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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八十章 豆蔻香一品誥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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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房膝下,二爺沈聿平和姜氏生了昶哥兒,三爺沈聿藴和方氏生了迅哥兒,六娘子安排他們左右住在了煙波軒旁的寶笙軒和山蘭閣裏。而長房嫡女沈慧平一年前已經嫁給了何縣縣主薄何叔忠,如今只有一個庶女沈慧琴伴在二老身側,六娘子便是將她安排在了煙波軒的東院小屋。

二房膝下,沈聿白和她自己不計,沈慧春不計,沈慧英只是短住歇腳,六娘子便安排她住在暖香塢的南間,剩下的大爺沈聿齊和周氏並了兩人的嫡女沈孝彤,六娘子安排他們住在清懿閣六丈開外的澄瑞園,五爺沈聿天,六娘子安排他住在了偏南的衡芳院。而嫡出的沈慧湘和庶出的沈慧容,六娘子讓她們隨著自己的婆婆落腳清懿閣的小後院。

最後,二房裏的蕭姨娘也就是沈聿白的生母,六娘子將風景獨好,雖小卻離暖香塢很近的景華苑給了她,而沈聿白的庶長子沈和景和庶女沈孝媛,六娘子則騰出了暖香塢的小北院。

接下來的三房則要輕松的多,因為六爺沈聿時和八爺沈聿璋年紀都還小,是以六娘子就將他們倆一並安排在了聽濤閣,而嫡出的沈慧文和庶出沈慧茹則被六娘子安排進了流韻齋的北門小院。

剩下各屋叔輩房裏的姨娘們,六娘子就準備讓嬸嬸們各自去打點了。

本來這天晚上其他幾處偏置的小屋小院六娘子也是要一並決定了用處的,結果她還是高估了攬月謄抄的能力,她講的快,攬月卻為了工整寫的慢,一來一去兩人的速度上竟差了好多。一個多時辰下來,攬月急的滿頭大汗,在一旁的竹韻想幫忙卻無從插手,六娘子不願意再為難她們,只能先讓人散了,準備第二天自己裝一本空冊子再謄一遍,結果第二天一早侯府卻自動上門了一個幹活兒的。

衛嫣來的時候六娘子還在用早膳,聽了竹韻傳報,她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嫣娘那張明眸善睞的笑臉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六娘子才欣喜的輕叫了一聲下了炕,連連拉著衛嫣一個勁的猛問道,“你怎麽來了,你怎麽來了!”

衛嫣被六娘子搖的頭都暈了,趕緊扶著炕沿坐了下來,然後松口笑道,“怪怪,素來嫻靜溫雅的陸家六娘成了親以後怎麽變成這般瘋瘋癲癲的模樣了。”

六娘子瞪了她一眼,卻依然抿嘴笑道,“你用早膳了麽?要不要一塊兒吃點?”

“吃過了。”衛嫣好奇道,“你一直都不貪睡的,怎麽今兒這個點了才用早膳?”

六娘子見了衛嫣心裏開心的緊,便是一股腦兒將那些糟心的事兒七鬥八鬥的統統說了一遍,半晌後她才堪堪的盯著衛嫣道,“今兒你是趕巧了,那不然一會兒幫我一起來謄名冊吧!”

嫣娘洋裝怒意的盯著她道,“陸小六,我過門侯府便是客,你怎能讓我幫你謄名冊。”

“能者多勞麽。”六娘子笑的人畜無害,一邊吩咐了魚安將炕桌收拾幹凈,一邊親自去給衛嫣泡了一壺花茶,然後殷勤的道,“你瞧,你一手簪花小楷不寫不寫也就生疏了,衛先生現在忙著書院的事兒,定是許久沒有抽查你功課了吧。”

“呸!”嫣娘從來不和六娘子客氣,啐了一聲笑罵她道,“這麽多小女孩兒中,爹爹只認可你臨的衛夫人,你一手字寫的比我還漂亮,為何要讓我謄。”

“我動腦子呢。”六娘子耍賴皮,“一邊想一邊寫特別容易出錯。”其實六娘子這話真不假,古代也沒個修改液塗抹筆什麽的東西,若是為了美觀整齊,一張紙上寫錯了一個字,便是要通篇重來,費時費力,特別麻煩。

“你就可勁用我吧。”衛嫣笑倒在軟炕上,順手往六娘子胸口丟了個雙繡錦緞並蒂蓮的大迎枕,然後嘆氣道,“趙大人定了我的婚事,十月我就要嫁去鄞州了,到時候讓你想我都沒處去尋。”

六娘子一楞,細細想了想道,“我記得外祖父是準備讓範天餘來宣城給他打下手的,你怎麽要去鄞州成親?”

衛嫣聞言訕訕笑道,“原來你知道啊。”

六娘子恍然大悟,連連往她身上撲,“嫣娘你都不學好了,騙誰也不能騙我!我就記得外祖父特別誇讚範知州的庶長子,有心要提拔他,範家出了年就開始在宣城置辦宅子了,我想著你怎麽會突然要嫁去鄞州了。”

“哈哈哈……”眼見著六娘子要過來撓自己的癢,衛嫣趕緊討饒道,“好了好了六姑奶奶,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我一會兒保管把名冊給你謄的仔仔細細的!”

“這還差不多!”六娘子見好就收,一邊細心的扶正了衛嫣發髻上的珠花金簪,一邊喚攬月擺好了筆墨。

不過當衛嫣看到昨兒晚上攬月謄了一半的名冊和一旁六娘子七七八八寫的草稿時,她臉上的笑卻僵了僵,“原也只以為你是矯情想指派我,可沒想到沈家涼都竟有這麽多人?”

六娘子在一旁往硯臺裏倒了花露一邊磨著墨一邊嘆氣道,“你是獨女,衛先生上頭也只有一個兄長,你自然覺得沈家人多,可其實高門大戶的,哪個宅子裏不是住著三四房的,沈家也還算好了。”

“我之前一路過來就見著這宅子空的可以,內宅置辦滿了,前院你要怎麽辦?”嫣娘提了筆,一邊謄起了名冊一邊問六娘子。

六娘子見她問在了點上,便是來了精神,心想衛嫣今兒來的真是時候,便把心裏的想法大致的理了一下,然後有條不紊的說道,“你今兒來剛好給我拿個主意,其實外院的格局倒是一目了然的,但現在有一個地方我想不好要不要置辦。”

“什麽地方?”

“你說,要給侯爺騰出一個回事處麽?”六娘子猶豫道。

衛嫣擡頭“啊”了一聲,詫異的說道,“侯爺這麽大一個宅子,等他回了宣城,來往人情肯定不少,侯爺身份擺在那兒,這回事處你還需要考慮置不置麽?”

六娘子道,“我怎會不知道侯爺一旦回來,定會有很多的應酬和人情迎送往來要處理。可說起來,回事處是只有公卿之家才有的,侯爺……這乍一起來,我真是有些拿捏不準了。你說若是官宦人家,人情往來的事兒多半是由經年的幕僚負責的,可是這些幕僚大多是落第的舉人或者秀才……也不知侯爺是怎麽打算的。”

“就算沈家之前算不上公卿世家,可在侯爺這兒,以後也勢必就是公卿之家了,哪兒能沒有回事處!”衛嫣瞪了六娘子一眼,“這種事情上你切莫小心眼,爹爹常說成大事者放眼大處,之前倒是覺得你還算是個通透的,怎的遇到正緊事兒就糊塗了起來。”

六娘子被衛嫣這麽一罵,倒是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了起來,忙點頭道,“對對,你說的對,這不左右真是少了一個人給我出主意了,回頭等你成了親,進出也沒這麽多規矩了,咱們多往來,旁觀者清,有些事兒我看不見的你卻是一陣見血的。”

古代男女大防有限,閨閣女子未出嫁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成了親的婦人要好些,姐妹親眷之間走動也多一些,可到底還是和外面的世界有著很大的隔絕的。更何況古代通訊不便,很多投緣的閨閣姐妹一旦成親遠嫁,可能這輩子都見不上面了,所以“閨蜜”這個詞在古代女子中顯得尤為珍惜和難得,也難怪六娘子會這般鄭重其事的把這番話告訴給衛嫣聽。

衛嫣聽後自然歡喜,便又隨意抽過了一張宣紙,拿著手中的筆在上頭邊畫邊寫道,“按著公卿世家的規矩,侯爺的外院除了回事處以外應該還有隨侍處,書房,司房,庫房,祠堂,廚房,茶房,針線房,更房,馬房,田莊,鋪面……你要安排一個總管,統管外院的庶務。”

“這個人肯定要侯爺自己來定了。”六娘子道。

衛嫣點點頭,“那是自然,可是這些地方不得要你一一先安排好,回頭侯爺才好放人。”

“這倒不假。”六娘子笑了笑,心裏卻在思忖著另外一件事兒。

照理說,內宅婦人不插手外院的事兒,可是外院這麽多庶務中,有三個地方是最能反映出整個侯府的動向的,那便是負責人事往來的回事處,負責銀錢往來的司房和負責侯府護衛的隨侍處。說實話,六娘子是有動了心思想要安排自己的人的,並非她想私下洞察沈聿白的庶務,事實上她對沈聿白的事兒真的不太關心,可是六娘子卻不相信沈聿白會細心到事事都來和自己說。

六娘子覺得夫妻間講究的是平等和尊重,但她很懷疑沈聿白究竟知不知道要如何和自己相處。如果有一天六娘子覺得自己真的開始主持中饋了,那她勢必是要知道整個侯府每天的運作的,所以前院有沒有她的人至關重要。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八十七章 滿庭芳家仆進府(上)

那之後又過了幾日,兩個人牙子終於帶著一大溜的人尋上了門。

雖六娘子是一直心心念念著這件事兒的,可是他們突然上門,還是鬧了個六娘子措手不及。

三十幾號人,一起站在侯府門口雖壯觀但也夠折騰的,六娘子便是一聲令下,讓陳伯和秦媽媽分了男女將一眾人帶去了前院的南花廳,而讓攬月帶著兩個人牙子進了內宅。

那是兩個年約三十幾歲的婦人,穿戴整齊面色和悅,看上去倒像是老實本分的。但無奸不商,市井裏所謂的三姑六婆中,牙婆占首,見的人也是最雜的,所以六娘子倒也不指望她們心思單純。

這樣一想,她開口的時候不免拿起了一些侯府夫人的腔調,“兩位媽媽也都是見過世面的,宣城公卿之家數不勝數,不過如侯爺這般新立府邸的倒不常見,是以一下子置辦了這麽多下人,倒是讓兩位媽媽費心了。”

“喲,瞧夫人說的,不費心不費心,這不是咱們分內的事兒嘛。”聽六娘子這麽一說,兩個牙婆面面相覷了一番,其中一個穿灰麻對襟窄袖衫的便搭了腔。

“不過拿人錢財與人辦事,兩位既收了侯爺的銀子,想來也應該是要把侯爺吩咐的事兒給辦好的。”左手一顆糖,右手一記板子,六娘子左右不偏,既不揚,也不抑,“大宅門裏頭,一下子進來這麽多的下人,說沒有要求是假的,不過我心念二位的辛苦,旁的就不計較了,只一點,人一定要幹凈。”

“那是……那是一定的夫人!”見六娘子小小年紀卻神色淩然不怒而威,兩個牙婆心裏不免有些沒底了。

說實話這兩個都是人精,市井混久了千樣百樣的夫人小姐姑娘都是見過的,原接下了侯府的這樁差事後,兩人也左右打探過侯府的事兒,知道了六娘子是頂頂年輕的續弦,也知道了侯爺新婚沒幾日就領命去平韃蠻了。是以她們倆特意拖了些時日,目的就是想著對付一個小小的陸氏總比對著沈聿白要好糊弄的多。

但結果卻讓兩人有些咋舌,她們萬萬沒想到其實這個剛過門的陸氏看著笑容可掬性子軟糯,但似乎真的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三十幾號人呢,哪兒能由著你們兩張嘴說幹凈就是幹凈的?”六娘子淡淡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端起了茶碗輕啜了一口熱茶,然後瞇著眼又道,“我呢也不為難兩位媽媽,今兒這些人我便是全收下了,媽媽卻也別著急走,去前廳歇個腳喝杯茶用個膳,回頭中意的我自然就留下了,不中意的我便還是要退給二位的。”

“啊……誒,誒……”兩個人牙子不免訕訕而笑,隨即那個灰麻衣衫的牙婆扯著嘴角道,“夫人心思通透,咱們怎麽有膽子在夫人跟前糊弄作假呢。”

“二位媽媽也別擔心,我並非挑剔,只不過想著與其時隔多日再找兩位媽媽退人,還不如早些把人定下來。”六娘子見兩個婦人那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便知送過府的這一幫子家仆中間多少是有些水分的。

“誒誒,夫人盡管定奪,那我們且等著夫人的消息。”兩個牙婆子連連稱是,然後又主動的將那些下人們的賣身契交給了六娘子,方才由攬月帶去了前廳。

送走了牙婆子,六娘子便讓魚安喚來了秦媽媽和陳伯。

待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暖香塢,六娘子無多贅言,張口就入了正題。

“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好的壞的不能全憑牙婆子幾句話就打發了,應不應該留下還須得我們自己去了解了解。”

秦媽媽和陳伯聞言連連點頭,陳伯道,“夫人,都說相由心生,老奴在趙家服侍了二十五年,看的人雖沒有老太爺的多,可也不算少,就那些新來的毛頭小子裏,老奴乍眼看去,有一兩個便就是賊眉鼠眼的,橫豎看著也不能重用。”

六娘子思忖了片刻道,“有些時候光用眼看人也未必準,我是這麽想的,陳伯你是斷文識字的,家裏目前也沒個可用的男丁,你便辛苦些,那些新進的小廝,你幫我理個名冊出來,叫什名誰今年幾歲,哪兒人,來侯府以前是在哪兒當過差還是在家田裏面幫襯的,這些你都幫我問仔細了,且一個一個分開了問,問好一個讓他們去別的屋子候著,不要和沒有問過的人混在一起。”

陳伯仔細的聽著六娘子的話,一一的記在了心中,不由的對六娘子生了幾分敬意。

其實正如六娘子之前所言,大戶人家這麽大批量的進下人是比較少見的,而很多的主家因為不知從何下手,為了圖省事,所以要麽按著臉面選人,要麽就是走馬觀花的留一些去一些,剩下的無非就只有五個字“日久見人心”了。

可這樣當然是有弊端的,且先不說時間一長有些心思活絡的家仆就會想著法子在宅子裏站穩腳跟,就單說那些奸猾狡詐的,搞不好便會鋌而走險只為了卷主家的錢財撈上一票就跑路的。

是以留誰去誰真的是門文章,而六娘子這個做法雖有些繁瑣麻煩,可到頭來卻能將這些從四面八方集來的人理個清楚明白。

與此同時,秦媽媽在一旁也在琢磨,忽聽六娘子喊了她一聲,她連連擡頭,卻聽六娘子莞爾道,“媽媽別犯愁,我會跟媽媽一起去南花廳選人的,讓攬月和竹韻在一旁做名冊,媽媽是老眼光,之前跟著祖母每隔四年也是會選一些新入府的小丫鬟的,雖然這次人多了些,可左右的做法大致相同,就是要辛苦媽媽了。”

“夫人折煞老奴了,這些都是老奴分內的事兒。”秦媽媽垂了頭,恭敬之態視而可見。

六娘子微微的一點頭,然後喚來了攬月等人,先是吩咐了魚安和流螢往安置人的兩個廳裏搬去了幾座冰山,又命廚房的丫鬟熬制了幾鍋消暑熱茶,方才準備好了空冊筆墨,帶著秦媽媽和陳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南花廳。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六娘子半點都不敢怠慢,因為拖的久了還要留人過府住宿,事兒便更多。所以六娘子連午睡都棄了,只專心的聽著攬月和竹韻在那兒一個丫鬟一個媽媽的細細問。偶遇著一兩個她自己瞧的順眼的,六娘子便會出口多問兩句,若見那些眼高手低的,六娘子便會給攬月她們使眼色,示意早早打發了。

這中間,陳伯先來報,小廝那邊已經留好了人,剔除的九個人他已經安排在了別廳,只等著牙婆子來領了。六娘子點點頭,看著面前還剩下三三兩兩沒有詢問的丫鬟和媽媽們,心想著總算眼跟前的也快要熬出頭了。

一個時辰後,丫鬟媽媽這兒也理出了個大概,三十五人裏,一共留了十八個丫鬟和六個媽媽,剩下的十一人六娘子便讓秦媽媽帶著並了陳伯挑剩下的小廝統統的轉手給了一直在前廳戰戰兢兢候著的牙婆子。

當看著面前三十幾個下人那還算整齊劃一的福身問安時,六娘子端坐在椅子上只感覺自己嘴角笑的都要僵了,不過從一大早忙到了申時,眼下看來也還是有收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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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在六娘子忙完這件大事兒的第二天,沈慧春來了。

當時六娘子正在重新謄家仆的名冊和歸整賣身契,聽人傳報,她連連下炕及鞋想出去迎,卻不料沈慧春腳程特別快,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進了暖香塢。

一見她,沈慧春便是哭笑不得的罵道,“我也拿捏不準妹妹了,你是太把我當外人了還是太不把我讓外人了,昨兒晚上你差了丫鬟來說人牙子把家仆帶來了,今兒我趕早來,妹妹卻已經把人牙子給打發了。”

六娘子笑著將沈慧春迎進了屋,連忙解釋道,“我自己管了這兩天的事兒還不算是掌家呢,這就忙的腳不著地兒了,連午覺都睡不上了,便知姐姐定是忙的,又怎麽再好意思去叨擾姐姐。不過是挑了一日的人,左右就是費了些眼神力氣,其實也不算是難事兒。”

“這是?”沈慧春一邊聽她說著,一邊伸手翻了翻六娘子手邊的名冊問道。

“一下子進府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想著光有賣身契也不頂用,還是要整理一份名冊,以後誰是誰,改了什麽名字,即便一下子說不上來,但總是記錄在冊的。”

“你這個法子好!”沈慧春眼前一亮隨手拿起了一份名冊細細看了看,然後驚訝道,“弟妹一手字寫的可真是漂亮。”

六娘子聞言謙遜道,“不過是外祖父以前日日逼著我做功課而已,這兩年疏於筆墨,也已經生疏了。”

“弟妹這是在給丫鬟們起名字?”沈慧春見名冊上,每個人的後頭都跟著一個正緊的新名字,不免心嘆六娘子的細心。

六娘子點頭道,“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是既然已經和侯府簽了賣身契,要在府裏規規矩矩的做家仆,名字還是得改一改,好不好聽是其次,主要按人頭分批次,管起來、分配起來也方便。”

“是啊。”沈慧春將名冊遞還給六娘子,然後問道,“這幾日,可有收到侯爺的平安信?”

六娘子輕輕的搖了搖頭,“侯爺在外書信往來多有不便,他說過一旦到了驛站若是方便了就會寫信報平安的,回頭得了信,我就差人告訴長姐。”

“好好。”沈慧春連連拉著六娘子的手道,“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我尋思著你若少個可以商量的人,不如咱們就早些把英娘接來宣城給你做伴?”

六娘子是新婦,還未等回門沈聿白就領了皇命遠赴關外。沈慧春自己是過來人,知道六娘子即便看著懂事聰慧,可說到底也只有十二歲,若是有個好說話的姐妹妯娌在身旁,平日也多能打發些閑暇,便會覺得日子過的快一些了。

六娘子一聽果然雀躍了起來,“可以讓英娘早些來嗎?”其實六娘子對沈慧英的印象不錯,知她明理開朗率真而得體,若是有她做伴,自然再好不過了。

見六娘子高興,沈慧春溫柔的一點頭,嘴角的笑意也深了深,輕語道,“既你也覺得妥當,一會兒回了府我就給母親寫信去。”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八十八章 滿庭芳家仆進府(下)

第二天六娘子起了個大早,用了膳扮了妝後,她便帶著攬月等四個大丫鬟去了前院的南花廳。

今日的六娘子打扮的莊重有容,儀態大方。整齊的烏蠻髻梳的別致仔細,三翅鶯羽的珠釵襯得發絲烏黑發亮,光澤奕奕。

一襲絹紗料子的牡丹彩蝶紋浣花錦衫外頭罩了一件明艷的月白蘭花刺繡交領褙子,下面襯了一條淺綠色的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衣裙顏色相撞,非但不見俗氣,反而讓六娘子整個人看起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般,清澤麗形,姿態楚楚。

南花廳裏,陳伯和秦媽媽一早就聚齊了昨日留在府上的那些家仆,只等著六娘子今天來教規矩。

所以當六娘子緩步邁入廳內的時候,忽聞本是碎語不斷的大廳裏竟一下子變得安靜了。

她一邊覺得滿意,一邊又不太願意府裏的家仆這般恪守陳規,死板不通,便盡量放開嗓子亮了聲音道,“侯爺立府新規,若要細細說來只怕能說上一天。你們也且剛剛入府,並不指望你們能事事到位,可是有沒有心思隔幾日便能一目了然。新地方新規矩,大家都要慢慢適應,更何況各屋各處的規矩多有不同,那些繁文細節我也不一一贅言了,回頭你們歸了哪個管事哪個媽媽,就由著他們來教,不過這府上的大規矩,我今日還是要費舌說一說的。”

六娘子說完頓了頓,擡眼輕輕一掃,只見面前三十幾個家仆皆噤若寒蟬,似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當下還是有些滿意的。

其實並不是六娘子刻意要喬張做致裝出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是古代不比現代,主仆制度那是根深蒂固的,更何況六娘子身處侯府,這裏頭的講究就要更到位一些。

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六娘子這麽做,不是主張上下的等級制度,也不是存心想給這些新進的家仆來個什麽下馬威,只是她覺得,作為主子,待人寬和是必須的,但是卻要讓這些下人知道,待你寬和,是希望你能盡忠職守的給侯府賣力幹活兒,而並不是把你請回來當爺當小姐的。

立威有則,有規可依,這是六娘子對待家仆的姿態,不盲目不桀驁,她覺得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雙方都擺正了姿態,以後才能將這種好的作風沿襲下去。

想到這裏,六娘子順手喝了兩口涼茶,潤了嗓子又繼續道,“不私拉結派,不攀比,不嚼舌根,不越級,不私下變賣主家財物,不仗勢欺人……”

這邊六娘子說著,那邊攬月記著,一筆一劃全都歸整進了六娘子早上剛裝訂好的小冊子裏。

六娘子註意著攬月落筆的進度,然後又道,“府上賞罰分明,你們進了府,就只當這兒是自己的家。我親自挑的你們自然是想把你們當做正正緊緊的家仆來看的,以後誰到了適齡年紀要成親,府上也會給你們體面的,若是生了家生子,幾代幾代的傳下去,日子也是會越來越好的。”

六娘子說著,手微微的一伸,一旁的竹韻就遞上了一塊小小的青白玉牌。

玉的水頭是一般的,不過打磨圓潤,頂上串著紅錦繩,下面綴著個小巧的五蝠流蘇絡子,簡單卻雅致,看著像是腰墜之類的飾品。

六娘子見站在前排的幾個膽子微微有些大的小姑娘已經擡起了頭悄悄的打量起了自己手上的玉牌,不禁微微的笑道,“今兒就是給你們瞧個樣子,這玉牌我已經讓石緣樓的師傅去訂做了,每人都有一塊,做的時候我會讓師傅刻上你們的新名字。既進了府,咱們就一切從頭開始,改了名字就是新的生活,可你們一下子這麽多人,我就是敢誇自己記性好,卻也會保不齊把你們誰和誰的名字給記岔的。掛個名牌在腰間,好看不說,還能讓旁人一眼看見名字不至於喊錯,我覺得還是方便的。”

六娘子話音剛落,下面已經響起了竊竊聲。

“啊……那玉的水頭看著很好呢……”

“夫人出手闊綽。”

“公卿侯府之家呢,石緣樓可是宣城最大的一家玉器店。”

六娘子聽了兩句,不免覺得有些汗顏。

其實這事兒真不是她要刻意顯富充闊綽的,這些玉牌是她讓陳伯去石緣樓選的邊角料,要說玉料的水頭有多好那是沒有的,不過就是看著漂亮罷了。刻名牌的事兒六娘子是早已經想好的,可是用玉料卻是臨時決定的。本她想用木料或者繡面的,結果這事兒同趙老夫人一說,老夫人就笑她小氣,說誰家丫鬟小廝沒事兒別塊木頭在腰間的。她想想也對,又恰巧遇著石緣樓的這批玉料邊角也便宜,她就花了幾十兩銀子全部買下來了。不過事後想想也是夠有些奢侈的,因為料子花了幾十兩,但是師傅的手工費也花了幾十兩,前後也有將近五十兩花銷了……

這樣一思忖,六娘子就覺得當務之急,她手上除了要做家仆和主宅那兒的名冊之外,似乎還要仔細的做個賬本出來。沈聿白走的時候給了她七千兩,如今她左右花掉了將近一百兩,雖不算很多,可若是以後沈聿白隨口問起,時間一長她也未必說得清個子醜寅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一記在案總不會有錯。

如此一想,六娘子又覺得掌家實屬不易,不禁在心中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再看向眼跟前那些略陌生的面孔時,她的目光就柔了幾分,“我知道這世道不易,你們也都是娘生爹養長大的,誰家但凡容易些,都不會把孩子送出來為仆的。不過只要你們本本分分的做好了,以後若是約滿出了府回了家,那也都是體面的。且你們盡心盡責我也會體恤你們,府上都是有輪班做休的安排的,逢年過節的時候,我也會讓你們輪著休息方便出府探親。所以說穿了就一句話,你們盡心伺候好主子認真辦好事情,侯府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從前在懷陽趙府的時候,六娘子就覺得下人做休制度全憑主子一張嘴其實很沒有規範性,雖這樣下人也有輪休的時候,可是誰多誰少卻沒個定數,似乎全憑主子個人偏向,時間一長難免有休息少了的人心裏頭不舒服。

所以到了宣城以後,淺草閣裏,六娘子便按著十天一周期讓攬月她們幾個輪著休一日。如此一個月下來,每人能休三天,若是隔著年節,六娘子會再多給她們三日的休息,攬月幾個都覺得這樣安排甚好。

是以六娘子就把這套輪班做休的制度照搬到了侯府,並準備以後就這麽一直做下去。有勞動就應該有休息,若是遇著家裏有事兒什麽那是另算,六娘子覺得賞罰分明,下人才有幹活賣命的動力。

左右半個多時辰,六娘子麻利的將正事吩咐完了之後又和眾人聊了兩句閑散的貼己話,便讓魚安陪著回了暖香塢,留了秦媽媽、陳伯還有攬月她們一一分配丫鬟小廝們的職務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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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過後,六娘子睡了一個足足的午覺,下午剛起,魚安就傳報,趙府的方媽媽來了。

六娘子命人將她迎了進來。

方媽媽火眼金金,一下子就瞧出了六娘子屋子裏多了幾張稚嫩的生面孔,幾個丫鬟雖看著年紀還小,做事兒也略顯生疏不妥,不過倒都是安安靜靜很本分的樣子,方媽媽心裏就松了一口氣。

“大熱天的,媽媽一路過來一定渴了,這是秦媽媽煮的酸梅湯,媽媽嘗了解解渴。”六娘子笑著親自替方媽媽倒了一碗冰鎮的酸梅湯。

方媽媽有些受寵若驚,連連傾身上前雙手捧碗道,“夫人且慢且慢,老奴自己來。”

六娘子見狀不再堅持,笑著直了腰身道,“不知媽媽來所為何事?”

“老夫人惦記著夫人所托,攬月的事兒老夫人一直上著心呢。”方媽媽喝了一口涼涼的酸梅湯,只覺汁水入喉生津解渴通體舒暢,人也精神了些。

六娘子一眨眼,忙問道,“是嗎?不知外祖母替攬月尋的是哪家小生。”

“是老夫人本家莊子上嚴管事的小兒子嚴久祜。”

六娘子一楞,想了想後有些為難的道,“嚴管事的小兒子……但媽媽,攬月我還是想重用的,回頭她成了親,我還想讓她回來做管事媽媽的。嚴管事在莊子上素有威嚴,回頭若是攬月嫁了過去又轉身回了侯府,嚴家會不會有微詞?”

“老夫人自然是幫夫人考慮到的。不瞞夫人,嚴管事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個聰明能幹的,娶的媳婦也是能說會道的,現在家裏基本上都是大兒子、大兒媳兩手罩著的。這小兒子今年剛滿二十,說好聽呢是規矩乖巧,說的不好聽的就是有些木訥,人是不傻的,只是性子慢,又有大兒子在前面比較著,小兒子就沒這麽出挑了。是以老夫人說起攬月,嚴管事是連連點頭的,直謝謝老夫人心裏念著他呢。”

聽方媽媽這麽一番解釋,六娘子便是一掃之前的憂慮,眉開眼笑道,“外祖母挑的人我如何會不放心,既大家都說了開,那以後也是沒什麽不和氣的。若是方便,媽媽可否讓我私下見一見那嚴久祜。媽媽也知道,攬月從進了趙府以後就跟在我左右,我們雖是主仆,不過情分畢竟不同,她的事兒,我不願意得過且過。”

“喲,所以說夫人是個菩薩心腸玲瓏心的,那些個小妮子跟在夫人身旁啊,以後可是有的享福了呢。”方媽媽一拍大腿,連連點頭道,“夫人要見見嚴家小兒子那還不簡單,改明兒我就帶了人來侯府讓夫人瞧瞧。”

六娘子聞言寬了心,臨著方媽媽走的時候便給了一小籃惠錫水蜜桃讓她嘗鮮。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八十九章 滿庭芳一葉知秋

七月初,沈聿白在遂山的驛站寄來了第一封家書,白紙黑字六個大字:一切安好,勿念。

七月末,六娘子定了攬月和嚴久祜的婚事,準備讓他們九月成親,一並定下來的還有流螢的婚事。六娘子當著流螢的面燒了她的賣身契,允她早兩年出府嫁人。流螢感激的給六娘子磕了三個響頭,也允諾六娘子待她成親了以後就和丈夫去莊子上幫六娘子打理庶務。

八月初,六娘子又從趙府和林府的莊子上選了一些人入府做家仆,陸陸續續的整個侯府的下人也幾乎全部到了位。

八月中,七娘子的婚事定了下來,林、張兩家互換了庚帖,日子定在了來年的五月十八。

八月末,南邑戰報,煜寧侯兩平韃蠻寨匪,擒獲東蠻首領庫爾茨,東蠻有意降和大周。

九月初,六娘子左右忙碌著開始張羅攬月和流螢的婚事,待她順順利利的將兩人的終身大事辦完之後,沈慧英從涼都來了宣城。

宣城處北,夏末開始入了夜就已經有些涼意了,一入九月,幾乎是一葉知秋,楓樹紅的時候,早晚就已經要穿厚一些的褙子了。

沈慧英要來宣城這件事兒是早就定下來的,不過六娘子本以為她八月就應該到的,誰知一耽擱竟耽擱了一個多月。

是以這天晚上在暖香塢的小膳廳替沈慧英接風洗塵的時候,六娘子便自然而然的問及了緣由。

“四嫂應該知道我這次來宣城是為了選秀的事兒,母親說等我入了宮,便不是自由身了,所以我就自己拿主意在家裏又多待了一個月,也能盡盡孝道。”沈慧英說這番話的時候,雖嘴角含笑,可卻是目光深沈言不由衷的。

說起來六娘子和她也算是見過兩次面了,只是今日再看,六娘子真覺得沈慧英的臉上少了往日的灑脫和飛揚,她變得有些刻意,尤為端莊,雖清麗有加的美貌不減,可卻少了一絲韻動的靈氣。

六娘子知道原因何在,可又不能當面點破揭穿,只能避重就輕的徑直轉了話題道,“妹妹也知道侯爺走的時候這整座侯府都是空空的,如今可好了,我總算是盼來妹妹同我作伴了。”沈慧英今年剛滿十三,雖虛長六娘子一歲,可按著輩分六娘子卻還是大過了她。

“新宅事多繁瑣,可我來了大半日,卻只覺丫鬟們做事兒說話都是有條不紊的,可見四嫂打點的好。等些時日待四哥回來了,定是會吃驚不小的!”英娘這話說的真摯有感,絲毫沒有奉承吹捧的意思。

想她是中午時分到的侯府,一進門,視線所及的小廝丫鬟媽媽們皆都是穿戴整齊的,且人人腰間都墜著一枚別致的水玉名牌,叫什麽名字當下便是一目了然。

入了內宅,見了丫鬟多了,卻不見有那散漫無事的,行禮規矩也都是妥妥當當的,輕聲細語的討人歡喜。

再入六娘子的暖香塢,兩個大丫鬟竹韻和魚安自不用多說,其餘的四個二等丫鬟妙琴、香巧、染畫、尋音雖不見極為貌美的,可瞧著都是清麗單純的,舉手投足間雖還有些拘澀,但待人接物都是大方有姿明眸善睞的。

而後頭跟著的半夏、紫蘇、茜草、澤蘭四個粗使丫鬟,年齡雖都還小些,不過做事說話也都是井井有條的,看著便知是旁人用心調教過的。

是以只大致看了幾眼暖香塢裏頭的下人,沈慧英就對六娘子心生了不小的敬意。

高宅府邸裏的下人有的時候更像是一面一面的鏡子,像侯府這樣,雖是新府新立,可只要沈聿白一日不倒,那就勢必是要走公卿之路的。主子好不好,有無德馨,往往下人們的一舉一動就可見一斑。

這也難怪只短短的幾眼功夫,沈慧英就對六娘子刮目相看了。

不過六娘子對沈慧英的讚聲卻顯得有些受之有愧,“讓妹妹笑話了,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最開始侯爺已找好了牙婆子,之後大姐姐又細心的幫我一路打點著,教下人們規矩的是我母親和外祖母屋裏得力的仆婦們,我不過是討了個坐享其成的便宜。”

“四嫂太過自謙了。”沈慧英笑了笑,忽然又略帶傷感道,“不過哥哥能娶到嫂嫂這樣心思巧妙的,想來只等他回了宣城,這日子也能過的舒坦些。”

她說著擱下了手中的湯碗,見六娘子正有些探究好奇的看著自己,不禁繼續道,“四哥並非嫡出,早些年日子過的尤為清苦。先嫂嫂雖也是世家出身,不過性子確有些孤傲。四哥那時候一心走武將寒門的苦路,先嫂嫂不理解,兩人見了面談及這些便是吵,吵到後來四哥索性就睡在了武館。為了這事兒,母親和姨……姨娘就沒少操過心。”

這番話,從未有人和六娘子提及,便是連沈聿白的先夫人姓章,六娘子還是那時公公宣讀加封詔書的時候才知道的。

所以眼下難得聽知情人說起,六娘子自然是想多聽一些的,不免順著沈慧英的話茬道,“先夫人是怎麽去的?”

“難產。”沈慧英並無隱瞞,見六娘子詫異的瞪了眼睛,她輕輕失笑道,“先嫂嫂的事兒在沈家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今兒就算我瞞著不說,以後等涼都那一大家子的人湧進侯府,七嘴八舌的人多了,嫂嫂也能知道,倒不如我今兒直接說了幹凈。”

見六娘子靜靜的聽著,沈慧英便繼續道,“胥口章家再早幾年也是望族,後來雖家道中落了,但在胥口還是有些名望的。嫂嫂的爹爹原先是父親的門生,只不過後來沈家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兩家的聯系便漸漸疏少了。但當時母親還是咬著牙想要再振沈家門楣的,所以便千方百計的和章家定下了四哥這門親。可成親以後四哥屋裏就沒有消停過,先嫂嫂脾氣扭直,四哥又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兩人一言不合就吵,這才會先有了庶子庶女的。後來先嫂嫂好不容易懷上了,結果卻小產了,孩子沒了不說大人也跟著折損了元氣,一個月沒到就去了。”

古代女子生產便是要繞鬼門關一大圈的,這點六娘子深以為戒!不過除了這點覺悟之外,六娘子更多的還是唏噓。

對於沈聿白,六娘子從來都沒有指望過兩人會營造出兩情相悅愛慕至深的婚姻生活來。先撇開各自的性格喜好、生活習慣等等的不談,就光說妻妾成群這個問題,六娘子就是接受不了的。

可這就是古代宅院男子的生活軌跡,不管六娘子願不願意接受,妾室在古代就是合法的存在。不管是因為丈夫的真心喜歡還是為了要傳宗接代,總之妾就是名正言順生活在嫡妻眼皮子底下的小三,且這小三往往還不只一個。

在這樣的大環境大背景下,六娘子覺得自己和沈聿白之間能達成的共處方式就是“相敬如賓”。

但不知為何,剛才英娘那幾句簡單的回憶,竟讓六娘子對沈聿白生出了別樣的情緒來,說不定道不明,連六娘子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她會突然有了一絲隱隱的心疼。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前世父母之間錯付的糾葛,又或許是因為她和沈聿白成親已成事實,不管她接不接受,沈聿白以後都會時時刻刻的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六娘子忽然發現,其實對他好一些,就是對自己好一些。

這樣一想,六娘子不免有些迷惘了,“或許那時候,侯爺和先夫人都太年輕了,也不知要如何體諒對方。”畢竟逝者已逝,章氏死了這麽多年,再記她的好壞並無意義,更何況六娘子也不覺得拿章氏來作比較有什麽大用,所以話到嘴邊,還是留了大半在心裏,只微微的感嘆了一句。

但沈慧英聞言,卻是眼中閃過一抹碎光道,“論年紀,四嫂比我還小一歲呢,可我瞧著四嫂卻是個通情達理的。”

六娘子一楞,紅著臉別過了頭,佯裝沒有聽見似的吩咐攬月把燭火挑的再旺一些。

那之後,六娘子和英娘還小酌了幾杯,兩人從最開始的對坐尷尬到後來的侃侃而談,晚膳用完的時候周遭的氣氛已經很融洽了。

其實六娘子和英娘本年紀也相仿,在之前相識的兩次中,彼此留下的印象都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六娘子現在嫁給了沈聿白,而英娘則是沈聿白唯一的胞妹,是以不管從利益出發還是從情感出發,兩人都沒有暗中較勁的道理。

晚膳結束後,六娘子親自帶著沈慧英去了下榻的小院。

“園子裏有兩株垂柳特別的有生氣,現在天黑了瞧不太清楚,明兒你起來看看,綠梢綴墜,看著總覺得夏天還沒有過完似的。”六娘子一邊帶路,一邊笑語連連。

“讓四嫂費心了。”英娘晚上多喝了幾杯,雖不至醉,可腳步到底有些虛了。六娘子扶了她一把,兩人並肩進了垂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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