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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和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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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會娶老婆。)”我想你, 陸野。”

蘇靨星說完這句,電話那頭安靜了下。

她擡起眼睛,發覺外面的夜色很深。

萬籟俱寂的模樣,只隱約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蘇靨星打起精神, 作出一副活潑的模樣:“啊對了, 你是不是到了?這麽晚還不睡,會不會影響你明天的試鏡?”

那頭還是沒聲音。

只有隱約的沙沙聲, 那聲音竟讓她覺得, 仿佛兩人是在一個地方似的。

蘇靨星不高興了, 嘟起嘴:“你怎麽不說話?陸野!”她聲音大起來,帶著嬌蠻的意味。

那邊卻笑了聲, 聲音傳過來:“你往窗這邊看。”看什麽。”

蘇靨星不以為意, 人卻還是聽話地起身,趿拉著毛絨拖往外窗邊去。

新風系統將柔和的風不斷傳遞過來, 暖氣開著, 將房間烤得熱烘烘的,純白紗幔在窗邊輕輕搖曳。

蘇靨星拉開窗簾, 踮起腳。”往外看。”

電話那頭傳來。

她瞇起眼, 卻發覺,在視覺極致的遙遠處,那黑色大門外,仿佛依稀站著一個人影,很挺拔的樣子,手裏拿著東西, 仿佛在講電話。

那身影在月色裏, 像一株挺拔的樹。

蘇靨星捂起嘴巴, 不可置信:“不會吧?”

那邊又傳來笑:“有什麽不會?快開門。”

說著, 語聲帶了絲無奈似的:“你家的大門可難找。”

他後面跟了句什麽,蘇靨星隱約聽著,仿佛是”Juliet”。

她耳朵癢癢的,心也癢癢的,顧不得什麽,便推門往下飛奔。

剛換上的睡衣裙擺在夜色裏飛舞裏。

蘇靨星穿過草坪,繞過別墅前的花圃,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夜奔的紅佛,也或是與羅密歐私會的茱麗葉。

總之,是一切女主角。

而那乘著夜露而來、在門外等候的,是她的男主角。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前,陸野果然在那。

一身楚楚的黑色大衣,浸在夜色裏,英俊得仿佛不可一世的天神。

蘇靨星突然有些害羞起來。

她摸摸跑毛躁了的頭發,捋捋裙擺,而後,在他微笑的眼神裏走到他面前。”嗨。”

她說,說完,就忍不住笑。

陸野也彎起眼睛來。

黑色薔薇花大門矗立在兩人中間,如一道分野,分隔開兩人。

蘇靨星比了個”噓”,按了下旁邊的按鈕,而後,如同做賊似的,輕輕拉開門,將人放了進來。

沈重的大門,在寂靜裏發出一聲”噠”。

蘇靨星如同做賊似的往後看了一眼。

還好,很安靜。

這一聲,似乎沒驚動什麽。

浸著一身夜色的男人走了進來,黑色大衣上似乎還披著夜露,眼睛明亮。”你不是去滇市了嗎?怎麽會在這?”

蘇靨星聲音小小的,卻還是牽起他手,躡手躡腳地將他往裏帶。

陸野卻只是按住她,捧住她臉,率先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她被推到一邊的墻上,涼而硬的墻壁令她呻吟了聲,而後,意識就被男人鋪天蓋地的吻吞沒。

冬天的風,也不覺得冷了。

他裹著她,大衣挺括的衣角在她臉上挨蹭,蘇靨星幾乎陷入一個冰涼又熾熱的懷抱裏。

清淡的草木香氣,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將她淹沒,連著他冰涼又開始溫熱起來的手指。

他吻了她一會,便仿佛解盡了相思,放開她,虎著臉要她趕快回去,說自己要回去了。

蘇靨星卻不肯。

她像天底下叫男朋友來自己家偷情的所有年輕女孩那樣,拉著陸野,躡手躡腳地往裏去。

陸野沒動,無奈看她。

蘇靨星就將他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丟下來,一副他不走,她就要在這挨凍一整晚的架勢。

風吹過她白色的裙擺,她瑟瑟地立在夜色裏,像一朵即將被吹折的水蓮花。

陸野便只好隨她。

兩人手牽手穿過夜色裏的花園、草坪,最後在噴泉前停了停。

光著屁股尿尿的小屁孩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們,七彩的音樂噴泉似乎也在這寂靜裏沈睡。

陸野似也想起往事,呵出一口冷氣。

兩人對視一眼,靜悄悄地走過噴泉,又走過臺階、門廊,羅馬柱。

蘇靨星在上去時,還往上看了眼。

外凸的白色雕花陽臺上仿佛有微光,再一看,卻只是月亮落在邊沿扶手邊的一點光。

她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進去。

平常熱鬧的別墅內,此時空無一人。

在這深夜裏,似乎所有人都陷入沈睡。

一切都靜悄悄的。

蘇靨星膽子大了些,拉著陸野,大搖大擺地上了旋轉樓梯,又帶著他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還是她離開時那樣,帶著主人匆匆的痕跡。

溫暖將寒意驅散。

蘇靨星將大衣放到一邊,便走到陸野面前。

陸野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放了她小時候照片的雕白桌上。

他拿起照片。

蘇靨星卻捂著不許他看,她覺著這張不算好看,帶著嬰兒肥,對著鏡頭露出黑洞洞的門牙賊傻。

可偏偏沈妍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偏要她放這一張。

她去搶,陸野就伸直了手。

蘇靨星覺得他真真可惡,怎能生得這樣高。

跳幾回抓不到,便撅起了嘴:“陸野。”

陸野小心地將照片框放到桌上。

又去她擺滿了獎杯的櫃中看。

櫃子裏,有她參加各種音樂大獎捧回來的獎杯,甚至還有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的青年組冠軍。

可蘇靨星從來不曬。

此時,陸野看到了,她難免驕傲地挺起胸脯:“怎麽樣?”

陸野便問,她卻無比自然、天經地義道:“我不是歌手嘛。”

這些鋼琴獎,和她有什麽關系。

陸野卻拿了他手機。

將她那一櫃的獎杯,一個個地拍。

蘇靨星問他,是不是要珍藏。

陸野便說是。

說著說著,蘇靨星發覺,自己竟然被他到來的消息沖昏了頭腦,忘記問了。”對了,你怎麽在這?你不是去滇市了?”試鏡臨時取消。”陸野收回手機,又在她擺了一架子的書上掠過,之後是那粉色的床。

和戀愛小屋裏的粉色不同。

昂貴的材質與恰到好處的飽和度,令那粉顯出一種高級的夢幻感。

仿佛躺在那柔軟的床鋪上,便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公主。”……所以,你就又搭了最近的飛機、連夜來找我了?”

蘇靨星仰著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她穿著白色的睡裙,卸妝後的臉素凈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

陸野什麽都沒說,便又低下頭來吻她,蘇靨星被迫仰起頭,承接他的吻。在這吻裏,她總疑心他有滔天的感情,能將人整個都燒毀淹沒,成為他手中柔軟的骨,任她捏圓搓扁。

他的手也實在靈活。

那樣像藝術品的一雙手,解起女人的衣服來,卻也十分不含糊。

蘇靨星被抵在床邊,腿軟,跌了下去。

他欺身過來,她眼角的餘光看去,低頭,就只能見那白色的裙擺如同卷起的浪花,蜷縮在膝蓋之上。

意識開始昏沈起來。

可淡淡的草木氣息卻無孔不入,和著煙草的氣味,她能感覺他的手越來越熾熱,略略帶了繭子的掌間,卻抵著這世上最柔軟的瑑。

他手一路下滑。

蘇靨星下意識伸手,要去拽他的領子,最後,卻不知怎的,落到他胸膛。

他輕輕喘了聲,喉結與脖頸形成一個鋒利的角。

那模樣性感極了。

蘇靨星迷迷糊糊看,卻見剛才還摧城拔寨一樣洶湧的男人突然停下來,過了會,翻到一邊,仰躺在她身邊。

胸膛還微微起伏,額角有汗。

蘇靨星悶悶地:“不繼續了?”

旁邊的男人側身過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悻悻:“在你家。”

等蘇靨星明白他意思,就忍不住笑起來,邊笑還邊問他:“你居然還有這節操?”

陸野懶洋洋半支起腦袋,那雙不正經的桃花眼看她,就在蘇靨星剛想說什麽,他突然湊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那聲音被灼得很沙。

蘇靨星莫名紅了臉。

慢吞吞地想,會臟。

什麽會臟。

她目光落下去。

粉色絲緞面的被子被壓出淺淺的褶皺。

蘇靨星:“……”

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卻不放過她,那只玉質一樣的指尖落她面前,上面黏著著她的罪證。

蘇靨星簡直不忍直視。

他卻慢慢觀察著自己的手指,眼睛帶著點欣賞似的,嘴裏道:“寶玉說女人是水做的,別人我不知道,可…”

他將她別過去的下頷別過來,在她耳邊:“我家星星一定是。”

啊。

那聲音。

蘇靨星不想承認,不過是聲音,便也令她…

她”嗚得”捂住臉:“不要說了!”

他笑了,過來抱她,輕輕搖晃她:“說這沒什麽。”

說”她是因為喜歡他”。

還將她手也放下去,讓她找他也喜歡她的證據。

蘇靨星怔怔看著對方,只覺得,陸野這些年真的變了許多啊。

她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他啊。

她將腦袋更縮進他懷裏,揪著他,孩子氣地要他發誓:“永遠永遠要愛她一個,永遠永遠不能與其他人做這樣的事。”

否則,她一定會瘋的。

光想一想,都覺得難過到要死去了。

陸野便發誓。

但他發完誓,還要她也發,說如果哪天看上別的野男人了,就要胖五十斤。

兩人跟個孩子似的,在她房間裏絮絮私語,做盡了一切幼稚的事,最後,抱在一起睡著了。

沈妍送完醫藥箱後,就回房了。

許是因為今日的事,躺在床上時,怎麽也睡不著。

她幹脆披了羊絨毯起身,坐陽臺上看月亮。

特意設計的拱形陽臺上,地暖暖墻與厚絨毯,令她即使身在露天,也不覺寒冷。

蘇黎難得沒出去廝混,拎著一瓶酒兩支高腳杯過來,與她碰杯喝酒。

醒好的紅酒褪去了澀意,入喉有種醇厚的香氣。

沈妍一向信任這人在吃喝玩樂上的本事,此時也沒多驚訝,抿了口酒,將杯子落在旁邊幾上,懶洋洋問:“怎麽沒出去?”女兒回來了,我怎麽出去?”

蘇黎說著,就聊起蘇靨星剛出生時的模樣。

小小的一團,手腳軟得像棉花。

抱都令人不知道怎麽抱。

還感慨起自己最近總想起過去,是不是老了。

沈妍嘲諷他:“你睡和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時,不覺得自己老?”

蘇黎卻說:“這世上有百媚千紅,我如果不一一嘗過,人生豈不是無趣?”還叫沈妍也別總活這麽緊繃,人生最長不過百年,百年過後不過一培黃土,每天這麽苦做什麽呢。”

沈妍冷哼,說這世上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樣不工作,恐怕就亂套了。

蘇黎無恥得很坦蕩:“那是他們不會投胎。”還不如我會娶老婆。”

沈妍:……

大概是她無語得夠久,這位蘇黎貼心地換了話題,繼續聊女兒。

說女兒可愛。

小小一團,呼哧呼哧學會走路,張著還沒長牙的牙床叫他爸爸時,他心都快化了。

那時就發誓,要她快樂。

最好不要碰上他這樣的壞男人…

沈妍原來是不打算理會他的,此時卻也忍不住搭了一句:“你也知道自己是壞男人?”

蘇黎摸摸下巴:“當然。”

畢竟,這世上大部分人還要臉,要道德。

但他天生的臉皮厚,不要道德。

吃老婆軟飯也不覺羞愧,只覺快樂。

說著,他突然問:“你覺得,陸野那小子…他帥還是我帥?”

沈妍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還用說?”

她是跟不上時代了,不懂那些個小姑娘一個個為男人要死要活的勁兒。

可如果要說長相…

這麽多年,她就沒見過一個超過陸野的。

所以,在第一次見到陸野照片時,她心裏就”咯噔”一聲。

這男人,天生就是女人的坎。

星星這樣的年輕,哪裏能度過這坎呢?

而且,這人不僅生得好,身上還有股別人沒有的勁兒。

沈妍見過很多人,看人很準,就像當初第一眼見到蘇黎,就知道這是個不靠譜的,道貌岸然下全是浪蕩,但看到陸野……

這人給她的感覺太覆雜了,他大約是受過苦,可也有從小優渥養出的狂妄,好像對世間一切都懶懶淡淡,可眼裏又藏著欲望和野心。

她看不穿他,只覺這人是個神秘的謎團。

這樣覆雜的一個人,她那蜜罐子裏長大、平生最大挫折不過是爸爸媽媽過於冷淡的女兒,怎能駕馭得了?

沈妍很難得回顧過去。

此時卻不免想,她的教育算不算失敗。

大約是今晚月色令她心軟,沈妍微微嘆氣:“我剛才…打了她。”你打了星星?”

蘇黎睜大眼睛。

他這眼睛一睜大,就真真跟蘇靨星神似了,令人心軟的蜜。

沈妍仿佛看到書房前,那犟著一張慘白臉的女孩。

她點頭:“對,當時我都驚訝,我居然會是這樣一個會使用暴力的人。”

一點不冷靜,不理智,不客觀。

蘇黎微垂下眼睛,方才的失色消失了。

他重新變回了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我啊,這輩子最不愛管閑事。”別人別管我,我也懶得管別人,但有個道理我是懂的。人不是樹,樹你往哪裏修枝,它就往哪裏長,可人能一樣?”

沈妍沒說話,只是喝了口酒。

此時,她又覺得這酒過涼了。

年紀大了,胃便變弱了,以前不需顧忌的生冷此時卻可能會令她第二天一整天難受。”還有,你總說星星不像你。”蘇黎嘆了聲氣,”你想想,她跟你作對、說五年不回來,就五年不回來那倔樣,不像你?”你年輕時跟老丈人拍桌子那樣,可和星星一模一樣。”

沈妍卻沒認真聽。

花園裏仿佛有動靜。

她傾身過去,就見一道曼妙的白色身影,點過草坪、繞過花圃,風一樣跑到門前。

門被打開,而後,那白色影子便撲入一個黑色影子的懷抱裏。

那如膠似漆樣子…

沈妍緊著手裏的杯子,挪開視線。

蘇黎也趴到陽臺邊,微笑。

在他天生講求浪漫的感知裏,只覺女兒那踩著月色而去的身影很美。”是那小子吧?韓壽偷香,倒是挺會。”蘇黎嘖嘖兩聲,”對了,那小子不是還救了咱星星?想想要是沒他,咱星星……”聽起來你倒是看好他。”

蘇黎還在看。

哎。

這激烈的小年輕啊。

火熱的青春。

他說:“女士,我們家錢很多了,想想要是有這麽個俊俏的男孩子,來增強下咱家基因也不錯。再說,我看過這小孩的電影。”

他轉過頭看沈妍,沈妍被他看得轉過頭去,蘇黎卻還在繼續:“這小孩演起戲來,眼睛裏有生命,很幹凈,像火。”還有,你是不是從沒看過星星演唱會?

我建議你去看一看。

等你看完,就知道,這兩人啊,是同一類人。”

這時,黏在一起的兩道影子分開了。

別墅的門被關上了,白色小鼴鼠手拉手牽著黑色小鼴鼠悄悄兒地進來,膽大得包天,偏偏還左顧右盼,跟做賊一樣。

在經過陽臺時,還往上看了一眼。

蘇黎拉著沈妍蹲下,等那兩只小心翼翼的鼴鼠進去,忍不住笑:“想起我小時候帶女孩子回家的樣子了。”

沈妍掃他一眼,起身,什麽都沒說,徑直去了影音室。

影音室的燈亮了一夜。

沈妍看著鏡頭上,那穿著純白公主裙的小姑娘,在滿天星光裏唱歌時,眼眶悄悄地濕了。

她想。

她終究啊,還是老了。

變得像蘇黎一樣多愁善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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