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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其之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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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時節。

分明是該就寢的時辰, 文容媛卻是毫無睡意,只好輕手輕腳地從榻上爬起來,持著燭火慢慢走到前院散心。

“夫人?”在外頭守著的棠梨本來已有些犯困, 一見是她慌忙地行了禮, “天氣冷,奴婢為您去取件大氅吧?”

“不必。”文容媛搖搖頭, “時辰差不多了,你且去歇著吧, 我等等就回去睡。”

“……好的。”

這是個靜謐的冬夜, 四周萬籟俱寂。身著單薄中衣的女子獨坐在石階上, 望著夜空中一輪圓月,安靜地沈思著。

言時與其父出征江南之後,輔軍將軍府的夜晚格外幽靜。朱綰及沈如詩的院子亦是早早就歇下了, 只餘她這邊尚燈火通明。

思緒回到前幾日,言時將事情托付給陸靈之後順道告知了她,一並提了自己要離開洛城的消息。

當時文容媛早有心理準備,並很自然地接了句讓他在軍營好好保重身子、註意保暖之類的話, 卻見那人的表情頓時有點尷尬,還帶著些微的恍惚。

文容媛尚無法得知他的尷尬是從何而來,對方已是忽然伸手箍住了她的腰際, 在她唇瓣落下一吻。

他眉眼帶笑:“阿嫣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便換做她有些失神了。望著他迷離的雙眸,文容媛決定自己還是別去探究那些的好。

隔天一早,言時已隨言昌出發了,那家夥甚至連流火都不帶去, 她一出房門便同他大眼瞪著小眼。半晌,那小廝才道了句:“我……我水土不服,沒法跟著公子去江南。”

她的生活亦沒有什麽顯而易見的改變,照樣看看賬本、打理家務、侍奉府中兩位夫人。只每回清晨向婆母請安之時,朱綰打量的目光好像比平常淩厲了幾分。

但,言時不在她身邊的這幾天,文容媛還當真有些想念他了。

不知他在江南過得如何?

上一回言時歸家之後好像受了挺嚴重的傷,但他既已是第二次經歷這些事情,想必也會自己多註意些。

……唔,雖然話是這麽說,還是寫封信悄悄提醒他吧?

“夫人!”

幾乎是與文容媛回房寫信的決定同時,棠梨已是悄悄出現在身邊,出言喚住了她。侍女的聲音雖稱得上平靜,她卻依舊可以從中聽出些隱隱的紊亂。

“怎麽了?不是讓你歇息了麽?”文容媛挑了挑眉。

“奴婢方才已要回下房睡了,卻聽到有個女人在後門喊住了奴婢,說是有要事要見您一面。”

“現下都亥時了,會有什麽要事?”她不禁有些困惑,“可知道是誰?”

言時所居的院子有前院與後院,兩邊都各有個門,但只有後門通往府外。棠梨所居的下房離後門挺近,而胭脂則不住在他們的院子裏,與府中其他下人居住在另一塊。

“奴婢不認得。”棠梨怯怯地望了她一眼,“但是奴婢總覺得……她生得有些像當年長公子心悅的小娘子。”

棠梨比她大了兩歲,對彼時那位文宣楚和那小娘子的記憶也清晰了一點,不過……

“陸靈?”文容媛拉過她的手,顯得有些激動,“趕緊帶我去見她。”

事情應該有眉目了。

比之代表門面的前院,主要住著下人及堆放雜物的後院景致略差了些,道旁還有些沒掃去的積雪。

棠梨還未上前,文容媛已是逕自大步前去開了那扇小門,用氣音低聲招呼了句:“抱歉,讓您久等了,裏邊請。”

只見那道背向她的黑色影子聞言慢悠悠站起身,隨文容媛踱進了屋內,雖已在寒風待了一陣,那女子的動作仍然不急不徐。

文容媛先前沒見過陸靈,本來自然而然地想去一窺究竟,但卻失望地發現她蒙了面,只露出兩只眼睛。

也難為棠梨這樣還認得出來。

幸好陸靈沒有讓她失望太久,進了屋便順手摘下了面罩。文容媛連忙命棠梨添了炭火,再親自去取了個手爐來讓她取暖。

“夫人,夫人。”棠梨悄悄拉了她的衣袂,盡可能壓低了聲音,“方才那女子一直盯著您。奴婢鬥膽問一句,您與她……相識麽?”

文容媛困惑地搖搖頭。

意外發現陸靈從頭到尾都盯著她看,這讓她有點匪夷所思,但文容媛並無多想。因她……也打算默不作聲地探究一下,這個吸引了兄長目光的女子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總地來說,陸靈生了張很好看的臉,雖然她給人感覺清清冷冷,卻意外地不讓人覺得討厭。只是不知是否是受了棠梨那番話影響,文容媛總覺得陸靈那雙眸亦沒有停下觀察她的工作。

不同於朱綰毫不在意讓她察覺的銳利眸光,陸靈審視她的眼神非常隱晦小心,好像很怕她發現。

“時辰已晚,避免誤了寺卿寶貴時間,還請長話短說。”

“嗯。”陸靈顯然也沒有要同她嘮嗑的興致,單刀直入地道,“尊夫委托之事,我已請示過陛下並查明真相了。只是……”

文容媛心知她的重點就是在這個“只是”上了,忙豎起耳朵細聽:“寺卿請講。”

“我去臨城問過尊夫書信上所提到的那侍女,指使他人仿造洛洵字跡的人,確是那位何縣令無錯。可何縣令與洛洵等人並無交集,又常年在地方為官,按理說不大可能知道洛洵寫字的小習慣。”

“嗯。”

“只這何縣令在前朝時亦曾為官,與那時的容太守是地方的上司下屬關系,據聞私交甚篤,何縣令對其執師徒禮。”

“那何縣令呢?”

“死很久了。他身體康健正值壯年,卻是暴斃而死,查不出死因。”

迎著文容媛驚愕的目光,陸靈喝了口茶,繼續道:“不過他府中的下人還在,問了何家一個老管家,說是……那日猝死前,只去洛城拜訪過容太尉。那老管家還說,在事發前一兩個月左右,太尉府的書信來得特別頻繁,頻繁得都讓他留下了印象。”

“等等,你的意思是……”文容媛驟然站起身,頗為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寧可賠上自己的長子與長媳,也要栽贓洛洵他們?

如果是真的,那簡直是……喪心病狂,這麽幹又是為了什麽?

“很不合常理吧?”陸靈將袖中一封密信展示在她面前,“到容太尉之後的部分,我寫在這兒了。你們看著辦啊,我是不打算查下去了。”

看出了文容媛的略為不滿,陸靈補充道:“一來,容太尉也只是有嫌疑,整件案子過了這麽久,能夠後來塗塗抹抹的‘證據’太多了;二來,就算我交上去了,陛下也不可能動他這種德高望重的老臣,他只敢動年輕的啊。”

“像我兄長?”

“……比如說,你兄長。”

“……”

文容媛接過了密信,鄭重道:“多謝寺卿。日後若有需要,妾定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倒不用了。”陸靈亦站起身,朝文容媛拱了拱手。思考了一會後,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對了,江南戰事如何?”

雖然只要她派人稍作打聽,亦能得知每日的戰報,只是陸靈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呃……”文容媛回憶了下言時傳遞回來的家書,只能含糊道了句,“輔軍將軍與家夫才剛抵達江南,目前兩軍僵持不下。”

“這樣啊……”

沒有聽見言時的消息,陸靈也不好再多問,旋即戴上了面罩告辭,墨色的背影如一陣風,很快地隱沒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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