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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讓她長長久久地活著,受到長長久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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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姐姐……”阮問穎喃喃輕喚, 不知道此景此景該說什麽好。

阮淑晗笑著安慰她:“不要擺出這麽一副神情,我與他之間早有分離之兆,就算沒有發生這樁事,也走不遠多久, 現在不過是把時間提前了一點。”

“怎麽會?姐姐與小徐公子感情一向很好——”

阮淑晗輕笑嘆息:“我與他的感情是很好, 可兩個人要想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光有感情是不夠的。不說別的, 就說考取功名這一項, 你可曾瞧見他在這上面努力過一丁半點?”

“我不是非要他中個探花榜眼, 但總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兩袖無色,一身白品。以他的聰明才智, 三甲進士難得, 中個榜還不容易?不過是沒有放心思在這上面罷了。”

阮問穎張張口,想替徐元光分說, 他的確是在策論上一竅不通, 徐茂淵又不許他走別的科取士,自然是年年下場年年不中, 不是沒有放心思。

但他自從和阮淑晗定下兩年之約後就一直在努力, 頗有點懸梁刺股的勁,連一向對次子不抱多大期望的徐茂淵都曾在閑談中笑著提及他今年科舉有望,可見他在這上面下的功夫。

而且就算他真的科舉不成,楊世醒也不會看著他落魄下去,會給他一個翰林院編修當當,讓他有往上走的路, 不比那些正經考出來的三甲進士差, 甚至還要好些。

在她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前, 阮淑晗先她一步揚起了笑容, 打起精神道:“且他妹妹對你做下那樣令人發指之事,我怎麽可能毫無芥蒂地跟他在一起?他又怎麽可能不在意他妹妹的事?”

“假使今後真的成了親,我們兩個也會時不時想起這事,他會想起他妹妹的被迫遠嫁,我會想起他妹妹的險惡行止。與其彼此折磨難受,漸生嫌隙,不如就此分開,對誰都好。”

阮問穎聽著她的話,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終是將那些分辯慰解之語咽下。

握緊她的手,認真道:“晗姐姐,不管你怎麽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嫁給小徐公子也好,不嫁給小徐公子也好,只要你覺得幸福快樂,妹妹都會支持你。”

阮淑晗回之一笑:“我同你的心也是一樣的。你不必為了我委曲求全,保住徐妙清的性命。”

果然,她堂姐的癥結還是在這裏,不想因為自己的親事而迫使她做出違背心意的決定,強行留住徐妙清的一條命。

阮問穎道:“不瞞姐姐,我之所以會留下徐妙清的命,的確有部分原因是為了不影響你和小徐公子的親事,但也存有不少私心。”

“六殿下同我說過,死不是這個世上最可怕的懲罰,生不如死才是。姐姐方才也聽過我對她的處置,當真覺得我是在放過她、保全她?”

阮淑晗張口:“我只是不希望你為了我——”

阮問穎打斷她的話:“一開始我是有部分緣故為了姐姐,但在經過一番仔細謀想後,就不是了。我覺得這個處置很好,賜死太便宜她了,我要她好好地活著,受到長長久久的折磨。”

“至於小徐公子……”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替他說些話。怎麽說他們倆也是她一路看著走來的,徐元光還幫過她不少忙,她即使因為徐妙清的緣故不能再視他為好友,也至少要盡一份仁義之情。

“姐姐不妨再等上一等,馬上就是八月,秋試在即,小徐公子對姐姐的情意到底有幾分真,只消看他這一次下場便可。”

“他若當真再不中,姐姐與他分開也不遲。而且這樣一來,姐姐就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的了,不怕在日後留有遺憾。”

阮淑晗原本就沒有多少堅定的決心,聽聞此話,神情立時出現了明顯的動搖,掙紮不已。

最終,她掙紮不過,敗給了自己的情感:“好,我聽你的,再等他一個月。”

她露出一個苦笑:“說了那麽多慷慨陳詞的大話,結果還是不能放下……我是不是很沒用?”

阮問穎莞爾:“沒有,姐姐比我強多了。我當初可是鬧到了要退親的地步,結果六殿下一來我就改了主意。姐姐不過是在口頭上說說,哪裏有我變卦厲害?”

“你那時是在同六殿下鬧別扭,我和他的情況不一樣……”

“情都是一樣的。都是強迫自己放棄對方,卻又割舍不下,結果最終都是自己在和自己賭氣,回想起來只覺得好笑。姐姐莫要太過在意,誰還沒有個灰心喪氣的時候呢?……”

姐妹二人一番絮語,很快把沈重的話題帶過,不再談論相關之事。

阮淑晗詢問她今後幾天的打算:“你還準備再進宮去嗎?或者晚上待在家裏,白天去往宮中?”

她搖搖頭:“六殿下說我身子剛剛養好,不宜來回奔波,讓我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都在家裏好好修養,等徹底養好了再進宮去。”

阮淑晗打趣:“看來我能時時過來找你,不用再望穿秋水等你的一封信了?”

她絲毫不覺得羞赧地笑:“姐姐不僅可以過來找我,還可以在我這裏住下,像從前那般。咱們姐妹倆也好久沒有說上夜話了。”

就這樣,阮問穎過回了原先的日子,在府中看書習字、管理庶務,偶爾蒔蒔花、弄弄草、練練劍,應付應付來自大長公主的親切問候。

不過她也不是真的哪裏都沒去,譬如宜山夫人的府上,她就在回到家的第二日登門拜了訪。

宜山夫人的講學在每月上旬,她是中下旬留宿在含涼殿的,雖沒有耽誤進學,但到底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她身為弟子,自當需要向恩師稟明一二,至少報聲平安。

對於她的到來,宜山夫人表現得喜悅而無驚異,如同往常一般招待她,點評她在半個月前做的文章和答的策論,好似只是一次普通的師徒會面。

倒是阮問穎忍不住向她請教:“夏成帝時,顧中書舉事逼宮,但之後查明他本人並無謀反之意,是在其子的攛掇下才決心行此之舉……不知先生對此怎麽看?”

她問得很隱晦,表面上是在談論謀反,實際卻是在談論父子親情,不細細思索很難明白。

但身為帝後欽定的第一才女,宜山夫人又豈會聽不出來?當下平靜道:“顧中書若無謀反之心,又怎會在暗中豢養兵甲,培植勢力?不過是找個遭子逼迫的借口,給自己尋個好聽的名頭罷了。”

“倘若其子沒有逼迫呢?他還會再逼宮謀反嗎?又或者其子反過來勸他不要謀反呢?就像晉武帝時的郭舍人一樣。他會怎麽做?”阮問穎追問。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桿秤。”宜山夫人在裊裊升起的熏香中道,“要不要做一件事,要怎樣去做一件事,皆早有決斷。”

“一如謝家父子對夏成帝的忠心,顧家父子早早就起了謀反之意,不過因勢利導而已。心志堅者,不會因為他人的提議而動搖。”

“什麽樣的人算心志堅定?”她道。

宜山夫人道:“徐大人是為其一。”

阮問穎心中巨石落下,緩緩舒出口氣。

“對不起,先生。”她朝恩師道歉,“弟子不該問這些問題,可我——我心裏始終難安——”

“無妨。”宜山夫人微笑著看她,笑容裏含著長輩對喜愛的後輩特有的寬容和關愛,“你不曾參與朝堂,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會感到困擾是正常的,為師很高興你能來問我。”

“不過這話也就在我們師徒間說說,對外你不能如此。”她細細叮囑,“且為師方才所說只是一家之言,你萬萬不可將其奉為圭臬,就像我說的,要在心裏有一桿秤。”

“是,先生放心。弟子心裏有數。”

……

七月底,陛下擺駕回宮。

迎接他的是被治理得安安分分的朝堂,以及被關押了數日的太子與高密王。

不出所料,得知二子於他離宮期間做下什麽事後,陛下發了一場雷霆震怒。

高密王被削爵除籍,廢為庶人,永世囚禁幽府。

貞妃教子無方,本該同罪論處,然因其在先時隨陛下一塊離京,與高密王謀反一事無關,遂特沐皇恩,留住了一條性命,被降為低等選侍,遷居隅院,無詔不得出。

至於太子,則得了陛下的一頓痛罵申斥,停了所有師學,關閉東宮門戶,無令不開。

除卻以上三人留得性命之外,其餘人等凡有牽連者皆杖斃,包括徐家別莊中的仆役,也一個沒有放過。

還有徐家,徐茂淵被罷黜三公之名,罰三年俸祿,一月不得上朝,其妻誥命收回,其子徐元光被免伴讀,其餘在朝為官的徐氏族人也都有不大不小的貶斥,原本煊赫的徐家一時陷入低谷。

置整個家族於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徐妙清卻保住了性命,按照阮問穎的意願沒入奴籍,且沒有下詔讓徐家人不得贖買,網開了不知道多少情面。

這等情面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地網開的。

陛下在查清全部事實後,對徐妙清的厭惡最甚,直言其乃“奸惡之輩”,本欲酷刑處死,但被楊世醒的進言阻止,道是問穎表妹願意宥恕諒解徐氏女,給對方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陛下聞之驚奇,特地抽了一個空,把阮問穎召到紫宸殿,詢問她在這件事上的想法。

阮問穎早有準備,依照楊世醒在來之前給她的提點,先是說了一堆場面話,大義凜然地表示自己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忍見曾經姐妹失去性命,相信對方只是一時糊塗,在往後的人生中能夠改正。

然後才在陛下帶有懷疑與威嚴地確認她是否當真如此作想時沈默片刻,擡起頭直視天顏道:“回陛下的話,臣女不是這麽作想的。”

陛下果然挑起了眉,沒有計較她的失禮,饒有興致地詢問:“哦?那你是怎麽作想的?”

“臣女想讓她長長久久地活著,受到長長久久的痛苦,就這麽賜死太便宜她了。”

一如楊世醒所料想的,陛下滿意而笑。

他發出讚賞:“你真是隨了你娘的性子,愛憎分明,愛之欲其生,憎之欲其死。但你又要比你娘聰明點,知道什麽樣的懲罰是最厲害的,很好,舅舅便如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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