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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盛夏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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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寧市,炎熱的夜。

航天軍工設計所十七所的職工舊宿舍裏, 薄西諺去樓下買了瓶醋上來。

屋子裏的兩個女人在等著他拿醋回來吃餃子。

他是今天下午晚些時候從杭城過來, 杭城的公事基本已經處理?完,他讓白崇寧跟唐郁去住酒店,他回家來陪他母親虞雯菲住幾天, 沒?想到碰上虞雯菲的房子裏有客人。

這人他也認識,是他的初中同學歐陽悅涵。

他們以?前在充州上一個初中,一個班級,歐陽悅涵是薄西諺的同桌,上到初三下學期, 老師讓他們當班長, 一個女班長,一個男班長。

很多時候, 在課間或者放學後把他們倆一起?叫去辦公室,讓他們組織班級活動。

一開始薄西諺會去, 後來去了三四次之?後,他就不?去了,還主動跟班主任說他不?當這個男班長了,他不?適合。

歐陽悅涵還一度以?為他是為了避著她,是不?想在上課跟下課的時候都跟她呆在一起?才這麽做。

再?這麽下去的話, 兩人每□□夕相處的時間就太多了。青春期少男少女心頭洋溢的那些萌動彼此都心知肚明是因?為什麽。

薄西諺長得高, 發育得好,初三就有一米七多高,他每天坐幻影來上學, 面孔帥,成?績也好, 體育更好,在學校裏收到女生遞給他的很多情書,可是就是總是板著一張俊臉,天天都不?高興的樣子。

他在學校裏不?喜歡交朋友,更不?跟社會上的混混打交道,總是跟所有的老師跟同學都保持距離,在學校從來都單打獨鬥的出?現。

歐陽悅涵不?明白他這樣生來就擁有一切的闊少爺為什麽能總是這麽冷頹,明明每天都錦衣玉食,被那麽多人喜歡了。

這個世界很多人過得比他差了幾十倍還不?止。

像歐陽悅涵就是花了很大的代價才來跟他上一個初中。

歐陽悅涵是中途臨初三開學才轉到充州辰頤中學,這是充州最好的私立中學,很多達官貴人的孩子都在這裏上學。

可是歐陽悅涵家境不?好,不?僅不?好,還是極差的那類,她家裏在擺燒烤攤。

歐陽悅涵每天晚上寫完作業,都要幫忙串第二天賣的烤串。

去年,她跟她媽媽,還有她舅舅從充州鄉下搬來,在充州的鬧市區小巷裏租了一個二樓一底的樓房,樓上用來住家,底層就用來擺攤賣烤串。

歐陽悅涵的臥室在二樓。

每天到了深夜,那些食客坐在樓下喝酒劃拳擼串的聲音都會影響她睡覺,以?至於?第二天到了教室裏她總打瞌睡。

她從不?告訴班上的同學她家住哪裏,是幹什麽的,特別是告訴她的同桌,充州名門薄家的公子哥薄西諺。

她總覺得,她這樣的人,跟他那樣的人坐同桌,是命運開的玩笑。

像那些言情小說裏寫的,富家少爺會垂憐灰姑娘。這樣戲劇化?的效果才符合他跟她的結識。

可是跟薄西諺好像不?是言情小說寫的那種拿著拯救灰姑娘劇本的套路男主。

坐在一起?久了,他們發生的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是班主任讓他們一起?當班長,偶爾因?為到教師辦公室裏一起?商量班級活動,有幾次一起?滯留在學校,覺察到時間太晚了,他讓他家裏的司機順路開車先送她回家而已。

十六歲不?到的歐陽悅涵撒了謊,告訴薄西諺她住在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電梯公寓裏。

其實不?是,是住在那棟公寓背後的舊巷弄。

裏面的房子很老了,房東自己?不?屑於?住,都是租給來大城市打工的外地人。他們沒?有錢,只能租這樣的待拆遷房住。

有一天,天在下大雨,薄西諺紳士的送歐陽悅涵回家。

歐陽悅涵把一本習題集忘在他家的幻影車上了,薄西諺去找她,卻發現她並不?是住在那棟電梯公寓裏。

他起?了個心思,在附近逛了逛,終於?明白為何她上課總打瞌睡了。

因?為她家裏在擺燒烤攤,這個營生需要人黑白顛倒的幹活。

那個攤點就設置在她家的樓下,而她的臥室就在二樓。她晚上一直聽?著那些喝酒劃拳的聲音入睡,然而還是能做到考試沒?門都是年級第一。

那一天,薄西諺沒?有把歐陽悅涵遺失的那本習題集交給她,第二天他交給了學校失物認領處,讓她自己?去領。

那之?後,她繼續再?說什麽謊,薄西諺都不?會拆穿她。

直到有一天。她戴著口?罩來上學,右眼眼角有明顯的淤青,像是被人用拳頭揍了。

一直很少主動跟她攀談的薄西諺低聲問她怎麽了。

歐陽悅涵沒?說話,上課的時候一直戴著口?罩,放學後,她沒?有朝回家的方向走,她去了充州市人民?醫院。

天黑了,薄西諺發現味美碳烤小店沒?有營業,門口?有很多打鬥的痕跡。

深夜,歐陽悅涵從醫院回家,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

他父親歐陽琛從暗處一下蹦出?來,抓住她,嘶吼著問:“卓玲那個賤人在哪裏?她真是能耐了,居然偷偷瞞著老子帶你跑到充州城裏來,以?為老子就找不?到你們了對?嗎?現在還說她患上了抑郁癥,要找婦聯的人還有律師來告我,讓我不?要再?對?她采用家庭暴力,老子呸,抑郁癥是什麽病,得了會死人嗎?不?會,沒?有老子,你們娘倆早就餓死了!”

歐陽悅涵臉上的傷就是被歐陽琛打的。

三日前,他得到消息,消失了的歐陽悅涵母女,去年跟著歐陽悅涵的舅舅來到充州擺攤生活,已經安頓了下來,開了一個生意紅火的燒烤攤。

歐陽悅涵還轉學去了一家學費特別貴的私立中學上學。

而他依舊是一個吃喝嫖賭樣樣來的身無分文?的流氓。

強大的心理?落差讓歐陽琛瘋狂的奔來找他們搞破壞。

“聽?說你現在還上了充州的辰頤中學,跟一個有錢少爺做了同桌,怎麽樣,勾搭到手沒?有,讓他給老子當女婿,給我錢用,快!”

“放開我,你是不?是又喝醉了,你昨天帶那麽多流氓來把舅舅跟媽媽都打傷了,弄得滿地都是血,以?後誰還會來光顧我們的燒烤生意,我們好不?容易才經營到一個晚上可以?賺一千多塊,你來了,什麽都沒?有了!你這樣的人,怎麽不?去死!”歐陽悅涵淚眼迷離,怒不?可遏。

她絕望的掏出?了藏在書包裏的刀,想要跟醉意熏然的男人一起?同歸於?盡。

她猜到歐陽琛今天肯定還會來,她舅舅跟媽媽都被打傷了,她不?能向任何人求救,她只能如此稚拙的自我保護。

拿刀對?著自己?的親生父親的這一瞬,歐陽悅涵覺得活著好累。

明明才十六歲不?到,卻覺得能看見自己?的一生,就是被這個禽獸不?如的父親無止盡的謾罵,騷擾跟欺侮。

她跟她母親永遠都無法離開他展開新的生活。

本來她在充州展開的新生活充滿了希望,她甚至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他總是安靜,淡漠的坐在她身邊,什麽都不?對?她做,不?對?她說,她就會覺得很幸福。

然而歐陽琛的出?現讓她母親卓玲的抑郁癥再?度覆發,今天她去醫院的時候,醫生甚至衷心建議她為母親找一個專門治療精神疾病的療養院,讓卓玲呆在裏面好好靜養。

醫生判斷今後卓玲已經無法再?展開正常的生活。

這一切都是歐陽琛害的,歐陽悅涵恨死他了,歐陽悅涵想他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他就是她們母女的地獄。

只要他離開了,她們就解脫了。

黑暗中,銀光一閃。

歐陽悅涵的刀要刺出?去之?際,有人及時拉走了她手裏的刀,沈聲呼止她:“清醒點,這樣不?能解決問題。”

他決絕的站到她前面,用高大的身體攏住她,將她護在他身後。

那一瞬間,歐陽悅涵心裏滿溢的懦弱,孤單,渺小跟恐懼都得到了救贖。

“她母親因?為你患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正在試圖離開你,重新生活,如果你再?這樣騷擾她們,我會讓你後悔。”薄西諺瞪著比他矮了足足一個頭的男人說。

男人穿著骯臟的衣服,形容枯槁,雙目猩紅,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他喝醉了,他以?為醉了就可以?胡作非為。

“臭小子,你是誰,居然來管老子的事情,老子這就揍得你滿地找牙。”

歐陽琛上前,想要跟少年一決高下。

沒?想到,少年單手就能揪住歐陽琛的脖子,強勢的將歐陽琛抵到矮墻邊,用幾乎要掐死他的力道。

少年冷聲說:“尊重家人,關心家人,照顧家人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你失職了,反而還要勒索他們,你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呃,放,放開我。”歐陽琛眼球放大,面孔漲得通紅,差點被掐死了。

察覺到他真的要咽氣了,薄西諺才放開他。

“小子,你給我等著。”歐陽琛幹嘔了好幾下,選擇了落荒而逃。

等他走了,歐陽悅涵情緒崩潰,蹲在地上,稀裏嘩啦的哭得止不?住。

薄西諺轉身,來到她跟前,蹲下來,輕聲告訴她:“掏鑰匙,開門,回你自己?的家。”

那天跟今天一樣,也是個熱量滿滿得讓人呼吸不?暢的盛夏。

薄西諺拉走了歐陽悅涵手裏的刀,接過她手裏的鑰匙,帶她回了那個其實根本不?屬於?她,她母親,還有她舅舅的家。

在那天之?前,歐陽悅涵只當這裏是個避難所,暫時性的。她巴不?得一找到機會就逃開。

她是個有野心的女孩子,因?為她從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她立志一定要混得出?人頭地,她不?喜歡被別人瞧不?起?。

轉學到辰頤初中,為了不?讓同學嘲笑她的來歷跟家境,她掩藏了太多的秘密,特別是對?她的同桌薄西諺。

可是薄西諺還是全部知道了。

歐陽悅涵以?為他會瞧不?起?她這樣低賤的出?身,她父親是個混混,在她母親不?情願的情況下,讓她母親懷上了她,這樣他們才組成?一個家庭。

更糟的是,混混在婚後依舊不?懂得改過自新,照顧這個家,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的惹事是非。

她們母女受不?了才跟著卓玲的弟弟來了充州謀生,展開新生活。一直不?告訴老家的人他們的行蹤。

沒?想到歐陽琛還是找來了。

那一夜,面對?著樓房裏被喝醉發瘋的歐陽琛砸壞的那一地狼藉,歐陽悅涵的眼睛像漲潮的海,不?斷的有鹹濕的淚水湧出?來。

她哭得肩膀抽筋也無法停止流淚。

她覺得她的人生再?也不?會好了,她永遠擺脫不?了她那個流氓父親,因?為她身上流著他身上的血。

她甚至還讓她喜歡的人發現她是一個多麽虛偽的撒謊精。

明明住在這麽破的樓房裏,卻謊稱是住在高檔電梯公寓裏。

明明家裏母親跟舅舅在擺攤賣燒烤,卻言之?鑿鑿的告訴他,他母親是一個民?營公司的總經理?。

薄西諺不?會喜歡歐陽悅涵了。

歐陽悅涵有了這個確切的認知,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麽會瞧得起?一個出?身低微且成?天撒謊的人,

歐陽悅涵的心絕望得無以?為繼。

她蹲在地上,抱頭哭泣。

耳邊傳來聲響,一下又一下,從不?間歇,讓她覺得她是被人陪伴的,不?像前一晚,她一個人呆在這裏,面對?死一樣的沈靜。

男生打開了樓上樓下房間裏所有的燈,拿掃把跟簸箕,將一地的破碎跟殘骸收納到垃圾袋裏,將弄亂的家具擺回原位,手腳麻利,動作迅速。

很快,那些混亂跟破碎都被薄西諺打包拿出?去扔了。

房子回覆了整潔,又像個家了。

最後,他陪她在那個樓房裏過了一夜,什麽都沒?對?她做。

只對?她說了一句,“別哭了,不?是你的錯,並且你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那個盛夏夜是歐陽悅涵度過的最充滿絕望,也是最充滿希望的一個晚上。

在她想放棄的時候,有人來護著她,鼓勵她別哭了,站起?來,勇敢去改變。

他陪著她,在那個充滿油煙味的樓房裏,靜靜的等待天明。

天明之?後,當地警察來找歐陽悅涵,詢問她家裏被人帶混混惡意破壞的惡性案件。

很快也有專業的醫生幫她母親轉去專門的治療抑郁癥的療養院,就連她那個被砍傷住院的舅舅也得到了專門的照料。

全是薄西諺安排的,歐陽悅涵的生活很快變好了,她很快又回到了學校。

當她想要好好感謝在那個夏夜像啟明星一樣,在漆黑的天空裏為她出?現的男生,他卻轉學了。

了解他的那幫有錢學生說,薄西諺去寧市上學了,他父親跟母親感情不?好,他母親在充州住著,抑郁癥越來越厲害,他陪她母親去江南靜養了。

歐陽悅涵的心一下空了,本來她還以?為那些都是他專門為她做的事。

結果才發現,原來他對?她的理?解跟幫助都只是一種單純的同病相憐而已,而不?是他喜歡她了。

他懂她,心疼她,幫助她,只因?為,他母親也是為了家庭不?睦而罹患抑郁癥。

歐陽悅涵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原來薄西諺其實對?她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愫,即使他為她做了那麽多的事,堪稱是完全改變了她的人生。

如果當時的他沒?有對?歐陽悅涵施以?援手,就沒?有今天的歐陽悅涵。

後來的歐陽悅涵努力讓自己?變好,好到有勇氣去追趕酷似一顆星辰般耀眼的薄西諺。

得知自己?考上中央舞蹈學院那天,她第一個給他打電話。

當時他已經收到了進航校的錄取通知,要就近在京南上學,歐陽悅涵的舞蹈學院在平京。

他客氣又真誠的祝賀她取得的成?績,還問起?她家裏人的情況。

後來,歐陽悅涵時常主動給薄西諺打這種電話。薄西諺都會淡淡的回應跟聆聽?。

畢業後,歐陽悅涵甚至還去了京南當過一段時間的舞蹈學校老師,薄西諺卻去平京當了空軍飛行員。

直到他這次回到充州繼承家業,他們一直沒?好好坐下來談過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彼此依然是錯過。

這一刻,歐陽悅涵正在十七所宿舍樓的廚房裏包餃子。

那年大學畢業,她去京南當舞蹈老師,周末時間就經常坐短途火車到寧市來探望虞雯菲,她母親也患過抑郁癥,她知道如何跟抑郁癥病人相處。

虞雯菲的病情其實較輕,而且,她是個闊太太,本身也是個有文?化?的高知,她的心境很開闊,她沒?有受過她丈夫的家庭暴力,她只是被無愛的婚姻逼出?了病來,不?想此生就這麽屈就於?她那個有錢有勢的丈夫。

“阿諺,怎麽買醋買那麽久?”聽?到薄西諺上樓來的開門聲,虞雯菲問,她站在小客廳裏,正在往花瓶裏插一束歐陽悅涵今天給她帶來的綠色洋桔梗,一臉笑意,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薄西諺道:“忘帶手機了,身上也沒?現金,錢還沒?付給樓下小超市老板呢,我手機呢?”

“這兒呢。剛才我用了一下。”虞雯菲笑笑的回應。她知道他手機的開機密碼。

他這個人懶,從初中開始,所有需要設密碼的都會設他自己?的生日。

“用了一下是什麽意思?”薄西諺不?解的問。

“幫你發了一條朋友圈。”虞雯菲回答。

“什麽朋友圈?”

薄西諺撿起?自己?的手機一看,看到虞雯菲居然拍了一張歐陽悅涵包餃子的照片發他朋友圈。

已經發出?很久了,很多人看到了,猛點讚。

跟他關系親密的兄弟們都在調侃:諺哥是不?是在高調的曬媳婦兒啊,咱們今天吃餃子,哎喲餵,好甜啊。

很多人都為這暧昧的照片點了讚。

見到其中還有溫裊裊的讚,薄西諺感到好苦。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那種苦。

明明溫裊裊就在跟他鬧離婚,說他是個愛情騙子,一路騙她感情。

他軟硬兼施,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去深灣1號跟他同住,剛甜蜜沒?兩天,她那個討人厭的白富美閨蜜又把她攛掇去偏遠地區拍綜藝,變相遠離他,其實用意還是在跟他鬧離婚。

現在他朋友圈驚現這樣的照片,薄西諺現在最不?想吃的東西就是歐陽悅涵包的餃子了。

“媽,以?後能不?能不?要隨便?碰我手機。”難得對?虞雯菲發脾氣的薄西諺冷不?防的訓了長輩一句。

她不?知道薄西諺跟溫裊裊結婚了,這趟回來,薄西諺就是專門來告訴她這件事的,只是見到歐陽悅涵也在,他還沒?找到機會說。

薄西諺疾步到陽臺去,給溫裊裊撥了個電話,溫裊裊一直占線,他接連撥了好幾次,都是。

他很著急那張照片會讓溫裊裊產生解不?開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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