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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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系統，也隨著顧小北，離她而去了。
蘇白白一片茫然，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顧小北不想讓她去找他。
他……
真的能在未來被救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麽不願讓她跟著去？
系統也不在了，是不是他想著，她也沒辦法從系統商城裏兌換時光機的技術了？
那……
顧沈淵那邊的時光機呢？
蘇白白心裏一緊，第一時間給顧沈淵打電話，而此時，顧沈淵還在那個通訊不良的島上，根本沒接到電話。
“蘇白白。”
顧小北的聲音響了起來，蘇白白心裏一緊。
居然是顧小北留下的立體影像！
“不用白費心思了，爸爸那邊的時光機，早就壞了。外表看似一樣，但它的核心部分零件，早已被我拿走了。我有這樣的能力，你知道的。”
“我這麽做，就是想告訴你：你要好好地留在這個世界，好好地照顧我，至於我爸，你要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別理他。”
“你要記住，我送過你禮物，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必須一輩子對我好！”
立體影像裏，老去的顧小北笑著：
“我毀掉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時光機，所以你現在沒有金手指了，你去不了其他世界，只能留在這裏。哦，同樣的，其他世界的人，比如我，也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他說得仿佛他銷毀時光機，是為了讓她一輩子對這個世界的顧小北好！
可蘇白白分明感覺到，不是這樣的。
“顧小北……”
蘇白白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她不希望心中的猜想是真的，可是事實是，她的心都在告訴她，她的猜測……
是真的。
顧小北原本確實是想自私地留下來，想自己臨死之前，至少有她陪著的。
可是，真到他快死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或者說，她的態度，讓顧小北清楚，她也是愛年邁的他的，不止愛這個世界的顧小北。
所以，他離開了，還破壞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時光機……
他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看著他死！不想讓她因為他的死而難受！
蘇白白心如刀割，她明白，此刻她應該回到她原來的位置了。
可是，她不想離開。
這個房子裏，有這一年她和另一個顧小北生活的所有痕跡，這裏有他們共同完成的研究……
她不想就這麽道別。
蘇白白無力地倚在墻上，閉著眼睛，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而此時，等不到她而痛苦的顧沈淵，終於在櫻花國馬上要沈沒之前，帶著已經壞掉的時光機，跟著顧小北回到了帝都。
兩人距離不到十公裏。
蘇白白知道，而顧沈淵卻還以為，此刻的蘇白白還在另一個世界裏回不來。
櫻花國沈沒了。
蘇白白看著新聞，早已幹澀的眼睛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回到華夏後的顧沈淵似乎振作了起來，開始打理顧氏和北淵科技，顧小北似乎也變成熟了，非常努力地學習研究。
他們都活得很好。
可是，另一個世界的顧小北，一定過得很不好。
蘇白白甚至清楚一件事情：
回到他的世界的顧小北，在還有力氣的第一時間，一定會選擇毀掉他那邊的時光機。
所以，她才愈發心痛。
因為顧小北這麽做，是在切斷自己的所有後路。
也是為了……讓她不要為他傷心。
蘇白白扶著墻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那個世界的顧小北在孤單了一輩子後，又孤單地死去！
至少……
這個世界的顧小北，還有他爸爸，還有他的好兄弟……
而另一個世界的顧小北，只有她了。
只有她。
就算他要死了，她也不能讓他孤單地死去。
蘇白白眼神堅定了起來，收拾起實驗室的殘局，她開始沈浸於研究之中。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研制出時光機！
有她爸爸留下來的部分資料，她又親手修過時光機，她可以的！
可是，沒有系統商城兌換的全部理論與流程，這條路，蘇白白依舊走了很長很久……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三個月……
一年了。
蘇白白依舊沈浸在時光機的研制當中。
而另一邊，顧小北看著深夜面無表情地回來的顧沈淵，沈默了一會兒：
“爸，吃點東西吧。”
一年的時間，蘇白白都沒有回來。
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顧小北很難受。
因為蘇白白是這麽久以來除了他爸以外，第一個讓他感到幸福的人。
可是，他明白，他爸更難受。
因為他爸愛蘇白白的時間，比他還要長。
這一年裏，顧小北看著他爸像沒事人一樣努力工作，比以前還要工作狂，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嚴父的模樣，雖然依舊會跟他交流，偶爾會做飯給他吃，可是……
做飯的時候，他爸會一時忘記，不小心做了三個人的飯菜。
他也不再陪他一起訓練，不再跟他們一起研究，不會陪他一起放松打球……
他甚至不再笑。
這些，都是蘇白白在的時候，他能夠擁有的。
他自己也一樣。
顧小北垂下睫來。
沒有了蘇白白，他搞研究都沒那麽開心，沒有人跟他交流研究上的問題，也沒有人在生活中為他準備美食，讓他像個普通男孩一樣，去享受青春，去旅游，去打球……
世界很平靜，北淵科技現在除了他之外，還請了幾個不錯的研究人員，時不時會推出一些新的電子產品，因為質量好有創意，依舊在整個藍星熱銷。
好像除了他們父子倆，沒有人能感受到蘇白白離開的空虛。
而事實上，除了他們父子倆，還有官方的某些人，所有人都以為，蘇白白只是去參加某個機密的研究項目了，就連蘇白白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媽媽……
都沒有意識到，蘇白白不見了。
並且，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顧沈淵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好。”
但顧小北卻看得出來，他的眼底根本沒有笑意。
顧小北望向那個被他爸關起來的房間，那臺時光機，就被他爸藏在那裏，並且，只有他知道，他爸每天夜裏，都是在那裏睡的。
他在旁邊放了一張床，生怕哪一天蘇白白回來了，他沒發現。
可是，卻一次次的失望。
蘇白白在那邊，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為什麽她和蘇墨都沒有回來？
如果他過去，能幫到她嗎？
顧小北看著顧沈淵，顧沈淵安靜地吃完顧小北做的宵夜。
這段時間，顧小北的廚藝明顯提升了。
而且，他不想讓他爸回家了還只能吃智能機器人做的，便自己下廚了。
看起來，他能夠照顧自己了。
顧沈淵平靜地收拾著碗筷，沒讓機器人做。
做點事情，有助於他冷靜地思考。
就跟這一年一樣，他必須讓自己極其忙碌，才能忍住不去找蘇白白。
不過現在……
離他跟自己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年了。
他已經將顧氏徹底穩定下來，北淵科技有林孝文在，還有一套非常嚴格的制度，就算他不在，小北一個人也可以將公司管理得很好。
顧小北回房了。
顧沈淵平靜地打開全息設備，將自己要做的事情，還要接下來顧小北要做的事情，遇到什麽問題應該怎麽解決，全都錄了下來。
然後，他進入了那個放著時光機的房間中，反鎖了房間。
坐上一年前蘇白白坐上的位置，顧沈淵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鈕。
他閉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卻發現，他還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
顧沈淵心裏一沈，又試了幾次，發現時光機還是跟從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不，不可能！
難不成，這一年以來，蘇白白沒有回來，不是因為她在那邊出了什麽事情，而是因為，這邊的時光機出問題了？！
顧沈淵心裏一緊，迅速地翻出他之前從蘇爺爺那這得到的全部時光機的資料，開始研究……
第二天，顧小北從研究所出來的時候，一開機，才接到顧沈淵秘書打來的電話。
“什麽？我爸一整天都沒去公司？”
顧小北皺起眉來，他早上照常出來，以為他爸一定跟平時一樣，早早就到公司去了。
他爸不是工作狂嗎？
這樣的時間安排，再正常不過。
“不僅如此，小北少爺，最近顧總有些不對勁，上個月他找律師專門立了遺囑，並且囑咐我不可以告訴您。他跟我說，如果最近他不見了，公司的事情，就讓我當好代理，大事找您決策。”
“我真的覺得，顧總不像簡單的只是休息一下。他若是有什麽事情，不可能不跟公司說……”
下屬是真的不安，畢竟除了之前去K國因戰亂失聯，還有這一次，顧沈淵從未有過聯系不上的時候。
更何況，這次聯系不上之前，顧總還交待了很多事情，簡直就像是……
交待遺言一樣。
顧沈淵信任的下屬很多是因為他才改變人生的，而且，都是經歷過顧震雄亂七八糟的管理的人，他們對顧氏和顧沈淵都有很深的歸屬感與感情，除了不想失去自己的工作，他們也不想顧氏出事，不想顧沈淵出事。
所以，秘書才會這麽著急地找上顧小北。
顧小北的心也沈了下來。
“你別著急，我爸我來找，公司的事情你就按我爸的安排做好。”
顧小北說著，第一時間上了車往家趕，一邊給他爸打電話。
果然如秘書所言，顧沈淵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
顧小北著急地沖進家門，第一時間就沖進了時光機所在的房間，這個房間是反鎖的，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用虹膜是打得開的。
一進去，顧小北就看到滿地的資料，還有……
在資料堆裏瘋狂演算的顧沈淵。
還好……
他爸沒什麽事。
顧小北長籲一口氣，不過，心卻在痛了起來。
眼前的他爸，跟一天之前的完全不一樣，明明一身西裝，甚至連鞋都穿著，卻皺巴巴的，看起來，明顯從昨晚開始，就沒有睡過。
他的眼睛滿是血絲，室內的一切雜亂無章，結合就在時光機座位上的那個背包的東西，顧小北輕易就判斷了出來：
他爸昨晚試圖去那個未來世界找蘇白白，卻過不去。
時光機出問題了。
這難道就是蘇白白一直回不來的原因？
顧小北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氣，他沒有打擾他爸，而是轉身出去，先給他爸的秘書打了個電話，確定他爸沒什麽事情，不過，接下來可能不會去公司，但公司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匯報給他的話，他會問他爸的意見。
得知顧沈淵沒什麽事，秘書松了一口氣。
其實顧氏的規章制度非常完善，只要上頭有了決策，下面的人就能執行得很好，並不是一定要顧總本人在公司才行。
顧小北又迅速通知了北淵科技那邊，北淵科技自從沒有了蘇白白後，大的決策都是顧小北在做，但顧沈淵是顧小北的最大的顧問，可以說，顧小北的決策就相當於顧沈淵的決策。
當然，在決策的時候，顧沈淵都是引導著顧小北的。
所以，現在顧小北也學到了很多。
顧小北平靜地將事情一件一件處理完，然後做了碗面，拿到屋裏。
“爸，吃點東西吧。”
顧沈淵像沒有聽到一樣，沒有理他，甚至連頭都沒擡一下。
顧小北沈默了一下，“時光機的原理，我已經掌握了，那時候，媽媽給了我不少引導。不過後來，她好像太不太希望我繼續研究下去，所以我就停了下來。但現在，為了找到媽媽，我一定會重新進行研究。”
“爸爸，你吃點東西，我們一起努力，找回媽媽！”
顧沈淵這才有了反應，擡頭，顧小北看到了他眼底掩飾不住的絕望：
“小北，它壞了。”
“你媽媽回不來，而我……卻到現在才發現。”
“你說，如果當初我就直接跟著一起進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顧沈淵進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如果我不顧一切地進去……”
“那你就會和時光機一起被海嘯吞噬。而我，會同時失去爸爸媽媽，再也沒有家。”
顧小北十分冷靜地按住顧沈淵的肩膀。
“爸爸，我知道，你都是為我留下來的。你不能表現出異常，不能讓媽媽的家人們知道她可能出事了，你也在努力地部署好一切，萬一你出事回不來了，你想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顧沈淵沒有說話，但沒有否認，已經證明了這是事實。
顧小北嘆息了聲，“爸爸，你吃完面，你現在在算的這個問題，在之前，媽媽就給過我提示了，我可以解決的。”
“您現在太急也沒用，吃飽了有力氣腦袋清醒，才能把時光機修好。到時候，您再過去，也是一樣的。而且，理論上您可以到媽媽剛到那個世界的時間，若媽媽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您是來得及阻止的。”
“還有，說不定，就是因為您去了，才正好導致媽媽留在那邊了呢？總之，您現在就吃東西，吃完飯，洗個澡睡一覺，醒來您的腦袋就清醒了，時光機就能更快修好。”
顧沈淵成功被他說服了，雖然他現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計算，已經陷入了崩潰之中。
但顧小北說的對。
顧沈淵疲憊地吃了幾口，顧小北見他實在吃不下，也不勉強他，只是讓他去洗澡，又不放心地在外面守著，一邊計算，一邊確定裏面沒出什麽問題。
一直到顧沈淵出來，顧小北又敦促他吹好頭發，去睡覺。
大概真的累了，顧沈淵一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識。
顧小北這才長舒一口氣，打電話跟學校那邊請了假，他回了時光機邊上，收拾了一下，迅速地投入演算。
中途他去洗了把臉，經過他爸的房間，又進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顧小北頓時驚了。
“爸！”
他跑了出去，果然，又在時光機旁邊看到了重新開始計算的他爸。
不過，這回，大概是已經吃過東西，大腦也休息過了，顧沈淵此刻顯得清醒冷靜了很多。
但顧小北卻依舊看到了他眼底的瘋狂。
顧小北幽幽嘆息了聲，並沒有阻止，而是跟顧沈淵一直投入其中……
他們都不知道，此刻，他們以為正在異界的蘇白白在顧家附近的房子裏，終於成功完成了最後一步。
一整年的時間，她終於成功了。
蘇白白紅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坐上了時光機。
下一秒，她出現在了她想要的世界……
這裏，是她上一次離開前，年邁的顧小北的實驗室。
成功了！
蘇白白心一緊，迅速地往外跑，“顧小北，顧小北……”
然而，她找來找去，就是不見顧小北的身影。
蘇白白臉色一變，該不會，她真的來不及吧？
下一秒，她就聽到“嘭”的一聲。
蘇白白迅速地往地下室跑。
然後，就看到顧小北從時光機裏跌下來。
此刻的顧小北已經面無血色，渾身浸在冷汗裏，連擡手都困難，但他還是掙紮著，伸手想要將時光機毀了！
“顧小北！”
蘇白白的叫聲讓顧小北一楞。
顧小北擡頭看到明顯比她先到一步的蘇白白，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你怎麽會……”
他只說了半句話，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蘇白白趕緊上前，替他順氣，並且讓醫療機器人過來替他檢查。
“我是一年後的蘇白白。”
顧小北瞪大眼睛，“你……”
他瞬間明白了，自己不想死在蘇白白面前，成為她的負擔，讓她留下心理陰影。
所以他在感覺自己快死了之前，迅速地回來，還在臨走前啟動了時光機的自毀程序。
甚至，在之前做好打算的時候，他就偷偷把他爸那邊的那臺毀了。
他以為這樣，蘇白白就永遠到不了他這個世界，不知道他其實馬上就要死了。這樣至少讓蘇白白以為，他回到他的世界，已經被治好了。
沒想到，蘇白白太了解他了。
她居然不信。
並且，她為了他，居然花了一年的時間，重新制作出了一臺新的時光機，就為了見他一面！
顧小北眼眶發熱，他已經沒有力氣推開蘇白白了，不僅是身體上的，也是心靈上的。
“蘇白白……”
顧小北閉上眼睛，正想說話，就被蘇白白打斷了：
“我不會回去的。我花了這麽長時間，好不容易才能到這邊，我不會走的。”
顧小北頓時心潮澎湃，但最終，他只是笑著，眼眶溫熱地道：
“我知道。”
“我不會讓你走的。”
“既然你願意自討苦吃，便來吧。不過，蘇白白，你確定，你已經能夠承受顧小北的死亡了嗎？”
他說的是“顧小北”，而不是他。
就代表他從心底裏覺得，蘇白白在意的，是她那個世界的顧小北。
蘇白白又是一陣心疼。
“你就是小北。不管在哪個世界，你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放心，我沒你想象中那麽脆弱。而且，我要是真難受了，另一個你會安慰我的。”
顧小北笑了，“你還真是一點也不騙人。”
他深吸一口氣，“罷了，就這樣吧。”
推開蘇白白一次，已經費盡他全部的力氣了，他舍不得推開奮力到他身邊的溫暖。
顧小北閉上眼睛，乖乖地接受醫療機器人的診斷。
蘇白白聽得皺眉，顧小北的情況確實很不好，而且，他的身體經歷過輻射，這也是他沒能像這個世界的很多人一樣長壽的原因之一。
“聽到了嗎？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想接受治療，治療也不一定會成功，還不如讓我的身體放松下來，安安靜靜地過完人生最後幾天。”
是的，幾天。
他的身體，只能再撐幾天了。
蘇白白也明白，確實沒辦法了。
她紅著眼睛，卻笑了，“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
第二天，當一直關註著顧小北的上級收到醫療機器人匯報，知道顧小北身體狀況的時候，急得發動一群人到處找他。
然而，所有人都找不到顧小北。
顧小北安靜地到了這個世界他深惡痛絕，自從被趕出去之後再也沒有踏足過，卻在後面讓人買回來的顧家。
這裏的擺設，他早已讓人恢覆成顧沈淵還在時候的模樣。
當初買下這裏，只是為了他爸爸。
他不想顧家被顧震雄他們糟蹋得面目全非。
不過，買下來恢覆原樣之後，他一次也沒有到來。
沒想到，現在他還是來了。
顧小北撫摸著他熟悉的桌子，看著桌上熟悉的他和他爸的合照。
“為你覆制這個房子的人，是愛你的。”
蘇白白道，“他們不僅還原了這裏的擺設，還為你準備了合照，還有……我們一家三口的。”
她將手中另一個相框遞給顧小北。
其實，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八十年後了。
八十年後，除了少數喜愛覆古風的人，已經極少有人會用相框了，大家思念誰，都是直接用立體影像，或者進全息世界裏，那樣還更真實一些。
而這些技術，在這個世界，全都是因為顧小北才有的。
“有很多人感激你，剛剛進來的時候，你看到門口的禮物了嗎？還有一些學生的留言，他們說，你改變了世界，他們也想跟你學習，將來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這些，都是顧小北從前沒有看到的。
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幾乎不接觸除了工作以外的人。
甚至可以說，他跟其他的科學家不一樣，其他人還會合作，而顧小北不一樣，他不跟任何人合作。
但他的實力，也允許他這樣。
也因此，他把自己封閉得更深。
在這個世界，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所以顧小北一直覺得，自己會孤孤單單地死去。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大概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也或許是蘇白白在，顧小北第一次看到了這些。
他釋然地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也還算值得。
“蘇白白，我想錄個像。”
蘇白白點頭，替他設制好，在全息攝影機前，看著顧小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錄像，向這些愛他的人表達感謝，並且激勵他們。
顧小北在這個世界擁有的物資財產非常多，他直接在視頻裏將這些全數捐了出去，並且設立獎勵基金，鼓勵後世的人在這一領域不斷探索。
視頻中的他，蒼白而年邁，誰都看得出他活不久了，可是，他的眼睛卻是無比的明亮。
做完這些，顧小北突然道：
“蘇白白，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蘇白白唯一做得能吃的，就只有面了。
蘇白白點點頭，進去那個熟悉的廚房做了一碗簡單的面。
她感覺，這應該是她做得最好吃的一次。
“好吃嗎？”
“嗯，好吃。”
顧小北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閉上眼睛。
暖暖的面，讓他的胃、身和心都暖了起來。
蘇白白就這麽安靜地陪著他，度過了人生最後一刻。
顧小北死了。
整個藍星都在為他哀悼。
幾乎所有國家都為他降了半旗，無論與華夏關系如何。
無數人為他泣不成聲，尤其是看到那個顧小北意外願意留下的立體影像遺言以後。
顧家和顧小北的研究所前，他的墓前，鮮花書信不斷。
無數張陌生的面孔出現，而他們所有人面上心裏，都是真真切切的對顧小北的感激與不舍。
“顧小北，你看到了？”
蘇白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輕輕笑了，但眼睛卻紅了起來。
帝都。
已經又過去了三個月。
顧沈淵和顧小北終於將最後一步弄清楚，將最後一個零件安裝好。
時光機，重新啟動！
“爸，你放心，無論你能不能成功把媽媽帶回來，我都會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爺爺奶奶他們的……”
顧小北說著，顧沈淵點點頭，“你已經是個男人了，如果我回不來……也不要傷心。”
“我會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好好的，說不定，我正努力地想回到這個世界，所以，你只要等我們就夠了。”
“知道了。”
顧小北壓抑住心中的不舍，擠出一抹笑來。
其實，他也很想過去……
可是，至少，他和爸爸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照顧好他們所有的家人。
現在他只祈禱著，希望他爸能成功過去，和蘇白白一起平安回來！
顧氏的電話打了過來，顧小北也不想親眼看著他爸消失，笑了一下，道：
“早去早回啊。”
說著，顧小北便拿起電話出去了。
“嗯。”
顧沈淵垂下睫。
他很清楚，這是顧小北希望他平安把蘇白白帶回來的美好祝願。
重重地點頭，顧沈淵背上包，正準備坐上時光機，就突然感覺到一陣異樣。
顧沈淵一震，轉身，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緊緊地抱住！
“顧沈淵……”
蘇白白的聲音帶著哭腔，與濃濃的疲憊。
顧沈淵不敢置信地回抱住她，指尖都在顫抖著。
喉結動了動，可是，此刻的他，竟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白白感受著顧沈淵身上熟悉的溫度與氣息，靠在他懷裏，像是快要墜落的人抓住了支撐點，終於肆意將自己的情緒發洩出來。
她緊緊地抱著顧沈淵，泣不成聲。
她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連讓向來佛系的蘇白白哭成這樣？！
顧沈淵猛地望向那時光機，恨不得立刻飛到那個世界，殺了讓蘇白白傷心成這樣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懷中的蘇白白身體一軟，直接癱軟在他懷裏，暈了過去！
“蘇白白！蘇白白……”
顧沈淵急了，而外面，打完電話正想進來確認他爸是否已經穿越的顧小北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也驚了。
“爸，你別急，我馬上讓歐陽醫院到家裏來……”
一陣混亂後，顧沈淵和顧小北才從醫生口中得知，蘇白白的身體沒什麽問題，不過心情明顯有劇烈波動，似乎太過傷心，需要好好調理心情，才不會對身體有太大影響。
而她的身體目前就是長期缺乏睡眠，太久沒好好睡覺了，所以，這會兒是因為體力不足，在補眠呢。
“蘇白白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小北看向時光機，他實在太想穿過去看看了。
不過，現在蘇白白已經回來了，他至少應該聽蘇白白說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沈淵守在蘇白白身邊，抓著她的手，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蘇白白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等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又一次天黑了。
她動了一下，就看到旁邊的顧沈淵。
他明顯熬了幾夜，胡渣都出來了，但眼睛卻依舊發著光，目光灼然地看向她。
蘇白白看著他，突然道：
“顧沈淵，我餓了。”
她毫不客氣地道：“要吃你親手做的粥。”
顧沈淵垂睫，站了起來，“好。”
他分明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還是一個問題都沒有說出口。
吃完思念已久的顧沈淵親手做的粥，蘇白白這才感覺，她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
她看著顧沈淵，還有已經回來的顧小北。
“顧沈淵，小北，我有個長長的故事想跟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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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白白一片茫然，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顧小北不想讓她去找他。
他……
真的能在未來被救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麽不願讓她跟著去？
系統也不在了，是不是他想著，她也沒辦法從系統商城裏兌換時光機的技術了？
那……
顧沈淵那邊的時光機呢？
蘇白白心裏一緊，第一時間給顧沈淵打電話，而此時，顧沈淵還在那個通訊不良的島上，根本沒接到電話。
“蘇白白。”
顧小北的聲音響了起來，蘇白白心裏一緊。
居然是顧小北留下的立體影像！
“不用白費心思了，爸爸那邊的時光機，早就壞了。外表看似一樣，但它的核心部分零件，早已被我拿走了。我有這樣的能力，你知道的。”
“我這麽做，就是想告訴你：你要好好地留在這個世界，好好地照顧我，至於我爸，你要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別理他。”
“你要記住，我送過你禮物，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必須一輩子對我好！”
立體影像裏，老去的顧小北笑著：
“我毀掉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時光機，所以你現在沒有金手指了，你去不了其他世界，只能留在這裏。哦，同樣的，其他世界的人，比如我，也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他說得仿佛他銷毀時光機，是為了讓她一輩子對這個世界的顧小北好！
可蘇白白分明感覺到，不是這樣的。
“顧小北……”
蘇白白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她不希望心中的猜想是真的，可是事實是，她的心都在告訴她，她的猜測……
是真的。
顧小北原本確實是想自私地留下來，想自己臨死之前，至少有她陪著的。
可是，真到他快死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或者說，她的態度，讓顧小北清楚，她也是愛年邁的他的，不止愛這個世界的顧小北。
所以，他離開了，還破壞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時光機……
他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看著他死！不想讓她因為他的死而難受！
蘇白白心如刀割，她明白，此刻她應該回到她原來的位置了。
可是，她不想離開。
這個房子裏，有這一年她和另一個顧小北生活的所有痕跡，這裏有他們共同完成的研究……
她不想就這麽道別。
蘇白白無力地倚在墻上，閉著眼睛，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而此時，等不到她而痛苦的顧沈淵，終於在櫻花國馬上要沈沒之前，帶著已經壞掉的時光機，跟著顧小北回到了帝都。
兩人距離不到十公裏。
蘇白白知道，而顧沈淵卻還以為，此刻的蘇白白還在另一個世界裏回不來。
櫻花國沈沒了。
蘇白白看著新聞，早已幹澀的眼睛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回到華夏後的顧沈淵似乎振作了起來，開始打理顧氏和北淵科技，顧小北似乎也變成熟了，非常努力地學習研究。
他們都活得很好。
可是，另一個世界的顧小北，一定過得很不好。
蘇白白甚至清楚一件事情：
回到他的世界的顧小北，在還有力氣的第一時間，一定會選擇毀掉他那邊的時光機。
所以，她才愈發心痛。
因為顧小北這麽做，是在切斷自己的所有後路。
也是為了……讓她不要為他傷心。
蘇白白扶著墻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那個世界的顧小北在孤單了一輩子後，又孤單地死去！
至少……
這個世界的顧小北，還有他爸爸，還有他的好兄弟……
而另一個世界的顧小北，只有她了。
只有她。
就算他要死了，她也不能讓他孤單地死去。
蘇白白眼神堅定了起來，收拾起實驗室的殘局，她開始沈浸於研究之中。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研制出時光機！
有她爸爸留下來的部分資料，她又親手修過時光機，她可以的！
可是，沒有系統商城兌換的全部理論與流程，這條路，蘇白白依舊走了很長很久……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三個月……
一年了。
蘇白白依舊沈浸在時光機的研制當中。
而另一邊，顧小北看著深夜面無表情地回來的顧沈淵，沈默了一會兒：
“爸，吃點東西吧。”
一年的時間，蘇白白都沒有回來。
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顧小北很難受。
因為蘇白白是這麽久以來除了他爸以外，第一個讓他感到幸福的人。
可是，他明白，他爸更難受。
因為他爸愛蘇白白的時間，比他還要長。
這一年裏，顧小北看著他爸像沒事人一樣努力工作，比以前還要工作狂，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嚴父的模樣，雖然依舊會跟他交流，偶爾會做飯給他吃，可是……
做飯的時候，他爸會一時忘記，不小心做了三個人的飯菜。
他也不再陪他一起訓練，不再跟他們一起研究，不會陪他一起放松打球……
他甚至不再笑。
這些，都是蘇白白在的時候，他能夠擁有的。
他自己也一樣。
顧小北垂下睫來。
沒有了蘇白白，他搞研究都沒那麽開心，沒有人跟他交流研究上的問題，也沒有人在生活中為他準備美食，讓他像個普通男孩一樣，去享受青春，去旅游，去打球……
世界很平靜，北淵科技現在除了他之外，還請了幾個不錯的研究人員，時不時會推出一些新的電子產品，因為質量好有創意，依舊在整個藍星熱銷。
好像除了他們父子倆，沒有人能感受到蘇白白離開的空虛。
而事實上，除了他們父子倆，還有官方的某些人，所有人都以為，蘇白白只是去參加某個機密的研究項目了，就連蘇白白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媽媽……
都沒有意識到，蘇白白不見了。
並且，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顧沈淵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好。”
但顧小北卻看得出來，他的眼底根本沒有笑意。
顧小北望向那個被他爸關起來的房間，那臺時光機，就被他爸藏在那裏，並且，只有他知道，他爸每天夜裏，都是在那裏睡的。
他在旁邊放了一張床，生怕哪一天蘇白白回來了，他沒發現。
可是，卻一次次的失望。
蘇白白在那邊，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為什麽她和蘇墨都沒有回來？
如果他過去，能幫到她嗎？
顧小北看著顧沈淵，顧沈淵安靜地吃完顧小北做的宵夜。
這段時間，顧小北的廚藝明顯提升了。
而且，他不想讓他爸回家了還只能吃智能機器人做的，便自己下廚了。
看起來，他能夠照顧自己了。
顧沈淵平靜地收拾著碗筷，沒讓機器人做。
做點事情，有助於他冷靜地思考。
就跟這一年一樣，他必須讓自己極其忙碌，才能忍住不去找蘇白白。
不過現在……
離他跟自己約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年了。
他已經將顧氏徹底穩定下來，北淵科技有林孝文在，還有一套非常嚴格的制度，就算他不在，小北一個人也可以將公司管理得很好。
顧小北回房了。
顧沈淵平靜地打開全息設備，將自己要做的事情，還要接下來顧小北要做的事情，遇到什麽問題應該怎麽解決，全都錄了下來。
然後，他進入了那個放著時光機的房間中，反鎖了房間。
坐上一年前蘇白白坐上的位置，顧沈淵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鈕。
他閉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卻發現，他還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
顧沈淵心裏一沈，又試了幾次，發現時光機還是跟從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不，不可能！
難不成，這一年以來，蘇白白沒有回來，不是因為她在那邊出了什麽事情，而是因為，這邊的時光機出問題了？！
顧沈淵心裏一緊，迅速地翻出他之前從蘇爺爺那這得到的全部時光機的資料，開始研究……
第二天，顧小北從研究所出來的時候，一開機，才接到顧沈淵秘書打來的電話。
“什麽？我爸一整天都沒去公司？”
顧小北皺起眉來，他早上照常出來，以為他爸一定跟平時一樣，早早就到公司去了。
他爸不是工作狂嗎？
這樣的時間安排，再正常不過。
“不僅如此，小北少爺，最近顧總有些不對勁，上個月他找律師專門立了遺囑，並且囑咐我不可以告訴您。他跟我說，如果最近他不見了，公司的事情，就讓我當好代理，大事找您決策。”
“我真的覺得，顧總不像簡單的只是休息一下。他若是有什麽事情，不可能不跟公司說……”
下屬是真的不安，畢竟除了之前去K國因戰亂失聯，還有這一次，顧沈淵從未有過聯系不上的時候。
更何況，這次聯系不上之前，顧總還交待了很多事情，簡直就像是……
交待遺言一樣。
顧沈淵信任的下屬很多是因為他才改變人生的，而且，都是經歷過顧震雄亂七八糟的管理的人，他們對顧氏和顧沈淵都有很深的歸屬感與感情，除了不想失去自己的工作，他們也不想顧氏出事，不想顧沈淵出事。
所以，秘書才會這麽著急地找上顧小北。
顧小北的心也沈了下來。
“你別著急，我爸我來找，公司的事情你就按我爸的安排做好。”
顧小北說著，第一時間上了車往家趕，一邊給他爸打電話。
果然如秘書所言，顧沈淵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
顧小北著急地沖進家門，第一時間就沖進了時光機所在的房間，這個房間是反鎖的，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用虹膜是打得開的。
一進去，顧小北就看到滿地的資料，還有……
在資料堆裏瘋狂演算的顧沈淵。
還好……
他爸沒什麽事。
顧小北長籲一口氣，不過，心卻在痛了起來。
眼前的他爸，跟一天之前的完全不一樣，明明一身西裝，甚至連鞋都穿著，卻皺巴巴的，看起來，明顯從昨晚開始，就沒有睡過。
他的眼睛滿是血絲，室內的一切雜亂無章，結合就在時光機座位上的那個背包的東西，顧小北輕易就判斷了出來：
他爸昨晚試圖去那個未來世界找蘇白白，卻過不去。
時光機出問題了。
這難道就是蘇白白一直回不來的原因？
顧小北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氣，他沒有打擾他爸，而是轉身出去，先給他爸的秘書打了個電話，確定他爸沒什麽事情，不過，接下來可能不會去公司，但公司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匯報給他的話，他會問他爸的意見。
得知顧沈淵沒什麽事，秘書松了一口氣。
其實顧氏的規章制度非常完善，只要上頭有了決策，下面的人就能執行得很好，並不是一定要顧總本人在公司才行。
顧小北又迅速通知了北淵科技那邊，北淵科技自從沒有了蘇白白後，大的決策都是顧小北在做，但顧沈淵是顧小北的最大的顧問，可以說，顧小北的決策就相當於顧沈淵的決策。
當然，在決策的時候，顧沈淵都是引導著顧小北的。
所以，現在顧小北也學到了很多。
顧小北平靜地將事情一件一件處理完，然後做了碗面，拿到屋裏。
“爸，吃點東西吧。”
顧沈淵像沒有聽到一樣，沒有理他，甚至連頭都沒擡一下。
顧小北沈默了一下，“時光機的原理，我已經掌握了，那時候，媽媽給了我不少引導。不過後來，她好像太不太希望我繼續研究下去，所以我就停了下來。但現在，為了找到媽媽，我一定會重新進行研究。”
“爸爸，你吃點東西，我們一起努力，找回媽媽！”
顧沈淵這才有了反應，擡頭，顧小北看到了他眼底掩飾不住的絕望：
“小北，它壞了。”
“你媽媽回不來，而我……卻到現在才發現。”
“你說，如果當初我就直接跟著一起進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顧沈淵進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如果我不顧一切地進去……”
“那你就會和時光機一起被海嘯吞噬。而我，會同時失去爸爸媽媽，再也沒有家。”
顧小北十分冷靜地按住顧沈淵的肩膀。
“爸爸，我知道，你都是為我留下來的。你不能表現出異常，不能讓媽媽的家人們知道她可能出事了，你也在努力地部署好一切，萬一你出事回不來了，你想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顧沈淵沒有說話，但沒有否認，已經證明了這是事實。
顧小北嘆息了聲，“爸爸，你吃完面，你現在在算的這個問題，在之前，媽媽就給過我提示了，我可以解決的。”
“您現在太急也沒用，吃飽了有力氣腦袋清醒，才能把時光機修好。到時候，您再過去，也是一樣的。而且，理論上您可以到媽媽剛到那個世界的時間，若媽媽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您是來得及阻止的。”
“還有，說不定，就是因為您去了，才正好導致媽媽留在那邊了呢？總之，您現在就吃東西，吃完飯，洗個澡睡一覺，醒來您的腦袋就清醒了，時光機就能更快修好。”
顧沈淵成功被他說服了，雖然他現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計算，已經陷入了崩潰之中。
但顧小北說的對。
顧沈淵疲憊地吃了幾口，顧小北見他實在吃不下，也不勉強他，只是讓他去洗澡，又不放心地在外面守著，一邊計算，一邊確定裏面沒出什麽問題。
一直到顧沈淵出來，顧小北又敦促他吹好頭發，去睡覺。
大概真的累了，顧沈淵一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識。
顧小北這才長舒一口氣，打電話跟學校那邊請了假，他回了時光機邊上，收拾了一下，迅速地投入演算。
中途他去洗了把臉，經過他爸的房間，又進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顧小北頓時驚了。
“爸！”
他跑了出去，果然，又在時光機旁邊看到了重新開始計算的他爸。
不過，這回，大概是已經吃過東西，大腦也休息過了，顧沈淵此刻顯得清醒冷靜了很多。
但顧小北卻依舊看到了他眼底的瘋狂。
顧小北幽幽嘆息了聲，並沒有阻止，而是跟顧沈淵一直投入其中……
他們都不知道，此刻，他們以為正在異界的蘇白白在顧家附近的房子裏，終於成功完成了最後一步。
一整年的時間，她終於成功了。
蘇白白紅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坐上了時光機。
下一秒，她出現在了她想要的世界……
這裏，是她上一次離開前，年邁的顧小北的實驗室。
成功了！
蘇白白心一緊，迅速地往外跑，“顧小北，顧小北……”
然而，她找來找去，就是不見顧小北的身影。
蘇白白臉色一變，該不會，她真的來不及吧？
下一秒，她就聽到“嘭”的一聲。
蘇白白迅速地往地下室跑。
然後，就看到顧小北從時光機裏跌下來。
此刻的顧小北已經面無血色，渾身浸在冷汗裏，連擡手都困難，但他還是掙紮著，伸手想要將時光機毀了！
“顧小北！”
蘇白白的叫聲讓顧小北一楞。
顧小北擡頭看到明顯比她先到一步的蘇白白，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你怎麽會……”
他只說了半句話，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蘇白白趕緊上前，替他順氣，並且讓醫療機器人過來替他檢查。
“我是一年後的蘇白白。”
顧小北瞪大眼睛，“你……”
他瞬間明白了，自己不想死在蘇白白面前，成為她的負擔，讓她留下心理陰影。
所以他在感覺自己快死了之前，迅速地回來，還在臨走前啟動了時光機的自毀程序。
甚至，在之前做好打算的時候，他就偷偷把他爸那邊的那臺毀了。
他以為這樣，蘇白白就永遠到不了他這個世界，不知道他其實馬上就要死了。這樣至少讓蘇白白以為，他回到他的世界，已經被治好了。
沒想到，蘇白白太了解他了。
她居然不信。
並且，她為了他，居然花了一年的時間，重新制作出了一臺新的時光機，就為了見他一面！
顧小北眼眶發熱，他已經沒有力氣推開蘇白白了，不僅是身體上的，也是心靈上的。
“蘇白白……”
顧小北閉上眼睛，正想說話，就被蘇白白打斷了：
“我不會回去的。我花了這麽長時間，好不容易才能到這邊，我不會走的。”
顧小北頓時心潮澎湃，但最終，他只是笑著，眼眶溫熱地道：
“我知道。”
“我不會讓你走的。”
“既然你願意自討苦吃，便來吧。不過，蘇白白，你確定，你已經能夠承受顧小北的死亡了嗎？”
他說的是“顧小北”，而不是他。
就代表他從心底裏覺得，蘇白白在意的，是她那個世界的顧小北。
蘇白白又是一陣心疼。
“你就是小北。不管在哪個世界，你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
“放心，我沒你想象中那麽脆弱。而且，我要是真難受了，另一個你會安慰我的。”
顧小北笑了，“你還真是一點也不騙人。”
他深吸一口氣，“罷了，就這樣吧。”
推開蘇白白一次，已經費盡他全部的力氣了，他舍不得推開奮力到他身邊的溫暖。
顧小北閉上眼睛，乖乖地接受醫療機器人的診斷。
蘇白白聽得皺眉，顧小北的情況確實很不好，而且，他的身體經歷過輻射，這也是他沒能像這個世界的很多人一樣長壽的原因之一。
“聽到了嗎？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想接受治療，治療也不一定會成功，還不如讓我的身體放松下來，安安靜靜地過完人生最後幾天。”
是的，幾天。
他的身體，只能再撐幾天了。
蘇白白也明白，確實沒辦法了。
她紅著眼睛，卻笑了，“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
第二天，當一直關註著顧小北的上級收到醫療機器人匯報，知道顧小北身體狀況的時候，急得發動一群人到處找他。
然而，所有人都找不到顧小北。
顧小北安靜地到了這個世界他深惡痛絕，自從被趕出去之後再也沒有踏足過，卻在後面讓人買回來的顧家。
這裏的擺設，他早已讓人恢覆成顧沈淵還在時候的模樣。
當初買下這裏，只是為了他爸爸。
他不想顧家被顧震雄他們糟蹋得面目全非。
不過，買下來恢覆原樣之後，他一次也沒有到來。
沒想到，現在他還是來了。
顧小北撫摸著他熟悉的桌子，看著桌上熟悉的他和他爸的合照。
“為你覆制這個房子的人，是愛你的。”
蘇白白道，“他們不僅還原了這裏的擺設，還為你準備了合照，還有……我們一家三口的。”
她將手中另一個相框遞給顧小北。
其實，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八十年後了。
八十年後，除了少數喜愛覆古風的人，已經極少有人會用相框了，大家思念誰，都是直接用立體影像，或者進全息世界裏，那樣還更真實一些。
而這些技術，在這個世界，全都是因為顧小北才有的。
“有很多人感激你，剛剛進來的時候，你看到門口的禮物了嗎？還有一些學生的留言，他們說，你改變了世界，他們也想跟你學習，將來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這些，都是顧小北從前沒有看到的。
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幾乎不接觸除了工作以外的人。
甚至可以說，他跟其他的科學家不一樣，其他人還會合作，而顧小北不一樣，他不跟任何人合作。
但他的實力，也允許他這樣。
也因此，他把自己封閉得更深。
在這個世界，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所以顧小北一直覺得，自己會孤孤單單地死去。
但現在，不一樣了。
大概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也或許是蘇白白在，顧小北第一次看到了這些。
他釋然地笑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也還算值得。
“蘇白白，我想錄個像。”
蘇白白點頭，替他設制好，在全息攝影機前，看著顧小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錄像，向這些愛他的人表達感謝，並且激勵他們。
顧小北在這個世界擁有的物資財產非常多，他直接在視頻裏將這些全數捐了出去，並且設立獎勵基金，鼓勵後世的人在這一領域不斷探索。
視頻中的他，蒼白而年邁，誰都看得出他活不久了，可是，他的眼睛卻是無比的明亮。
做完這些，顧小北突然道：
“蘇白白，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蘇白白唯一做得能吃的，就只有面了。
蘇白白點點頭，進去那個熟悉的廚房做了一碗簡單的面。
她感覺，這應該是她做得最好吃的一次。
“好吃嗎？”
“嗯，好吃。”
顧小北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閉上眼睛。
暖暖的面，讓他的胃、身和心都暖了起來。
蘇白白就這麽安靜地陪著他，度過了人生最後一刻。
顧小北死了。
整個藍星都在為他哀悼。
幾乎所有國家都為他降了半旗，無論與華夏關系如何。
無數人為他泣不成聲，尤其是看到那個顧小北意外願意留下的立體影像遺言以後。
顧家和顧小北的研究所前，他的墓前，鮮花書信不斷。
無數張陌生的面孔出現，而他們所有人面上心裏，都是真真切切的對顧小北的感激與不舍。
“顧小北，你看到了？”
蘇白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輕輕笑了，但眼睛卻紅了起來。
帝都。
已經又過去了三個月。
顧沈淵和顧小北終於將最後一步弄清楚，將最後一個零件安裝好。
時光機，重新啟動！
“爸，你放心，無論你能不能成功把媽媽帶回來，我都會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爺爺奶奶他們的……”
顧小北說著，顧沈淵點點頭，“你已經是個男人了，如果我回不來……也不要傷心。”
“我會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好好的，說不定，我正努力地想回到這個世界，所以，你只要等我們就夠了。”
“知道了。”
顧小北壓抑住心中的不舍，擠出一抹笑來。
其實，他也很想過去……
可是，至少，他和爸爸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照顧好他們所有的家人。
現在他只祈禱著，希望他爸能成功過去，和蘇白白一起平安回來！
顧氏的電話打了過來，顧小北也不想親眼看著他爸消失，笑了一下，道：
“早去早回啊。”
說著，顧小北便拿起電話出去了。
“嗯。”
顧沈淵垂下睫。
他很清楚，這是顧小北希望他平安把蘇白白帶回來的美好祝願。
重重地點頭，顧沈淵背上包，正準備坐上時光機，就突然感覺到一陣異樣。
顧沈淵一震，轉身，就被一個熟悉的身影緊緊地抱住！
“顧沈淵……”
蘇白白的聲音帶著哭腔，與濃濃的疲憊。
顧沈淵不敢置信地回抱住她，指尖都在顫抖著。
喉結動了動，可是，此刻的他，竟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白白感受著顧沈淵身上熟悉的溫度與氣息，靠在他懷裏，像是快要墜落的人抓住了支撐點，終於肆意將自己的情緒發洩出來。
她緊緊地抱著顧沈淵，泣不成聲。
她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連讓向來佛系的蘇白白哭成這樣？！
顧沈淵猛地望向那時光機，恨不得立刻飛到那個世界，殺了讓蘇白白傷心成這樣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懷中的蘇白白身體一軟，直接癱軟在他懷裏，暈了過去！
“蘇白白！蘇白白……”
顧沈淵急了，而外面，打完電話正想進來確認他爸是否已經穿越的顧小北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也驚了。
“爸，你別急，我馬上讓歐陽醫院到家裏來……”
一陣混亂後，顧沈淵和顧小北才從醫生口中得知，蘇白白的身體沒什麽問題，不過心情明顯有劇烈波動，似乎太過傷心，需要好好調理心情，才不會對身體有太大影響。
而她的身體目前就是長期缺乏睡眠，太久沒好好睡覺了，所以，這會兒是因為體力不足，在補眠呢。
“蘇白白在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小北看向時光機，他實在太想穿過去看看了。
不過，現在蘇白白已經回來了，他至少應該聽蘇白白說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沈淵守在蘇白白身邊，抓著她的手，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蘇白白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等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又一次天黑了。
她動了一下，就看到旁邊的顧沈淵。
他明顯熬了幾夜，胡渣都出來了，但眼睛卻依舊發著光，目光灼然地看向她。
蘇白白看著他，突然道：
“顧沈淵，我餓了。”
她毫不客氣地道：“要吃你親手做的粥。”
顧沈淵垂睫，站了起來，“好。”
他分明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還是一個問題都沒有說出口。
吃完思念已久的顧沈淵親手做的粥，蘇白白這才感覺，她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
她看著顧沈淵，還有已經回來的顧小北。
“顧沈淵，小北，我有個長長的故事想跟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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