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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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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這回,該我守護你了罷。”

“不,讓我來,你已經承受太多了,一切因果皆有終,還是換我守護你。”

“不要!回來,你回來!”

玉虛從夢中驚醒,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沾濕,黏黏的貼在兩鬢,他拍了拍胸脯,看著身旁睡得香甜的圓兒,心悸久久不去。

月兒已經走了一百年,他患心疾也已有一百年,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夢到她,每每都希望夢到她,卻又害怕夢到她,因為,她的臉竟越發模糊起來。

他問過許多人,人們皆不知因所起,只猜測,許是悲傷太過罷。

這一百年,天地也換了一番模樣。

聖母元君痛失愛女,心中悲慟,宣稱屈居後位。虛華神君體恤聖意,親自遞呈,疏:天不可無君,特薦南北兩界締結婚約,以合並兩界。

元君已無心朝政,覺得此舉甚佳,便允之。

太升年第二十世上廣年,南界神女七玉與北界太子彌羅在東荒行大禮,天地間皆喜,四海眾神都紛紛前來祝賀,元君感念虛華神君促了一段好姻緣,特邀了他前來主持,玉虛身為姐夫,自然要參加,於是當時攜了圓兒也一同上前道賀。

他尤記得圓兒當時一句童言。

“七玉姑姑,結婚是好事,你怎哭得淚流滿面?”

“啊…姑姑這是高興呢,高興。”

婚禮後一日,慶封大典。

當日七玉著黃金褡孎,光儀淑穆,帶靈飛大綬,腰佩分景之劍,頭上太華髻,戴太真晨嬰之冠,受封尊名王母娘娘,掌管天上宴請各路神仙之職,婚姻人間和生兒育女之事。

耀耀日輝下,虛華神君親自為她冠冕,那也是她最後一次笑的沒皮沒臉,自那後,圓兒當真沒瞧見她笑過。

有次玉虛棋意上湧,特意跑了趟上清境尋玉清真王,只見他愁眉苦臉,罷了才知曉他座下二弟子青竹竟與凰族的太子紅鸞星君私奔了去,她母親便日日來他這處討人,真是讓他憂心。

玉虛會心一笑,便悻悻離去。

“父親,圓兒很想娘親,娘親怎麽出去玩了這麽久,她是不是不要圓兒了?”

玉琛端正身子坐在茅屋裏的書桌上,放下手中的經書,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興許她又迷了路,她怎麽會不要圓兒?我們再等等,父親我等了這麽多年,每次都將她等回來了,也不差這幾年。”

玉虛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轉眼間他長得已有他一半高,眉目也越發像他了。

“你每次都這麽哐我,又不允我去找她,父親是不是在騙圓兒!母親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玉琛難得急紅了眼,他憋了這麽多年,今日終於痛快說出來了。

“混賬!你母親會回來!”

玉虛憤怒的一把揮開硯臺上的物什,粗喘著氣,又犯起心疾。

“罰你再將經書抄十遍。”

他轉過身,不願讓他看到自己難受的樣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拿出揣在腰間的酒壺,一口痛快飲了下去,每每這時,只有酒精的刺痛能稍稍緩解他心中的難過。

他知道圓兒早就懷疑了,畢竟紙包不住火,但他不願他和他一起痛苦,轉念又想,他今日瞞過去了,那明日呢,後日呢,又怎麽瞞?

“啊啊啊啊!!!”

他痛苦的抓著腦袋,酒精的作用反而讓他更煩躁,索性將酒壺甩到一邊去,玉佩也一道被甩了出來。

他癡癡的拿了起來,緊盯著它道:“你不是父神留給我的寶貝麽,那你的作用呢?你為什麽不把她救回來?為什麽,為什麽!”

他憤怒的把琴佩使勁一丟,仍往潺潺而流的溪水之中,轉眼不見了蹤影。

五百年後。

“帝君,您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皈依佛門,就要無念無求,拋卻一切凡塵雜念。”

“無可念之人,無欲求之事,心已定矣。”

迦尼龔寺的主持恭敬的雙手合十,額角卻冒起虛汗,這麽大一位尊神突然同他說要剃發為佛,入駐本寺,著實將他嚇了不輕,只怕他一來,他的飯缽缽不保羅。

“那如此勞煩帝君您擇個日子,來本寺行入佛禮吧。”

“謝過主持。”

玉虛恭敬的回了一禮,安靜的轉身離去,走了小會兒,頓住身子,以後怕是不能再如此隨心了,去凡界瞧瞧罷。

更遠樹斜陽,風景怎生圖畫?青旗賣酒,山那畔別有人間,只消山水光中,無事過這一夏。

彼時他們曾落腳凡界,締結姻緣的山林已化作江南小鎮,除了他每年都打掃的茅屋較突兀外,到處都是彩瓦白墻,流水人家。

在不遠處的白橋下依水劃來一漁船,上面站有一個豆蔻女子,頭纏布帶,穿著素凈樸實,她搖著船槳高聲清唱: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中有雙鯉魚,

相戲碧波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南。

蓮葉深處誰家女,

隔水笑拋一枝蓮。

唱罷女子對面迎來一漁船,站著一位年輕船夫,眼裏情意切切,他也搖著船桿,笑了笑接唱道: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水覆空翠色,

花開冷紅顏。

路人一何幸,

相逢在此間。

贈佳人蓮藕,

藕心千絲繁。

贈佳人蓮實,

其心苦如煎。

女子害羞的轉頭看了看男子,兩人相視一笑,綿濃的情誼暗自生長。

玉虛深深的看著這一對普通兒女。心中無不艷羨,若是他們都是這平凡人,沒有這許多磨難,圓兒也幸福的生活在他們的寵愛之下,那……

一切不過如果。

他自嘲一笑,往他們的茅屋走去。

“小米,你給我回來!”

大老遠便能聽見一個婦女喇叭似的吼叫聲,她拿著拔得光溜溜的枝柳在追趕著什麽人。

“我才不回來,我回來你就打我!我要去鬥蛐蛐!鬥蛐蛐去嘍!”

一個稚嫩的女童聲應和傳來,在炫目的陽光下,她肆意張狂的朝她伸出舌頭,表達自己的任性和不滿。

“姑奶奶我還不信治不了你了!你有種今兒個別回來!”

“你得先有本事追上我!哼。”

“砰”的一聲,她忙著回嘴,沒瞧清眼前的路,一頭撞上了玉虛。

“啊,大哥哥對不住了,我先逃命啦!”她低埋著頭道歉,朝後一瞥又趕緊撒開了腿丫子,一會兒都不得空。

“沒……呵呵。”還未等玉虛回應,就沒了影,這活潑勁,他怕是年少都少有。玉虛搖搖頭,輕笑一聲。

又回到茅屋中,恍然才發現滿屋子掛滿了月兒的畫像,自己好像很久都沒夢到她了,到底是時間忘了她,還是他忘了她?

悲傷的眼在房間一一撇過,不經意又撚起玉琛臨走時遞給他的平安符。

“父親,我要去凡間歷劫了。我知道你這段日子很痛苦,圓兒早就知道你在騙我,娘親回不來了,但是圓兒相信,娘親一定在某個角落看著圓兒,盼著圓兒,圓兒已經想清楚了,要不斷修煉,成為最厲害的神仙,這樣就一定能找到救回娘親的法子。”

“父親,孩兒不孝,不能再時時跟著父親了,我求來了平安符,讓它替孩兒保護你。”

玉虛恍惚了一下,聲音中飽含滄桑:“如今你們都走啦,月兒,我累了,我也只能盡我最後所能,為你祈祈福了。”

輕輕踱到畫像前,對著她的笑顏深情一吻,起身不再留戀的關上木門。

唔,又是那個女孩。

興許是她撞了他一下,又興許是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當剛剛那個女孩又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不禁駐足。

“今兒個我采的是林子裏最頂級的大蛐蛐,定能完敗你們這些小菜鳥!”

女孩單腳踩在凳上,誇張的舉著她的“霸王”,學著大人很有氣勢的模樣。

“切,少吹牛,我這可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你那小米蟲能和我家大將軍比?”站在她對面,比她高一個腦袋的少年更是不服輸的模樣,一舉一動無不自信。

“那我們賭,如何!”

“你個窮酸樣,拿啥賭?拿你家的鍋灰賭嗎?哈哈哈!”

“對啊,哈哈哈…”跟少年一起的同伴也在一旁起哄,跟著嘲笑她。

“啐,別小看你奶奶我,我,我,我有這個!”她閉了閉眼,索性掏出胸前的物什。

“這玉佩是我出生就隨著我的,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玩意,你要是不拿出你全部家當,我可不幹。”

“哈哈哈,就你那兒破玩意,能值幾個錢,滾滾滾,一個窮女娃,別礙著爺們玩兒!”

“那這個夠麽。”

玉虛顛著手裏亮晃晃的銀錠子,悠悠開口,嘴上朝少年說著話,眼神卻不再那處。

“夠!夠!小爺,您坐,幾把我們都陪你玩。”

“不用,陪她玩就行。”

玉虛輕輕一笑,將錠子置在女孩手中,錠子沈了點,竟將他手顛得微微一顫。

他看著女孩胸前斑駁的琴佩,看著她頭頂那股虛弱的元神,像個孩童一般傻傻笑了起來。

唔,月兒,既然你當了凡人,那我也陪你做個凡人。以前你陪了我四世,今後的生生世世,我都陪著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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