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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追隨亡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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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還未亮,張家就傳來壞消息。

張小郎君堅持不住,終於撒手人寰。

“你早就知道他要死?”零零九看著她難得早起,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吃驚,不免發問。

“是啊,就是我派人幹的事,我為什麽會不知道?”姜莞覺得它好大驚小怪。

“你派人殺了張小郎君?!”零零九驚聲尖叫。

“當然不會,他那裏日日有丫鬟守著,怎麽可能現在派人殺他?”姜莞對鏡描眉,將眉尾拉長許多,愈顯張揚跋扈。

“當日他病重,我叫人去請我的郎中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郎中看似將他救活,不過是把他體內最後一點活力激發出來,就像人回光返照那樣。生命力漸漸用盡,就該死了。”姜莞語氣輕快,同它解釋。

零零九不解:“那你幹脆當日就讓他死了好了,何必等到現在。”

姜莞將眉畫好,又在頭上比著一支支釵哪個好看。她極臭美,很愛打扮自己,總要讓自己漂漂亮亮的。

“當日他死了我的人又沒準備好,肯定不能讓他死啊。”姜莞一本正經。

今日她十分貼心,沒穿她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裳過去給人添堵,少見地穿了一身黑色衣裙。黑色無可避免地將她容顏中的艷麗壓下,顯得她十分大氣。

相裏懷瑾駕車帶她到張家,張府各處已經用白色裝飾完畢,下人們個個披麻戴孝,哀痛不已。

見到姜莞,看上去傷心欲絕的張縣令哭得愈發悲痛:“郡主,小郎他有負郡主厚望,還請郡主恕罪!”

姜莞不著痕跡地抽了抽嘴角,幾乎要翻個白眼來表達自己的態度。站在她身後的相裏懷瑾此時卻突然擋在她身前,不讓張縣令接近她。

她裝模作樣地盡力拽了兩句文:“這又不是誰之過,只是張小郎君實在可惜,還請您節哀。”她說著說著不合時宜地有些想笑,但眼下又不是能笑的時候,她只好抿著嘴憋笑,越憋越想笑。

眾人倒沒看出她的異樣,見她微微低頭,以為她在憂傷,便都紛紛低下頭,跟著一起憂傷起來。

人既然已死,自然是不能在家多停放的。轉眼間快到夏日,再放久些人要爛了不說,郡主也該走了。

張家要盡快將張小郎君的喪事辦了,這樣也好腆著臉請郡主走上一遭,讓他們張家門楣光耀。

張家的靈堂布置得很快,畢竟張小郎君整日裏半死不活的,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如今張小郎君死了,那些準備靈堂之事的可算松了口氣,終於派上用場了。

張小郎君被放在棺材中停入靈堂,供人吊唁。

幾日來,張府門前車馬喧囂,前來拜祭的人數不勝數。張家的門檻兒幾乎被踏破,雖然是白事,卻熱鬧非常。

眾人雖說名義上是來見張小郎君最後一面,實際上去他靈前為他燒一捧紙錢的人都甚少。大多數人都是走個過場參拜一番,便立刻去張縣令面前勸慰起來,以期從他那裏多獲得些好感。

不過張小郎君的親娘一直不曾露面,又或許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從未與他見過面的兒子已經不在人世。

三日後張小郎君下葬,張家家廟中多出一張牌位。

身前事處理完,便該處理張小郎君的身後事了。張小郎君沒在這世上留下什麽,唯一需要處理的,就是他那個前幾天剛過門的妻子,陳十娘。

陳十娘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自打過門她就不曾見過自己那個夫君。對她來說,當真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住。甚至連適應也不太需要的,反正也只是在樓上。

只是第一日她有些認床睡得並不安穩,伺候她的那個婆子卻顯得很開心。

她不知道這人在開心什麽,明明她都睡不著覺了。

後來第二日她不認床了睡得安穩,卻在熟睡時被那婆子突然叫起來。

“少夫人,小郎君他如今病重在床,你如何能安穩入睡呢?”婆子在她迷茫醒來時嚴肅道,說的話也讓她聽不太明白。

陳十娘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能睡覺,她又不認識小郎君,為什麽他重病,她不能睡覺?

但多年來成長的經驗已經讓她學會不再問什麽,而是服從。她只得坐在床上打盹兒,門稍微有什麽動靜她就要強撐著睜開眼睛發呆。

婆子看著她未睡的呆滯模樣十分滿意,口中稱道:“少夫人真是忠貞,對小郎君情深似海,聽說小郎君生病,自個兒也擔憂得睡不著覺。”

陳十娘只想說分明是這婆子不讓她睡,不是她不想睡!

吃食上亦然。除了第一日她吃飽了,後面幾日那婆子都只給她一點點飯吃。她本就還沒長大,一天只用這點飯簡直餓得心慌,卻也沒什麽辦法。

偏偏那婆子還念念有詞:“少夫人思念小郎君,食不下咽,此番忠貞真是可歌可泣。”

於是送過來的飯一日比一日少。

直到陳十娘被帶去家廟那一日,她已然餓得眼冒金星奄奄一息,需要半靠在婆子身上才能走得動路。

她被餓得骨瘦如柴,原先豐潤飽滿的臉一下子尖得不成樣子,雙頰凹陷,圓而大的眼睛在這張臉上已經不顯得可愛,反倒有些嚇人了。

這是她頭一次來家廟,還不很清楚來這裏是要做什麽的,也沒有人告訴過她。

宗祠中立著許許多多牌位,她不識字,借著火光看著這一塊塊黑漆漆的牌子卻覺得心慌。

除此之外,宗祠中站滿了人,形形色色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讓她不自在極了,下意識想躲在帶她來婆子身後。

她從沒見過這麽多人。

陳十娘這個躲閃的動作取悅了在場所有人,他們的神情頓時緩和下來,讚賞地看著這個新喪的寡婦。

“她知道羞恥,不拿眼看外男,是個心思定的。”

“看她消瘦至此,想來平日裏是思念小郎君思念極了,連飯都不肯吃了。”

“真是個忠貞之人,怪不得今日要在這裏追隨張小郎君而去。”

……

眾人議論紛紛,雖然都是誇讚陳十娘的話,卻讓她聽得雲裏霧裏。

她沒有不拿眼看外男,她只是從沒見過這麽多人,太害怕了。

她也沒有思念什麽小郎君而食不下咽,是那個婆子不給她飯吃,她才會消瘦至此。

她更沒有要追隨張小郎君而去,她壓根不認識什麽張小郎君!

貞節牌坊是寡婦追隨亡夫而去,或是忠貞守節三十年才能有的。若是前者要申請牌坊,則需要衙門以及左鄰右舍作見證。一來保證寡婦確實是自願殉夫,二來更好將此事傳揚出去。

今日眾人就是受了張家的邀請,特別來看張家這位少夫人殉夫的。方才他們已經齊齊在張家用了晚膳,吃飽喝足等著看這位少夫人是如何忠貞不渝。

火光明滅中,宗祠每個人面上的表情看上去都詭異極了。他們對眼睜睜看著人死的這件事上展現出莫大的興趣,甚至有幾分津津有味。

陳十娘不受控制地發抖,本能告訴她她好像要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但她卻沒有能力去阻止或改變,只能無力地接受一切。

有下人搬了梯子和桌子來,他們一人扶著梯子,一人爬上梯子,一甩手上結實的白綾,白綾穿梁而過,另一端垂下。

小廝手腳麻利地將兩端牽起,打了個牢固的結。

這下萬事俱備,只欠陳十娘。

陳十娘膽怯地看著那個長形的圈,好像預見到那是用來幹什麽的了。

婆子的聲音適時在她耳邊響起:“少夫人,時辰到了。”

陳十娘心尖一顫,不由地問:“什麽時辰到了?”

婆子笑笑:“您為小郎君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今終於有機會能結束這一切,您難道不想這樣嗎?”

陳十娘順著她的話想,一下子歡喜起來。她可以結束一切,吃飽睡足,實在太好了。

婆子看她面露歡喜,當下忍著要斥責她不許這麽笑的念頭繼續哄她:“少夫人,只要你將頭伸入那套中就好了。”

兩個人在這邊低聲耳語,不叫旁人聽見,不免讓一群看熱鬧的質疑。

“她們在說什麽?難不成少夫人不願意了?”

立刻有張家人出來反駁:“胡說八道,分明是少夫人要交代遺言。少夫人臉皮這樣薄,有什麽不與婆子說,難道要和那些水性楊花的女人一般將話都說給男人聽嗎?”

眾人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看著陳十娘的眼神重新緩和下來。

陳十娘這幾日實在被折磨慘了,睡不好覺,吃不了飯,困餓交加下她已然有些神智不清,被婆子說得心動。

只要鉆進那個圈裏,就不會再吃不飽睡不好了。

在眾人期待鼓勵的目光中,陳十娘怯生生地由婆子扶著爬上了桌,伸手去夠那條白綾。

婆子立在一旁,就等著陳十娘將頭伸進套中吊起便把桌子挪走。

眾人便提前吹捧起這行為:“真是可嘆可敬!”

像是在迎合著他們的吹捧,外面忽然一片亮堂。

眾人一訝,以為是上天顯靈,也來讚賞這樣的行為,就發現張家家廟也著火了!哪裏是什麽上天顯靈,分明是有人蓄意縱火!

“我家家廟!”人群一下子亂了,逃命的逃命去也,咒罵的咒罵起來。

陳十娘冷不丁清醒過來,低頭看著自己手上握著的白綾,不明白自己是要做什麽。

下一刻她便見著有人沖進家廟中向著她來,將她一把從桌上拎了下來,帶著她向外跑去。

天被燒得紅彤彤的,陳十娘這才發現所有家廟都著火了,滾滾黑煙直沖雲霄!

“烈女被搶走了!”有人瞧見陳十娘被帶走,高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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