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離笑道：“這麽巧, 你也在今日來此看望林師妹啊。”

寧依依覺得他的笑容很是勉強。

她也勉強笑道：“是、是啊......之前一直不讓我們探望嘛，好容易今天才批準的。那......我先走啦，師兄你慢慢和萱然姐姐聊吧。”

“嗯。”

說是這麽說, 寧依依溜達著到了獄外, 和寧槐走出一段，然後連哄帶騙叫寧槐一個人先回去, 自己則悄悄回到那附近，尋了個隱蔽場所掏出什麽東西坐下來。

銅鏡。

鏡子, 在每個世界永遠是一種特殊的物件。用科學的角度來說，鏡中成的像為虛像，看不見摸不著感知不到，卻真實存在, 既不算現實，也不算幻想——完全可以視作為異世界了。

而寧依依試過，這鏡子還能開發出不少功能，其中之一便是在貼上特殊的符紙後, 幾面鏡子之間會產生感應。

她、她可不是要偷窺！她是在努力了解情況, 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

她將手中的銅鏡擦拭得幹幹凈凈，瞇著眼仔細向裏邊看去......

影影綽綽地, 兩個晃動的人影出現, 中間隔了牢房欄桿, 光線也比較昏暗。

“林師妹。”韓子離的聲音有些模糊, 但能分辨出內容, “你......還好嗎？”

林萱然不說話。

“悠師妹家裏與天元宗, 現下鬧得很僵；全天下都在看咱們的笑話，很多人都說要將所謂的魔教妖女交出來，甚至有處決示眾的要求。不過，師父他們並未答應，你可以放心。”

林萱然還是不吭聲，坐在房中背對著韓子離。

韓子離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林師妹，九日後師父會在玄和殿審你，你到時候好好與他們解釋，表明你的忠心，定不會有事的。我也會為你說話，信我。”

良久的沈默後，林萱然低低笑了一下：“信你？”

她轉臉看向韓子離，嘴唇咬得緊緊的，然而還是控制不住，紅了眼眶，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

“信你什麽？你有什麽可信的？”

韓子離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

“......我可不敢再相信你了，大師兄。”林萱然狠狠瞪他，想要展現出一副決絕的模樣，然而那一點哭腔還是出賣了她，“你為什麽要給我辯護？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還是不想讓你的小師妹難過罷了？”

“你......”

“事到如今，你就別想著欺瞞過去了。你說實話吧，我早有準備了。”

韓子離握緊了雙拳：“林師妹，別這樣。”

“哈。”林萱然嘴角挑起，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就知道。要不是因為我和小師妹走得近，我又比較老實好欺負，你怎麽會和我這種人在一起呢？

“你和我相處了這麽些時日，卻總時不時談起小師妹；你與她，聊得很順暢，比跟我說話要開心得多吧？我都看在眼裏......都看在眼裏，你瞧她的眼神，和瞧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我就是個用來接近她的工具，是不是？”

這話......韓子離還真無法反駁。

撩妹一時爽，分手火葬場。寧依依對著銅鏡，不禁唉聲嘆氣起來。渣男啊，這回我看你怎麽解釋。

林萱然見韓子離沒有說話，更確信了自己的想法：“你原本就和小師妹親親密密，只是不知為何，小師妹突然對你冷淡了，你便很是疑惑，決定從我下手對吧？你們倆的談情說愛，為什麽要把我卷進來？”

韓子離：“林師妹，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沒什麽要聽的。”

“......但我還是得說。”韓子離貼著欄桿，沈聲道，“先前，那確實是我的錯，我......太過輕浮，對男女之事不甚上心，是以做下一些錯事......”

反省這種事，畢竟還是有點難度的。他說著說著就吞吞吐吐起來，聲音也低了下去。

不過最終，他還是把話說完了：“我很抱歉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會......努力去彌補的。”

林萱然落下淚來。

“所以，韓子離，你從沒把我放在心上，是也不是？你說話！”

韓子離：“......”他咬了咬牙，“抱歉。”

林萱然滿臉是淚，雙唇卻又彎成詭異的弧度，半哭半笑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把我放眼裏，覺得玩弄我很有趣。”

韓子離急忙道：“不，我決沒有玩弄你的心思，你別想那麽多！平心而論，我雖對你無意，但可曾逆過你？而且我自己，也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感受......”

“別找借口了，大師兄。你沒把我當回事，自然不需要逆我順我的，我別耍脾氣給你弄出麻煩就行了。”

寧依依暗想，天吶林萱然的嘴炮還是蠻厲害的嘛，看起來雖然她沈默內斂，被欺負了都客客氣氣的，但內心戲仍是很足的。這幾句話，每個都戳到韓子離心裏去了。

可是這樣一來，男女主的感情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啊......

另一邊，林萱然接著道：“可是你，你有什麽資格看低我，這樣對待我？小師妹仗著家世，還能有點底子在這天元宗裏昂首闊步，你呢？憑大師兄的身份嗎？”

韓子離有點莫名其妙：“怎麽......”

林萱然哭得厲害，話聲也帶上了歇斯底裏的味道：“你師兄的身份怎麽來的，不過就是比我們早入門好幾年，天賦高點修為好點！你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四處留情，把女子視為玩物？”

“我沒有，你別瞎說。”

“我瞎說？清隱峰，傾塵峰，落雁峰，你當我沒聽說過你的‘事跡’嗎？我那時天真，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定不會有那種下場的，呵，誰想得都是一樣。”

林萱然眼瞳發紅，隱隱又有火焰燃燒，簡直稱得上“瘋癲”：“韓子離，你不愧是個出身青樓的，對男女之事毫不在乎，沒得指望，他們沒說錯！”

韓子離：“......”

銅鏡後的寧依依：“！！！”

完了，林萱然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出身青樓是韓子離最大的痛處，因為這個，他即使身為大師兄也常飽受非議，聽到流言蜚語哪怕表面上不在意，心裏也是恨得要命。林萱然這一說，就是在給自己挖墳。

寧依依忍不住悲傷地“啊”了一聲，趕忙捂住嘴。

饒是如此，她好像看到韓子離往下方瞥了一眼，似乎註意到地上某個石頭縫裏有東西。

韓子離迅速收回目光，神情恢覆了往常的冷靜，甚至還掛上了點微笑：“林師妹，你太激動了。我看，我們也沒法繼續說下去了，你清醒些，下次再說吧。”一拱手，“告辭了。”

他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林萱然靠在墻上，望著他的背影，無聲地重新開始抽泣。

......

寧依依從地上爬起來，算著韓子離的腳步，掐著點竄入一片樹林，背著兩手裝作在林中漫步，卻給樹間滴下的雨水淋了一脖子，冷得直哆嗦。

......打不打傘啊，傘挺顯眼的，萬一給發現了呢？

呼——哢啦啦——

寧依依驚跳起來，回頭看去，只見韓子離手中握著鎮風劍，臉色陰沈得可怕，周圍草木皆倒，松鼠兔子驚慌失措地亂跑。

遠處的看守也給嚇了一跳：“大大大師兄，怎麽了？？？”

韓子離面無表情地收劍：“沒什麽，我眼花了，以為有什麽魔物出沒。”

對方不敢多話：“哦哦，呃......師兄不消如此多慮，宗門內還是管得挺、挺嚴的。那我......回去了。”

寧依依正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退開，就見韓子離朝她走來，沒有動用秘力，而是任由雨水將自己淋得透濕。

她只好站在原地不動，撐起了傘：“大師兄......好。”

韓子離苦笑道：“你還在這裏啊。方才我情緒失控了，驚擾到你，對不住。”

寧依依：“沒事沒事，我就是心裏頭有點悶......在這裏散散步，哈哈哈，嗯，師兄這麽快就出來啦？”

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這不是在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嗎？

韓子離道：“嗯，沒什麽可說的了。”

兩人默默打了傘，沿著後山小路慢慢走。途中，某座小亭似乎很是眼熟......微風拂過，雨落屋檐，絲絲涼意沁入皮膚，他們仿佛回到了半年之前。

時間過得真快啊。那個初春的黃昏，寧依依在被雷劈了後一睜眼，發覺自己依偎在一個男人懷裏，緊接著認出那是她坑了的文中的渣男主，由此引發一系列事故，當晚則去找了林萱然。

真是......物是人非。劇情崩了，人設崩了，男女主的感情戲也徹底告吹，她現在已經不知道怎麽辦了。

同時，她心底還有個小聲音在說，林萱然和韓子離都鬧掰了，她是不是可以......不用顧忌那麽多，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她諸般心思轉來轉去，聽得身邊的韓子離忽地出聲：“小師妹，我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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