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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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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不需要我再強調一遍,這裏是《尋》的電影宣傳會,要是有八卦媒體不小心走錯了場子,現在走還來得及。”

現場氣氛陷入一種又尷尬又凝重的境地。

主持人的年齡和工作經驗決定了她的臺風還不夠穩健,也局限了她的閱歷距離見多識廣的水平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面對突發情況她是茫然且無措的,絞盡腦汁想應對對策的幾秒鐘時間很短,對於一個陷在頭腦風暴中的人而言卻是被無限拉長的,腦海中一面是瘋狂的催促“快抖一個機靈來救場”,一面卻是絕望的哀嚎“臥槽我想不出來啊”。正當她後背急出一身冷汗的時候,一道輕快含著笑意的女聲打斷了她的窘狀——

“怎麽感覺大家好像對我們的電影沒什麽興趣啊?要不是昨天《尋》在揚瓣橫掃了大大小小四個獎項,我們差點都要懷疑自我了。”

臺階也給了,立場也聲明了,當即就有人順坡下馬問了一個電影相關的問題。

片刻之前的不愉快一掃而空,主持人心裏的大石頭落地,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朝胡辭遞去一個滿懷感激的眼神,不過胡辭完全沒把註意力分到她身上,只顧微笑聆聽記者說話,而後不卑不亢地回應,顯然是完全沒把這小小的舉手之勞放在心上。

在場記者都是受邀前來,沒有誰是來自上不了臺的小報社,一個個背後都是有頭有臉的媒體東家,而且這畢竟是電影宣傳會,重點和主題都是電影本身,既然吃了閉門羹,也沒人像塊牛皮糖似的非要黏著別人的私事喋喋不休不肯罷休,不甘心當然是有的,但也只敢在心裏腹誹: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面對采訪的路數怎麽和州圍越來越像了,以後夫唱婦隨地附和起來,想問出點東西怕是難於上青天。

這頭女主角挑起了對付采訪的大梁,剩餘的演員也積極回應,唯獨男主角卻是完完全全撂了擔子做起了活體背景板,一直到宣傳活動結束林縱橫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薄唇緊閉,滿臉都透著“誰煩我誰下不了臺”的冷漠。

不遠處旁觀的牙牙擔憂極了:“Andy哥,縱橫好像心情特別不好。”

Andy摸著下巴,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廢話,如果是你,老婆沒泡到就算了,還把老媽給得罪了個透透,可能連家都回不去了,這個時候還有一群不長眼的傻逼跑出來專挑你的心窩子使勁戳戳戳,換你你氣不氣?”

牙牙站在林縱橫的角度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咬牙切齒:“氣,媽的,氣死了。”

簡直是氣得直拍大腿。

兩人靠在一塊研究林縱橫,好一番長籲短嘆,表情皆是痛心疾首。

剖析完前一晚林縱橫和州圍一起過夜都發生了些什麽,Andy意猶未盡,又說:“牙牙,你還記得咱們原定晚上9點的航班回S市嗎?”

“記得。”牙牙說。

“那你覺得……”Andy朝臺上的方向努了努嘴,“走的成嗎?”

牙牙看著上頭那道沈默的聲影,不禁陷入沈思。

大概……是走不成了吧。

“而且吧,”Andy環顧四周,壓低了嗓音,“縱橫把外套落在州圍那了,結合種種,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懷疑他會用拿外套的借口跑醫院去,不對,應該說我懷疑他壓根就是故意把外套落在那的。”

戀愛的酸臭味都要沖天了啊!

牙牙聽不下去了,雖然她不想相信這是林縱橫會幹出來的事情,但是讓Andy說得這麽有板有眼,她心裏的天平也不自覺傾斜下去,林縱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禁有點幻滅,千言萬語,最後她總結成一句恨鐵不成鋼的吐槽:

“幼稚的男人。”

Andy猜的沒錯,活動一結束,林縱橫拒絕了劇組同事聚餐的邀請,匆匆道別就朝經紀人和助理的方向走,面不改色地宣布:“我去趟醫院。”

牙牙和Andy心照不宣互看一眼,彼此都在盡力偽裝成若無其事,最後Andy幹咳一聲,佯裝淡定地問:“你去醫院幹什麽啊?”

林縱橫倒是沒如他們的意用拿外套那種拙劣又幼稚的說辭,他皺眉嫌棄地看一眼Andy,留下一句不冷不熱的“你在問什麽廢話”之後,頭也不回地越過二人先行離開,留Andy風中好一陣淩亂。

牙牙看著林縱橫的背影,只覺一陣舒爽沖上天靈蓋:“我就喜歡縱橫這麽剛這麽直接的樣子。”

半個小時之後,林縱橫站在空空如也的病房門口面色鐵青。

他隨手拉住一個路過的護士:“不好意思,請問這間病房裏的人呢?”

私立醫院高度的保密原則下,這裏的護士絕不會窺探病人的隱私,也練就了一身對出現在這裏的任何人,發生在這裏的任何事都表現得波瀾不驚視若無睹的本事,但是這不代表她們不看八卦新聞不知道林州二人關系匪淺,此刻這小護士看到林縱橫像抓住了救星:“能不能麻煩你們聯系一下她?她沒有和我們打招呼就擅自拔掉鹽水走了,查了監控她已經離院了,但是東西沒有帶走,我們怎麽都聯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

擅自拔掉鹽水走了。

林縱橫聽到這裏面色又陰沈幾分,連滿室撲面而來的花香都在遷怒之下顯得異常可惡。他站在門口將病房內的擺設粗粗掃視一圈,前一晚本就事發突然,她帶來醫院的東西不多,此刻基本上全都原封不動地維持著上午他離開時的樣子,不管是她的禮服還是前一晚小田買的生活用品,他的外套她大概是穿走了,只留一條領帶垂在床頭。

知道林縱橫心情不佳,牙牙自覺充當代言人:“好的我們知道了,謝謝啊。”

小護士走開以後,林縱橫躁郁地吐出一口氣,手機翻到通訊錄,找到帥帥的名字之後,他的指尖在呼叫上停留幾秒,又下滑到最下面找到了州圍。

“州”是Z字母開頭的,按照26字母的順序應該排在最後面。曾幾何時,州圍在他的通訊錄中並不是“州圍”,而是“AA州圍”,加了第一個“A”之後,她便位列在了最前面的幾個位置之一,但仍排在Adan、Alice之類的英文名後面,所以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給她加了個A,兩個A,人工置頂。

他在州圍的手機裏也是連名帶姓,首字母為“L”的林排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比簡單粗暴就在最後的“州”找起來還麻煩,有次他玩她手機的時候看到了,就順手在自己的名字前也加了兩個“A”。

州圍趴在他肩上看他改,明知故問:“幹嘛呀。”

“方便你找我。”林縱橫點下保存。

州圍嫌他多此一舉:“通話記錄第一頁一定有你,有什麽方便不方便的。”

那個時候她18歲,他19歲,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紀,大約都會在愛情裏對對方過度依賴,他們也不能免俗,即便誰都忙得焦頭爛額,但是聯系的頻率仍是非常之高,見縫插針地利用各種零碎的時間發短信或打電話。

話是這麽說,州圍到底還是沒改回來,任由他的名字霸道占據通訊錄第一的位置。

分手後,“AA州圍”變回了“州圍”,“AA林縱橫”也變回了“林縱橫”。即便九個月前他們覆合,但是誰都不再是當年十幾歲的幼稚少年人,曾經的小浪漫和給彼此的專屬小特殊在多年後都被默契忽略,無人提及,州圍還是“州圍”,林縱橫也還是“林縱橫”。

兩度相戀,截然不同的當然不止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手機號碼備註,渡過時間的漫漫長河,披荊斬棘各自生活了那麽多年,即便是愛情也難免從情難自禁變成理智且克制,現在的手機屏幕比當年大了數倍,能在一頁之間顯示的最近通話記錄更是多了許多,只是他們不再是對方通訊記錄首頁的常客。

這個背到滾瓜爛熟的號碼林縱橫已經六個月不曾撥出,當然他也不曾接到這個號碼的來電,以至於她在他的通訊記錄裏早就消失不見。

“嘟——嘟——”十幾聲接通音過去,那頭始終沒有人接。

正是心煩意亂之時,他的背被身後的牙牙輕輕拿食指戳了戳。

林縱橫下意識轉頭,視線沒轉到計劃的180度,在大約九十度的時候就被迫中斷,緊急剎了車。

州圍坐在輪椅上,正由身後的帥帥推著,從走廊那端緩緩走來。

她手裏就捏著發出聲聲震動的手機,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與他遙遙對望。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電影裏常用的慢速播放。

待州圍來到他身前,電話已經因為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她化了妝,上揚的劍眉猩紅的嘴唇,頭發在腦後束得很高,身上是一件緊身的,長及小腿肚的高領黑色針織裙,身體玲瓏纖細的曲線畢露,膝上是他的西裝外套,再往下,一截瑩瑩的小腿被黑色的衣料襯得越發雪白,反季節地暴露在空氣中。

整個人精致極了,也精神極了——這個精神不止是來自於她的妝容和穿著,還來自她淡然的神情,更來自於她開著肩膀挺著脊背的儀態,全然不見半分病中的憔悴和虛弱,惟一的破綻只有左腳上裹著的那層石膏。

助理之間互相打了招呼,剩兩個主角一站一坐地對峙著。

州圍先開的口,話說得很自然:“你怎麽來了?”

林縱橫不答反問:“你去哪了?”

“我去要回屬於我的東西。”州圍說,然後她靜待他的回答。

良久,林縱橫說:“我也來要回屬於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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