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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墜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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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賽進行的火熱。陳清和與晏寂清不相上下,如影糾纏。

在追逐中記憶也好像穿梭回了五年前,那時他剛加冠,青澀的少年溫潤如玉,風度翩翩。

他很有耐心,像一位沈著的雕刻者,而她就是他手裏的一塊原石。

他要讓她成為最好的棋子,所以傾註了五年心血;但在這一日越來越近時,他的性子反倒也日漸怪戾起來。

“殿下怎麽突然來馬球會了?”她奮力搶下一球。借著球場喧囂遮掩,慢慢悠悠與他道。

晏寂清縱馬一桿攔截,擡眼輕笑:“你實在不聽話,記不住保全自身,我只得來親眼瞧一瞧你。”

這指的是她跳水救人一事。

“在事成之前,我不會有事的,殿下大可放心。”陳清和敷衍著,顯然並不信。

“嗯,不過你這匹馬兒性子可是難馴。”

他目光略過她身下的棗紅馬,話中有話。

果然,沒有危險的時候主子就是最大的危險,陳清和會意,兩人悄然交換了個眼神。

“夫子!傳給我!”賀行雲著急的呼喚,滿頭大汗。

陳清和趁晏寂清一個松懈,毫不猶豫的將球奪回,“砰!”傳去了賀行雲方向。

總算輪到了她回擊:“承讓。”

這睚眥必報的性子。

晏寂清無奈嘆了口氣,卻又沒有半分惱意。

其他隊員眼見著比分被拉平有些急了,不願再被陳清和搶到球,於是全速直逼著陳清和而去,陳清和亦絲毫不肯相讓,二人皆沒有勒馬的打算,擦著肩膀隨之揮桿,只聽一聲淒厲地嘶鳴,兩馬相撞,球桿劃過了馬身。

那馬本就性烈,頓時吃痛發狂。

“夫子!”賀行雲察覺不對,當即策馬去追。

可他距離太遠,而盛長明的馬術又不夠高超,根本攔不住那發狂的馬。

“來人!快來人!”

看臺上也亂作一團,驚呼不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清和被甩得整個身子騰飛而起的那一刻,晏寂清飛踏馬背,一把將她扯進了懷中,寬大的掌心緊緊箍在她腰間,而另一手則死死護住她的腦袋。

鼻息之間滿是勝蘭香的味道,令人心安。

兩人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擦著地面將手背磨得血肉模糊。

一球之差,黃隊獲勝。

可眼下卻再無人有心思管那輸贏,唯恐懷王摔出個好歹,會大禍臨頭。

丫鬟小廝匆匆趕上前將二人擡去診治,賀行雲更是急紅了眼眶,拉著陳清和袖子,不停詢問:“夫子,你還好嗎?身上哪裏痛?有沒有傷到?”

陳清和無奈,連說無礙以寬慰他;可若不是丫鬟要為她檢查身子,他非得一路跟到床邊。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處,太醫正小心翼翼為晏寂清包紮傷勢。惹禍的小公子被嚇得直哭求饒,被父親一腳踹歪了身子,跌在地上。

“夫子沒有大礙,只是腿上有些擦傷,這藥連著抹上一段時日,也就好了。”聽著隔壁院子的動靜,郎中抹了一把額上冷汗,倒慶幸陳清和是個好脾氣,只是賀小公子急了些,卻也沒那麽可怕。

“當真嗎?可別還有哪兒沒註意的。”賀行雲關切地追問。

“多謝郎中。”陳清和將藥膏接過,攔住了賀行雲沒完沒了的話茬,道:“好了,你是關心則亂了。我當真沒別的什麽事兒了,放心吧。”又與丫鬟道:“我有些心驚,想在這兒歇一會兒,你出去吧。”

“好,夫子想歇多久都沒問題,若有什麽需要盡管提便是。”丫鬟應著,顯然是松了一口氣。

“有勞了。”

陳清和目送丫鬟離開,將房門關掩,擡起手來示意賀行雲走近,安撫起受驚的小狗。

“別擔心了,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嗎?”

說著,如他所願的在他發頂揉了又揉。

他的頭發很是細軟,摸起來就像一只真的小奶狗。

賀行雲蹲在床邊,癟起嘴巴,委屈道:“夫子你不知道我多害怕,真是嚇死我了!若夫子出了什麽事,我這輩子都沒法原諒自己。”

聞言,陳清和好笑的歪了歪頭,問:“就算出事,那也是我自己挑的馬,自己比的賽,你自責什麽?”

“自責自己馬術不精,沒法保護夫子。”他答。

陳清和一怔,並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我以為你會自責讓我來了馬球會。”

“夫子是有鴻鵠之志的,並非在家裏擺弄繡花針的女郎,更不是金絲雀;我不會覺得夫子有什麽不該,只怨自己以前為何不更努力。”他將頭更低了些,轉而小聲說:“若我能強些,再強些,能與夫子比肩…就好了。”

陳清和手微不可察的一頓,隨即將話題轉移:“好了,我有些累了,讓我歇一會兒,你去找小侯爺瞧瞧吧。”

“好。”賀行雲點點頭。臨走前又仔細看了眼碳爐,往裏多添了兩塊,以保證屋裏暖洋洋的,不會冷到。

然而只待他前腳離開,後腳陳清和就再一次睜開了眸子;望著窗口,在心裏算著時間。

不多時,一道欣長的身影走過,“嘎吱——”一聲推門而入。

帶著一身濃厚的寒氣,夾雜來細碎的風雪;但隨著房門的關掩,將那些風雨欲來全擋在了外面。

“殿下可真耐摔,本以為殿下那一下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呢。”

陳清和嘴上如此說,眉頭卻擰成了結,盯著他的手,緊接著問道:“為何要來這麽一出驚馬?”

“金城裏一家青樓,昨晚死了個賬房。”他一邊說,一邊來到床邊。

不急不躁,就好像在講一件極其尋常的事。

“那賬房有問題?”陳清和不解。

晏寂清“嗯。”了一聲,一邊答:“確實有問題。”一邊變戲法般將那對兒紅玉耳墜拿了出來。

溫熱的氣息如羽毛般輕掃過她的脖頸,他指腹因常年習武而有些粗糲,輕輕揉撚過她的耳垂,借著從窗紙透進的暖陽,仔細地將金針穿過了她的耳洞。

“那賬房是我東裕細作的一道上線,平時以玉牌確認身份;只是,這個上線早就被丞相替換掉了。所以這許多年來,消息凡走這條線,從他手裏過,都先傳給了丞相,再給上面。”

聽罷,陳清和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那他不就是能夠為所欲為了?”

賀韞勢力滲透至此,東裕豈非早成了個漏洞百出的篩子?!

“確實。可丞相掌握住了如此一條命脈,卻似乎並沒有將更多機密傳遞給西秦。所以,他並不是在為西秦效忠,而是利用西秦。結合朝堂上的一些事,我猜,他是想要除掉陛下,最後扶持一個傀儡皇帝,好自己獨攬大權,成為背後的天下之主。”晏寂清的反應倒是冷靜,轉而又為她戴另一只耳朵。

陳清和氣得手指不停哆嗦,起身間帶得耳垂一痛,可她卻是顧不及,直怒道:“野心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會不會一口噎死。沒了陛下,西秦虎視眈眈,怕是立刻就會打過來!”

晏寂清便也站起身。

他緩緩將手收回,目光卻流連在陳清和的面龐,將她細細打量;果真如他所想那般,這紅玉耳墜很適合她,也不枉他廢了許多功夫尋這塊料子。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繼而道:“這且都是後話了。近來我按你提供的線索,追查澄心堂防紙一事,查到了件有趣的事——那澄心堂防紙,是盛侯爺的人在辦。”

“盛侯爺?!”陳清和張了張口,有些不可置信:“兩家公子雖然走得近些,可以盛侯府的本事,不過草包而已。”

父子倆最大的本事也就是還能保留著祖上留給他們的這份蔭封,不給作沒了去,怎麽可能是盛侯府在做澄心堂防紙呢?

“盛侯爺癡迷字畫,為了字畫能砸鍋賣鐵,其早年間幹過的荒唐事數不勝數,更是對傳說中澄心堂紙向往已久;他不過是靠祖上蔭封,混口飯吃而已,沒有那麽大的野心,自然是被丞相給糊弄了。”晏寂清解釋著。

“而近來陛下也有所察覺不對,下令開始查;丞相緊急將自己的人能撤的撤,知道的太多不好撤的,又為免被活捉便選擇直接除掉,甚至將造紙處自己的人也都撤了。”算撇了個幹幹凈凈,白瞎了盛侯爺傻了吧唧引其為知己。

聽到這兒,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陳清和了然,微抿唇瓣,再次問:“那殿下手怎麽回事?”

“自然是為活捉殺手,摳了他嘴巴裏的毒藥,在指節處留了牙印。”

他需要掩蓋住這道牙印,並在這個當頭,給新傷過一個無法懷疑的明路。

“殺手未歸,丞相定然急得大動肝火,會加速將禍水東引,只怕等不到陛下來查,他就會一手推到盛侯爺頭上。盛家,是註定的替罪羔羊,必死無疑。”

“…”陳清和沒有言語。

想起盛長明剛剛還在馬球場上意氣風發,但轉眼間盛家就會獲罪,心中唏噓不已。

“如你所見,這場馬球,是大廈傾頹前最後的狂歡。”晏寂清沈聲道出殘忍的事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廈傾頹”出自宋代·釋紹曇《偈頌一百零四首》

乳竇家私,寸無可取。

分明徹骨貧,剛道薰天富。

綱宗委地,力要匡扶。

大廈傾頹,直須撐拄。

不學老楊岐,破屋雪真珠,縮項暗嗟籲。

不學大愚芝,脫粟淡黃虀,不吃從君去。

千聖頭邊露一機,靈蹤不在猨啼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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