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行沈默片刻，尾音微揚地覆述，“姐妹？”

“怎……麽了？”人魚察覺氣氛不對，她的目光落到奕行臉上，頓了頓，又笑著開口：

“你不就是長得比較英氣嘛？我也一樣，天生劍眉，長發是禦姐，短發小哥哥。”

【啊這……兒子變女兒？】

【奕崽就是頭發濕了，也沒……好吧，沒辦法，長得太精致漂亮了。】

人魚在奕行的目光註視下，終於艱難地將視線下移，看到了對方衣服被浸濕後隱隱透著肌肉輪廓的胸膛。

“嘶……”人魚瞪大眼睛，猛地一甩尾巴，狼狽竄出近十米。

很快，她又默默游了回來。

人魚尷尬得將半張臉埋在水下，只在說話時才微微上浮。

“兄……兄弟，我是真沒想到，你明明是‘新娘’啊，那些村民怎麽會把男人獻給海怪？”

“‘新娘’是男是女重要嗎？”奕行問。

人魚微頓，緩緩道：“對大章魚來說當然不重要，它只是一只因祭祀而誕生的海怪，餓了就要吃東西。”

說到海怪，人魚緊張地看了眼下方暗沈的大海，聲音透著些焦急。

“不能再待在這。這片海灣是村民給海怪送‘新娘’、或者說食物的地方，被投餵慣了的海怪要不了多久就會過來找食物。”

人魚沒註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奕行的雙眼驟然明亮，像是將天上那稀疏幾顆星辰灑下的光全吸入了眼中。

“跟我來。”人魚說著，扭頭朝一個方向游去。

奕行看了眼，就判斷出那不是漁村所在的方向。

他曾在二樓窗口仔細看過漁村及海邊眾島的布局，那個方向只有一座礁石小島，想必那就是人魚的臨時駐地。

奕行沒有跟上她，而是游向載他來的竹筏。

既然海怪總會來這尋“新娘”，他也用不著滿大海去找對方，直接坐等送貨上門好了。

人魚很快發現奕行沒有跟上來，她浮出水面，扭頭四顧，看到了坐在竹筏上的奕行。

“你怎麽不跟我走？”

人魚抿唇，像是明白了什麽，略有些受傷，“你不信我？”

奕行疑惑。

他哪有不信？就是因為相信人魚說海怪會送上門來，他才在這等。

“我當然信你，”奕行道：“不過我還有件事要辦，你先回去，我稍後會去找你。”

人魚不解，“什麽事非要在這個時候、這麽危險的地方辦？”

奕行道：“用晚餐。”

海鮮大餐。

人魚：“……”

仿佛有那個大病。

本以為有了個能和自己一起茍的隊友，沒想到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人魚扭頭想走，可想到對方留下就是必死的結局，又不忍心。

她沒法他人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哪怕知道只能救那些“新娘”一時，她也會每晚冒著危險來到這處海灣。

人魚猛一甩尾，游了回去。

長發人魚從竹筏邊冒出頭，對上奕行那雙在暗沈夜色下燦若星辰的眼睛，忍不住想：就算是個腦子出問題的傻子，也是個傻美人。

她擡手抓住竹筏，雙臂施力，水下的魚尾甩動，推著竹筏及竹筏上的奕行游動。

奕行：“？？？”

“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阻止我用餐？”奕行問。

人魚一陣心累，“傻美人你醒醒，這四面環海，哪有吃的給你？”

奕行忽地伸指抵在唇前，“噓，你聽。”

聽？

周遭一片寂靜，唯有輕微的海浪湧動。

人魚疑惑地看向竹筏上的人，想問他聽什麽，你是不是在誆我。

卻見這傻美人神情認真，像是真的在凝神聽著什麽，讓她不敢出聲打擾。

萬尺墨藍之中，紅色針織“婚服”緩緩沈落。

在它即將落到海底細沙上時，一條格外巨大的章魚腕足猛地伸來，將其卷住。

粗大的腕足驟然回縮，只餘海底白沙翻飛。

“你別嚇我啊，明明什麽聲音都沒有。”人魚的尾巴加快了擺動，她什麽也沒聽到，卻本能地想逃離這片海域。

人魚的手腕忽地被扣住，她眼中傻美人抓著她的手腕，輕松將她拎出水面，就像拎一條剛從池塘裏釣出來的魚。

“我從不留人吃飯。”奕行挺直腰，站在竹筏上。

“我、我也沒想吃你的飯啊！”人魚雙手被扣住拎過頭頂，整個人十分驚慌，魚尾不住拍打竹筏。

“這再好不過，”奕行淺淺一笑，卻沒將她放開，“離遠點，我吃飽後會去找你。”

說完，奕行松開手。

“啊——”人魚的驚呼剛出口就戛然而止，她沒有摔回海水裏，反而被什麽東西固定著，沿著海平面，送出很遠。

低下頭，人魚看到自己腰上纏著一圈圈紅色絲線，絲線另一端，連接著竹筏上之人的右手。

血蛛絲解除纏繞，人魚落入水中，卻沒有落水聲傳到奕行耳中，因為更大的出水聲響徹海灣，覆蓋一切聲響。

嘩啦——

嘩——

一陣陣水聲中，如小山般的龐然大物浮出水面。

這龐然大物通體暗紅，有著如發酵膨脹的包子的大腦袋，左右點綴著兩顆如搓圓豆沙餡的大眼睛，下方是肉嘟嘟如脆皮腸的粗長腕足，腕足上密布嬌嫩蘑菇般的白色吸盤……

奕行隱約聽到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好大、好大一只海鮮，怎麽著也能吃一周吧？

海怪雙眼轉動，視線在竹筏上的奕行和遠處海水中的人魚身上掃過，似是在做著什麽決定。

下一瞬，兩條腕足同時伸出，分別襲向兩人。

小魚苗才做選擇，大魚全都要。

恰巧，奕行看著它伸出的腕足也是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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