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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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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木田獨步是個有著對自己人生詳細規劃的人。

這樣的“詳細”,可以確切到國木田獨步能按照自己制定出精確到秒的時間表行事。

這就是他值得人敬仰的地方了。

如果只是“將自己的計劃寫在手賬本上”,無論是誰都可以輕易做到——不然這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學生,到了假期最後一天實現“一支筆、一盞燈、一個夜晚、一個奇跡”的壯舉。

成為一名小學老師,從一開始就不在國木田獨步的人生計劃中。

在日本想要成為一名教師需要獲得教師免許狀,而想獲得教師免許狀就必須首先在大學拿到指定科目的學分,其次便是參加教育實習。

國木田獨步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甚至可以說他優得很突出。同樣的20歲,有的人在大學裏放縱青春,提前以優秀學員身份畢業的國木田則已經拿著學校開出的GPA證明,開始往東京都內的各所中學投送自己的簡歷了。

然而縱使他的努力勤懇與踏實肉眼可見,但想要在東京這個最不缺乏教育資源的地方成為一名中學教師,光有成績單和畢業證是不足夠的。

條件特別優越的學校並沒有選擇國木田獨步,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想來有過應聘經驗的各位都知道,但凡是那些有點底氣的企業,在招聘應屆畢業生的條件中往往都寫的是“需要一定的工作經驗”。

可應屆畢業生哪來的工作經驗?哪怕國木田獨步這種對自己的人生有著相當精細規劃的人,也沒辦法在拿到教師免許狀之前積累相關的工作經驗啊。

他對此感到有些氣餒,在心中將資本主義痛罵數遍後,又在幾個星期的耐心等待後得到了回覆——卻並不是任何一所中學的回覆,而是一所名叫東京並盛小學的私立學校。

看到“並盛”兩個字,國木田有了印象。

他給同名的“東京並盛中學校”投過簡歷。

東京並盛小學的校方先是在郵件裏發表了一頓冗餘的問候,然後才解釋他們是通過同系的並盛中學方面才得知東京都內居然還有他這樣一位、決定將自己的學識與青春奉獻給教育事業的青年俊才。

再跟著,便是一番誠摯的情況說明與教育實習邀請。

出於種種原因(這個原因郵件裏當然不可能寫出來告訴國木田),總之並盛小學現急需一名能夠擔任一年級班主任的老師。如果對此職位有意向,可以回覆該郵件,之後會有人將具體的考核信息發送到他的郵箱裏。

後來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苦於“工作經驗”的國木田來到了並盛小學,擔任了1年2班的班主任老師。

挨過社會毒打的上班族們應該都知道,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能讓人徹底躺平混吃的美好工作——至少在日本這樣的資本主義國家,像他這樣除了學歷之外沒有其他出色背景的普通人是找不到的。

小學老師也很難當。而與一年級的小朋友的溝通難度則是教育界公認的難。

這個年紀的孩子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幾乎都是憑借第一面的印象,笑得溫柔的是好人,板著臉的是壞人。

表情不那麽豐富柔和的國木田獨步顯然是後者。

不過好在家長們都多多少少向孩子灌輸過類似於“在學校裏要乖乖聽老師的話”的理念,縱使不像前輩櫻田女士那麽受小朋友的歡迎,但國木田獨步與自己人生中第一批學生的相處也還稱得上融洽。

像每一個認真負責的老師那樣,國木田獨步無比掛心自己學生的學習成績和身心健康。

但要說1年2班共計30名小學生中他最在意的是誰,那果然還是最近剛剛出院的周防愛麗絲。

倒不是因為這個小姑娘有多乖巧可愛。

他會如此在意周防愛麗絲,還要從某天自己例行拜訪朋友田山花袋家說起。

雖說是個在網絡上幾乎只手遮天的黑客,但現實生活中的田山花袋卻是個足不出戶的死宅。

作為朋友,國木田獨步會定期探望他,順便給這個家裏蹲捎去一些外賣點不到的口糧。

然而意外就出現在這個“定期”上。

田山花袋是個黑客。

對於黑客來說,房間裏擺滿了顯示屏也不算什麽無法理解的事情。

可如果當你發現自己的宅男朋友的顯示屏上,只有同一個小女孩的臉,而且那個小女孩還是你的學生時……你會作何感想?

國木田:“……”

國木田不知道別人什麽感受。

反正他當時只覺得自己的腦漿要沸騰了……

“田——山——花——袋——!!!”

“等下等下等下!我可以解釋!!聽我解釋啊!!!”

就在國木田即將把田山花袋的靈魂伴侶——一床名為“芳子”的棉被——從他身上扒下來時,田山花袋用自己尖利的悲鳴暫時喊停了幾乎理智蒸發EX的國木田獨步的動作。

求生欲讓田山花袋的思維速度和語速直線飆升,終於在他將自己戶頭一筆轉賬記錄調出來給國木田過目之後,才總算解除了“今天說不定要被認識了近十年的友人手刃”的超絕危機。

轉賬記錄的轉入方上赫然顯示著“草薙出雲”四個大字。

於是在看見證據後,漸漸冷靜下來的國木田向友人道了歉。

“俺對芳子小姐一心一意,怎麽可能是蘿莉控呢!”驚魂未定的田山花袋還在為自己鳴不平,“要不是草薙先生的態度十分誠懇,俺才不會天天花時間盯著這個小女孩呢。”

國木田琢磨著花袋話中的“誠懇”一詞,大概明白了這應該是一筆不菲的酬金。

吠舞羅他只去過一次。

就是愛麗絲不小心被並盛高中部風紀委雲雀恭彌同學,用浮萍拐打中的那一次。

酒吧這種特殊場所,且不說適不適合小學生出入,光是坐落在鎮目町這種年輕人分布較少的小地方這點,就註定了它的生意不會特別興旺。

雖說鎮目町的門面費比不得東京其他更繁華的地段,但那個面積的酒吧,一年四季開空調的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國木田獨步有些好奇為什麽一定要將一間不賺錢的酒吧開在這裏——同樣的門面拿去做別的生意,至少會比酒吧賺錢。

當然,他更好奇的是自己學生的家長為什麽會認識花袋。

這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只砸錢辦不到的。

——聘請一名一流黑客,並將“看管自家小孩”這種無聊的委托塞進對方的待辦事項中便是其一。

可花袋說想要安安穩穩地當個老師的國木田,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畢竟一旦得知某些事情,平靜日常被顛覆的可能性便會大大提高。

想到這,國木田獨步深吸了口氣。

重新將註意力放回小孩子的周記上。這裏沒有大人亂七八糟的好奇,也沒有聽起來像是常人不可接觸的裏世界的詭秘,只有僅屬於孩子的本真感情。

或許是在醫院裏憋壞了的緣故,她重歸學校之後的第一篇周記洋洋灑灑寫了四頁紙。

小女孩的字跡歪歪扭扭,中間還夾著錯字。

但國木田獨步還是慢慢看了下去。

【國木田老師好。】

【因為剛出院,沒有遇到有意思的四情,所以我寫了一點上周的。如果不符合作業要求的話,老師可以看在我寫了這麽多字的份上不要讓我重新寫嗎?】

這句求情的話,很顯然是周防愛麗絲在誰的指導下寫出來的。否則六歲的小孩子怎麽會知道在周記裏跟老師討價還價?

【其實如果不要吃藥和打針的話,住院還挺好玩的。因為大家都會對我特別特別好,比平常還要好好多好多倍。

以前總是不肯抱我的美咲雖然會很為難,但住院的時候,只要我伸手他就會來抱抱我。多多良說我不能這麽壞心眼地七負美咲。可我只是覺得美咲臉紅的樣子很可愛,沒有想七負他。

上周住院第三天的時候,尊出去了一會,拿回來了一個小熊,說是用來給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抱著的。出雲很開心地說,尊也長大了呢。然後尊拿眼睛使勁瞪出雲,說出雲好煩。

我不明白,明明是表揚,為什麽會覺得煩呢?如果出雲能天天表揚我的話,那我會很開心的。

不過小熊好可愛。它的毛是黑色的,摸上去毛茸茸的,兩只眼睛圓溜溜的,還是和我一樣的藍色。

我問尊是在哪裏買的。尊就把眉毛皺得好緊,讓我少問那麽多為什麽。或者如果一定要問,就把小熊還給他。

最後為了不把小熊還回去,我沒有問。

當然啦,住院也有很不好的地方。

因為有次探丙,安娜沒有來。我問大家安娜去哪裏了,大家都看起來有點不想告訴我。最後還是多多良跟我說,安娜每次從醫院回去都會抱著洗手池嘔吐好久,所以才沒有來。

我才知道安娜真的真的特別特別討厭醫院,討厭到每次走進醫院都會想要嘔吐。出雲每次讓我喝牛奶的時候,我就很想吐。嘔吐的感覺很難受,感覺像是被人揍了肚子一拳一樣。

所以我以前發過誓,以後如果我的小孩也討厭喝牛奶,那我絕對不會讓她跟現在的我一樣,每天都被逼著喝牛奶。

要是早知道安娜那麽不喜歡醫院的話,我肯定就不會讓安娜來看我了。

但是為什麽大家都不告訴我呢?安娜的不舒服也很重要啊。

然後我拜托多多良跟安娜說,不來也可以的。後來安娜真的沒有來了,雖然感覺有點點難過,但和我的難過比起來,果然還是一進醫院的安娜會比較難受吧?所以我又覺得無所謂啦,反正等病好了就能看到安娜了。

再後來我就出院了。大家一起來醫院門口接的我。

出雲的車只能搭四個人,所以那天我們是坐電車回吠舞羅的。

那天我聽到的最多的話是以後不要再生病了。多多良、安娜、將臣、力夫、艾利克……好像大家都這麽跟我說了一遍。

明明我才是生病難受的那個,但不知道為什麽千歲突然就哭起來了,還哭得特別傷心。他一邊哭一邊搓我的臉,說我比以前瘦了好多,吃了好多苦。

千歲哭得好大聲,電車上的好多人都在看他。

美咲罵他真遜,之後千歲擦幹眼淚,對我笑了一下。

我本來不想哭的。但是千歲一對我笑,我就跟著他哭了。

在電車上哭出來好丟人哦。

可出雲跟我說,哭不丟人。

要是不想別人看我哭的話,他還可以把外套脫下來,把我包起來。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掉眼淚了。

之後出雲又說,哭多了會不漂亮。

如果我可以在一分鐘內平靜下來,就讓多多良告訴我一個秘密。

我努力了,但是不知道有沒有在一分鐘內平靜下來。

不過多多良還是把秘密告訴了我。

多多良說,那個小熊娃娃,是尊打壞了別人家的抓娃娃機才拿到的。】

批改完這篇周記裏的錯別字,苦笑著的國木田獨步在最末尾給周防愛麗絲小同學畫了一朵小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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