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聲睡著了。

他使用特質能力的次數越多, 越無法壓制住內心深處屬於野獸暴虐的本能。這往往需要他花費很多的精力，陷入虛弱狀態後，沈睡是一種絕佳的恢覆靈魂能量的辦法。

桑玲月走出鄔聲的房間, 水晶燈投影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現在控制身體的是顧老師, 迎著乳白色的暗河水往上游而去。時不時會有剛孵化的高等蟲浮出水面，他手中的本命靈劍幾乎揮出殘影。

“他還是有點用處的。”

艾瑟兒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心中在思考，以後是否還與顧老師為難。這家夥的戰鬥力確實強，不使用特質能力的情況下，武力值堪稱“隊伍”裏的天花板。以她的聖光，倒也可以一戰……要是光明神肯投來註視，讓她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魔法, 顧老師不過是區區“戰士”, 給“魔法師”提鞋都不配。

可她現在只能使用聖光，對方也有特質能力可以使用。

艾瑟兒得承認，自己不是顧老師的對手。

蠢狼同樣不是顧老師的對手。

十三也不是。

艾瑟兒危險地瞇起眼睛, 睇慢慢走近的桑玲月一眼：只要她能一碗水端平, 自己倒沒必要非得和新來的結仇。

……畢竟，目前最大的敵人是過分神秘的“校方”。

先解決外部矛盾，別的以後再說。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桑玲月不知道艾瑟兒心內的活動，她的註意力都在外界的戰鬥上。輕易便發現高等蟲孵化的頻率越來越快，“我出去一趟。”

艾瑟兒溫柔的回應，“好哦。”

桑玲月停下離開的腳步, “你有點怪怪的。”

“哪有？”

艾瑟兒不承認。

“你還不走嗎？”

桑玲月帶著細微狐疑, 意識離開人格空間。

“你來了。”

顧老師感覺到桑玲月的存在, 動作加快。手上用力, 一劍砍斷面前攔路的高等蟲的鎧甲，避開噴湧而出的屍液。

因此，桑玲月看到的是屍/體沈進乳白色河水中的場景。

不算太血腥。

“我們先下手為強，潛進河底把蟲卵清除掉。”

“好的。”

顧老師點頭，從隨身背包裏取出繃帶，捆住傷處，壓迫止血。接著，潛入水中。

暗河深處十幾米，淺處七八米。

顧老師深谙水性，劍修的修行場所多變，水底修行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項。傷口處滲出的血染紅周圍的河水，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終於，雙腳踩在池底柔軟的白沙中。他如同在岸上一樣，可以自如的行走。

“你能在水底憋氣？”

“十分鐘、不成、問題。”

這具身體畢竟不是原裝的，否則他在水中和在岸上沒有區別，一樣可以呼吸。

白沙之中臥著一枚枚蟲卵，幾乎每一枚都有著獨特的花紋。顧老師挑破離得最近的一枚，卵中已經成型的蟲撲騰兩下，便不動了。

“有用！”

顧老師向前游去，一路上先下手為強，並沒有陷入戰鬥之中。正在他閉氣到達極限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個深坑，坑中是上百枚即將孵化的蟲卵。部分蟲卵已經破裂，隨時能完成孵化。

饒是顧老師，徹底陷入高等蟲的包圍之中，也無絕對把握脫身。

“我、使用、劍技，後後後、後面的路、小心。”

為今之計，只有使用劍技。

才能在短短一兩秒之內，將所有的蟲卵毀去。

不過，代價是顧老師會陷入沈睡。

“不用擔心，我還有別的夥伴。”

這一次，顧老師沒有再說“不要相信心魔”的話。

兩分鐘後，桑玲月浮出水面，劇烈的咳嗽起來。她覺得自己的五官好像都在往外淌水，肺似乎要爆炸了。

忍著身體強烈的不適，她繼續往前游。

很幸運，二十幾分鐘之後，她到達暗河的邊界——一處無比寒涼的地穴。

一路上，沒有高等蟲被孵化出來。

可以說是有驚無險……

此時，因為身體能量的巨大消耗，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從背包格子裏取出食物，大口往嘴裏塞。

這還是她儲存在背包裏面的食物，第一次派上應有的用場。

進食沒有花費太長時間，桑玲月回到人格空間裏，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十三。

“一直往前走，直到見到疑似母蟲的存在為止。”

依舊是少女略顯狼狽的身軀，但此時的“桑玲月”更像是一部機器，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十三嘴裏重覆著“老板”下達的指令，無意識呢喃道：“無須殺死攔路的高等蟲，以快速前進為首要目的……”

人格空間裏，看到這一幕的桑玲月不由露出老母親般慈愛的笑容。

“十三終於懂得思考了……”

艾瑟兒則是表情覆雜，“一把刀竟然開始有自己的思想……”她不只驚訝於十三逐漸具備人性，更驚訝於桑玲月的蠢。

“一把沒有思想的刀，才足夠鋒利。操控他不好嗎？你有病吧！”

“我本來就有病，不然你們是從哪來的。”

艾瑟兒：“……”

說過多少次了，你沒有精神病，我也不是你的副人格。

外界，十三看著眼前的通道，緩慢而堅定地說：“見到蟲母……有威脅……殺死它。”

他取出背包格子裏的刀，向前走去。

一部會思考的機器，動作精密度明顯提升了。

十三是殺手，擅長尋找目標的致命部位。

高等蟲密集的分布在地道裏，擔任著守衛的職責，看來已經距離蟲母不遠了。

每走一段路，十三都不可避免的會遇見高等蟲。他會用最快的速度讓高等蟲失去行動的能力，然後繼續向前。

每遇見一只高等蟲，他的身上就會增加數道傷口。

如果一次性遇到的高等蟲數量較多，他即使勝利也是險勝。

桑玲月之前從食堂神奇食物兜售者處薅的羊毛，全部用掉了。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

漸漸的，人格空間裏的桑玲月和艾瑟兒都失去說話的欲/望，心中為十三強大的意志力而折服。

非常罕見的，竟然有十分鐘沒遇到高等蟲了。

“讓十三休息一下吧。”

艾瑟兒忍不住出聲。

“好……你看！”

桑玲月正打算離開人格空間，就從十三的視角看到地道裏矗立的數具石像。栩栩如生的高等蟲的石像，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覆刻。

石像的覆眼甚至具備神采，還能微微顫動。

十三繼續向前，不久之後，發現同樣變成石像的美杜莎。

桑玲月慢慢理清思緒。

“美杜莎……古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妖，凡看見她的眼睛者皆會被石化。我的ID是多面人，美杜莎的ID名稱或許也有一定的寓意。她的特質能力，或許正是石化他人。她自身的石化，很可能是特質能力使用過度的結果。”

“至於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大家相處過不短的時間，我對她的戰鬥力很了解，是遠遠不及顧老師的。進度之所以超前，大約是因為落入地穴時的位置不同。”

“她大概率直接落入一群高等蟲之中……”

“對她來說，自然是不幸的。”

“對我來說，落到地穴的邊緣區域，一路殺過來……同樣不幸。”

桑玲月嘗試著讓十三將美杜莎的石像放進背包格子裏，竟然成功了。她心裏一咯噔，這證明美杜莎已經徹底失去生命跡象，沒救了。

十三不會理解桑玲月的難過，繼續向前。

三個小時過去……六個小時過去……

人格空間裏靜寂無聲，直到一扇門打開。顧老師穿著一身素袍，走出房間。

這一次，心腸和石頭一樣堅硬的艾瑟兒都大松一口氣。

“你終於醒了。”

顧老師擡頭看到外面的情景。

十三一身是血，幾乎不見一塊好的皮肉。即使如此，他依舊在往前走，步伐如精心計算過一樣，每一步都一模一樣。

與他極差的狀態不一致的是他的眸子，那雙常年沒有情緒的眼眸極亮，閃爍著靈魂燃燒的火光。

找到母蟲已經不是“老板”的命令，而是一件他想要做成的事情。

“再等一等。”

桑玲月攔住顧老師，“再等幾分鐘。高等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母蟲不遠了……”

至少讓堅持數個小時的十三，親眼看到母蟲。

桑玲月話音剛落，十三的腳便踩進一攤淡黃色的黏液之中。

這是一個巨大的巢穴，體型碩大的母蟲躺在銀色的搖籃裏。填充整個地穴的黃色黏液之中，一雙雙覆眼睜開。密密麻麻，好似夜空中的繁星——這裏至少有數百高等蟲。

“找到母蟲……”

十三精神一松，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回到人格空間裏。迎接他的是桑玲月的笑容，“你做得很好！”

艾瑟兒遞給他一杯水。

十三接過來喝光。

“謝謝，不過它不能為我提供能量。”

艾瑟兒：“……”

“我回房間充電了。”

艾瑟兒：“……”

=  =

顧老師的策略是一只只引出高等蟲，再進行剿滅。

護衛著母蟲的高等蟲是有定量的，一定能殺完。

或許慢一些，但更加安全。

人格空間裏，桑玲月睡著又醒來，詢問旁邊的艾瑟兒。

“我睡了幾個小時？”

“三個小時，”艾瑟兒輕聲說：“新來的戰鬥時間超過三十一個小時了……他是魔法材料做的傀儡假人吧？”

桑玲月抿唇不語……這麽恐怖的任務難度，真的有人能通關嗎？

她離開人格空間，顧老師感覺到她的到來，溫聲說：“高等蟲就快要被殺光了。”

“你怎麽樣？”

“還能堅持。”

顧老師覺得，這是一場劍修的修行！且並不是他經歷過最危險的處境。

半個小時後，顧老師來到龐大到幾乎無法轉動身體的母蟲面前。

然而，普通的攻擊根本無法刺穿母蟲體外的一層防護罩。

醒來的鄔聲、精力充沛的艾瑟兒和顧老師輪流攻擊，最後是十三使用特質能力，才將母蟲殺死。

母蟲發出一聲絕望的鳴叫，聲音讓人瞬間凝滯，腦海中出現古怪的幻想，耳朵裏聽到奇怪的囈語。

一時之間，十三無法動彈，也無法做出反應。

更換顧老師控制身體，狀態依舊不佳。

這時，地穴上方坍塌。

顧老師灰頭土臉地爬出地穴，還未能喘一口氣，就聞到一股嗆鼻的氣味。頓時剛剛恢覆一點力氣的手腳又軟如煮熟的面條。

一大一小兩個男孩拖著麻袋走過來，正是之前公司員工救下的兩個孩子。

歲數小的驚訝不已，“竟然有人能逃出地穴，這還是第一次……”

歲數大的說：“母蟲不會被她殺了吧？”

“真厲害。”

“再厲害有什麽用，還不是落入我們的手掌心。”

情況很明顯，被變異野獸追逐的小孩是誘餌，地穴、變異蟲是消耗公司員工的陷阱。

千辛萬苦殺死蟲母，卻被擱這守株待兔……

饒是為人師表顧老師也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

接著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說：

爭取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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