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如霜……”

久違的聲音傳入耳畔，近在身邊，卻虛無縹緲。

凜如霜睜開眼，周圍盡是白霧，濃的看不清景物。

“如霜，你在哪兒？”

那聲音仍在呼喚，凜如霜爬起身，焦急的在濃霧中摸索著，尋找聲音的主人：“君華……”

“如霜，如霜！”那聲音仍在不住的喚著她，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且喚出的語氣越來越焦急，聲音也越來越遠。

“如霜，我好想你，你到底在哪裏，如霜，如霜……”

周圍的濃霧仿佛淡了許多，隱約看到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凜如霜連忙朝他追去，大喊著：“我在這兒啊！你要去哪兒？君華，別走，別走！”

“別走，別走！”猛然驚醒，坐起身，看清楚身處之地，凜如霜長長嘆了口氣，心下黯然。

原來是夢。

擡手揉了揉吃痛的額頭，這才發覺，自己竟流了這麽多冷汗。

身旁，蓮玉正關切的看著她：“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凜如霜擡眸，目中含淚，唇邊卻帶著笑意：“你是在關心我嗎？”

蓮玉未曾回答。

凜如霜失落，苦澀一笑：“是我又糊塗了。你都已經不記得我，怎麽可能關心我。”

撐著桌子站起身，四肢竟有些無力，頭腦也是暈乎乎的，一個身形不穩，險些摔倒。

蓮玉連忙上前攙住她：“小心。”

凜如霜淺笑以示感謝，發現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袍，取下來還給他：“多謝！”

蓮玉接下，卻又為她披在身上：“外面天涼，你衣衫單薄，小心染上風寒。”

凜如霜想再將這外袍扯下，卻被他擡手阻止。擡眸，撞進他柔和的雙眸中，怔住。

這目光太熟悉，讓她有些恍惚。

“昨晚喝酒了？”蓮玉問道。

“嗯。”語氣輕輕的。

“以後不要再喝那麽多。”似是關切，又帶著嚴厲，與當初一樣。

凜如霜卻笑了，笑得嘲諷：“你憑什麽管我？”

蓮玉蹙眉。

終於還是將肩上外袍扯下，物歸原主。轉身，沒有回頭。

蓮玉看著她離開，手中的衣袍上，還留有淡淡的桃花香氣。

今年的秋雨，似乎格外眷戀夜晚。剛剛入夜，就又下起了狂風暴雨。

許是昨夜的酒醉，讓她夢見了思念之人。今夜，如往常般提起酒壺，喝的比昨夜更醉，連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在街上，看起來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另一邊，蓮玉坐在書房中練字，雖已夜深，但毫無睡意。

聽著外面的雨聲，心中莫名的煩亂，幹脆放下毛筆，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想起凜如霜，總覺得放心不下。默了片刻，拿上一把雨傘，頂著大雨跑了出去。

夜晚空曠的街上，兩旁的鋪子都關了門。天空黑壓壓的，暴雨中霧氣蒙蒙，狂風呼嘯間夾帶著雨點打在身上，竟如石子一般堅硬。

這麽大的雨，即便打著油紙傘，蓮玉還是被雨水澆得渾身濕透。但他無瑕顧及，急切的走在街上，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似是心有感應一般，一路朝著某個方向走去，終於找到了坐在路邊角落的凜如霜。

她仍拿著那酒壺，衣衫發絲不住的滴著水，模樣有些狼狽。

這般頹廢，還哪裏像她淩傲九天的隱龍君？可從千年前的那天起，她就已經潰不像她。只是她的頹廢，從來都只有她自己知道。淚水，也只在無人時才流。

習慣了藏起來獨自舔舐傷口，習慣了人前維持笑意，這麽多年，騙過了所有人，從沒有人知道，她還有這般脆弱的一面。

記得有一人曾與她說過：“唯有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裝堅強。”

可那個人已經忘了她。

那人還說過：“從今以後，你的笑容由我來守護，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卻不知，最後傷她最深的，正是他自己。

頭頂的雨忽然小了許多。凜如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苦澀一笑：“終於醉了嗎……”

蓮玉蹲下身，為她理了理額前的頭發：“怎麽醉成這個樣子？為什麽要喝這麽多酒？”

拉著她的手臂，想將她攙起：“跟我走，你這樣會生病的。”

凜如霜微怔。醉意熏熏，卻也辨得出夢境與現實。一把將他推開：“你憑什麽管我？”

蓮玉蹙眉：“我是擔心你，我……”

“你都已經忘了我，憑什麽來管我？”凜如霜聲音略帶哽咽，淚水混著雨水從臉頰滑落：“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來承受這一切？死的應該是我，應該是我啊！你不願承受失去，便要我來承受嗎？你把所有的痛苦都丟給我，自己卻忘得一幹二凈，你何其殘忍，何其狠心？冷兄，我恨你，我恨你……”

看著她痛哭的模樣，蓮玉心中一痛，俯身將她擁住。

凜如霜無力的靠在他懷中，乖巧的像一只受了傷的小貓：“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可以怨我，可以罵我，怎麽樣都好，卻怎能忘記我？我找了你一千年啊！你怎麽能忘了我？”

蓮玉將擁住她的手臂緊了緊，輕撫著她的頭發，在她耳畔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懷中的人兒安靜下來，似乎睡著了。蓮玉輕喚了幾聲，聽她沒有回應，低頭看去，發覺她的面色有些不對勁。

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才發現她竟燒得厲害。連忙將她抱起，跑回家中。

天邊現出金芒，一夜的大雨過後，又是晴朗的天氣，只是風愈發涼了。

一夜的辛苦照料，凜如霜總算退了燒。蓮玉為凜如霜在額頭敷上剛洗好的臉巾，坐在床邊，松了口氣。

一旁，落雪雙手環胸，撅著小嘴埋怨道：“你都說了他是個瘋子，怎麽還把他帶回來？”

蓮玉看著凜如霜逐漸恢覆的面色，欣慰不語。

“雪兒，該去學堂了！”外頭，母親張氏喊道。

“來了！”落雪應了聲，對蓮玉投去無奈的眼神，轉身出門。

一家人各忙各的，沒人照料凜如霜。蓮玉便平生第一次曠了課，沒去書院。

於是，凜如霜醒來之時，睜眼便看到坐在床邊的盛世美男，白衣翩翩、顏若冠玉，當真養眼。

那一瞬，她有些怔楞。眼前這人，是澹臺蓮玉，還是蕭雲賦？

剛坐起身，一碗清粥便送到了面前，蓮玉端著碗，冷著臉：“張嘴。”

凜如霜聽話的張開嘴，吃下他餵來的粥。

明明她是神，不必進食的。

吃完了粥，蓮玉打了溫熱的洗臉水過來，又拿了幹凈的衣服給她。

凜如霜洗漱完畢，換上了他雪白的衣服，而後將自己的衣服洗了，拿到院中晾曬。上神之軀，恢覆的迅速，加之蓮玉這一晚的悉心照料，她已經沒事了。

蓮玉從身後走來，稍有遲疑：“女扮男裝，身手不凡，你究竟是什麽人？”

凜如霜晾著衣服，言非所問：“我昨晚是不是說了什麽？”

蓮玉點頭：“你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那些事，是不是都與我有關？”

凜如霜轉身看他：“你想知道？”

話落，黯然的垂下眼眸：“算了！就算我說了，你也不過是聽了個故事。你能回來，我就該知足了。”

傍晚，凜如霜早早的做好了飯菜，待一家人都回來，剛好端上桌。雖然她的手藝不見得有多好，但好在澹臺氏夫妻並不介意，還對她頗為熱情。

她許久都沒有這麽熱鬧的吃一頓飯了，而且澹臺蓮玉就坐在她身邊，目光柔和，一舉一動都是寵溺，待她再也不是那般冷漠。

一切都是那麽愉快，除了……澹臺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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