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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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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連日以來的雨季, 各家都不愛出門逛街了,富貴大街又是那種?位於鬧市區裏的街面?, 做的還是富貴人家的生意, 因此生意遠比普通的商業街坊市更差。

沒辦法,窮人家要生活,遠不是一句下雨了就可以不出門的。別說下雨了, 就算今個兒下雪下冰雹,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

安父帶著閨女,從街口的第一家開始逛,也不說話也不看鋪子裏的東西,而是只看鋪面?裏的人。

大家夥兒都被這對父女倆弄得?一頭霧水。

好在, 生意人多數講究一個和氣生財, 尤其是一貫做富貴人家生意的。況且反正鋪子裏也沒啥生意,就算安家父女倆明擺著不是來消費的, 那多添點兒人氣也使得?。

這也多虧了安家已經在富貴大街安營紮寨許久了,還有官衙門做背書。要不然大家還是會?嫌棄安父的, 風水先生嘛,還是專門給人看墳頭壘墓碑的,多晦氣呢!

“情況有些不太對。”

其實現在也挺晦氣的,隨著安父看的鋪子越多,他臉上的神情也就愈發凝重了, 而一直緊隨其後默不作聲的安卉, 也一反往日裏嘻嘻哈哈的模樣,巴掌大的小臉上楞是表現出濃濃的不安。

呃,安卉是真的不安。

有時候就是這樣的, 要是啥也不懂,那就沒事了, 無知是福啊!要是啥都懂,那就算真的遇上了什麽難事兒,想法子解決也就是了,也沒啥好犯愁的。可偏偏安卉屬於典型的半吊子,更確切的說,她才?剛入門,一只腳剛邁入了門檻,另一只腳還在門外呢。

可就這麽個姿勢,看到的情況卻把?她嚇得?夠嗆。

尤其還是破財這個說不明道不清的問?題。

也許乍一看,破財肯定?是要比什麽血光之災好多了,人活著才?會?有希望,錢財這種?事情,就算失去了回頭努努力?也能再掙回來,要是碰上血光之災,恐怕人都要沒了,更別提什麽錢財了。但?前提是,只有某一個人破財……

從街口走到街尾,隨後安父又走到了街對面?,再從街尾回到了街頭,最?後他沈著臉領著閨女回了自家鋪子。

又片刻後,隔壁掌櫃就一頭霧水的被趕了出來。

“咋回事兒啊?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

“對啊對啊,出啥事兒了?安大師怎麽那副模樣?”

“我方才?在鋪子裏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我!”

“他領著閨女從頭走到尾,又從尾走到頭,每一家都沒落下,到底要幹啥呢?他連金銀鋪子都去了!”

本來就沒啥客人光顧,加上安家父女倆的舉動太過於奇怪,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於是,就有人忍不住跑到外頭看情況。這一看,好家夥,更害怕了。

其實,如果只有安卉一個人發瘋,倒是問?題不大。她以前就有些奇奇怪怪的,沒有一般小姑娘的羞澀,特別放得?開,這些還能歸咎於商戶出身。可有時候她也會?說一些旁人聽不懂的話,不過這些都還好,想著安家是從鄉下地頭來的,興許是鄉下的俚語。

可今個兒父女倆一齊搞了這麽已出,確實是嚇到了不少人。

眼見有人從安氏殯葬鋪裏出來,大家夥兒可不得?湊上來問?個清楚明白??

隔壁掌櫃的很是猶豫,理智上來說,他是想幫著保密的,哪怕安父沒跟他這些事兒不能往外傳,可他又不是沒腦子的人,傳這些話肯定?是不妥的。但?情感?上來說,他又是真心憋不住,自己即將面?臨破財也就算了,怎麽一條街面?上的其他人也會?破財呢?

呃,總不能又是遇到了賊偷兒團夥?把?整條街都一鍋端了?

可若是這樣的話,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吧?橫豎這段日子沒啥生意,大不了讓夥計們?白?日裏休息,晚上輪流值夜班不就好了?賊偷兒還是可以預防的。

思來想去,最?終他還是沒能拗得?過其他鋪子的人,咬咬牙說出了方才?聽到的消息。

“什麽?你說你最?近要破財?”

“安大師正在教?他閨女看面?相?”

“我們?這些人都要破財?”

“咋了?府城又要有起義軍了?”

最?後這句話著實把?眾人都嚇了個夠嗆,再看說話的人,正是金銀鋪子的老板。

所謂的金銀鋪子,其實並不是單純賣金銀的,也並非對外售賣頭面?首飾的銀樓,而是用於民?間老百姓之間置換貨幣的地方。要知道,金子從來也不屬於流通貨幣,哪朝哪代都不是的。銀子嚴格來說也不是,只有官方的銀錠子才?是,但?銀錠子並不是流通貨幣,真正意義上的流通貨幣只有銅板和大鐵錢。

大鐵錢多用於市井人家和尋常的小攤小販,像安家還不曾搬到府城來時,曾經在洛江縣的昌平鎮裏住過挺長一段時間的。那時候,安卉要去買什麽零嘴,用的都是大鐵錢。

一個鐵錢能買一塊麥芽糖,三個鐵錢能買一根糖葫蘆,若是有五個六個還能買個肉餅子或者肉包子來吃。

當然,銅板也是有的,嚴格來說,鐵錢的用處不是特別大,因為過於笨重不方便攜帶,本身的面?額又特別小,在家門口用用也就算了,要是出門還用這玩意兒,回頭能累死你。

於是就有以一當十的官方銅板了,這種?流通性更強一些。而在府城這一塊,幾乎看不到大鐵錢,哪怕是尋常老百姓,用的也是銅板了。

再往上就是銀錠子或者是碎銀子了。

金銀鋪子幹的活兒就是將銅板換成銀子,也可以反過來將銀子兌換成銅板。當然,手續費還是要收的,不然人家不是白?給你幹活嗎?不過富貴大街上的這家金銀鋪子,幹的最?多的卻是金銀之間的兌換。

就是拿銀子去兌換金子。

盡管金子從來不是流通貨幣,卻是千百年以來的硬通貨。又因為金子密度大,哪怕重是重的,但?銀子和銅板更重呢。

在安卉穿越之前,還以為古代是人手一張銀票。但?事實上,一直到後來安父事業有成了,她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銀票。而且銀票是沒辦法直接交易的,必須去指定?的錢莊裏兌換,這裏面?還有很多覆雜的流程,老麻煩了!

說回金銀鋪子。

你要說富貴大街上,哪一家最?怕破財,那必然是金銀鋪子的。

別家損失的可能是庫存貨物,那金銀鋪子……

那家也是掌櫃代管的,但?能當上這個掌櫃,他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在意識到自己也屬於破財之列時,他嚇得?臉色慘敗,忍不住想起了童年時候的事情。

那句‘府城又要有起義軍了?’——就是他的童年陰影。

金銀鋪子的掌櫃年紀已經很大了,看不出確切的年歲來,但?只要看他那須發皆白?的樣子,也能大致的猜出年紀來。而對於年歲大的人來說,一生過不去的陰影就是當年的改朝換代。

他們?這兒離南方富庶地方還是挺遠的,距離北方窮苦地方卻是還算近。也正因為如此,當年改朝換代時,他們?這兒也是實實在在的遭了大罪的。

一般來說,改朝換代也就兩種?情況,要麽是外地入侵,這種?屬於不可抗力?,基本上就是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躺,而另外一種?則是皇帝不做人,逼著底下的人起義造反。

前朝的那種?情況就屬於後者。

很難說清楚哪種?情況更慘,或者對於尋常百姓而言,無論哪種?都挺慘的。外地入侵自是不用多言,懂得?都懂。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指望外來者對土著好甚至從此帶領土著奔赴美?好生活,這種?基本上已經不屬於天?真了,就是單純的癡呆。但?內部瓦解也是很慘烈的,因為假如風調雨順,大家夥兒的日子過得?好好的,那誰會?去造反?當然,兄弟鬩墻不算,這個跟尋常老百姓沒啥關系。

金銀鋪子的老掌櫃至今還記得?,當年北方餓殍遍地,無數的難民?湧入城中,哪怕心裏是明白?這些人都很苦,但?糧食就那麽多,若是救了別人,誰來救自家人?

況且,府城的老百姓是認為大家全都是窮苦百姓,外來的難民?可不是這麽想的。

看看府城裏的繁華,再想想家鄉的貧苦,你以為我們?是一樣受苦的百姓,他們?卻認為你是看客甚至你是加害者。

“要是、要是再來這麽一次……”想起那些往事,老掌櫃頓時忍不住涕淚橫流。

隔壁掌櫃趕緊打斷他:“您老人家可消停點兒吧!改朝換代是破財嗎?那是滅門之災!”

“對對對!”其他被嚇到的人也紛紛附和道。

還真別說,剛才?還覺得?破財老慘老慘了,結果被老掌櫃這麽一打岔,忽的又覺得?破財……好像也還行?

首先,破財和破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普通人興許沒那麽敏感?,但?像安父這種?人肯定?是不會?搞錯的。再就是,哪怕真的破產了,那也比家破人亡來得?好。

眾人又討論了一陣子,還是沒任何頭緒。他們?想不通,為什麽會?每個人都破財了?尤其他們?做各行各業的都有,難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導致所有行業都徹底完蛋?

除非是朝廷瘋了,搞出了什麽大事兒來。但?本朝跟前朝最?大的區別,就是鼓勵行商,商人之子可以參加科舉考試,甚至還能跟官宦人家聯姻,還給那些大商賈定?了專門的官職。

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對著商人下手的。

商討無果,眾人將目光又對準了安氏殯葬鋪。

就在他們?猶豫著要不要派個人去跟安父討個主意時,綢緞莊少東家從外頭回來了。準確的說,他是剛從某個明年要嫁娶的人家過來的,因為下雨他只能送貨上門,當然是樣品,對方定?下來後,他才?能讓鋪子裏的人準備料子。剪裁倒不是他的活兒了,但?因為數量不少,他還得?從外地調貨。

結果剛回到富貴大街,他就看到烏泱泱的一群人堵在街上。

再一看,全是一條街面?上的鋪面?掌櫃。

“這是怎麽了?”綢緞莊少東家是個好脾氣的,哪怕被堵住了去路,倒也沒生氣,只是納悶這些人就算鋪子裏沒生意,也不用各打各的跑出來淋雨吧?

是的,就這麽一會?兒工夫,雨又開始下起來了。

綢緞莊的管事快言快語的把?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曾想,差點兒就把?少東家嚇得?魂飛魄散。

“我、我爹……”少東家想起來了,就在不久之前,安父才?給他爹算過,說什麽會?有血光之災,還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災,而是明確的表示,就是類似於殺身之禍這種?的極端情況。

更可怕的是,少東家本身就是因為擔心他爹出門在外遇到是非,才?跑去安父跟前求個心理安慰的。這下可好,安慰沒求到,當時就被嚇得?丟了魂。之後這段時日裏,他也有想辦法打聽他爹的情況,但?就眼下這個通訊水平,基本上就是處於要麽自己吼要麽靠別人幫著吼,當然還有寫信。可很明顯,才?出門這點時間,他爹不可能見天?的寫信往家裏送的,沒那個心情。

於是,什麽消息都沒有等到。

少東家又覺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吧,畢竟他爹又不是一個人出門的,真要是出了什麽大問?題,身邊的人肯定?會?想辦法通知家裏的。好不容易自我安慰好了,他開始專心忙活鋪子裏的生意,結果今個兒這才?剛定?下了一樁大買賣,回來就聽到了如此噩耗。

假如說,他爹會?遇到血光之災,而同一條街上的其他鋪子裏的人全都是破財,那還能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要說這位少東家跟其他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呢?他年輕,豁得?出去。

一個閃現,他就竄到了安氏殯葬鋪門口,當著烏泱泱一群人的面?,他“噗通”一下跪在了鋪門口的青石板板上,膝蓋跟青石板發出了響亮的聲音,還濺了自己一身的泥點子,看著眾人紛紛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咋舌如今的年輕人可真拼。

緊接著,少東家調整了一下情緒,氣沈丹田:“安大師!請救我爹一命!大師慈悲!”

此時的安家父女倆正在鋪子裏邊喝茶邊研究眼下這個情況到底預示著什麽問?題,結果就聽到外頭的大吼聲,循聲擡頭望去,就看到了一人跪在鋪子前,眾人站在他身後,若非這些人都很眼熟,他倆還真以為有仇家上門了。

確實有人這麽想,就是有陣子沒來報道的錢胖子。

錢大富帶著人和禮物來拜訪安父,結果才?到街口就看到了如此壯觀的一幕,頓時他心裏一驚,忙遣了個腿腳快的去商行喊人,自個兒則帶著其餘人沖了過去:“大膽!誰敢來找安大師的麻煩?你們?是什麽人?”

綢緞莊少東家仰著頭看他:“錢叔。”

“噢,是你小子啊!”錢大富心裏略一松,尋思著是不是自己反應過度了,畢竟沒人會?跪著來尋仇的,“你怎麽了?對了對了,我差點兒給忘了,你爹出事了!出大事了!他在晉州城得?罪了地頭蛇,兩邊發生了很大的沖突,我還幫著調解來著。”

“錢叔!”綢緞莊少東家嚇得?跪行向前,不顧自己一身的泥點子就試圖去抱錢胖子的大腿,唬得?錢胖子連連後腿,好懸沒摔個屁股墩兒。

“冷靜,你冷靜一點。”

“我爹呢?我爹他怎麽樣了?我爹還活著嗎?爹啊!!”綢緞莊少東家一個悲從中來,不由得?痛哭出聲,“爹啊,我的爹啊——”

錢大富:……

他突然發現自家蠢兒子其實也挺好的,起碼不會?跟眼前這貨似的,啥情況都沒搞明白?,就立馬開始號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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