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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仙女姐姐是高貴立在雲端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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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宜山夫人的講會過後, 阮問穎曾派人去打探過雙雅的消息,得知對方過得很好,便放下了心,沒有再多掛懷。

豈知這陣好景只持續了一段短短的時日, 之後的情勢急轉直下, 大出人的預料。

因溪堰莊一行,雙雅得到了一大筆銀兩, 足夠她一家幾口數代富貴不愁, 再經營得好些, 甚至能改門換戶。

然而不知是富貴見人心還是橫財終難守,她爹過了幾個月的富貴日子, 便起了富貴心性, 流連於煙花之地,沾染上不少惡習, 把錢財敗了一半。

她哥哥也是個沒頭腦的, 被他人鼓動做生意,半是被賠半是被騙地把錢財又失了一半。

剩下來的最後一點銀錢, 本是她娘留給她和她大姐的嫁妝, 竟也被她這位兄長偷走,於半夜離家,消隱蹤跡不知去了哪裏。

不僅如此,她爹還因為花街柳巷裏的一位相好怒發沖冠,同他人鬧出了人命官司,被收監關押, 在牢裏染了風寒, 很快一命嗚呼。

前前後後不過幾個月, 一家人就經歷了乍然富貴和家散人亡, 落差之大,說是從雲端墜入地底也不為過。雙雅的大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跟著一名跑商人走了,只剩下她和她娘相依為命。

好在兩個人過日子不需要有太多的花銷,母女倆賣了新蓋的房子,重新搬回原來的茅草屋裏,置得的那點銀錢足夠她們節省著用很久,不必擔心溫飽。

只是從此之後,她娘就變了性情,不再像從前那般一心撲在丈夫和孩子身上,整日裏對鏡自語,念叨著不知是什麽的話,偶爾還會看唯一的女兒不順眼,掐她、打她幾下。

雙雅挨了打也不吭聲,就這麽受著。她娘會在打完她後大哭,給她做衣裳、煮好吃的,之後過一段時日又打,如此這般周而覆始,直到半年後才好轉一點。

官府的稻谷下發到家裏時,她已經很少挨打了,聽說鄉中開設學堂,免費收授十歲以下的孩童,她娘便讓她去學堂裏上學,讀書習字。

就這樣,雙雅拜了先生,有了大名,從先生那裏得知了宜山夫人開設講會的消息,專門等到今日來見曾經幫助過她的恩人,表達感謝。

聽完了這番講述,阮問穎和阮淑晗面面相覷,沒有立時出聲。

“你……”阮問穎遲疑著道,“你現在只和你娘住在一起?家裏沒有旁人了?”

雙雅點點頭:“有時張五家的叔叔和陳家的大伯會來,但也不會待很久,都是我和我娘兩個人住著。”

“叔伯?”阮淑晗發出一聲疑問,“他們是你的族親嗎?”

雙雅茫然地瞧著她:“什麽是族親?”

阮淑晗解釋:“就是你家族中的親人,譬如你祖母和外祖母家的叔叔嬸嬸、哥哥姐姐。”

雙雅搖頭:“姥姥在我小時候就死了,剩下來的親人我沒聽過、也沒見過。張叔叔和陳伯伯不是我的親人,他們是我娘認識的人,說是我娘的朋友。”

阮問穎與阮淑晗再度對視了一眼。

她二人雖居於閨中,但也對一些鄉野民風有所耳聞,知曉孤兒寡母容易受到欺負,尤其是家裏沒有男丁的。

雙雅的母親之所以性情大改,除了遭受丈夫和孩子背叛的打擊之外,恐怕也與這兩位所謂的“叔伯”脫不了幹系,也許是被勒索錢財,也許……

阮問穎不自覺緊了緊手。

她詢問雙雅:“你平日裏都做些什麽?就在學堂讀書嗎?”

雙雅回答:“上學時在學堂裏跟著先生念書,下學了回家幹活。娘說不用我種地,但我也能幫著燒水砍柴,不過有時候娘會把我趕走,讓我去外邊閑逛,等到晚上了再回去。”

“趕走?”

“嗯。有一次我回去得早了點,碰上張叔叔從家裏出來,娘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我打了一頓。我把這事和先生說了,先生讓我以後都晚點回家,就留在學堂練字,也別把這事同外人說。”

雙雅說著,露出一個笑容:“不過兩位仙女姐姐不是外人。仙女姐姐是幫助雙雅的大恩人,雙雅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也永遠不會拿仙女姐姐當外人看,雙雅願意告訴仙女姐姐這件事。”

看著她充滿天真和信任的笑容,阮問穎如鯁在喉,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接待什麽樣的“友人”需要把自己的女兒趕走?還在女兒提前回家撞上對方時生怒發惱?

幾乎不需要多想,就能得出答案。

阮問穎心中五味雜陳。

守不住富貴不算什麽,錢財易得終易失,可為了這份轉瞬即逝的富貴,面前的孩子卻付出了太多。

猶記得去年相遇時,這孩子雖然身量瘦小、衣衫破敗,但能從話語中窺得她過的日子,雙親健在、兄姊俱全,不能算好,可起碼是一個家。

如今,這個家卻散了。

難道是她做錯了?阮問穎在心中詢問自己。難道她不該在當初伸出援手,把這孩子引薦給宜山夫人?這樣一來,這孩子就不用為了那筆本不該有的橫財而家散人亡。

可如果沒有當初的相遇,雙雅說不定現在還被窮困折磨,一家人擁擠在茅草屋裏,為了溫飽而奔波忙碌。

不,也許他們會過得更好。興民苑的稻谷能填飽他們的肚子,鄉裏開設的學堂能讓他們兄妹三人都去念書,在往後有更大的機會通過科舉翻身——

阮問穎垂下眸,深覺命運的無常。

一朝金銀有,富貴能安身,誰能料想到最後的結果會是這般?

阮淑晗的話打斷了她的沈思:“你先生說得對,這等事不能對外人道,今日說給我們聽也罷了,往後再不能胡亂說。”聲音有些幹澀,顯然在心裏有著和她差不多的想法。

雙雅有些不解,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嗯,我聽仙女姐姐的。”

“對宜山夫人也不能說。”阮淑晗繼續叮囑。

雙雅在這回有點遲疑:“夫人也是雙雅的恩人——”

“那也不行。”阮淑晗罕見地表現出了幾分強硬,“夫人是你的恩人,我們也是你的恩人,兩個恩人比一個恩人多,你自然該聽我們的,對不對?”

雙雅聽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向阮問穎,顯然,她更願意聽從這位“仙女姐姐”的意思。

阮問穎見狀,壓下心裏的覆雜想法,道:“她說得對。你既然把我們當做仙女姐姐,就要聽我們的話,讓這事成為我們三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讓第四人知曉。”

雙雅道:“可、可先生也知道這件事。”

“那就只有我們四人知道。”她拿出誘哄與威嚴並重的口吻,“不能再讓新的人知道了。記住了嗎?”

對方直楞楞地看著她,不自覺點了點頭:“記住了……”

因著這一樁事,姐妹兩人都忘記了徐元光,一直到宜山夫人的講會開始才想起來,登時使本就難展歡顏的阮淑晗越發蹙起愁眉。

她小聲詢問阮問穎:“方才入莊時,你有瞧見他或他身邊侍從的人影嗎?”

阮問穎努力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正欲抱歉搖頭,碧桃就自外頭打簾進來,道是小徐公子那邊的掃墨過來,請姑娘前去一敘。

“他還說,若是姑娘不願意去,他們家公子就自己過來,只盼大姑娘能與幾分薄面,給他們公子騰個地方。”

放在平時,阮問穎定會攛掇阮淑晗選擇後者,讓徐元光親自來訪,畢竟自己過去和對方過來是不一樣的,她的堂姐合該拿出一點端著的態度。可現在多了一個雙雅,她就有些遲疑了。

她提議道:“要不然我帶著雙雅另去別處,晗姐姐你留在這兒等小徐公子?”

雙雅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聽得她這一聲話,也跟著開口:“雙雅聽仙女姐姐的,仙女姐姐讓我去哪,我就去哪。姐姐們不要為了我耽誤自己的事。”

阮淑晗搖搖頭:“不用這麽麻煩,我和他之間不需分個高低,我自去見他就是。”起身離開雅間不提,碧桃也隨之一塊離去。

阮問穎和雙雅繼續留在雅間,聆聽從外頭廳中傳來的宜山夫人講學之聲。

雙雅聽得很認真,可惜從她的表情來看應是沒有太懂,似觀雲山霧罩。

進來服侍的小暑見狀,忍不住抿嘴笑了,示意谷雨去瞧。

谷雨無奈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斂些,端了一盤糕點送去雙雅處。

糕點小巧精致,使人意動,但瞧了瞧正在提筆記錄的阮問穎,垂眸端坐的模樣比學堂裏的先生還要讓人生敬,雙雅便不敢打擾,忍住了沒有伸手,繼續端端正正地坐著。

谷雨和小暑也在一旁安靜侍立,雅間裏一時只聞宜山夫人的聲音。

述畢,宜山夫人開始與賓客交流所學心得。阮問穎停筆擡頭,發現雙雅坐得額頭都出了一點汗,不由微感好奇:“怎麽了?房裏很熱嗎?”

雙雅連忙搖頭:“沒有,我不熱。仙女姐姐繼續寫,不要管我。”

阮問穎莞爾:“我已經寫完了。你不必這般拘束坐著,可以放松一點,也不要再‘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地喊我,喊我穎姐姐就可。”

“穎……?”對方發出一個有些困惑的音節。

阮問穎把字在紙上寫下,讓谷雨遞給她:“就是這一個字。”

雙雅接過紙,低頭細看了半晌,點點頭:“雙雅記住了。仙、穎姐姐,我能把這份紙帶回家嗎?你寫的字真好看,名字也好聽……我想學著寫一寫。”

不過一個單字,照理來說不值當什麽,可阮問穎身份特殊,宮中情勢又未明朗,是以哪怕知道出事的風險很小,為了以防萬一,她也還是不能讓自己的真跡流落在外。

誰知道這會惹來什麽禍患呢?防患於未然的道理總要明白。

她微笑道:“不是我寫得好看,是這個字本身就好,不論誰寫都一樣。”

她示意谷雨新寫一張,把它和雙雅手中的那張交換:“你瞧,是不是差不多?”

雙雅拿著新得的紙,抿嘴瞧了她一眼,垂下眸,不讓失落的神情表現到面上。

她雖然開蒙不久,但兩者之間字跡的差別還是能看出來的,很明顯仙女姐姐親手寫的要好,而且好得多,比學堂裏教她的先生都好。

可是看出來了又怎樣?仙女姐姐是高貴立在雲端上的人,願意同她說話,已經是她天大的榮幸,她不能貪心更多。

她乖巧應聲:“雙雅聽仙女姐姐的……這個字是什麽意思,仙女姐姐可以告訴我嗎?”

阮問穎沒有看出雙雅的心思,就算看出了也不會在意,她願意同面前的小丫頭親近,不代表她就要忽視風險。

她也沒有糾正對方又叫回去的稱呼:“是聰明、伶俐的意思。這個字筆畫雖多,但很好記,你回去後請教學堂裏的先生,就能知道它怎麽寫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去歲宜山夫人答應她不興學堂一事,輕咦一聲道:“對了,你們那怎麽建起學堂了?你可知它是由哪位大人出資興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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