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如霜醒來時，睜開眼，看到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稍怔了片刻。

坐起身，朝四周仔細打量。

屋內除了必要的桌椅之外，沒有多餘的擺設。只桌上那繪著牡丹圖案的花瓶，和瓶中一枝綻放的牡丹，將這屋子點綴的雅而不俗、艷而不妖，恰到好處。

凜如霜看著那朵艷麗的牡丹，笑了笑。

單看這牡丹，已能猜出此處是誰之居所。

牡丹的香氣夾雜著些許藥香傳入口鼻，緊接著傳來腳步聲，屋門被推開。

“你醒了。”錦繡花尊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中放著一碗湯藥。

凜如霜笑了笑，起身想要下床，卻沒料到雙腿一陣酸麻，剛剛起身，便撲倒在床邊。

錦繡連忙將托盤放在桌上，跑過來將凜如霜扶起，嘆氣：“你昏迷了兩天，別急著下床，先乖乖躺著休息。”

“哦。”凜如霜輕應了聲。

錦繡轉身取來藥碗，細心吹了吹，一口口餵到凜如霜嘴邊。

凜如霜一邊乖乖將湯藥喝下，一邊看著這多年未見的昔日摯友。

他，似乎與當年有些不同。

當年的花尊錦繡，氣質邪魅，笑容妖冶，開懷時瞇起的眼眸和微揚的嘴角，仿若萬千牡丹爭相綻放，美艷絕倫。

在七絕殿共處的那段時日，錦繡時常調侃捉弄凜如霜，陽光開朗的性子，與凜如霜十分合拍。

可如今面前這個錦繡，唇邊沒了笑意，那雙狹長的鳳眸之中，也唯剩下無盡淒冷哀傷，讓人瞧著，不禁心生感傷，想為他落淚。

一碗藥喝完，錦繡端著空碗走了出去，沒有多說一字。

凜如霜看著關閉的屋門，恍然想起墨君華與她說過：“如霜，千年前我剜你心脈奪取火靈尊精元，那日，蕭雲賦率眾仙者來魔界救你，若葉前輩為了給我足夠的時間修覆血日，率魔界之人前去攔阻，最終死在了錦繡手上。錦繡恨他的利用，恨魔界奪了你的性命，沒有半點留手。如今，若葉前輩就葬在七絕殿後山，錦繡一直在那裏陪著他。”

所以，此處應是七絕殿後山，是錦繡埋葬了若葉傾離的地方。

想到這裏，凜如霜再也坐不住，扶著床欄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跑到門邊。打開門，刺目的陽光映照而下，濃郁的花香迎面撲來。

院子邊緣整齊的布置了一圈籬笆墻，院外是大片的青草地，遠處皆為密林。院子裏種滿了各色牡丹花，爭相盛放，國色天香。牡丹叢中，錦繡背對著她站在一座墳墓前，衣角發帶輕盈的隨風飛起，雖是白衣的身影，卻比這滿園的牡丹還要艷麗奪目。

只是這背影，實在過於蕭瑟。

不用想也知道，這座墳墓的主人，便是若葉傾離。錦繡當真在此守了若葉一千年。

是怎樣的情義深重，能在刀劍相向之後還無怨無恨，拋下了所有一切，孤獨的守候一座冰冷的墳冢？

錦繡聽到身後的響動，知道是凜如霜出了屋子，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走了開。

凜如霜深感意外。

他似乎，很不想看到她。

雙腿實在無力，半步都邁不動。凜如霜幹脆扶著門框坐在了門檻上，看著那刻著“若葉傾離之墓”六字的墓碑，默然不語。

親手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摯友，這些年，他一定很痛苦吧！

手扶著下巴，長嘆了聲，發起呆來。

坐了沒多久，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凜如霜回過神，摸了摸肚子。

錦繡說她昏迷了兩天，等於是兩天沒有吃東西。若是當初修為在身，數月不吃不喝也是常事，可如今的她，一天不吃都餓的不行。

撅了撅嘴，嘟囔著：“凡人可真是麻煩。”

正在這時，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掌伸到眼前，手上拿著一張糖餅。

凜如霜看也沒看他一眼，接過糖餅咬了口：“謝了！”

錦繡瞧著她這幅舉止，連言語神情都絲毫未變，欣慰一嘆，理了理衣角，在她身邊坐下。

凜如霜微怔，叼著剛剛咬下的一口糖餅轉頭看他。

堂堂花尊，跟她一起坐門檻，這倒是符合錦繡的作風。不過，他剛才不是還一副拒她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嗎？

錦繡並未註意到她的怔楞，目光直直看著那座墳墓：“對不起，你回來了，我本該高興才是……可我高興不起來。”

凜如霜將口中糖餅咽下，等著他繼續說。

“龍兒，我後悔了，後悔當初殺了他。如今你回來了，可他，再也不會回來。”

看著錦繡目中的哀傷，凜如霜沒了食欲，將糖餅放下。

當初若葉傾離設計欺騙了錦繡，利用錦繡對他的信任，讓錦繡將凜如霜帶進了魔界事先布好的陷阱。

錦繡恨若葉傾離背叛了情義，恨若葉傾離的利用，更恨自己親手將凜如霜送到魔界手中，一怒之下，才將若葉傾離殺之。

當時的情況，就算錦繡不動手，仙界也絕不會饒過若葉傾離。可親手殺害摯友，心中痛苦確是難以想象的。這一千年，他該經受了怎樣的煎熬？

錦繡轉頭看向凜如霜，努力揚了揚嘴角，想如當初那般對她笑，卻終究沒能笑出來，聲音，卻哽咽了：“龍兒，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凜如霜心中一痛，又是咬了口糖餅，卻覺味如嚼蠟。目光黯下，輕道：“當初，我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擡眸：“花尊，你經歷過多少次生死離別？”

錦繡想了想：“銘心的，唯有這一次。”

凜如霜點了點頭，扶著身旁門框，艱難的站起身來。錦繡怕她摔倒，連忙起身攙扶。

凜如霜對他感激的笑了笑，隨即仰頭看天。光芒照在她臉上，溫暖，嫻靜：“我不想告訴你我痛過多少次，因那一道道傷痕刻在心上，不為人所知，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之事。”

擡手，握住錦繡攙扶著她的那只手，目光轉向院中墓碑：“他既是甘願死在你手上，定不願看你為他頹然度日、一蹶不振。一千年，痛也痛過、悔也悔過，你現在該做的，應是面對。否則，便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錦繡亦是看向墓碑，那雙幽深的眸子，難得的閃過了一抹希翼。

“在聊什麽？”冰白色流光落至院中，蕭雲賦搖身現出身形，朝二人走來。

見他來了，錦繡連忙攙著凜如霜迎上前去，待走到近前，一把將凜如霜推到他懷中：“早先便聽醫神說過，隱龍君是他見過最不聽話的病人，如今也算見識了。讓她好好在床上躺著，她偏偏自己跑出來，又站不住，還要人扶。交給你了，我該去煎藥了。”

話落，意味深長的看了凜如霜一眼，轉身走開。

凜如霜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中咒罵了他幾句。

“虧我還苦心勸你，忘恩負義的家夥！”

凜如霜才剛剛醒轉，理應臥床休養，卻偏偏下了床還出了屋子。他不過是擔心蕭雲賦會責備他沒照顧好凜如霜，才先一步將責任都推到凜如霜身上。

可是這麽一來，就算蕭雲賦沒想過要責備誰，也免不了要訓斥凜如霜幾句了。

果然，不用回頭，就已經感覺到了蕭雲賦嚴厲的目光。緊接著，溫潤的聲音傳入耳畔：“霜妹，你又不聽話了？”

說來錦繡確實曾告訴過她要臥床休息，是她自己要跑出來的，她也無話可說。

但心中對另一件事的擔憂，遠超過現下蕭雲賦的嚴厲。

擡眸 ，面色凝重：“冷兄，找到念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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