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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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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運昌這次去雲南, 僅僅只用了二十幾天。

這一來,是火車站秩序都正常了,來回坐的都是北京和昆明之間的直達車, 路上節省了不少時間。

二來,就是太想家了,沒有一天不想佟珍珠的。

其實他下午四點多就回來了,擔心佟珍珠不在家, 所以就先去了醫院, 那會兒佟珍珠才剛上班, 讓他回來,他卻不肯。

一開始在科室外面等著,後來白班的同事們都下班了, 他就去了護士辦公室。

佟珍珠並不覺得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可許運昌還挺好奇,看著她加藥,換藥, 甚至給病人紮針他也跟著去看了。

還跑到休息室瞧了瞧。

許蘭華從東北回來的事兒,他已經聽佟珍珠說了, 但這會兒看到姐姐瘦得脫了相,還不僅僅是瘦,好像以前那股子精神勁兒也一下子沒了。

那時候他才高中畢業, 滿腦子都是學習, 有些事情的份量是不太清楚的, 現在肯定懂了, “姐, 你回來太好了, 上次你在信裏說快了, 我還以為至少再等幾個月。”

許蘭華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回來了。”

姐弟倆七年沒見,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些陌生。

許蘭華感嘆,“運昌,我怎麽感覺,你一下子就長大了,姐姐看到你這樣,真的挺高興的。”

那時候一家人匆匆分開,弟弟還是一個只會學習,其他都不太會的高三畢業生,沒想到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這些天佟珍珠也跟她講了不少五分場的事兒,許蘭華聽著都有一種虛幻感,有時候甚至不覺得那個會修電器,會打獵,會做飯,還特別會幹活兒的青年是她的弟弟。

唯一覺得符合的,大概就是高嶺之花了吧。

他弟弟從小就特別受女生歡迎,但他又不怎麽理人。

許運昌笑了,“姐,我都二十六了。”

許蘭華也笑了,“是啊,時間過得可真快!”

她也從二十二歲的大姑娘,變成了二十九的老姑娘。

夜裏十一點,四周都變得異常安靜了。

許運昌只穿著白色的背心,壯實的膀臂露在外面,佟珍珠伸出手摸了摸那緊實的肌肉,說,“你真的不冷,別感冒了。”

他低聲笑了,“不會冷,一會兒會更熱。”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而且因為家裏住著外人,不敢放開了,有點偷偷摸摸的感覺,反而更加新奇。

佟珍珠到後困得都不行了,她伸出兩只胳膊摟住他,咬著他的脖子親,這一招是她通過實踐摸索出來的。

非常的靈。

許運昌喘著粗氣躺在她的身邊,抱怨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雖然她那樣感覺也很好,可他總覺得還有餘力,還沒有完全發揮好。

佟珍珠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第二天,許運昌就找來了瓦工,把外面那間廚房給隔成了裏外兩小間,裏間稍微大一點,可以很輕松的放下床和桌子。

許蘭華是要長住的,總在沙發上湊合也不行,不但他們不方便,沒遮沒擋的,她自個兒更不方便,

許運昌說,“姐,地方小了點。”

許蘭華說,“挺好的了,我在東北,住的都是大通鋪,一個房間十幾個人,那才是真擠呢。”

這次去雲南,許運昌沒有收購藥材,而是直接去了瑞麗,從緬甸人手裏買了一批翡翠,有手鐲也有小件,但只在那邊出了一半的貨,剩下的都帶回來了。

其實也不算太多,也就七八個鐲子,十幾個小件,但全部種水都特別好,而且顏色也好,都是飄綠的。

年前的時候,許運昌不是收了二十斤石斛嗎,一半給了藥材站,另外一半,是他找了一家外資貿易公司。

因為鐵皮石斛在整個東南亞市場上都很稀缺,他的貨品相又好,因此,給了一個特別高的價錢。

為了表示感謝,他請那個姓胡的經理吃了頓飯,胡經理跟他說,他們公司的業務範圍很廣,只要是好東西,都可以收購。

如果他雲南有路子,可以搞一下成色好的翡翠。

有兩個玉鐲子接近冰種,佟珍珠看了都忍不住誇,“這鐲子好漂亮啊!”

許運昌立即說,“要不留著你戴?”

“哪有機會,算了吧,我不要。”

許運昌送她的那個翡翠手鏈,她偷偷戴過兩次,其他人沒註意到,但張明蘭眼尖看到了,所以她幹脆就不戴了。

這東西以後的市價是會漲,但做生意一開始起步,是不能囤貨的。

第二天,許運昌先帶了一個樣品去了,外貿公司給的價還可以,比在雲南出貨能稍微高一點。

但也不算太高,不過因為這批貨質量好,還是賺了一倍的錢。

許蘭華覺得弟弟有些奇怪,雖然中醫學院的副院長是二叔,可那也不能上班那麽隨便,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臨時工也不能這麽沒紀律啊。

而且她有兩次也出門,分明看到弟弟騎著車子去相反的方向了。

總之,給人的感覺神神秘秘的。

這天她從外面回來,王大媽一邊在院子裏看著孫子玩兒,一邊跟隔壁的陳大媽扯閑篇,看到許蘭華來了,說,“小許,你過來。”

“你還不知道吧,最近嚴查,到處都在打擊投機倒把,你趕緊的跟你弟弟說一聲吧,千萬別讓人抓住了。”

“咱們這院裏,住得可都是老實人。”

那陳大媽也說,“是啊,咱們都是規矩人,萬一真被抓走了一個,那名聲多難聽啊!”

許蘭華對弟弟的工作也聽懷疑,也想到這上面了,不然的話,就憑著珍珠一個人的工作,怎麽能吃得用的都買好的。

但對著外人,她指定是不能承認的,“大媽,您瞎說什麽,我弟就在中醫學院當電工,他能幹什麽投機倒把,還能賣電線啊,他敢賣,有人敢買嗎,買了也不敢隨便接電線啊。”

王大媽撇了撇嘴,“我就沒見過哪個單位的電工那麽隨便的。”

許蘭華說,“那是你沒見識!”

說完轉身回屋了。

王大媽可不服氣,在外頭大聲嚷嚷,“我沒見識,我多大歲數了,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得路還多呢!”

陳大媽說,“算了,別跟這幫年輕人一般見識,反正,他們的錢是有點來路不明。”

“要不,咱們去居委會反映一下?”

王大媽說,“也成,雖然沒有證據,但可以讓人盯著點兒!”

兩個大媽一前一後的走了。

許運昌把手頭的翡翠都賣了,算算這一趟一共賺了三千塊,比上次賺的還多,也就更看不上那電工的工作了。

幹脆跟他二叔說了一聲,不幹了。

雖說佟珍珠讓他多看書,他也會在家學個一半天的,可他現在的心思更多的還是放在如何賺錢上。

因此,也經常出去閑逛,有時候碰到合眼緣的,也會多聊一聊,想多找幾個賺錢的路子。

這天,他在後海碰上了崔建強。

其實他們不算太熟,但之前都在南明胡同住著,是鄰居,也是校友,而且崔家父母也被下放了,崔建強也去了河北下鄉,也是剛回來沒幾個月,所以兩個人還是挺有話聊的。

說起攢錢,崔建強挺得意,說自己親戚有路子,可以搞到收音機錄音機,甚至電冰箱電視機都能弄到,就是他沒有本錢,所以都是小打小鬧。

兩個人聊了挺長時間。

下午四點多,許運昌回到家,將掛在車把上的肉和菜拎下來,正要去廚房做飯,許蘭華叫住他,“運昌,我有事兒要問你。”

許運昌早就料到她姐會起疑心,“什麽事兒啊?”

許蘭華挺嚴肅的問,“運昌,你給我說實話,你這一天天的都幹了些啥?”

許運昌以前上學的時候,最看不上胡同裏的小混混,成天沒事兒就瞎逛,可現在他也變得差不多,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適應性良好。

“沒幹嘛啊,怎麽了?”

“你一個大男人,是不是應該找個工作?”

許運昌說,“姐,現在工作不好找,您肯定也知道,就那中醫學院的電工,臨時工,一個月才十八塊。”

“這麽點錢,夠幹啥的呀,所以我辭了。”

現在工作的確不好找,昨天許蘭華還去了一趟知青辦,那辦手續落戶口的都排了挺長的隊。

一個臨時工都特別搶手。

十八塊是少了點,那也比沒有強吧?

許蘭華說,“你怎麽能隨便辭工作呢,這事兒珍珠知道嗎?”

許運昌之前不告訴他姐,是因為怕她瞎擔心,但現在看來是瞞不住了,就告訴了她實話,“姐,你是不是懷疑我投機倒把,要這麽說也沒錯,我從雲南回來,又去了兩趟,采購後那邊的特產賺點錢,不過,你放心,我都是很快就把貨出了,而且都是正經的公司,不會有問題的。”

許蘭華追問,“什麽特產啊?”

“藥材,玉石都有。”

許蘭華皺了皺眉,“運昌,非得靠那個掙錢,咱們現在本來就是黑五類的子女,你要是再出了事兒,咱們家可怎麽辦?”

許運昌說,“姐,你放心,不會出事兒的,我跟你保證。”

許蘭華不信,“你自個兒保證有啥用,王大媽說了,有個倒賣收音機的,就被抓起來了!”

這事兒許運昌知道,“那人是太猖狂了,一點也不遮掩,被人舉報了也正常。”

“我這可不一樣,好長時間不出一次貨,出貨也都是公司,不對個人。”

許蘭華說服不了他,就找上弟妹了,這天,她趁著許運昌出去買糧了,說,“珍珠,運昌投機倒把的事兒,你都知道?”

佟珍珠點了點頭,說,“姐,嚴格來說,運昌這不叫投機倒把,這就是正常的做生意,只不過現在的政策不合理而已。”

許蘭華所在的農場思想工作抓得很緊,這話一出,把她給嚇壞了。

“珍珠,你可別瞎說,這話也就在家裏,咱們自己人聽了沒事兒,到了外頭,萬一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那可大可小的。”

他們農場就有一個知青說錯了話,被一直跟他不對付的人利用了,為此收到了眼裏的批評,還被罰了半年的工資。

這邊可是首都,那就更得主意了。

佟珍珠說,“姐,我知道了。”

“我會讓運昌註意的,不過你也放心,他那麽機靈,不會有事兒的。”

這兩口子,一個她也沒說服,許蘭華不放心,可也沒有辦法。

這天上午,許運昌等佟珍珠上班後,正也想出門,許蘭華把他叫住了,語氣帶著一點痛心,“運昌,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和街串子有什麽區別,咱爸媽要是知道了,該多難過啊。”

“你今兒別出去了,就在家學習。”

許運昌倒也不是不想學習,只是覺得學了用不上,所以也不著急,佟珍珠一般是休班或者晚上學習,他也跟她保持了一致的步調。

往常他有時候去閑逛,但今天他的確真有事兒,他跟崔建強說好了,要一起去看看收音機的樣品。

“姐,我都很人家約好了,明天我在家學習,成不成?”

許蘭華不同意,“不成!”

許運昌其實對崔建強多少也有點懷疑,也說不上是哪兒不對,但有一種這樣直覺,幹脆晾一晾他也挺好。

“好,我聽你的,我不去了。”

許運昌在家看了一天書,其實學習的感覺也挺好的,但第二天還是一大早就溜了。

誰知,他找到崔建強後,那小子哭喪著臉,說,“許哥,咱們這生意恐怕不成了?”

“怎麽了,被人舉報了?”

崔建強說,“那倒不是,這貨源背後的人厲害著呢,沒人敢查,昨兒你沒去,我一人去了。”

“人家本來就看不上咱們這些小打小鬧的,結果貨還讓別人全給包了。”

“我那親戚說,以後想買一兩件自己用可以,想要進貨就不成了。”

“許哥,你說咱們寸不寸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賺錢的道兒,這就沒了。”

“沒就沒了唄,再想別的轍。”

許運昌認真考慮之後,決定暫時不再做投機倒把的事兒了。

其實姐姐許蘭華的話,許運昌是認同的。

他們家這種情況,的確不能再出別的意外了。

而且的確人心都是貪的。

比如他一開始到了五分場,他學著上山打獵,學著挖藥材,為的是能讓自己吃得好一點,後來就想攢一點錢。

那時候覺得手裏有幾千塊就很滿足了,可現在他和佟珍珠所有的錢加起來,已經兩萬多了,可他還總想掙更多。

但他這些天成天瞎轉悠,其實也沒找到什麽靠譜的掙錢路子。

是時候適可而止了。

最近,許運昌很少出去了,除了偶爾買買東西,都是在家和姐姐一起學習。

佟珍珠很喜歡這樣的氣氛,不過她實在太忙了,而且業餘時間,也要分不少學習專業知識。

這天傍晚,三個人正在吃晚飯,沈玉梅忽然來了,還領著佟德芳。

她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原來頭發總亂蓬蓬的,現在剪短了倒顯得利索了,也年輕了一點兒。

佟珍珠問,“媽,您怎麽來了?”

自打離了婚,沈玉梅對著大女兒說話客氣多了,“這不有點事兒跟你商量,怕你白天不在家。”

說著,把帶來的幾個大石榴放在桌上,“這是你大舅特意給你打的,說你愛吃。”

佟德芳盯著桌子上的飯菜,說,“二姐,我們還沒吃飯呢。”

許蘭華不知就裏,特別熱情,“嬸子來了,這是小妹妹,快坐下一起吃吧!”

今兒的晚飯是她做的,有菌子雞湯,有清炒蘿蔔,還有熱氣騰騰的蔥油卷。

沈玉梅和佟德芳坐下來一起吃飯,佟德芳低著頭猛吃肉,沈玉梅卻是一邊吃一邊叨叨, “那邊宿舍太不方便了,都到了西郊了,買個東西挺費勁。”

“最近腰疼的厲害,也不敢請假,怕被扣工資。”

佟珍珠沒太在意,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

吃過飯,許運昌和許蘭華都去收拾廚房,沈玉梅才說了,“珍珠,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人,媽覺得還不錯。”

德芳也插嘴,“二姐,季大爺挺好的,每次都給我買好吃的。”

佟珍珠說,“覺得好就先處著唄。”

沈玉梅有點不好意思,“珍珠,我這都多大歲數了,那能還跟年輕人似的,媒人的意思,要是覺得差不多,就幹脆領證結婚。”

佟珍珠嘆了口氣,自個兒的親媽,哪怕再混,她也不能不管,萬一再跳進一個陷阱,到時候還得她操心。

“急什麽呀,凡是這麽著急的,保準是有事兒瞞著,等哪天我有空,我去見見,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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