“下午好，麗雅小姐。”喬治放下報紙，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你的午覺睡得還好嗎？”

“很好。”何麗雅覺得有些尷尬，她在離喬治遠遠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一位女仆走進來給她遞上了茶水，又出去了。

像是要解釋什麽似的，喬治開口:“晚餐還有半個鐘頭，約翰爵士正在補足他今天中午因為打牌而缺失的午睡。詹寧斯夫人和她的女兒帶著幾個孩子在花園裏散步。所以，這裏只有我。”

“哦。”何麗雅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覺得心定了不少，於是開始沒話找話，“福斯漢特先生，你和約翰爵士關系很好嗎？”想想又覺得是廢話，如果關系不好，怎麽會跑到巴頓莊園來做客？

“不，我與約翰爵士相識並不比你與他相識更久。我幾天前才從阿伯特莊園來到這裏，我的舅舅賽德隆子爵和約翰爵士是好友，因而他將我托付給約翰爵士照管，要我到巴頓莊園來小住幾天。我被教導要學習成為一名莊園主必要的能力，這需要向富有經驗的人請教，而約翰爵士正是這樣一個值得信賴的老師。過段時間，我還會去德拉福莊園，跟從布蘭登上校學習。我知道，你正是從那裏來的。”

原來是個到處晃蕩的富二代？何麗雅想著。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想到了小說裏的威勒比。

“你在想什麽？”喬治的聲音從遠處悠悠的飄了過來，渀佛舀了窺視鏡看透了何麗雅的心思似的，他忽然悶聲笑起來，“你或許現在在心裏判斷，認定我是一個到處浪蕩的公子哥？”

“沒有啊，我沒有這樣想。”何麗雅臉上垂下三根黑線。

“實際上，見到你，我感到非常親切。要知道，在第一眼看見你時，我吃驚極了。在英國的鄉村中出現了一位中國來的少女，這簡直是件奇聞。我原本聽見約翰爵士提起在德拉福莊園內發生的這件事情，並不太相信。但這一切顯然是真實的，因為你就站在我的面前。”

“實際上，”何麗雅學著他的口吻說話，“我想這沒什麽大不了的，英國人並不是對中國一無所知。”

“沒錯，”喬治笑起來，“我從中國來到英國的時候，也正是這樣覺得。這兩個國家已經通過各種聯系建立起了親密的關系，英國人對中國的了解並不僅僅來自於神話傳說，不是嗎？”

“等等，”何麗雅挑眉，“你從中國來到英國？”她可真是吃了一驚，在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還是最近的英語學習不夠努力而沒有聽清楚。因為自從布蘭登上校不得不照顧他那個養女開始，何麗雅就只好另外找人練習英語了，而那些仆人中一大半都是榆木腦袋，讓她常常被氣得七竅生煙而毫無辦法，背單詞的速度簡直像是蝸牛爬。

豎起耳朵的何麗雅聽見了回應。

“是的。”喬治揚起嘴角，“約翰爵士對我的介紹太少了，實際上，我有必要補充一些。聽到我的經歷後，我相信我們彼此之間會有一個更好的理解。”

然而，兩個人的對話並沒有得以馬上繼續下去。因為就在此時，約翰爵士推開了會客室的門，招呼著這兩個客人到餐室去享用晚餐。

米德爾頓夫人素來將自己的廚藝視為榮耀，也因此，在準備妥當晚餐後，她的態度比中午前後要熱絡了不少。客人對於食物的讚美是她樂趣的來源，正如同她的母親詹寧斯夫人把插科打諢作為樂趣的來源一樣。

詹寧斯夫人在晚餐上吃得油光可鑒的同時，自然不會忘了她自己的那份樂趣。當然，對於何麗雅，她出於尊重的態度，並沒有太多的調笑。這大概也是由於何麗雅已經找到了應對之策——面對詹寧斯夫人那些雖然不傷大雅但畢竟影響用餐心情的尷尬語言，何麗雅總是裝作聽不懂，以冷淡應對。

不過，在何麗雅身旁再次入座的喬治沒有這個福氣。詹寧斯夫人老愛逮住年輕紳士們不放，開開情人長、情人短的小玩笑。這一次，她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何麗雅默默的吃著晚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兩旁的詹寧斯夫人和喬治?福斯漢特用她聽不懂的快語速土語說著些什麽，不時可以聽見詹寧斯夫人和對面約翰爵士會意的大笑，喬治也常常隨著一笑而過。這飯桌上，沈默的人除了自己，大約只有一向寡言的米德爾頓夫人和約翰爵士的幾個孩子了。

何麗雅看著餐盤，今晚的主菜是土豆燴羊肉，味道不賴，不得不說米德爾頓夫人的手藝確實很好。不過現在，她還真沒什麽心思吃飯。她在腦海裏回想剛才喬治說的話，這個人似乎有很多秘密，值得自己去研究。

飛快的瞥一眼一旁正在一邊切肉一邊回應詹寧斯夫人的喬治，沒料想竟被他發覺，四目相對，何麗雅也不想故作矜持，直接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喬治微楞，隨即回以一個撫慰的微笑。

晚飯後的時間裏，何麗雅被邀請待在會客室裏同約翰爵士及詹寧斯夫人打牌，不過她婉拒了，因為她根本不會。好心的詹寧斯夫人表示要教導她，何麗雅再三再四推脫不了，只好應從。不過她看著喬治?福斯漢特也還待在會客室裏，才放下心來。她下決心要等到某個機會上前和他好好的談談話。

米德爾頓夫人帶著四個孩子在房間的另一頭，孩子們吵吵嚷嚷，不讓米德爾頓夫人有一時半刻的寧靜。

喬治起身，走到屋中那架鋼琴前，表示要彈奏一曲。這立馬吸引了屋內所有人的目光。

鋼琴被打開了，很快琴聲響起。兩相對比，立見高低。何麗雅有些詫異，喬治的指法非常嫻熟，歡快的曲子從他的指縫間流露出來，像是長了翅膀，音符在房間裏回蕩。這與前幾天在德拉福莊園內聽貝絲彈琴時的感觸完全不同，無論從哪一個層面上來講，現在彈琴中的這個男人都具有很強烈的魅力。

一曲彈完，房間裏的掌聲足以說明一切。約翰爵士高聲稱讚喬治的琴聲是如此的美妙，詹寧斯夫人隨聲附和。

“再彈一曲吧，喬治。你的琴聲簡直讓我們迷醉，在這個消暑的夏夜，我想你不能拒絕我的要求。”

“我很樂意再彈一曲。”喬治站起來，走到何麗雅的旁邊，迎視對方詫異的眼神，“不過，我想在我再次演奏之前，我想要聽麗雅小姐一展歌喉。”

何麗雅張大嘴，用一種極快的頻率撲閃自己的眼皮，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或者說，被這個喬治莫名其妙的舉動搞糊塗了。

“唱歌？你要我唱歌？”何麗雅覺得自己一定是到巴頓莊園來的時間不對，走到半路馬車壞了，到了這裏還有人要她唱歌，什麽都遇到了——早知道還不如留在德拉福，就算貝絲是聒噪了一點，但躲清靜倒還容易。

“是的，麗雅小姐，你能唱中國的歌曲。”喬治沒有一點要放過何麗雅的意思。

“我唱歌很難聽。”何麗雅嘆息，自戀的想著：在這裏，可千萬不能暴露自己ktv麥霸的身份，否則，如果這群人聽上癮了，那自己還不每天都得伺候著？

不料約翰爵士和詹寧斯夫人立即起哄，非要何麗雅高歌一曲不可，氣得何麗雅牙齒直打顫。到後來，連米德爾頓夫人也都開始拍手，要求何麗雅上臺演唱一曲，因為那四個孩子不知道所以，跟著在那裏大喊大叫。

沒辦法，既然來到了這裏，總不能拂了主人的好意。更何況自己是在這裏來白吃白喝的，只有低眉順眼的份兒。

硬著頭皮，何麗雅站到了鋼琴架前。唱什麽？她咬唇，覺得犯了難。現代歌曲？不，這些人聽不懂，而且那種旋律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沒有人會覺得那種音調是在唱歌。民歌？天啊，殺了我吧，從來沒聽過，而且那種高音根本上不去嘛。

公認的厚臉皮麥霸何麗雅此刻真正的犯了難，看著幾雙齊刷刷投射過來的包含興趣的目光，她覺得嗓子澀起來。

“咳咳……兩，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跑地快，跑地快

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這是無比尷尬的時刻，在何麗雅清唱了《兩只老虎》這首歌，並且因為歌詞太短而不得不重覆唱了兩遍並且因為緊張而跑調之後，房間內出現了維持五秒鐘的寂靜。直到五秒後，約翰爵士的第二個孩子，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真空一般的場面才被攪亂，回歸了現實。

喬治帶頭鼓起掌來，接著是米德爾頓夫人，約翰爵士和詹寧斯夫人聽見了掌聲，方才如夢初醒，跟著拍手。

何麗雅感到挫敗，她聽著約翰爵士違心的讚美，像是中午剛睡了午覺起來，約翰爵士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麽有精神。連詹寧斯夫人似乎也沒話好說了，她低頭看牌，少有的閉上了嘴。

何麗雅望了一眼喬治，後者露出一個洞察一般的笑容，然後回到了鋼琴前，再次彈起琴來。

琴聲悠揚，不過何麗雅可沒心思再聽。她的臉頰紅得發燙，在心裏暗暗下決心，活在這個世界，看來學會唱歌也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回去就得把這個事情在記事本裏記錄下來，重要度四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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