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凜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去聽她說的內容, 五感似乎都聚集在了耳根後，肉眼可見地逐漸泛起血色，目光聚焦在正前方。

他上半身緊繃著, 雕塑一般一動未動, 原本霸道的模樣蕩然無存，嘴唇輕抿著, 不好意思再看向她的模樣。

林夕才輕笑一聲。

瞥了眼手機, 沒有接夏慕朝的電話，反而舉著豎到令凜面前, 淡淡地陳述事實，“我中午約好了飯。”

令凜這才撇過頭，往向屏幕一眼。

“知道。”他還沒緩過來, 說話是嗓音低啞，手上的動作卻半點不含糊，徑直給林夕的手機關了機。

“跟我吃沒有區別。”令凜沖著前方微揚揚下巴, 才看她一眼, “反正也出不去，不是麽，準時送你回來。”

林夕懶洋洋地靠著靠背，突然就笑了。

“好, ”聳聳肩, 她側臉面對向司讓, 睜圓了一對眼仰視過去, “那聽從你的安排, 好吧。”

她倒是真的很好奇, 大概是第一次幹追人這件事兒的令凜, 今天會有什麽安排。

車最終駛向的地方林夕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令凜經常去的, 很符合他的風格。

正門外有真槍實彈的警衛把守，裏面一路開過去，經過幾個俱樂部，其中一個應該是射擊的，銘牌上銀灰色金屬質感的槍，迎著光折射出刺眼的光。

令凜的觀察力敏銳，幾乎是在她剛轉過臉看向車外的時候便放下車窗，開口問道，“喜歡嗎？”

林夕點點頭，模棱兩可地應聲，“還行。”扒拉著車窗，她看眼周圍的風景，“令凜，吃完飯後能過去看看嗎？”

“好。”停車在巨大堡壘制式的建築前，令凜求之不得地答應了林夕的要求。

只是耳朵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口中轉瞬即逝的稱呼。

淡淡的，沒什麽感情起伏，就像是在叫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一般。

心臟的位置莫名感覺被壓住，令凜眉心微蹙。

瑪格吉普的底盤高，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他提醒她，“叫我名字就可以。”

林夕正搭著他的手邁下車，還沒站穩便聽到了令凜的話，倏地一笑。

也沒再多拖拉，她直接點點頭，“好，阿凜。”

叫他名字的時候，林夕笑得眉眼彎起，直勾勾地盯著令凜看。

他果然沒再對視，下意識地便垂下了眼，但嘴角不自覺帶上的幾分笑意，卻完全暴露了他現在的心情極好。

進入建築後，上了幾樓，在房間落地窗邊坐下，很快便有人上菜，然後退下。

林夕掃了眼，菜色基本都是她喜歡的，令凜的半路截人顯然是早有預謀。

窗外視野很好，是片人造沙灘，藍色的海水起起伏伏，拍在岸邊，傳來一陣陣海浪的聲音。

他大概是向司讓討教的功課，林夕在心裏做出判斷。

意外收獲，倒是沒想到司讓表面上因為林遠的關系對她恨不得退避三尺，卻已經把她的喜好都摸清楚了。

晃晃杯子裏的水，林夕輕抿一口。

以令凜的出身，部隊的作風一貫承襲下來，基本上是食不言寢不語。

令凜也根本算不上多話的人，一路下來到射擊場館的路上，才交談幾句。

順著槍支掛滿整面墻壁的回廊走，他的話才逐漸多起來，看林夕好奇地四下張望，難得壓下了性子，耐心挨個跟她介紹。

只是進去訓練中心的時候，裏面卻意外地已經站了個人。

五十米開外的不固定靶，男人砰砰砰幾槍下去，只給紅色靶心留下一個彈孔。

顯然是槍槍命中，沒帶一絲一毫的偏差。

技術水平就算不是職業，也實屬頂級了。

而那男人也像是發現了他二人的存在，摘下護目鏡後，轉過頭望了過來。

他穿了簡簡單單的貼身黑T，長靴至膝，個子很高，眉眼深邃而冷，簡簡單單地站著，給人的壓迫感不遜色於令凜。

是牧野。

他大概跟令凜是認識的，視線冷漠劃過林夕後，定到令凜身上，沖著這邊點點頭，打個招呼。

然後便又自顧自地垂眼望向前方，換了桿槍。

“一個發小。”令凜放輕了聲音，帶著林夕走到另一邊，互不幹擾，“沒事。”

林夕的嘴角在暗處不自覺抽搐下。

她心裏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跟著令凜的腳步，路過牧野時，忍不住投過去幾眼。

還偏偏被他逮了個正著，漠然對視過來，她急忙錯開目光，匆匆幾小步蹭到令凜身邊，祈禱牧野最好是以後也能認不出來她的臉。

在擱著各色槍支的架字旁站定，林夕有些魂不守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令凜問她，“你會？”

聲音中夾帶了幾分驚喜，令凜的語氣有些詫異。

林夕垂下眼，才瞥到她已經自顧自地戴上了護腕和其他的護具。

……

這些對於令凜來說可有可無，但對她來說就是必需品了。

沒法再裝模作樣地演成個菜鳥讓他來手把手地教，林夕勉強笑笑，點頭，瞬間轉變了策略，拿槍的姿勢熟練，“了解過一點。”

畢竟當過令凜的女朋友，之前也算是真正被他手把手教導過的人，也練過很多回了。對他的專業怎麽可能不熟悉……

包括她手上拿著的不是高仿品，而是真貨，她也知道。

就算是特意挑了輕的，握在手裏也很有重量。

畢竟也很久沒玩兒了，林夕沒有不自量力地選擇移動靶，也沒有像牧野那樣選擇連射。

一槍一槍，她很專心，基本上完全忽略令凜的存在，全神貫註在目標上，不緊不慢地扣動扳機，直到十槍結束，慢悠悠地摘下護目鏡。

後坐力到底讓她的右肩隱隱作痛，林夕右手發麻使不上力氣。

但到底室內，又認真瞄準了，她的準頭還可以。

微瞇起眼睛看看，約莫是九環左右的水平，大多都更靠近靶心。

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是難以達到的高度了。

令凜全程都直勾勾地盯著林夕看，眼下更是驚訝地挪不開目光，眼神中的驚艷之色難以掩飾。

覷到她微擰著的眉心時，他才怔然反應過來，很快地接過她手上的槍，站到她身後，指尖觸碰到她右肩。

又酸又痛，林夕本能地瑟縮下。

“疼？”令凜聲音放得很輕，垂下眼問她，手指微微用力，揉揉她的肩膀。

他的身體素質，哪怕是刻意沒用上幾分力氣，也足夠此時的林夕喝一壺了。

她差點一蹦三尺高，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使勁兒跺腳發洩痛感，身子不由自主地後仰，側臉瞪向令凜時，眼睛上蒙著一層霧氣。

嗓音裏都帶了不加掩飾的哭腔，林夕左手用了全力，拍令凜的手背，“你有毛病啊，疼死了！”

後退半步時不小心踩到他，她沒站穩，又提不起勁兒保持平衡，整個人軟綿綿倒向令凜懷裏。

他反應極快地伸手撈住，才避免了她的腰再次磕到，長舒一口氣。

對於常年都實戰鍛煉的令凜來說，林夕的用全力也根本算不上什麽，只在他手背上留下淺淺的紅印，倒更是撒嬌的水平。

但看臉色，卻又是在真真實實地怪他。

“我不是故，意的。”令凜覷到她眼底的淚意，一下子就慌了，結結巴巴地解釋，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委屈，“就是，現在不揉的話，可能會一直疼，一天……”

被林夕扒拉著，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那也別動。”林夕咳一聲，抽噎地說道，要擡起右手卻沒能成功，收回左手，手背蹭蹭眼睛，才站直站好。

對於牧野和令凜來說，是顯得有點過分嬌氣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牧野那邊已經沒有了動靜，隨意拼裝桌上的零部件的同時，他藏在護目鏡下的視線游移到令凜身邊的人身上，停頓幾秒。

很難相信，看上去軟而無力，像極了只張牙舞爪的貓，沒有殺傷力，卻又實實在在沈穩地打出了很多人都達不到的成績。

兩副面孔。

牧野的嘴角不自覺微微勾起。

令凜卻還在心急如焚地解釋，要給林夕演示輕輕按摩幾下肩膀就會好很多的時候，被她左手一掌揮開。

“不玩了，走。”林夕頭也不回。

令凜老老實實跟上，想到上回夏慕朝橫空一把公主抱起她，忍不住巴巴地開口問，“能走嗎？需不需要我……”

疼的是胳膊又不是腿。

林夕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停住腳步，瞪過去一眼。

令凜原本正在她身後走，冷不防沒及時剎住腳步，溫軟身體，撞個滿懷，按著她的示意擡起小臂。

林夕毫不客氣，報覆地坐了上去，正好背對著牧野，占據令凜大半個右臂，由他只用一只胳膊，以這樣的姿勢抱著她走了出去。

距離車子並不近。

好歹是一個活生生人的重量，就算對令凜來說，相比也不是那麽輕輕松松就能做到吧？

林夕垂眼往下望，卻見令凜臉上並沒有什麽難色。

他脖頸繃緊，右側青筋淺淺凸起，喉結順著呼吸的頻率上下滾動，察覺到她的目光，回望過來，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林夕心道厲害，抿抿嘴。

令凜果然是言出必行，兩點一刻鐘，準時送她到大廈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前，目送她上去。

等林夕到達二十八層時，正好是上班時間。

電梯門一開，她便低著頭邁步進去，卻沒想到林遠向中間邁出一步，正好撞了過來。

他好像不是為了上下樓，而是一直等在這裏，逮到林夕之後便拉過她，大步往他的辦公室走過去的同時，側臉過來溫聲哄道，“聽話，哥哥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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