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上輩子知道謝知衍的名聲。

正巧，那邊兩個女生也在說起這件事。

「謝知衍平時對女同學，都好客氣，反正能一個字說完的事，絕不說兩個字。」

「我也是，我也是這麽覺得，」另外一個女生越說越激動，「我覺得他只有對沈繁星說話的時候，才會溫柔一點。」

繁星詫異，怪不得有幾個比較熟悉的女同學還問過她，謝知衍的性格怎麽樣。

她當時的回答是，謝知衍可能比較慢熱。

她沒說的是，他應該也和他一樣慢熱。

他們都喜歡身邊有熟悉的人，對待陌生人需要好久才回熟悉一點，但是熟悉起來後就會對朋友很好。

她和他在旁人眼中是所謂的青梅竹馬，應該不至於吧？

繁星有點茫然。

她和謝知衍就說是比較熟悉而已，這種知根知底的熟悉格外讓人放心，能讓他們倆放下心防。

她側頭看身邊的謝知衍。

讓她驚訝的是，謝知衍的臉，居然紅了？

謝知衍察覺到繁星的視線，抿抿唇，指著不遠處的地方。

繁星立即默契地明白對方的意思，直接起身。

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樹下。

趁那兩位同學沒發現，他們早點避開對雙方都好。

那兩名同學也是無意在背後討論一些八卦，他們也是無意聽到她們在背後討論這些事。

「咳。」謝知衍臉上的熱度還未降，都不知道說點什麽好。

繁星也有點尷尬，但是她好歹活過一輩子，肯定要主動打破僵局。

「其實，不用放在心上，我們的關系我們自己知道就好。」

她對謝知衍的感官，其實有點覆雜，不是情感上的覆雜，她當然是視他為好朋友，而是認知上的覆雜。

她總忍不住把上輩子知道的形象套在這輩子的謝知衍身上。

就比如，上輩子謝知衍大她一屆，她心裏是把他當成師兄，十分信服他。

實際上，她多出一輩子的記憶，其實是她比他大。

然而現在竟然有同學說他們倆是青梅竹馬，還帶有男女之間的感情色彩。

反正挺覆雜的。

繁星在想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註意到謝知衍眸子裏的光在某一瞬間黯淡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恢覆成平常的樣子。

他背在身後的手握緊拳頭，面上淡然點頭：「嗯。」

而後，又朝教學樓那邊看了看，「我們慢慢走回去吧。」

繁星：「行。」再逛下去，不知道會聽到什麽，那還是自欺欺人一回，當做什麽都沒聽到吧。

路上，謝知衍像是閑聊那樣，裝死無意問道：「你怎麽看偷偷談戀愛的同學？」

有些小情侶，比較肆無忌憚，同學們一看就知道了。

至於老師知不知道，那就得看老師的想法。

繁星一臉平靜：「尊重祝福，不過我不提倡。」

「我們都還太小了，感情雖然美好，但也得先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她知道謝知衍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她敢保證，對方和她一樣理智，所以無比放心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想法。

他們都是理智的人，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好。

「你呢？」她隨口一問。

謝知衍的目光悄悄追隨繁星的臉：「我也是這樣想。」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們一起學習，共同進步，努力變成更優秀的人，讓他們的人生有更多可能，日後才能給予對方更多的幸福。

而且，青梅竹馬要成為佳話，也是建立在兩人日後會有好結果的條件上。

如果一對兩小無猜的孩子長大以後雖然在一起了，但是生活得不好，那別人對他們可不會用這樣美好的詞語來形容，而是說「看吧，和混小子早戀不好好讀書的結果就是那樣」諸如此類的話。

兩人回到教室，這次的班主任可不會是劉老師了，劉老師擅長教初中。

繁星和謝知衍想了想，最後選了最後一排的位置，這樣不會太引人註意，或許就能不被老師調換座位了。

事實上，老師還真的沒怎麽管他們的座位，作風和劉老師差不多。

新班主任姓田，田老師還他們打掃衛生的時候還特地過來和他們聊了兩句。

「劉老師特地和我說了你們的習慣，放心吧，我對座位沒什麽強求，你們喜歡坐鄰座那就坐在一起。」

繁星回到家忍不住和顧細這樣說：「劉老師真是太貼心了！」

她不知道的是劉老師只是因為之前誤會繁星和謝知衍談戀愛而做的補償。

高中的課程比初中要有難度，但是跟著老師的節奏走，繁星和謝知衍的成績沒有出現大的波動，況且，他們還提前預習了高中的內容。

只是，班上同學的實力不容小覷。

一中的高中部是縣城最好的高中，底下很多鄉鎮都是沒有高中的。很多來自鄉鎮的孩子都要到縣城來讀書。

而能進一中高中部讀書的鄉鎮孩子，可以說是百裏挑一都不為過。

很多不喜歡讀書、不願意讀書的鄉鎮孩子，已經被小升初或者中考給「淘汰」了。

而能留下來讀高中的鄉鎮孩子，肯定是成績不錯，家裏願意給孩子讀到高中，那就說明家裏希望孩子出人頭地，而且那些鄉鎮孩子也有強烈的拼搏進取之心。

從小鎮出來的孩子，試錯成本很低，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農村家庭要實現階層跨越，至少要三代，期間如果這個家庭有一個人出了狀況，可能都會讓情況個功虧一簣，隨時回到原點。農村的抗風險能力比較差，有一些對於城市家庭夠不成威脅的事情，在農村，可以說是天塌下來。

所以必須齊心協力，每一個人都要努力才行。

而這之中，最快的方法就是讀書。

高一第一學期中段考前，繁星也見證了大家都有多努力。

聽說很多住宿的學生都是一打鈴就起來，甚至在大齡之前就起來，而熟悉的同學不是一起去買早餐，而是輪流去買早餐，這樣就可以節省時間。

還有晚修後，繁星和謝知衍是一下課就跑回家休息，但是很多住宿生都會學習到宿舍關門前。

住宿生都是因為在縣城沒有房子，也就是大都是從鄉鎮

他們之前的師資力量可能比不過縣城的學生，但是現在他們的老師就是縣城的老師，而且還比很多縣城學生要勤奮，所以和縣城的學生對比十分明顯。

繁星聽了幾個女同學的科普，十分敬佩，甚至有點汗顏，自己似乎不如他們努力。

有鄉鎮的女同學道：「沒辦法，如果我不努力，回家就要嫁人生孩子了。」

據這位女同學說，她村子裏以前一起上小學的女生現在都幾乎嫁人了，有的還生了孩子。

旁邊聽到這話的女同學驚呼：「可是，可是你說的同學還未成年吧？未成年咱們結婚生孩子？」

一起讀書的，年齡應該差不多才對。

來自鄉鎮的女同學苦笑道：「這在我們那兒就不是秘密，可以把年齡報大一點，再者，可以先擺酒生孩子，等到了年齡再去補結婚證。」

女生們驚訝咋舌，甚至於有點害怕。

「如果不是我成績最好，而且父母也能夠出錢給我讀書，我也是要這樣的。」

繁星在一旁靜靜聽著，只覺沈重。

她記得這個女同學，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基本只吃最便宜的饅頭，而且還是白水送饅頭，可想而知，中午和晚上應該也不吃得怎樣。

而且，女同學的鞋子都已經洗得發白，襪子上也有洞，可是對方一點都不在乎，每天都是最早來到班級，甚至於對方主動找班長拿了鑰匙，每天早上來開門，最後關門。

那位女同學還說：「我也是到了我們學校，才知道女生的衛生間還會有那個，而且還是免費的！」說到這，那位女同學的眼睛都是亮亮的，顯然十分開心和驚喜。

她們幾個女生說話的時候，是在走廊，周圍都是女生，說的加密話語大家也都懂。

「我以前來那個，都是用紙巾的。給我們捐贈那個的人，真是太好心了。」

其他女生在這件事上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

「對啊，做這件事的人實在是太貼心了，我猜她一定是女生。」

「當然，只有女生才會想到這樣的事情，才會幫助我們。」

「可惜校長說那位好心人不想透露姓名，也不想打廣告。」

一開始給她們介紹鄉鎮情況的女同學已經繼續背書了，她還提醒其他人：「好了，我們還是繼續學習吧，只有努力學習，才能走出去。」

這話十分清醒理智，大家都不好意思不努力。

繁星回到家，和顧細說了這樣的情況。

「我以前讀書的那個年紀，情況倒是好很多，但是這個年級的好多學生家庭情況都不太好。」

顧細和沈青松也對現在的世界有所了解，沈青松道：「可能你那個年級的同學，家裏的貧困情況已經有所改善，這說明我們國家的公職人員是在用心掃貧，幫助農民脫困。」

顧細想了想，「女同學的生活費我還是負擔得起的，反正我都和你們初中的教導主任熟了，那再認識一下高中的教導主任也沒什麽。」

繁星瞪大眼睛：「您是？」

顧細嗓音柔和：「既然來到了這裏，那就做點什麽吧。」

繁星考完中段考，終於知道了後續。

顧細給高一年級裏家庭貧困的女生每個學期提供一定的生活費用，會一直資助到高三。而且，中段考前五十名的女生都會得到一份小禮物，裏面是運動款的內衣內褲，保證所有體型都能穿。

繁星也得到了一份。

她覺得這份禮物很珍貴，這是來自顧細的獎品，又不只是來自顧細個人的獎品，而是女人對女人幫助的證明。

那個來自鄉鎮的女生特別高興，和她們幾個坐在附近的女同學道：「太好了，我還得到了生活費的資助，這個學期我估計還能剩。」

繁星也沒有說多吃點肉這種話，這和古代的「何不食肉糜」沒有區別。

對方當然知道多吃肉可以讓身體更好，可是對方的生存需求並不在肉上，而是在怎麽用更少的錢活下去。

這位女同學叫唐元，長得高高壯壯，十分黝黑。

班上的女同學關系都不錯，大家根本沒有什麽雌競的想法，光是搞學習就是很累了。

更何況，大家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團結同學。

班上學習氛圍濃郁，繁星在回家的路上和謝知衍說：「光是我們班上就有這麽多同學努力，而我們僅僅是全國中一個小小的縣城，其他地方有千千萬萬個縣城，可想而知，此時此刻有多少人正在和我們一起努力。」

將來他們還要一起高考，一向，那個場面就很壯觀，果然是如老師所說的那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謝知衍道：「因為大家都有自己要奮鬥的目標。」

「我們既然無法改變，那就誠實面對，更努力一點。」

果然是朝氣蓬勃的少年說出來的話，繁星在心裏默默想。

可不得不說，十分鼓舞。

別人說這話不一定有謝知衍這個份量。

接下來，繁星和謝知衍一起制定了更加嚴謹的計劃。當然，鍛煉和娛樂還是很有必要的，畢竟身體和精神都十分重要。

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高一學期，他們的年級第一保住了，不過後面的分數也咬得很緊。

顧細得知有更多女生進去到年級前五十名，十分欣慰。

她打算好了，等繁星這個年紀高考，她會出一筆錢，獎勵考入一本的女生。

暑假，繁星肯定要回去陪康有紅。

她一邊學習一邊和康有紅一起看店，有個抱著小嬰兒的女人走進來說要買醋。

繁星看到康有紅在收錢，不需要她幫忙，就繼續做作業。

誰知，那個女生突然道：「你是沈繁星？」

繁星擡頭，疑惑看過去。

那個女人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小學同過班。」

繁星恍然，但說實話，她一時間真的想不起來這個女生是誰，畢竟她在小學一向挺高冷。

「你好。」她禮貌笑道。

女人也知道繁星的情況，沒勉強搭話，打了招呼就走了。

康有紅收回視線，感慨道：「那是你同學啊，怎麽看起來比你大那麽多。」

繁星道：「有的人老成，有的人臉嫩，這得看情況啦。」

「不是，」康有紅神秘兮兮道，「你不知道，她已經當媽了。」

繁星：？

「啊？」她十分不敢置信，

之前唐元說她們村裏的女生很早結婚，她還覺得那些事情距離她很遙遠，沒想到她身邊就有這樣的事情。

康有紅年歲大，經歷的比較多，見慣不怪：「很正常啦，我們那個年代就是這樣。」

「可是現在是新社會了。」繁星依舊覺得很難接受，聽到別人這樣說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沖擊力太大了。

康有紅嘆了口氣：「沒辦法，這種情況，一般就是家裏人讓的，再不然就是那個女生自己自願輟學，回家嫁人。」

繁星蹙眉。

這事在晚飯那裏得到了解答。

楊苗在鎮上生活了那麽久，而且制衣廠有那麽多婦女，平時肯定不會只幹活，大家都是一邊聊八卦一邊幹活的，可以說是鎮上的信息集散中心之一。

楊苗說：「那家姑娘在初中的時候和班上的一個男生好了，兩人談戀愛，父母打都打不散的那種，而且還在中考後就懷孕了，」

繁星聽得瞠目結舌。

「那兩家人尋思著，孩子都有了，那就幹脆生下來吧，反正兩人的成績都不算好，所以後來就擺了酒，還生了孩子。」

繁星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沒有保障的婚姻豈不是非常不可靠？他們就沒想過之後男生可能和女生分手？」

「鄉鎮的人都是這樣的啦，擺了酒就相當於過了明路，就是夫妻了。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楊苗撓撓頭。

「也不是所有的爸媽都是那樣，」康有紅看出繁星十分接收不了，「就像你二舅媽的父母，他們家雖然窮點，但是也沒讓你舅媽那麽早結婚。」

楊苗點頭作證：「我在我們那兒已經算是晚結婚了，這已經是娘家人十分好的體現了。」

繁星回到縣城，和謝知衍說了這個見聞。

「那他們做什麽工作？」謝知衍問。

也只有是在繁星面前，謝知衍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聽說是幫父母看店。」繁星當時的想法和謝知衍如出一轍，所以也問了這個問題，這會兒才能回答得出來。

謝知衍蹙眉：「那是他們的父母幫他們養孩子，他們自己都還是孩子呢。」

「是啊，」繁星托著下巴，面上憂愁，「聽說我們那兒有好幾個女生都墮過胎。」

她知道「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但也會感到痛心。

只是，那些女生自己不清醒過來，別人永遠幫助不了她們。

謝知衍看出繁星心情不太好，連忙轉移話題：「要不，我們去我的音樂房裏練習一下合奏？」

謝知衍學習小提琴的時間比繁星拉二胡的時間長，歐琪和謝剛特地布置了一個房間給他練習小提琴，還貼上了隔音海綿，周圍的人家這才沒有投訴，要不然憑借初學者拉小提琴的聲音，肯定會引發大型鄰裏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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