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武心知凝玉身上的傷都是他造成的，心下多少有些不忍。自袖中取出一瓶藥，放在凝玉面前桌上：“這藥是我獨門煉制，擦在身上半日便可消腫去淤。”

說完，轉身與凜如霜一同離了開，頭也沒回。

當下的他，面色竟難得的有些沈重。

平時他都是蹦蹦跳跳嘮嘮叨叨，皮的跟個猴子一樣，這一路卻是一言未發，好似有了心事。凜如霜頗感驚奇：“怎麽，心疼了？後悔下手那麽重？”

馮小武搖頭，停住腳步：“我還嫌下手輕了呢！龍龍，凝玉是因為喜歡魔尊，才會裝鬼的吧？”

“是啊！她想裝鬼嚇我，卻沒想到是你住在那院子。”

“你以為她只是想嚇你？她根本就是想殺了你！”馮小武氣的咬牙切齒。

那晚女鬼掐著他的脖子時，用了那麽大力氣。若真是尋常村姑，定然是要死在當晚。

凜如霜卻不這麽認為：“她畢竟是孤蓮聖君的弟子，即便性子再頑劣，也斷然不會動手殺生，是你想多了。”

可馮小武就是覺得沒這麽簡單。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深谙人心險惡的道理。不過凜如霜這麽說，他一時也不知該作何辯解。

想了想，道：“她不會善罷甘休，用過藥，消了腫，晚上還會去找你麻煩。今天晚上還是我睡在那裏，你到別處去吧！”

若凝玉想殺的是凜如霜，那他住在那裏應該不會有事，凝玉頂多揍他一頓，把昨晚吃的虧討回去便是了。

凜如霜也沒拒絕：“隨你吧！”

然而凜如霜答應的爽快，馮小武反而不安起來。凝玉畢竟是修仙之人，是有法力的。那晚他都不知道是怎麽脫的險，若是再來那麽一次，難保他會不會就死在凝玉手上。

提出替凜如霜應付凝玉，不過是方才的一時沖動，現下看著凜如霜悠哉走遠的身影，他才感到有些後悔。即便是凝玉去找凜如霜，以凜如霜的法力，凝玉也根本不是對手，哪需要他去送死？

連忙朝凜如霜追上去：“餵！龍龍！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先別走嘛……”

墨君華坐在院中，曬著太陽閉目養神。聽得院外傳來聲音，睜眼看去，馮小武正圍著凜如霜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

凜如霜一副完全當馮小武不存在的模樣，看起來心情大好，徑直走向墨君華：“今日天氣悶熱，去海邊走走如何？”

這個時辰，海邊一定有許多漁民。墨君華不喜歡喧鬧，但看凜如霜這興致勃勃的模樣，他也不忍心拒絕。於是道：“好！”

馮小武心中對這個魔界至尊還是有些懼意的，雖然墨君華當下重傷在身，但那身與生俱來的尊者氣質，和那難以掩飾的肅殺之氣，仍是讓人心中發毛。於是，他便識相的留在院中，未曾跟去。

漁村的路，處處都是沙土。陽光照下來，將沙土曬的發熱，走在上面腳都是暖的。

凜如霜與墨君華並肩而行，雖沒有過多的語言交流，但心情仍是輕松愉悅。身邊有這人相伴，已勝過世間萬種美景。

行至凝玉三人居住的院子外頭，迎面走來幾個村民。凜如霜笑著與他們打了招呼。在這裏居住了幾日，與這裏的人大多都熟悉了。

幾個村民手上正提著些剛打來的活魚，和一些菜蔬，與凜如霜打過招呼之後，便進了凝玉三人所在的院子，敲響了門。

這些人來找凝玉她們，莫非是有什麽事嗎？

凜如霜疑惑，停住了腳步。

靈霄將屋門打開，蹙著眉頭看了眼屋外的幾個村民：“什麽事？”

這語氣，似乎很不耐煩。

站在最前的一名婦人將手上提的籃子遞上前去：“姑娘，您三位乃仙家弟子，能住在我們永寧村，是我們的福澤。村子裏也沒什麽好東西招待，這些都是自家種的菜蔬，和剛剛打來的新鮮的魚，希望姑娘莫要嫌棄！”

靈霄捏著鼻子退後了一步，瞥了那籃子一眼：“放下吧！”

婦人聞言，憨厚的笑了笑，擡步便要進屋。靈霄連忙擋住門口：“哎！不用進來了，就放那兒吧！”

說著，隨手指了指院中一處空地。

門外幾人先是怔了怔，隨即又是恢覆笑意，將籃子放在靈霄所指之處，便紛紛都離了開。

待幾人離開之後，靈霄踏出門檻走到那幾個籃子前，自旁邊拿來根樹枝，挑了挑籃子裏的菜蔬：“嘁！拿著這些破東西，就想討好本仙姑？”

正嘟囔著，嬈音打著哈欠從屋內走了出來：“剛才是誰來了？”

靈霄指了指腳下幾個籃子：“幾個凡人送了些東西來。”

嬈音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走上前來，對著籃子踢了幾腳。被她這一踢，籃子裏的東西全都散落出來，幾條魚還活蹦亂跳的，又大又肥。菜蔬也是一個比一個飽滿，顯是村民精心挑選之後才送來。

“就這些？”嬈音撇了撇嘴：“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之前在倫城，那裏的凡人還知道送些金銀細軟呢！再說，他們不知道我們不吃葷腥的嗎？還是活的，這是成心讓我們觸犯門規嗎？”

說著，還擡腳使勁兒在那些菜蔬上踩了幾腳，好好的青菜，就這麽被踩了個稀巴爛。

靈霄不耐煩道：“行了行了，還是趕緊扔了吧！怪礙眼的。”

凜如霜與墨君華站在院外，將二人這般言行看得一清二楚。墨君華的面色如往常那般冷肅，只是眼中閃過一抹鄙夷。凜如霜瞧著地上被踩爛的菜蔬，卻是有些看不下去。

擡步走進院子：“你們，如果不想要這些東西，讓她們拿回去就是了，何必如此糟蹋？”

見了凜如霜，院內二人先是一怔，隨即恢覆了那一臉的不屑。靈霄道：“我們怎麽做，還輪不到你個村姑多管閑事！”

凜如霜惋惜道：“非是我要多管閑事。他們平日裏靠打漁為生，日子清貧，買不起好東西給你們。這些東西在你們眼裏也許不算什麽，卻都是村民們用汗水換來的，這在我看來，比任何厚禮都要珍貴。”

嬈音輕哼了聲：“也就你們凡人會拿這些破東西當寶貝，我們在孤蓮島上吃的可都是珍稀菜蔬。再說，凡間的東西，吃多了可是會沾染俗氣、影響修煉的。”

靈霄沒好氣道：“別跟她說了，她一個凡人哪兒懂得這些？”

嬈音與靈霄對視了一眼，而後冷冷瞥向凜如霜：“也不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來管我們的事。仔細本仙姑一個不爽，把你打的連親媽都不認識。”

見這兩人勸不聽，凜如霜深感無奈。搖頭嘆了聲：“孺子難教，罷了！”

隨即，轉身拉著墨君華，朝海邊行去。

院內二人只當凜如霜是怕了，得意的輕哼了聲，隨即又是踢了那些菜蔬幾腳，轉身回屋去了。

一路上，凜如霜低頭不語，仍對方才之事耿耿於懷。墨君華道：“方才為何不教訓她二人一番，出出氣？”

凜如霜搖頭：“幾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孤蓮的弟子，該讓他自己管教才對。”

說話間，已經行至海邊。天上太陽灼烈，此處偶有微微海風，還算舒適。漁民們挽著袖口、褲腳，勤勞的忙碌著。一個個曬的黝黑，滿身汗水，面上卻都掛著笑。

熱愛生活的人們，總是最有感染力的。凜如霜的壞心情一掃而光，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實在有些待不住，丟下墨君華，上前幫漁民們幹活兒去了。

看著凜如霜與那些漁民一起笑著，好似融入到了他們之中。墨君華亦是受到了感染，嘴角微微揚起。

凜如霜忙活了一陣子，擡袖擦了擦額頭汗水，轉頭看向墨君華，喊道：“今天魚多，你也來幫忙吧！”

這樣的活計，墨君華何時沾過？但凜如霜開了口，他也並沒有拒絕，猶豫著起身上前。可是看著那一堆堆腥氣沖天的魚，他卻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蹙著眉頭站在一邊。

凜如霜笑容緩緩淡下。是她天真了，堂堂魔尊，怎麽可能來做這種事？只是對於墨君華的猶豫，她雖然毫不意外，卻難免有些失望。

不過僅是片刻，面上便恢覆了笑意。轉回身去，一邊忙著手上的活兒，一邊對墨君華道：“罷了，你先去一旁歇歇吧，過會兒咱們就回家。”

家？

墨君華微怔。

在他的世界裏，何時有過家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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