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進宮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天，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然後黑暗開始變得深邃，外面的更夫也已經來回好幾趟了，劉徹一直都沒有睡，雜物房的蠟燭一直都亮著，連帶著衛子夫也只能等著。

“子夫，不如你先去睡吧。”現在的劉徹絲毫沒有困意，沒有等到結果他又如何能睡去，即使那個結果可能並不是很好。

“太子不用擔心奴婢，奴婢不困，不如太子先行休息一會兒吧，奴婢等著公主回府。”能力一點點提高，衛子夫的體力也越來越好，別說一晚上不睡，就說十來天不睡也不成問題。

劉徹一下站了起來，心緒煩躁，來來回回在房間裏轉著：“這個時候怎麽可能睡得著，父皇生死不明，我卻必須得在這個一眼就可以看遍的房間裏呆著，就好像是一只老鼠。”

劉徹自詡為老鼠，這一點讓衛子夫覺得挺有趣的，盡管心裏想要落井下石，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卻不能這麽做：“太子是人中之龍，現在的情況不過是落入淺灘暫時無力而已，等到蓄滿了力量，太子自然可以一飛沖天，到時候就沒有人可以阻擋太子了。”

“人中之龍，呵，”劉徹苦笑著，“子夫你不明白，有的時候不是只要成了龍就可以為所欲為，只要上面還有人，那麽我也就不能施展抱負。”

“太子可會任由人控制？”聽著劉徹的話，衛子夫問了一句。

“自然不能。”重來一次若是還讓那個老太婆控制了去，那麽他劉徹就不配叫劉徹，窩囊的事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就不能了，不過他也被衛子夫點醒了，雙手緊緊抓著衛子夫的雙肩，“子夫你說得對，只有我控制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控制我的份。”

“太子……”對於離自己那麽近的劉徹，衛子夫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抱歉，子夫，”劉徹訕訕地放開自己的手，剛才的力氣好像用大了，“我弄痛你了，不如我給你看看吧。”說完伸手打算看一下衛子夫雙肩的情形，卻被她閃開了，雙手落了空，“子夫，你對我的態度還真是變化多端，若不是我了解你的話，我必會認為你對我是欲擒故縱。”

“太子……”衛子夫蹙眉看著對面的男人，真的這麽自信嗎？自信到自負的地步了，說實話，要說對這個男人沒有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可對衛子夫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兒子，親情比愛情更讓衛子夫痛惜。

劉徹沒想到子夫竟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好像是懷念，還有遺憾，甚至是痛苦，可是這個人明明並沒有很多的生活經歷：“子夫，我都說了如果我不了解你的情況下我會那麽認為，但是我是了解你的，自然不會那麽認為。”

“我明白了，太子不用多說，我不過是公主府的一名普通的婢女而已，一定會註意保持與太子之間的距離的。”即使劉徹說過她不必每次都自稱奴婢，可是在大多數情況下衛子夫還是自稱奴婢的，只有現在，偏偏在這樣的情況下衛子夫卻自稱為“我”，這是一件既沖突又諷刺的事。

與劉徹說完之後，衛子夫就出了門，但卻沒有走遠，而是站在門口，與原本一直都站在門外的衛青小聲說著什麽。

門被關上了，劉徹看著門外的那兩個身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產生了一絲無力感，這個女人已經不是前世那個言聽計從，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抗他的人了，這個人會說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偶爾會對他的某些話微微流露出諷刺的意味，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故意氣他，如果都是這樣也就算了，但是偏偏這個人在面對采花賊的時候絲毫沒有害怕，那天站在屋子裏淡然看著床上的采花賊的樣子總覺得很吸引人，做出來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很溫暖，甚至還會對他臉紅。

衛子夫所做出的很多事都與她的性子截然不同，但是劉徹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一定是衛子夫，因為她對衛青的感情，對平陽公主的尊敬是做不了假的，唯獨對他，總有一些不一樣，在這一點上，他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話說衛子夫走出門外，看到衛青臉上驚訝的表情的時候還是淡淡笑了笑，然後拿起衛青的手，意料之中的寒冷，雙手把衛青的手包在自己手裏，柔聲道：“青兒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身體偏寒，在冬天的時候身體總會很冷，而你的身體卻是熱乎乎的，所以你每次都會握住我的手給我暖手，晚上的時候還會先給我暖好被窩再喊我去睡，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到底我是姐姐呢還是妹妹。”

衛青本來對於衛子夫突然抓著他的手的行動感到有些羞赧，但是很快就被衛子夫的話轉移了：“當然你是姐姐，但是青兒是男子漢，有些事是我該做的，而且姐姐你身上是真的很冷，有的時候我剛抓住你手的時候也會覺得冷，但過會兒就會好了，只是姐姐你現在身體已經不寒了嗎？”

“那是當然，我長大了啊。”衛子夫輕聲道，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體裏的真氣輸入衛青的體內，幫衛青改善著體質，她還記得後來的衛青因為在戰場上受的傷太多導致到老了全身都不舒服，現在雖然早了些，但是對於衛青應該也是有好處的。

過了一會兒，衛青掙開衛子夫的手：“好了，姐姐，我已經不冷了，你身上的熱度可不能全都被我吸光了，到時候你就會變很冷了，不過姐姐你怎麽出來了，是太子趕你出來的嗎？”

輸真氣的行為被強行打斷，衛子夫哭笑不得，再聽到衛青的話，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孤男寡女一直呆在室內，還是這麽晚的時候總是會不方便，而且我也想著青兒你一個人在外面會無聊，所以我就出來陪你了。”

衛青自動忽略了前面半句話，耳裏一直回響著後面半句話，總覺得心裏暖暖的，這輩子有這麽一個姐姐真的是很有福氣啊。

漆黑的夜裏，只有身後屋子裏的蠟燭亮著，一時又沒有了聲音，突然就靜了下去。

“吱呀”一聲，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了，劉徹就站在門邊：“你們倆不如都進屋吧，現在的天氣雖然不是非常冷，但是一個晚上站在外面也不是很好，若是病了就不好了。”

“我不用了，你自己進去，我的身體好得很，還是姐姐進去吧，我不希望姐姐你生病。”

“沒關系，”衛子夫搖了搖頭，然後就見到面前的兩個男人都是一臉不滿的表情，知道是他們誤解了，繼續道，“我聽到了遠處的聲音，大概是公主回來了，所以還是在這裏等公主吧。”

“姐姐回來了？”劉徹也走出了門。

沒過多久，前面就有燈籠的光一點點清晰了起來，好幾個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站在前頭的自然是平陽公主，身著黑色衣裙的平陽頭發有些亂，整張臉加眼眶都是紅紅的，臉會紅是因為蠟燭的照射，但是眼眶紅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姐姐，”劉徹走過去扶住平陽，而平陽可能因為有人扶住了她，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姐姐，姐姐……”劉徹驚叫了幾聲，隨即打橫抱起平陽沖進了屋子，把平陽放在床上。

一接觸到床板，平陽就從某一種情緒中醒了過來，抓著劉徹的衣袖，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弟弟，父皇他，父皇他……為什麽，明明前段時間還好好的，明明看起來很好，雖然我有心理準備，可是為什麽不讓我看到父皇最後一面？”

“姐姐，”劉徹又叫了好幾聲，可是平陽都沒有反應，他只好抱住了她，“這不是你的錯，要說錯，那麽這件事都是那個老太婆的錯，父皇不會怪我們的，或許姐姐你想想我，你沒有見到父皇最後一面，但是我從那天開始直到現在都沒有見到父皇啊。”

“弟弟，”平陽推起劉徹，冰冷的手撫向劉徹的臉，眼中卻也因為劉徹的話帶了一絲恨意，對於竇太後的恨意，“我們都是母後的孩子，都是父皇的孩子，為什麽皇祖母要這麽做，你知道嗎，我剛才在看到母後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母後的眼睛腫的很大，她是父皇的妻子，是皇後，為什麽連她也見不到父皇，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皇祖母要這麽做！”

“姐姐你放心，”劉徹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平陽擦著臉上的淚水，“總有一天，那個老太婆會死的，我也不會任由她控制，因為我只是她的孫子而不是兒子她就可以對我下殺手，她也只是我的祖母，並不是我的母後，那麽我又如何會看在她是親人的份上饒了她？！”這句話劉徹說的狠戾，前世竇太後結局是吐血身亡，不知道這一世會如何。

平陽被劉徹的話嚇了一跳，眼淚也沒有再出來，抓著劉徹的手：“弟弟，你記住，根據祖訓，漢朝需以孝治天下，你絕對不能做出任何違背孝道的事。”

“我知道了，姐姐，你安心吧，你弟弟我不是笨蛋，”說完，劉徹偏過頭，“子夫，伺候著公主，她今天累了，就讓公主在這個屋子裏休息吧。”這裏本來就是為劉徹準備的，被子什麽的都是上好的，所以平陽休息在這裏也沒有關系。

“是，”衛子夫應下，然後走到平陽公主面前，替平陽公主蓋好被子，“公主，好好休息吧，等明天醒來就好了。”或許是衛子夫的聲音很柔，讓人很容易安心，又或許是別的原因，沒過一會兒，平陽果然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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