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樓梯間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聲, 像是為了照顧簡以楊的情緒，霍祈安在把人帶進樓梯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燈打開。從頭到尾，簡以楊的視線落入黑暗也不過一秒, 但霍祈安仍舊像是擔心剛才的黑暗嚇到他一樣, 緊緊地抱著人。力道之大, 簡以楊都覺得自己有點被勒疼了。

說實話，霍祈安倒也不必這麽小心謹慎, 他那天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狽, 純屬猝不及防地遇見了黑暗和打雷的雙重debuff。要是平常只是黑暗環境，雖然馬甲上傳來的情緒依舊不好, 但是簡以楊還是足夠用自己的理智壓下去, 不至於像那天一樣來個黑歷史預定。

簡以楊還是在心底感謝了一把小霍弟弟的溫柔體貼。

和他那個一言不合就讓人負債幾億的親哥比起來，霍弟弟的性格都可以說是天使了。

對於今天霍祈安為什麽出現，簡以楊有點猜測, 但還不那麽肯定。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 對方是發現不對、特意過來幫他的。簡以楊覺得……霍祈安真的是大天使轉世了！！

兩人在樓梯間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看著一對跟他們兩個穿著打扮和身高體型都很相似的人走過去, 原本在後面一段距離跟著他們的霍家保鏢也自然而然地跟到了那兩個人身後。

簡以楊當然不會傻到以為是巧合，誰家撞衫會撞得這麽像啊？！

果然, 等保鏢走過去之後, 不用再擔心發出動靜引起註意之後, 霍祈安立刻有了動作。

他抓著旁邊的休閑外套遞給簡以楊, 小聲說了句“以楊哥, 你先換上”，同時自己也脫下西裝外套、在襯衫外面套上了毛衣, 等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倉促完成了不太專業的換裝, 霍祈安再次拉著簡以楊, 一邊急步往外面走，一邊小聲解釋著情況。

其實不解釋也沒關系，但霍祈安明顯是擔心簡以楊對現在這不著頭緒的現狀感到恐慌，這才在這種狀況下專門抽出時間來說明。這舉動可以解釋為擔心簡以楊不配合浪費時間，但是放在霍祈安身上，更大的可能是他下意識體貼的天性。

“樓卓哥前幾天回以前家裏看了一眼——他家就在我家旁邊——發現我家那邊的狀況不太對，我有點擔心我哥，就讓樓卓哥幫忙調查了一下，沒想到……”

霍祈安說到這裏，稍微頓了一下，像是不太知道怎麽說出結果，但忍不住又替自己哥哥解釋了一句，“我哥因為以前的一些事，在有的事上有點執著，對能抓到的東西不喜歡放手。但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沒有想傷害你的意思。”

簡以楊想了想那巨額債務，覺得身體上的傷害可能沒有，但是心靈上的創傷是巨大的。

霍祈安也註意到簡以楊的表情，原本要說的話也說不下去了，最後只小聲，“……對不起。”

這短暫的沈默間，霍祈安已經帶著簡以楊到了一個畫展不對外開放的側門旁。

那邊一個金發的外國人正站在一輛低調的銀灰色車子旁邊，這人長相有點眼熟，簡以楊在系統的提醒下才想起來之前看過的畫展介紹，對方正是這次畫展的主人。他顯然跟霍祈安十分熟悉，一見對方就眼睛一亮，口中說著“Huo”，上來直接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個熱情對象顯然也稍帶了第一次見面的簡以楊，這次他倒是沒有抱過來，只是用一種熱情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目光註視著。

這熱情的見面持續到霍祈安叫了一聲“布瑞森”來催促，金發青年才像是被提醒了一樣，用法語說了句，“j'apris（我知道）”。他從衣兜裏摸出來一把車鑰匙遞給了霍祈安。

兩人的關系似乎親近到不需要多餘的客套，霍祈安只倉促說了句“Merci（謝謝）”，就帶著簡以楊上了車，只是汽車引擎發動間，簡以楊隱約聽見了車窗旁邊的布瑞森又說了一句話。

簡以楊楞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下意識的重覆了一遍那個關鍵詞，“fuir（私奔）？”

霍祈安手上的方向盤一歪，差點把車開到路邊石上。

他本來以為簡以楊不懂法語而強行鎮定的臉色再也忍不住漲地通紅，他強調：“布瑞森他有點誤會，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

更確切地說，是“解釋了，但是沒有用”。

因為和對方認識得太久，霍祈安知道布瑞森有點天才的通病，那是一個相當自我、且自說自話的人，除非把事實拍到對方臉上，不然想要憑口頭說服對方根本不可能。而這次……霍祈安知道自己確實對以楊哥有那方面的心情，這也成了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的根源。

也是因為這個的緣故，霍祈安根本都不敢把簡以楊是他哥哥的男友這件事跟布瑞森說明。

想也知道，以後者的腦回路，絕對會從“私奔”發展成“帶著哥哥的男朋友私奔”，對於那個道德感薄弱的混蛋來說，他只能更加興奮且試圖在其中插一手，那可真是怎麽都洗不清了。

霍祈安卻清楚地知道，他是永遠都不會跟哥哥搶的。

他沒有那個資格去搶。

那些翻湧的回憶總算讓剛才的尷尬消退了下去，冷靜下來的霍祈安再次紅著臉就“私奔”的事道了歉，然後認真的交代，“我開車帶你去隔壁市的機場，我定了從那去k國的機票，以楊哥你在那裏轉機，再飛e港，乘渡輪換到……balabala”

霍祈安連續說了一大串的行程，連怎麽更換身份證明，怎麽借由國際關系躲避追查都非常完整，聽起來很行之有效。而且連不記名賬戶都準備好了，換乘期間的消費賬單也算得清清楚楚，準備的費用足夠，極大地削減了因為信用卡開支被追蹤的位置的可能。

太過靠譜了，以至於簡以楊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忍不住怪異起來。

這麽周詳的計劃，不知道得提前做了多少調查，可不像短時間內能做好的。

霍祈安也註意到了簡以楊看他的目光，他眼神游移了一下，有點磕絆地小聲解釋了原因，“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不懂事，想要離家出走。”

他消失就好了。

——那是那段時間霍祈安唯一的想法。

那次綁架之後，家裏的氣氛壓抑極了，爸爸是、媽媽是、哥哥也是。

霍祈安的身體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所有人都默契地試圖在他面前維持著平靜，他也或許是整件事中牽涉其中、卻最身處其外的一個。但是知道一切的霍祈安卻不那麽認為，他甚至覺得自己才是最可恨最可惡的那個。

這思路下，霍祈安控制不住的生出一種想法：如果他不在了，家裏是不是就能恢覆以前的氣氛？

畢竟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了，他才是多餘的那個。

和作為繼承人出色到令父母驕傲的大哥比起來，他就是一個只能躺在病床上、無意義的消耗著爸媽情緒的藥罐子。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早就死在童年時的某場大病裏，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有出生，是不是綁架的事就不會發生。如果家裏只有哥哥一個孩子的話，那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維持著以往？

——他消失就好了。

這是直到今天都無法徹底抹消的念頭。

霍祈安的情緒稍顯低落，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學會了熟練壓下一切情緒，很快就恢覆了過來。

他從後視鏡裏瞥向副駕駛的簡以楊，低聲：“這次的事是我哥不對，我會試著說服他。如果我哥不……不這樣了，你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簡以楊：“……”

他突然覺得小霍弟弟這裏似乎也不怎麽安全，這人似乎還是他和霍烽的CP黨來著。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如果他搖頭拒絕，霍祈安會不會中途轉道，把他送回到霍家？

霍祈安看到了簡以楊的表情變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引起了誤會，他連忙解釋，“不，以楊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哥、我哥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簡以楊：？？！

他這次實在沒忍住，睜大了眼睛看了霍祈安一眼。大好年紀的青年眼睛怎麽就瞎了？這濾鏡得有八百米厚吧？

“真的。”霍祈安忍不住強調了一遍，也意識到這種蒼白的字眼很是無力，他在稍長一段時間的沈默之後，說起了那段往事，“我哥小時候被綁架過，和我一起……不、他是因為去找我，所以才被綁架的……”

霍祈安沒有用什麽驚心動魄的場面渲染，也沒什麽華麗的詞藻，他對這段往事講述得幹巴巴的，有時候甚至還有些不自然的停頓。這件幼年時的綁架案就被他這麽平淡又艱澀地講完，卻讓聽的人禁不住沈默了下去。

即便是劇情也不會詳細到這種程度，簡以楊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霍氏兄弟被綁架，霍烽陰差陽錯成了兩個孩子裏被“放棄”的那個。

簡以楊想要說點什麽安慰，但是語言在這時候顯得格外蒼白無力，而作為這件事親歷者的霍祈安似乎也不需要那些無力的話，他只是要一個安靜的傾聽者而已。

霍祈安並沒有多剖析自己的意思，大多數時候都在說霍烽，“他們、那些綁匪故意把那些話放給我哥聽，我哥其實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他很難過、也很……害怕。他沒說，但我其實看見了，他在發抖。”

“後來，我哥他自己回來了。”霍祈安頓了頓，像是非常肯定一樣，甚至有點驕傲，“我哥他一開始就很冷靜，要是沒有我，他早就能跑出來了。”

霍祈安沒有細說當年霍烽從霍父那裏奪.權的事，只是稍微提了一句自己現在沒有插手霍氏。

“我哥他也沒有辦法，他那時候只能分割開，把父母給我，霍氏給他自己，只有這樣說服自己，他才不那麽痛苦。”

“其實他可以生氣的、可以報覆的。”

“他完全有道理憎恨我們，不管是我、還是爸媽。”

“但是他都沒有，他只是在自救而已。”

用了一種最不會傷到別人的方式自救。

這也是霍烽展露出對霍氏態度後，霍父霍母那麽難過的原因。

……

簡以楊聽完之後有點唏噓。

果然每個天命之子都是美強慘拉滿的人物，厲害是真厲害、慘也是真的慘。

紅綠燈的間隙，霍祈安轉頭看向簡以楊。

那張和霍烽幾乎一模一樣地臉出現在簡以楊視野中，對方專註地看著他。

仿佛像是表白一樣專註地神態，但是他開口的卻是，“以楊哥，我哥他真的很喜歡你。”

霍祈安禁不住想起初見時，對面人見到他後瞬間明亮起來的表情。

他清楚地知道，以楊哥也是喜歡哥哥的。

所以，這兩個人不該變成這樣。

霍祈安：“我知道我哥做的不對，不管是以前也好，這次也好。但是他只是不太會表達感情而已，真的不會有傷害你的意思。他只是……在害怕受傷……”

他抿了抿唇，沒再繼續說下去，像是在等著簡以楊的回應。

卻沒有等到。

天色似乎有點陰了下來，前方紅綠燈轉換的光影顯得更加明顯，霍祈安餘光瞥到這個，只能在後面鳴笛的提醒中回神，重新發動引擎。同時像是抱怨一樣地開口，“我哥那人遲鈍的，他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差點被霍祈安洗腦到“霍烽真的喜歡自己”的簡以楊：！！！

“害怕受傷”！

“遲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

簡以楊恍然大悟。

他就說霍烽最近怎麽這麽奇怪。

因為童年陰影害怕情感上受傷=發現對樓卓的感情進而回避=對替身產生移情作用（也就是這段時間對他的怪異行為）

——說得通啊！！！

作者有話要說：

簡以楊：我懂了。 (確信.jpg)

霍·功虧一簣·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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