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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初動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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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一般,可偏偏大長老青纓似乎對他格外寬容,行事以嚴苛著稱的大長老也從來沒有處罰過他。

最奇怪的是,身為一個小小的三等執事,他竟然總厚著臉皮擠進諸長老才能進的議事堂,對此,大長老竟然也沒有表示什麽,仿佛默許了一般。

青纓淡淡地看了那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一眼,“她的身上,有魔的氣息。”

此言一出,議事堂眾人面面相覷,魔的氣息……是指那女子是名魔修嗎?

可是這世道,魔修並不少見啊……何致於如此大動幹戈?

然而,面對著大長老的絕對權威,卻沒有人如楚淩雲那般敢提出質疑。

那個總是笑呵呵的中年男人卻與眾人不同,他看著青纓,總是笑意滿滿的臉上一片冷凝,只是那樣冷凝的神情出現在那張油光滿面的胖臉上,看起來顯得滑稽而怪異。

他聽得清楚。

這女人說的是魔,並不是魔修。

魔的氣息?!

自四百年前那場慘烈的仙魔大戰之後,魔之一族便已經從這天地之間絕跡了,雖然七弦界的仙族也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自那場慘烈的仙魔大戰之後,這天地之間便再無魔族,七弦仙界也為此徹底崩潰,所有七弦仙界的仙族或死或傷,或依附其他仙界,或如他這般……修為減退,墮入人間界。

而現在的七弦門,不過是人間界一個小小的修仙門派,與真正仙族之間的差距就像幼兒和巨人一般,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曾經的七弦門,統領整個七弦仙界,在所有仙界之中,也是極為顯赫,而七弦門掌門荊鳳華,更是聲名顯赫驚才絕艷,是傳說中幾十萬年才誕生一個的天縱強者。

可是如今的七弦門卻不過是這個女人一手建立的修仙門派,蝸居在這人間界,幾百年來,連一個真正飛升仙界的人物也沒有。

而青纓這個女人四百年前身受重傷致使修為倒退,從七弦仙界墮入人間界之後,便在翼城尋了一處靈氣馥郁之地,以掌門荊鳳華唯一的師妹自居,重建了七弦門,開門收徒。

雖然她如今名義上只是大長老,但作為重建所謂七弦門的人物,又自詡有著那樣不凡的身份和實力,實際上是七弦門內說一不二的掌權者。其實按理說,即使她登上掌門之位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七弦門一眾門人對於七弦門的歷史,以及七弦門還有一個掌門的事情,都是從這位大長老的口中得知的。

可是,她卻守著大長老之位管理了七弦門數百年。

一百多年前,一個對這位大長老忠心耿耿的親傳弟子建議她登上掌門之位,結果被她當眾打死,一掌斃命,從此之後,那個馬屁拍在馬腿上的倒黴弟子成了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再無人敢提起此事。

七弦門內的所有弟子都知道,七弦門的掌門,從來都只有荊鳳華一個。

雖然在如今的七弦門弟子眼中,那只是一個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誰也沒有親眼見到過,甚至有傳言,荊鳳華早已經殞落了。

但是大長老青纓卻始終堅稱,掌門還活著,只是在外游歷罷了。

這樣一個明知是自欺欺人的理由,令七弦門內流傳著另一個說法,大長老青纓和掌門荊鳳華是一對戀人,因此掌門師兄殞落之後,身為師妹的的青纓才會扛起七弦門的事務,執著地守著七弦門自欺欺人地等待著一個永遠不會歸來的人。

這樣的說法,令總是一臉嚴肅的大長老身上帶上了悲情的光環。

然而,在楚淩雲看來,如今的七弦門就是一個笑話,他一向是對那個女人的種種可笑的行為動作嗤之以鼻,抱著看戲一般的態度的,可是這一回,這個女人的話卻著實驚到了他。

……魔的氣息?

已經絕跡了四百年的魔的氣息……居然在人間界出現了?

會是她嗎……?

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都是弟子的錯,都怪弟子識人不清,原以為盈歌是個負責的,不想卻放跑了她。”一直沈默著站在青纓身後的白術走了出來,跪在地上,“還請師父責罰。”

青纓低頭看著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嫌惡,真是個蠢貨,平日眼高於頂也就算了,辦事不利也只會推卸責任嫁禍於人,當年對絲碧是這樣,這一次對那個三代弟子盈歌也是這樣,為了逃避懲罰竟然先行以辦事不利的罪名處死了盈歌。

當年,那場慘烈的仙魔大戰之後,她算到翼城會是那賤人魂魄最終轉世的地方,這才守在這裏等著,還將翼城歷年來所有身負靈根的少女都收進了七弦門,經過層層篩選,確定了眼前這少女最有可能是那賤人的轉世,這才將她收作親傳弟子養在身邊,只待她覺醒之日便可趁她最虛弱的時候吞噬了她,令她突破最後一關成功飛升,重回仙界。

可是……在見到那一張令她念念不忘恨之入骨的臉後,她才知道,她竟是認錯了人。

想到這裏,青纓只想一掌打死眼前這礙眼的少女。

白術在地上跪了許久,跪到膝蓋都疼了,這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擡頭偷覷了師父一眼,師父一向待她極好,往日裏不管她做錯了什麽,師父都不曾責罰於她,這會兒她也是篤定了師父不會拿她怎麽樣這才主動跪下領罪的,更何況罪魁禍首盈歌都已經死了……

可是師父怎麽還不讓她起來?

等了許久,青纓都沒有開口的意思,白術的腦門上漸漸滲出亮晶晶的汗珠來,饒是天真如她,也覺出些許的不對來了。

就在這個當口,一枚傳信符進入了白術的識海,解了她的圍。

“師父,有那個女人的消息了!”幾乎是有些興高采烈地,白術擡頭稟道。

十分坦然地,她瞞下了是絲碧傳信回來的事情,絲碧一向與她不合,在師父面前爭寵了數十年,她好不容易才奪了親傳弟子的位置,將她趕出了七弦門,又怎麽可能再讓她在師父面前露臉。

“在哪裏?”青纓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裏閃過了異樣的光彩。

“……清歌苑。”白術楞了一下,隨即有些不情願地道。

青纓聞言,瞇著眼睛看了白術一眼,蠢貨就是蠢貨,居然還敢冒領了絲碧的功勞,如此短視愚笨,她之前就沒有想到說出那個女子所在的地方,就會暴露出是絲碧傳回消息的事實嗎?

簡直愚不可及不知所謂。

連二公子一路昏睡,傀儡雨生安靜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青月駕著馬車一路向前,最後停在了一汪湖泊邊上。

雲層散開,月亮透出光來,映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如灑了一池碎銀一般,察覺到連二公子有了清醒過來的跡象,青月抱著傀儡雨生彎腰看向這位一路昏睡過來的連二公子。

可憐的連二公子剛剛睜開眼睛,便借著月光看到了那個血淋淋的木偶正歪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一副鬼氣森森的樣子,當下嚇得雙眼一翻,打算再昏過去一次。

“阿姐,他看起來很怕你呢。”這時,那傀儡突然開口。

“我很可怕麽。”青月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對自己的臉還有幾分信心,但是她對自己變回木偶的樣子卻是相當的沒有信心。

“以前常聽範文章跟我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大概看到剛才的事情,覺得我們不是人類,所以就心生懼意了吧。”雨生轉了轉眼睛,一本正經地道,只是在提起範文章的時候,心裏有一點小小的黯然。

那個死胖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那是他第一個,且唯一一個朋友呢,只是大概……他們再不會見面了吧。

還有盤玉姑姑……再也吃不到她親手做的菜了……

青月卻是理解錯了雨生的那一絲黯然,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變成了一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傀儡而心生傷感,只是她向來不擅長安慰人,以前就常常因為安慰盤玉而弄巧成拙,導致她愈加的生氣,總有火上澆油的嫌疑,因此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默默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有說什麽。

連二公子卻是被那血淋淋的傀儡氣得瞪圓了眼睛,也忘記了剛剛還害怕得要昏過去的那回事情了,這個怪模怪樣的傀儡分明是在挑撥離間啊!明明是它嚇著了自己,幹什麽往青月身上扯啊!

“我……我不是在怕你!”見青月似乎是信了那傀儡的話,連二公子趕緊漲紅了臉大聲反駁,因為太過急切竟然有些結巴了起來。

青月被他的大嗓門驚到,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真的真的,我沒有怕你,一點都不怕你!”見青月看向自己,連二公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十分用力地捏住,趕緊再接再厲地表白自己。

“嗯。”也許是他的話聽著令她十分的舒服熨帖,也許是他傻乎乎的樣子透著幾分可愛,青月彎起眉眼笑了一下。

在見過她那副模樣之後,還表示不怕她的人呢,很稀有了。

看著青月的笑容,連二公子一下子呆住了,還沒有說完的話全都被忘到了九霄雲外,一時只知道傻傻地看著她了。

月光很亮,青月很美,連二公子感覺自己一顆心仿佛飛上了雲端般,飄飄然不知所以,青月的笑容,雖然難得,他卻也不是頭一回見著,只是眼前這樣的笑容……他卻真真實實的是頭一回見。

比起那一晚在清歌苑,眼前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什麽不可名狀的東西,讓他的心忍不住鼓噪了起來。

看著看著,連二公子忽然感覺鼻腔一熱,情不自禁地,有什麽東西自鼻腔裏緩緩地流了出來。

看到他鼻孔裏流出兩管鮮紅的血來,青月下意識感到一陣渴望,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輕輕沾了一些,“你受傷了?”

連二公子恍恍惚惚間聽到青月的聲音,迷迷瞪瞪地搖了搖頭,在看到青月指尖那一抹殷紅時,下意識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在看到自己掌心的血時,他一下子想起了剛剛絲碧被割喉血濺得到處都是的場景,當下兩眼一翻,延續了剛剛在雨生的打岔下沒有完成的動作,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阿姐,他果然怕你呢。”傀儡雨生看了一眼昏倒在馬車上的連二公子,頗有些興災樂禍地道。

連二公子強撐著最後一絲神智聽到這話,極想跳起來反駁,卻奈何抵抗不住猛然襲來的黑暗,只得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對身體的主控權。

看著再度昏倒的連二公子,青月頗有些苦惱,他還沒有告訴她到底要去什麽地方呢。

見連二公子一時半會兒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青月低頭看了看糊了一頭一臉血的雨生,雖然馬車就停在湖邊,但青月卻絲毫沒有要幫他洗澡的意思,因為雨生身上的那些血跡,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變淡,似乎是在被吸收一般。

當初,是眠秋的血,讓她擁有了生命力,剛剛絲碧無意間的舉動,竟是讓雨生得了他母親的血……之前的變故,讓她明白了她的身體需要血液的滋養才能夠如人類一般活動自如,如今雨生……又會有什麽樣的變化呢?

剛剛……

想起之前雨生打傷絲碧的場面,青月想,他的攻擊能力似乎增強了呢。

“妖女!”就在青月陷入冥想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冷斥,隨即一道閃電便無預警地淩空劈了過來。

青月下意識地跳下馬車避開,回頭便見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連二公子正氣勢洶洶地站在馬車上瞪著她,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

只是那樣正氣凜然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豬頭樣的臉上,顯得頗有些不合時宜。

“妖女!受死吧!”見一擊未成,連二公子右手微張,掌心之上立刻升騰起一簇紫色的電光來。

那電光“劈啪”作響,青月定定地看著那簇電光。

唔,好眼熟的稱呼,好眼熟的招式……

只是看著那張豬頭樣的臉……青月糾結了。

“你……被附身了?”小心翼翼地,青月問。

“……”連二公子一下子定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那一族電光也漸漸地小了下去,越來越微弱的樣子,就在青月以為那一束電光就要那樣熄滅的時候,他猛地蹦了起來,“你丫才被附身了!”一聲大吼,他右掌中的電光暴漲,一下子直直地向著青月襲了過來。

青月慌忙閃開,因為攻勢兇猛,雖然躲得還算及時,她的裙角還是被燒焦了一片。

“連二!你發什麽神經!”傀儡雨生見狀大吼。

連二公子站在原地,瞇了瞇眼睛看著他們,隨即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嘴角微微往下垂了垂,哼了一聲,“又是那個白癡幹的好事。”

白癡?

他在說誰?

就在青月一頭霧水的時候,連二公子突然一個躍身,手中擒著一道閃電,向著她直撲了過來,“受死吧,妖女!”

這樣熟悉且毫無創新的臺詞,終於讓青月想起來眼前這個連二公子是誰了。

玉面公子連玉卿,那個七弦門的大長老青纓是這麽說的吧?

……可是眼前這張臉,和玉面……也相差太遠了吧。

青月險險避過他這一擊,有些不確定地問,“玉面公子連玉卿?”

連二公子哼了一聲沒有否認,手上的攻擊卻是絲毫沒有減緩的意思,依舊兇猛而淩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一夜山莊之上,若不是因為她,他又豈會追丟了七弦門的那個妖女?

青月一邊避開他的攻擊一邊苦思冥想,明明是同一個身體,怎麽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呢?

“你是故意的吧。”傀儡雨生突然開口,“故意以連二公子的身份接近阿姐,故意惹怒絲碧,讓她動手傷了阿姐,如今見絲碧沒了用場,這才迫不得已露出了真面目,是這樣沒錯吧。”

連二公子聽了他的話,結合他之前對著那個白癡時的表現,又哪能不知他挑撥離間的心思,不由得冷笑了一下,“你這邪物心腸倒是忒歹毒。”說著,也不解釋,直接一道閃電劈了過去。

見那閃電直向著雨生劈來,青月趕緊抱緊了雨生,祭出魂絲來抵擋。

連二公子前後反差太大,她也是一時理解不能,但又覺得雨生的猜測不大對,只得一再抵擋,並沒有出手反擊。

如此幾番下來,青月便有些狼狽了,身上也多了幾處傷痕。

連二公子見她只是一昧躲避卻不還擊,只當她是自視甚高不屑出手,不由得更加惱火,冷笑了一下之後,他一下子招來了九道雷電,將青月團團困住。

這是他的殺招,當初長弦門那個所謂的大長老也是傷在了這一招之下。

“落雷。”薄唇輕啟,他面無表情地淡淡吐出兩個字。

九道雷轟然而下,瞬間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

“連二你瘋了!”此時的雨生也沒了挑撥離間的心思,當即撐起一片防護罩,將青月牢牢地護住。

若是之前還存了些玩笑的心思,此時面對這個煞神一樣的連玉卿,雨生已經產生了莫大的敵意,尤其是看到阿姐在他的防護罩之下還被燒焦了手臂。

青月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那個男子,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你不是連二。”

連二公子瞇了瞇眼睛,沒有否認。

“連二呢。”青月看著他,問。

連二公子冷冷地翹了一下唇角,“你不會有命知道了。”說著,便再次擒著一道閃電,以非人的速度向著她直撲了過來。

眼看著他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就要得手,可誰知變故陡生,就在他距離青月不過三步距離的時候,他的身子突然震動了一下,猛地一個踉蹌,然後擒著閃電的手掌扭曲成了一個怪異的弧度,仿佛無形中被什麽東西拖住了一般,害得他差點收不住攻勢反噬了自己。

見他露出破綻,雖然不明所以,雨生還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操控著一根斷木直直地打向了他的面門。

連二公子猛地受了這重重的一擊,感覺整張臉都木木的失去了知覺,那張豬頭一樣的臉也愈加的精彩了。

“該死的白癡!”吐了一口血水,連二公子見勢不妙慌忙後退。

真是太小看他身體裏那個一貫懦弱的白癡了,居然能夠在他控制這具身體的時候幹擾他……這還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呢。

看來,那個白癡真的很在意這個妖女。

雨生見他後退,哪裏肯就這樣算了,當下操控著那根斷木頭將他劈頭蓋臉地胖揍了一段。

連二公子躲得辛苦,想祭出雷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聽自己使喚,這一切顯然是他身體裏那個白癡在使壞,可是他雖然明白,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被動地挨了一頓胖揍,然後狼狽地跑了。

只留下青月和雨生站在原地,看著他禦劍而起,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這速度……當真是犀利無比。

青月一下子想起了那個七弦門的大長老說的話,她說玉面公子的飛劍十分厲害,一般的飛行法術和法器是比不起的,如今看來,果然是絲毫沒有誇張啊。

記得當日,是那七弦門的大長老用了據說是她掌門師兄所贈的風輪,才將那玉面公子甩開的。

只是……那個風輪,好熟悉的感覺呢。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她頗為苦惱地皺了皺眉,為什麽竟是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六、慈母心

錢果真是個好東西。

租了一棟獨門獨院的房子,買了各式生活用品,還有一大堆的零嘴小吃,也才不過才花了五十多兩金子,青月坐在房間裏,看著堆在角落裏的那一堆黃燦燦的金子,由衷的感嘆。

“雨生,你說這樣會不會有點過分?”青月一邊吃著一個肉餅,一邊有些猶豫地開口。

“為什麽?”雨生坐在桌上,隔著燭火,安靜地看著青月吃東西,隨口問。

它身上的斑斑血跡已經全部消失不見,變回了原來幹凈漂亮的樣子,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精致漂亮的木偶會有血淋淋如地獄惡鬼的一面。

“唔,這些金子……都是連二公子的啊。”這麽說的時候,青月看著手上的肉餅,頗有些的心虛。

那一日連二公子火燒屁股一樣逃走之後,她無處可去,當然也沒有回清歌苑的念頭,便帶著那些金子在翼城租了這間房子住下了。

相比在清歌苑,顯然她現在過得更為舒心。

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去哪裏去哪裏,都不會有人盯著管著。

“那些是他自願用來給阿姐贖身的金子啊,反正原本就是要用的,誰用不都一樣嘛。”雨生十分理所當然地道。

這麽一聽……好像也有點道理。

青月有點心安理得了。

“更何況,他還出手傷了阿姐。”雨生磨了磨牙,“就他那好賴不分的性子,當然要遠著他,難道還帶著這些金子送上門被他打殺麽。”

聽到這裏,青月頓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一日連二公子奇怪的變化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正想著,屋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青月在翼城基本上沒有熟悉的人,除了清歌苑那一票人,就只有連二公子勉強算是熟識了,可是即使是這樣,也應該沒有人知道她住在這裏啊。

她在這裏已經住了五天了,一個訪客也沒有過。

更何況,現在已經過了酉時,天早就黑了。

青月有些奇怪地起身,走到院門口,打開院門,便看到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姑娘正提著燈籠一臉笑意地站在門口。

“可是青月姑娘?”見到青月,那姑娘笑盈盈地道。

“你是?”青月在這人世久了,又在清歌苑那樣魚龍混雜的場所待了一陣,對於人世間的這些人情世故和稱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會再傻兮兮地一本正經地告訴人家,我不叫青月姑娘,我叫青月了。

“奴婢是城主府的丫頭,城主夫人想見您一面。”那姑娘口齒伶俐地說著,依然是一副笑模樣。

城主夫人?

青月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她什麽時候認識了一位城主夫人?

“就是連二他娘。”懷裏,傀儡雨生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到的聲音小小聲提醒。

……唔。

青月一下子心虛了。

人類有句俗話說,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她這可不就做了虧心事麽……

聽了雨生的提醒,青月當下心虛不已,莫不是……連二公子托他娘來跟她要債了?

“姑娘?青月姑娘?”見青月盯著自己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那姑娘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青月一下子回過神來,“哦……城主夫人,在哪呢?”

那姑娘聞言,笑了一下,偏了偏身子,讓出了一條道來。

青月看向她身後,便看到一輛馬車正停在街邊的一顆槐樹下,在那馬車旁邊,立著一個美貌的婦人,雖然保養極佳,但看起來有些憔悴的樣子。

見青月看向自己,她走上前,微微笑了一下,“你便是青月?”

青月下意識點頭。

“玉卿跟我說起過你。”城主夫人說著,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

青月是個老實孩子,沒有什麽花花腸子,聽到這位城主夫人提起了連二公子,又用這樣意味深長的眼光盯著她看,當下更為心虛了。

“金子都在我房中,只是被我稍稍的用了一些……”不待人家開口追債,青月便垂下頭,忙不疊地用萬分羞愧的表情主動全招了。

城主夫人楞了一下,隨即掩唇輕笑了起來,覺得眼前這姑娘心眼實誠得著實有些可愛。

在來這裏之前,她早已經將這姑娘的身世來歷探查清楚了,外鄉來的孤女,甫一入城,便被清歌苑那個大名鼎鼎的莞美人給誆進了清歌苑。也不知是什麽樣的緣分,恰逢自家那個傻小子被王商戶家那個脂粉堆裏打滾的公子哥兒給激進了清歌苑,結果一眼之下,竟是上了心,日日要往清歌苑跑,被他爹揍了個半死也不消停,楞上頂著一張掛彩的臉去參加了這姑娘的首次掛牌,還花了五十金搶了頭名,這還不算,他竟然還被迷了心竅似的,賣了平日裏那些當命一樣寶貝的字畫換了五千金去替她贖身。

在見到青月之前,城主夫人心裏對她是極為不喜的,畢竟出身擺在那裏,更何況還勾得她最寵愛的小兒子無心詩書,想來也是個狐媚子,只是在見到她之後,卻發現這姑娘跟想象中不大一樣,長得也的確漂亮,而且那傻乎乎的個性倒跟自家那個心眼兒實誠的傻小子有幾分相似。

想必這姑娘也是無親無故的,無處可去,這才為了租房子花了些錢吧,城主夫人想到這裏,倒對她去了些惡感,多了些憐憫,“那些錢既是玉卿給的,自然便是你的,我這回來,是有別的事情。”

“啊?”青月楞楞地看她,心裏一下子松快了。

剩下的金子……全是她的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導致青月一時回不了神了。

見青月檀口微張,一副意外驚喜又財迷的表情,城主夫人忍俊不禁,然而想起自家兒子如今的狀況,她的面色忍不住又微微黯了下來。

“發生什麽事情了?”感覺到城主夫人明顯低落的情緒,青月收起雀躍的心情,十分乖覺地問,既是收了人家的錢財,自然是要與人消災的。

城主夫人沈默了一下,“玉卿……病了。”說著,她忍不住低頭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病了?

青月有些詫異,想起那一日那玉面公子逃跑時那活蹦亂跳的模樣和犀利無比的速度,怎麽看也不像是會生病的人啊?

“裝吧。”一直安靜的雨生低低地嘟囔了一句,還好它聲音低,城主夫人只顧著傷心,沒有聽到。

“是什麽病?”青月捂住了雨生的嘴巴,問。

聽到這個問題,城主夫人的表情略略有些不自然起來,她擰了擰手中的帕子,遲疑了許久,仿佛下了什麽決定似的,上前一步,執起青月的手道,“你……隨我去看他一眼,好不好?”

青月楞了一下,覺得這話題有點跳躍。

“他病得有些糊塗了,還一心掛念著你,我想……若你能去看他一眼,想必就能好了。”城主夫人以為她不願意,眼神閃了一下,懇切地道。

雖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包治百病的能力,但青月想想連二公子那句“我一點都不怕你”,又想想屋子裏堆著的金子,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隨城主夫人到達城主府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子時了,一路行過,整條寬闊的馬路只有他們一輛馬車,無比的安靜。

一路上,城主夫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緊鎖著眉頭,神色略帶不安的樣子。

直至馬車在城主府前停了下來,城主夫人才回過神來,勉強對著青月笑了一下,在隨行丫頭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城主府很大,在城主夫人親自帶領下,繞過好幾道走廊,才進了一個小小的院子。

連那一路隨行的丫頭都被留在了門外,城主夫人這才執著青月的手,領著她踏進了院子。

院子裏十分的安靜,雖然已經臨近子時,但這一路走來,城主府裏守夜的婆子,巡邏的侍衛也遇見了不少,但是這個院子卻安靜得有些非同尋常,竟然連個照看的婢女都沒有。

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城主夫人停下了腳步。

“夫人有話不妨直講。”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要被她捏碎了,青月忍不住開口。

城主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稍稍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她略略松了手,斟酌著用辭,“玉卿的病……有些奇怪,他總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

青月一下子想起了那一日連二公子突然性情大變攻擊她的事情。

“往日裏還好,有時是三五天,有時是個半個月,總能恢覆正常,只是這一回……”城主夫人說到這裏,微微有些哽咽,“這一回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他似乎很痛苦的樣子,一時說自己是這個人,一時又說自己是那個人……樣子很可怕……”

“夫人要我做什麽?”青月直截了當地問。

“我聽到玉卿間或會喚你的名字,便想著看到你,也許……他就會清醒了?”這麽說的時候,城主夫人自己也覺得這個辦法有些荒謬,只是可憐天下慈母心,就算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試上一試。

就算為此放下身份,懇求這個身份卑賤的女子,她也毫無怨言。

青月雖然覺得城主夫人的辦法毫無邏輯可言,但還是點點頭,踏進了房間,理由嘛,那些金子算一個,還有就是好奇了。

她很好奇,那個玉面公子和連二公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踏進房間,她便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他似乎正睡著,身上蓋著一條薄被,雙眼微閉,呼吸平穩。

青月走上前,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雖然他面上猶有傷痕,不過那些傷已經好了許多,依稀可以看到十分俊秀的輪廓,那模樣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看到那副容貌,青月猶疑了一下,果然……這張頗為俊秀的臉似乎更接近那一晚她在山莊時曾經見過的玉面公子,而非連二公子呢。

畢竟……連二公子在她的印象裏,就是一張姹紫嫣紅精彩紛呈的大胖臉……

“青月……青月……”就在這時,那個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喃喃輕喚,雖然閉著眼睛,卻仍是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

“閉嘴!”還沒有待青月答應他,他突然神色一變,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青月……嗚……嗚……”罵過之後,那神色再次變成了可憐巴巴的樣子,一邊嗚咽著一邊輕聲喚道。

“我他娘的叫你閉嘴!”可憐巴巴的神色猛地一頓,又變成了兇神惡煞的模樣。

“你兇我……你憑什麽兇我,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害得青月誤會我……嗚嗚,她一定以為是我打傷了她……”

“你這個書呆子還敢跟我頂嘴?!要不是因為你礙事我早就幹掉那個妖女了!要不是因為你會害得我差點被雷電反噬?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會被困在這裏?!”那個聲音越說越憤怒。

青月站在床頭,看得嘆為觀止,這真是毫無違和感的變臉啊,完美的詮釋了翻臉比翻書還快。

似乎是有兩個靈魂在這具身體裏打架似的。

趁著床上那個人閉著眼睛吵得歡騰的時候,青月透過這具身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果然這具身體裏……有兩個靈魂呢。

正在青月近距離觀察的時候,床上躺著的公子冷不丁睜開了眼睛。

“妖女!”他怔了一怔,在看清青月的樣子之後猛地冷喝一聲,便要躍身而起,誰知用力過猛,一下子從床上滾到了地上。

青月這才看清,薄被下的他竟是用繩子捆住了的。

“妖女受死!”這樣的窘狀讓他愈加的憤怒,他一邊暴露如雷地喝斥著,一邊努力地在地上蹦噠。

“青月……青月你來看我了?太好了,鳴鳴……你聽我解釋,這個人不是我,不對,我是我,可是那個人不是我……”

“白癡閉嘴!”

“青月你看,他是另外一個人,那天打傷你的是他,不是我……嗚……對不起……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才害你受了傷……”

“閉嘴!你這白癡再用我的臉哭鼻子我就捏死你!”

“青月嗚嗚……”

“白癡!”

青月看著那個一邊在地上蹦噠一邊兀自說得歡快的男子,默默抱緊了雨生,退出了房間。

唔,她大概可以理解城主夫人悲痛欲絕的心情了……

房間裏的男子還在自己跟自己鬥嘴,青月一出房門,便趕緊帶上房門,將那聒噪的聲音關在了房間裏面。

一轉身,她便對上了城主夫人滿含希翼的眼睛。

“這種狀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青月看著她,忽然問。

城主夫人猶豫了一下,才道,“從他懂事起……不,也許更早吧,只是那時我沒有重視,他自出生開始,性格便十分的極端,有時十分的黏人乖巧,有時卻是十分的暴躁易怒……這樣的情形到了他十二歲那年更為嚴重,那一年他中了舉人,卻在中舉之後在京中失了蹤,連他的貼身書僮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本以為他已經遭遇了不幸,家裏甚至準備給他辦身後事了,他卻突然在那一年的年底回來了,只是性格卻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那樣的情況維持了大概有半個月……然後突然就恢覆正常了,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城主夫人說到這裏,猛地眼睛一亮,“莫非姑娘你知道玉卿他患的是什麽病?”

激動之下,她連稱呼都變了。

她甚至沒有想過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怎麽會懂得這麽多。

青月卻沒有在意,只是點點頭,“他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依你的說法,一個便是性格溫和讀書上進的連二公子,一個卻是性格強悍身負異能的玉面公子。”

城主夫人呆住,“玉面公子?”

“嗯,玉面公子連玉卿,據說很有名氣,連七弦門的大長老都很怕他。”青月想了想,解釋。

城主夫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些承受不住的樣子,“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種情況應該是胎裏帶出來的,當初你懷的應該是雙胞胎,只是在你腹中的時候,一個胎兒將另一個胎兒吞噬了,這才造成一個身體裏出現兩個靈魂的情況。”

“那要怎麽辦……”城主夫人一把握住了青月的手,仿佛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一般緊緊抓住,“要怎麽辦才好?能治好嗎?”

“治好?”青月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讓他的身體裏只有一個靈魂嗎?”

城主夫人忙不疊地點頭。

“這個很簡單,只需要除去其中一個靈魂便可以了。”青月不甚在意地道,然後看向城主夫人,“問題在於……你想除去哪一個,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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