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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綠眸男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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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綠眸男子 (1)

昨晚東門信為何受傷,冰冰沒有多想,她如今能考慮的是,自己怎麽脫險。

越來越靠近的船只,已經沖破水霧,清晰地浮現出來。三條船,甲板上看不到人,只看得到狼,黑壓壓的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撐船的四人已經面如死灰,八尺大漢,眼裏除了恐懼,就沒有別的。反倒是冰冰,唯一的女孩兒,依舊安然自若地坐在甲板上,神態絲毫不見驚慌,眉眼中似乎還掛著一絲笑意。

岸上的人已經喧嘩起來,老夫人洪亮的聲音遙遙傳來:“去,通知大管家!你們,你們都給我回自己房裏去!”

頓時,眾人叫喊著,紛紛朝大門跑去。冰冰扭頭看一眼,除了苦笑,真的不知該怎麽辦了?那條送他們下來的梯子,竟然以最快的速度升了上去,生生斷了他們的活路。

甲板上,那四人似是如今才回過神,互視一眼,見冰冰神態自若,竟然紛紛朝她圍過來。重量集中在一處,船只搖晃起來,冰冰的衣擺已經侵了冰涼的湖水。

拼著一口力氣,也沒辦法從這邊游過去。就算過去了,狼族也追來了,眼下還是像是到了絕境。

“你們會水嗎?”冰冰突然問道。

四人面面相覷,點點頭道:“即便會水,游過去也上不了岸。”

三丈高,如果冰冰沒有中迷藥,這點高度不算什麽。不過,他們竟然連三丈高的墻壁也攀爬不上去?

四人看懂了冰冰的疑惑,有人道:“我們只會一些拳腳功夫,少主子身邊的人,武功才厲害著!”

這麽說,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冰冰皺起眉頭,撲面而來的濕氣中,已經帶著狼身上的味道了。不用看也知道,他們越來越近了。

“閉氣,閉氣會嗎?狼怕水,你們到水底下去,就沒事兒了。”

四人不懂閉氣的意思,冰冰又解釋了一遍,四人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過,臉上的神色很為難。冰冰無語了,她如今跑的力氣都沒,自顧不暇,還怎麽照顧他們四人?

也就在晃神的瞬間,單調的笛聲傳來。一聲聲狼嘯打破朝霞,有黑乎乎的東西朝這邊飛來。

冰冰慌忙站起來,腳下一滑,半個身體都落入水中。四人已與冰冰站在了同一戰線,見冰冰落水,便有人主動伸出手托著冰冰上岸。

“咚”的一聲,一只狼穩穩落在他們對面的甲板上,又是一聲……接二連三的一陣巨響後,船只再度失去平衡,他們站的這一頭,高高翹起。

五人互相拽著彼此,又騰出一只手抓住船沿,這才沒有順著甲板滑下去。然而,越來越的狼從天而降,船的那一頭已經承受不了重力,陷入水中。那些狼,不但沒有沈入水中,還浮在水面上,甚至朝他們游過來。

冰冰心中大駭,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岸上的人身上了。

在老夫人和管家的指揮下,岸上已經布滿了弓箭手,一只只利箭對準了狼群,也對準了他們。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變成了刺猬了。

冰冰咬咬牙,告訴自己,一定還有辦法的,就算水裏不能去,就算沒有武功,她也一定能想出其他辦法。

因為,她不想死,從來就沒有想過死。她要活著,要陪王爺爹爹過一輩子。還有,王爺爹爹還沒親口告訴她,他也喜歡她,她怎麽能死呢?

船終於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四分五裂了。冰冰他們五人,一同從高高翹起的甲板上落下去。而下面,幾頭狼擡著頭,閃爍著兇殘貪婪的眼眸,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只要落下去,就是它們的食物。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只有這樣死了嗎?那一刻,耳朵裏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兩句來自心底的問話。冰冰閉著眼,默默念道:不行。

雙拳握緊,那一刻,似乎身體裏的力量又回來了。腳輕觸湖面,冰冰奮力提起一口氣,身體竟然向上俯沖。不禁大喜過望,停在半空中,見四人在水中掙紮。幾乎沒有想別的,冰冰一個淩空翻越,頭向下,快速地回到湖面,落在四人中間。

粉色衣袂被風吹得揚起,女孩動作靈敏,像是跳著奇怪的舞蹈,腳踩著狼的頭顱,從這邊飄到另一邊。已有不少的狼湮滅水中,又慢慢浮起來,卻絲毫動不了。

四人大喜過望,一時間熱淚盈眶。冰冰開了一條通向碼頭的路,示意他們快些游過去。

“冰冰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但是如今這種情況,我們怎麽可能丟下你走呢?”

冰冰沒想到四人會這麽說,怔了怔匆匆道:“你們別在這裏添亂了,狼族不是那麽好應付的,快走,別留在這裏讓我分了心!”

說話間,一頭狼飛撲過來,冰冰淩空躍起,一個踢腿,正中狼腹。那頭狼哀鳴一聲,落入水中,濺起層層水花。扭頭見四人還沒有動,不禁有些動怒,吼道:“快走啊,你們在這麽幫不上什麽忙,過去叫上面的人放梯子下來,等你們爬上去了,我就過來。”

四人互視一眼,在看一眼上下翻越的粉色背影,頓了頓,便朝岸邊游過去。

然而,沒有讓冰冰想到的是,老夫人見四人上了碼頭,放下梯子等他們上去後,立刻下令放箭!

紛紛而至的箭,如同一場大暴雨,冰冰惱怒地瞪了一眼岸上的人,靈巧地翻了幾個身,便絲毫沒有猶豫的,一股腦兒紮進水裏。

東門家族的弓箭手,竟然也是如此厲害的人,那些落入水中的箭,雖然受了阻力,依舊能刺穿一頭狼的腹腔。鮮紅的血暈開,如同夕陽中被染紅的湖水。

冰冰只得往更深的地方隱去,直到水面漸漸歸於平靜,她才慢慢游上來。

水上漂浮著很多狼的屍體,然而,在冰冰冒出頭的那一刻,迎面便撲來一頭。冰冰大驚,也不知岸上的人還在射箭沒有,為了以防萬一,她選擇潛水。

孰料,她剛剛決定潛水時,撲過來的狼,脖子中箭,落在距離一米遠的地方。驚愕間,身後又多出一頭狼……

鋒利的狼爪在朝陽中,閃著刺眼的寒光,冰冰扭頭的瞬間,那狼爪離她不過一厘米的距離。短暫的瞬間,她只來得及將腦袋微微一偏,耳門處傳來刻骨的疼痛。接著,她看到一雙綠眸。

冰冷的,就如同面臨敵人時的傲雪。那一刻,冰冰有個錯覺,好像出現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狼,是她的傲雪,分離七年的傲雪回到了她身邊。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湖面水霧散盡,波光粼粼。

他懸浮與碧空之中,手裏握著一把蕭,放在嘴邊,湊著世界上最為美妙的聲音。刺眼的光令冰冰無法看清他的模樣,只覺得他像臨凡的神仙。一身灰色,也散發著奪目的光彩。

狼群撤退,那三只船上站著的三人,同時拿出各自的武器,不是笛子,而是暗器。他們是狼族,能控制狼,卻不如灰衣男子那般厲害,無論什麽品種,是否經過培訓,都會聽令與他。

該慶幸,他只能讓狼偃革倒戈,卻不能使其反攻。然而,即便這樣,狼族也容不得此人,早有了殺心,卻無力為之,這一次倒是個絕好的機會。他背對著他們,就算冰冰能發現,卻已經受傷,根本阻止不了。

暗器脫手,同時朝他射過來,冰冰大驚失色,打起水波,卻依舊不能抵擋。再看那綠眸男子,他竟是沒發現一般,赫然而立。不容多想,她飛身而起,從後面抱住男子,三把暗器,同時射入她背脊骨。

曾經,她不能保護傲雪,才讓傲雪收受了傷,這一刻,她應該能抱住那一雙綠色眼眸吧?

東門家族議事大廳。

氣氛凝固,眾人皆沈著一口氣,不敢輕易呼出。

東門信坐在上方,一只手臂包了層層紗布,月白色的袍子上,染了點點紅光,咋一看,像繡上去的梅花,只是多了幾分詭異陰冷。

老夫人依舊威嚴地坐在另一邊,微微磕著眼眸,一手拄著拐杖,一手平放在膝蓋上。依舊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在生死關頭,她知道要保護其他人,而你們呢?”語氣中透著寒氣,即便陽光抵達了這裏,也抵達不到眾人心裏。

聞言,除了老夫人,其他人皆渾身一顫。東門信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給人如遇春風的感覺。從未有人想過,他也有冰冷到不認親人的時候。

東門晴微紅的眼眶泛著淚花兒,輕輕抽泣幾聲道:“我們已經知道錯了……”

“住口!”老夫人怒吼一聲打斷東門晴的話,神態疏離冰冷地盯著東門信,道,“你忘了東門家的祖訓了麽?”

“哈哈。”東門信冷笑道,“那祖訓到底寫著什麽,您比孫兒更清楚不是麽?已經放棄的東西,你想找回來,可能嗎?”

說到最後,已經是明顯的諷刺,東門信冷冷瞅著老夫人,一字一頓地道:“既然在奶奶心裏,祖訓比所有人的性命來的重要,那我東門信從今日起,就不再是東門家族的人!”

眾人聞言,皆驚愕地擡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東門信。老夫人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嘴裏念道:“孽障,果然是孽障!”

那年紀略大的婦人連忙走過來,扯著東門信的衣袖道:“奶奶這兩日才好了些,你就別惹他生氣了,你是東門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你這麽做,不是要奶奶無臉面見列祖列宗麽?”

東門信冷哼一聲,嗤道:“她隨便置人生死不顧,就有臉去面見列祖列宗麽?”

“冰冰小姐不是沒事兒嗎?大夫說了,過兩天就能醒來,何苦為了一個外人和奶奶動氣?”

這話說東門信更為氣惱,在他們眼裏冰冰是外人,在冰冰眼裏,他們又何時成了家人了呢?即便是不家人,不也想辦法救人麽?

她可以做到先救別人,而眼前這些人呢?不但不救,甚至親手將她送到浪尖刀口上,斷了她的後路。他的家人,還真令人毛骨悚然。

從東門信身體裏散發出來了冷氣,讓那婦人再不敢多言。朝老夫人望了一眼,憂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整個大廳,雖然人數眾多,卻不聞一絲響動。

清麗的雙眸,慢慢掃過眾人,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最好盼望冰冰小姐今晚就能醒來,否則,明天我東門信從此以後就不叫東門信了!”

說完,大步離開,只留下一眾人的嘆息聲。過了片刻,眾人才逐漸緩過神,將目光投向老夫人。

老夫人長長舒口氣,似是萬念俱灰,揮一揮手道:“你們下去,多找些大夫來,務必讓冰冰小姐今晚醒來!”

眾人聞言楞了楞,隨即福了福身,相繼告辭。偌大的屋子,一瞬間便變得空曠起來,老夫人擡起一雙渾濁的眸子,神態毫無生機,一邊搖頭,一邊站起身。

身邊的丫鬟連忙過來攙扶住她,低聲安慰道:“少主子也是一時氣惱,老夫人別往心裏去。他小時候不也這麽鬧過嗎?”

老夫人搖搖頭,嘆道:“不一樣,他已經長大了,翅膀硬了。他要飛,我們還攔得住嗎?”

丫鬟微微一笑,自信滿滿地道:“那倒未必,少主子似乎對冰冰小姐有意思呢!冰冰小姐貴為晉王爺的女兒,若是嫁到東門家族來,也是沾著皇家邊兒的。”

丫鬟的一番話,讓老夫人臉色又陰沈下來,半晌才道:“你當真以為冰冰小姐和晉王爺有關系麽?她不過是晉王爺撿回去的女孩兒,這麽多年,晉王爺孑然一身,其中必有緣故。”

丫鬟楞了楞,似有些不相信老夫人的話。

“晉王爺如今二十七八,冰冰小姐至少也有十六歲,你還覺得他們是父女關系麽?”

丫鬟搖搖頭,只是,怎麽說也是父女關系啊,即便沒有血緣關系。

老夫人嘆一聲,步履蹣跚,慢慢消失在梨花小徑盡頭。

春風一吹,落英繽紛,如同飄起的鵝毛大雪,鋪了一路錦華。暗香浮動,碎了一地星光斑駁。

男子抱拳斜靠在門廊上,綠色幽眸微微瞇起,望著一方碧空發呆。陽光透過香樟樹間隙,斑斑駁駁打在灰色衣襟上。細風吹起披肩發絲,衣袂搖曳間,耳邊傳來開門聲,他立刻睜開雙眸。

“李大夫,她今天能醒過來麽?”

“這……老夫已經盡力了,能不能醒來,倒也沒有大礙,若是兩天後依舊沒有醒來,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她,竟然傷的如此嚴重?

如果她當時知道後果,還會救自己麽?

綠眸斂起,不禁想到。

東門晴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哀求道:“李大夫,您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今天就能醒來……”

“晴兒小姐,與其擔憂她,您該擔心一些東門少主了,他被狼抓傷了,若是傷口惡化,一條胳膊就廢了。”

東門晴更急了,眼淚嘩啦啦地止不住,已經亂了方寸,焦急地問:“怎麽辦?沒有辦法嗎?如果哥哥傷的那麽嚴重,奶奶一定會氣死的……”

李大夫無奈地搖搖頭,突然,耳邊傳來一道生澀的問話:“他,他在哪兒?”

李大夫仰頭看著男子,觸及到那一雙綠色眸子,立刻收回目光,聲音也不如原來那般自若,“你問的,問的可是東門少主子?”

男子點了點頭,心底有些不愉快,卻不懂如何表達出來,只冷冷地盯著李大夫。

“你有辦法?那,跟我來吧!”東門晴擦了淚,連忙在前面帶路。

男子最後看一眼李大夫,才跟著東門晴走。

李大夫的話並非危言聳聽,當綠眸男子將紗布層層撥開,露出整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來時,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何時進來的老夫人,忽然道:“孽障,災星!”

眾人不敢言,東門信咬著牙關,看了老夫人一眼,低聲問綠眸男子:“還有救麽?”

男子沒有說話,從懷裏拿出一支黑色藥瓶,對著傷口抖了幾下,抖出一滴晶瑩剔透的綠色油脂。油脂接觸到肌膚,瞬間如水一樣化開,冰涼的感覺,暫時代替了疼痛。

東門信對他微微一笑,身子躺平了,才問道:“閣下叫什麽名字?”

男子閉口不答,專心包紮著傷口,一切完成後,才生澀地說道:“三天,不沾水,五天,全好。”

說完,將黑色藥瓶收進懷裏,起身默默無言退出去。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東門信才收回目光,清眸微瞇,不知他到底是什麽人?

東門晴沖到床邊,緊張兮兮地問:“現在感覺好點沒?李大夫說,說手臂會廢掉……”

“住口!”老夫人呵斥一聲,道,“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麽?”

東門晴眨眨眼,把眼淚吞回去,東門信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帶著溫和的笑,看著她。整個東門家族,也只有小妹東門晴才是最單純的那一個,也是最善良的那一個。回望一屋子裏的人,到底還有幾個心是熱的,血是紅的?

不禁冷笑,這就是伴隨他一起長大的親人啊!若是,相同的處境,他們會選擇救他?還是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斷了他的後路?

“哥哥,如果冰冰小姐今天沒有醒來,你……你真的要離開東門家族嗎?”東門晴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問道。頭低低垂著,又道,“那天,我不知道冰冰小姐身子不好,所以……對不起哥哥,我現在覺得沒臉去見她了。”

東門信聞言,只是苦澀地笑了笑,東門晴已經覺得沒臉去見她,他豈不是更沒臉了?是他用了迷藥困住冰冰,若不是如此,冰冰又豈會遭遇這一次災難?

說到底,還是自己過於自信,以為只要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便會安然無恙。卻不想,自己身邊的人,皆是這般的不堪。

久久沒有等到答案,東門晴有些不安,擡起頭,道:“大夫說,冰冰小姐今晚沒有醒來也沒有大礙,哥哥放心吧。這次奶奶她們也知道做的太過分了,你就別和她們生氣了。”

東門信嘴角上揚,勾出一抹極淡的冷笑,並不言語。說到底,要拋棄東門家族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豈是說的那麽簡單,他不過是想給她們一個警告。讓她們知道,什麽是害怕,以後才不會有恃無恐地認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房間裏逐漸安靜下來,東門晴見哥哥閉上眼,便嘆一聲默默退出去。走到院子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守著冰冰小姐。如今也只有等她醒了,才能解開哥哥和奶奶之間的死結。

走到冰冰暫且居住的院落時,東門晴又猛然停住腳步,而令她突然停下來的原因是,那雙幽暗的綠眸,散發出冰冷的危險氣息。

身邊的丫鬟縮縮脖子,顯然也被嚇著了,伏在東門晴耳邊低聲道:“方才他將這裏的丫鬟小廝全趕走了,不許任何進來。小姐,我們還是走吧,那人,太可怕了。”

東門晴楞了楞,想起他救治哥哥的手臂,心底的害怕又慢慢的減弱了。朝丫鬟搖搖頭道:“你害怕就留在這裏,一會兒藥煎好了,送過來。”

丫鬟皺著眉頭,有幾分不願意。但要跟著小姐一起進去,她又害怕的緊,最後點點頭,囑托道:“小姐,你自個兒小心一點。”

東門晴失笑,“好歹這是我們家,他就算再怎麽樣,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嘴上雖是這麽說,當真要靠近,感覺到那股無法忽視的冰冷時,東門晴卻步了。冷不防,傳來冰冷的聲音:“出去!”

東門晴嚇得一顫,定定神,擡起頭道:“冰冰小姐是姑娘家,一會兒醒來了,也要有姑娘在場才方便。我沒有其他意思,她在我們家受了傷,我們理應照顧不是嗎?”

男子自是說不過她,定定地瞅著東門晴一雙眼,似乎要看進她心裏,確定她真的不是壞人,才微微頷首,退了一步。

冰冰趴著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身子,只露出一頭烏黑的發絲。房間裏還彌漫著血腥味兒,東門晴左右看了看,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我要見東門信!”

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道冰冷幽怨的聲音。

東門晴扭頭,瞧見冰冰正偏著腦袋,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防備。

“東門信呢?難道他已經死了?”冰冰忍不住一陣暗諷,“不是要用我要挾王爺爹爹嗎?怎麽會想著我死呢?我死了,對他有什麽好處?”

東門晴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難受,好像被人當面打了一個耳光,還有一點兒不高興。哥哥為了她要與親人翻臉,她卻……

好吧,是他們家人不對,明知道她有危險,也要把她送走。東門晴咬了咬嘴唇,道:“我這便去告訴哥哥,說你醒了。”

冰冰撇撇嘴,將腦袋偏向另一方。小小的動作,也引起後背劇烈的疼痛,不禁咬住牙關,暗地裏拜訪了東門家族上上下下十八代。

未了,嘆了一聲,說到底,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如果,她的功夫達到了玉竹那種出神入化的地步,別說迷藥,就是毒藥也傷不了她!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為什麽那一刻力量突然又回到自己身體裏呢?雖然不是全部,卻回來了大半。若不然,她此刻連痛也不知道了。

過了片刻,緊閉的房門推開,一束緋紅的夕陽打進來。

東門信頓了頓,才擡起腳,一步一步走過來,遮住了那一束光暈。在床的壁頭,倒映一個修長的影子。

步履闌珊,突然間,冰冰心裏的怨氣消失了大半。東門信到底還是保護了她吧,刺穿狼喉的那一箭,凜淩逼人,分明使出了全力,他本身又是帶著傷的。所以,冰冰扭頭看著東門信時,眼裏沒有冰冷,只是很淡,帶著一點點責怪。

捕捉到眸子裏的信息,東門信松了口氣,沈重的心變得比先前輕盈了。

“傷好了,我們就去找晉王爺。”

隔了半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如是說道。

冰冰眨了一下眼睛,面無表情地將腦袋偏過去,耳邊傳來東門信輕微的呼吸,“你又有什麽打算?”

“我沒有別的打算,只是晉王爺如今怕是真的有危險了。”語氣裏,帶著幾分憂色。

冰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卻不動聲色地道:“你困住我,不就是希望爹爹有危險嗎?”

東門信欲反駁,張張嘴,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咽了下去。又站了片刻,低聲道:“好好養傷吧。”

房間裏再度安靜下來,背部的疼痛告訴冰冰,她如今只能養傷,也只能在這裏養傷。東門信的目的她不知道,也只能賭一把東門信還有點兒良知,不會再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

只是,東門信不會,那其他人呢?冰冰清楚地記得,東門家族的這些女人親手把她送上船的,在狼族出其不意出現時,她們又活生生地斷了她的退路。眼睜睜看著她一人,與狼群搏鬥,如今回想起來,一顆心還忐忑著。

東門信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府裏,那些女人如果還有這個想法,輕而易舉就能辦到,冰冰沒辦法不憂心。

正苦著無法子時,門口傳來一陣對話聲。

丫鬟端著要站在大門口,搖搖望著綠眸男子,忍不住手微微顫抖著,勉強鼓起勇氣,朝綠眸男子道:“奴婢送藥來了,可以進來麽?”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光,丫鬟渾身一顫,忙不疊地將藥放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過來,奴婢就放在這裏,有勞公子給冰冰小姐送去。”

聲音漸漸遠去,冰冰一陣好奇,原來這房間外有人守著的。是東門信派的人嗎?但聽那丫鬟的話,好像又不是……

“吱呀”一聲,綠眸男子一手端著藥,一手推開房門。

冰冰楞住了,直勾勾盯著綠眸男子,萬萬沒有想到會是他。還有,冰冰都忘了問了,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莫非,他有辦法來?那麽就一定有辦法離開!

雖然東門信表示等冰冰好了,就放了她,不過,介於這兩天發生的事兒,和冰冰對東門信的印象,要讓她相信他估計沒那麽容易。

男子被盯著極其不自然,女孩的眼眸裏盛滿驚訝,卻一點兒沒有讓他產生排斥。或許,就因為她救了他。

“那個,藥……”男子比劃著,張嘴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冰冰朝他笑了笑,忍著疼痛要坐起來,奈何輕輕一動,背部便傳來撕心裂肺的痛,不得已只好放棄起身的念頭,道:“麻煩你端過來吧,嗯,放在矮幾上。”

冰壁疼得直皺眉頭,綠眸男子似乎感同身受,也皺起眉頭。按照冰冰說的,將藥放在矮幾上,後退一步。

冰冰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抓住勺子。對於正常人來說,這動作簡直是輕而易舉,冰冰卻費了好大的勁兒,額頭也冒出晶瑩的汗水,只是強任何沒有發出聲音。

男子定定地看著她,頓了頓,轉身出去了。

過了片刻,在冰冰艱難地喝了第一口的時候,他又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根柳枝,卻是被抽了裏面的木條,只留下管子一樣的樹皮。在冰冰驚疑的目光中,男子將樹皮管子的一端放進碗裏,拿著另一端在嘴邊做了個吸的動作,然後遞給冰冰。

這一系列動作,已經讓冰冰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依稀記得,在她原來生活的地方,才有人用吸管喝水,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心臟漏跳一個節拍,他會不會……

男子揚了揚手,示意冰冰接著,冰冰遲疑了一下,將樹皮吸管的另一頭放進嘴裏,輕輕一吸,苦澀的藥填滿口腔。不消片刻,一碗藥盡數吞入腹中。

男子收了碗出去,走到門口回頭盯著冰冰道:“休息,我在外面。”

口吃?一點兒也不像,他只是缺乏交流。可是,如果他和自己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應該不會缺乏交流吧?冰冰怔怔地盯著慢慢合上的房門,腦海裏回蕩著他臨走時說的那句不太完整的話,突然間就覺得安全了,全身心地放松下來。不到片刻,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了東門家族的鼎力支持,蓮城外的護城河來了一次大規模的修整,附近河流加高河岸,那些被沖毀的田土,也進行了修整。一切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然而,越到後面,人們對晉王爺的議論越是多了。

如今,已經演變成要告到皇帝哪兒去。東門信每日奔波,毫無怨言,由此讓蓮城百姓更為愛戴。這時候,即便是東門府最低等的丫鬟小廝走出去,也能得到蓮城百姓的愛戴和擁護。

蓮城,幾乎變成了東門家族的封地。

這日,冰冰已經能慢慢坐起來,東門晴扶著她到院子裏曬太陽,兩人之間雖不親昵,倒也不是太尷尬。

這些天,東門晴時時來看她,眼裏的擔憂不可能是假的,這一點冰冰能看出來。只是,一想到皇爺爺的話,她就覺得心裏犯堵,想和顏悅色地與東門晴相處,又想到東門家族的冰冷。

反正這些天,東門晴總會找些話題說,不管冰冰有沒有聽。這份心,就讓冰冰覺得自己太小氣。不過,還是有高興的事兒,被老頭兒成為小白的綠眸男子,一直沒有離開,甚至到了晚上也守在冰冰門口。

東門家族除了東門晴和東門信以外,其餘人不可能踏進房間一步,那可惡的老夫人,自然是不會來的。冰冰也不怕有誰會害她了,那種很安全的感覺,就像白毛狼還在她身邊一樣。

這種感覺有時候非常明顯,冰冰很想問問,他是不是白毛狼。只是,又怕這樣問了,顯得唐突,畢竟人家是人,白毛狼是狼,也只好打消了念頭,轉而問:“為什麽只準東門晴和東門信進來?”

“他們,好人。”

簡簡單單四個字,冰冰楞了好久才無可奈地笑了,她可沒覺得東門信是好人。

“你不走嗎?我是說,你沒有其他事兒嗎?”

“不走。”

這次回答得更簡單了,冰冰撇撇嘴,雖然他在身邊會讓人覺得安全,可是,如今自己已經慢慢好起來,武功也都回到身體裏了。就算他報恩,也報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其實這根本不用。在那種情況下,換了誰我都會那麽做。你不用太感激我,真的。”冰冰眨眨眼,朝他笑了笑又道,“聽老頭兒說,你要找狼族報仇,既然你有事,就不用管我了。我沒那麽不堪一擊的。”

綠眸男子微微垂著頭,透過長長的睫毛,那雙綠眸愈發顯得幽暗,讓冰冰錯覺,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重了?

“你……”

剛剛開口說了個“你”字。男子輕輕打斷,聲音出奇的堅持,“我不走。”

好吧,看樣子是脾氣很固執的,冰冰閉上眼。已經是第五天了,背部的傷好的差不多,她也該走了。既然男子不願走,她也不能勉強不是?

外面是什麽情況,冰冰一無所知,想從東門信嘴裏套出點什麽來,顯然有些困難。這些天雖然東門信每日必到,但話都說的極少,有時候連一句也沒有。他看冰冰的眼神,也總是滿含內疚,這反而讓冰冰有些無法是從。要發脾氣讓他放她走,就有些難以啟齒。

而且,冰冰也忘記了,她來東門家族的目的,一門心思只想著去找王爺爹爹,把理智什麽的都拋到了一邊。若不是那日,她路過東門信的院子,聽到幾句對話的話……

然而,聽到之後,她要離開的心就更加的急切,當天晚上就找到東門信,揚言東門信若是不放了她,她就自個兒從這邊游過去。

東門信面露難色,道:“緩兩日可好,兩日後,在下陪冰冰小姐一起去。”

冰冰瞪著他道:“如果是你的家人命在旦夕,你也可以緩兩日嗎?”

東門信面色一沈,冰冰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再也不相信東門信了!

東門信看著冰冰怒火沖天的背影,張張嘴,默默念道:如果是你,一刻也不會耽擱。只是,如今去了,也未必能找到晉王爺。

第二天,冰冰天不見亮就起來,穿了衣服獨自走到大門外。湖面毫無例外地滿起漫天大霧,如同一個巨大的實心湯圓。

晨風微涼,帶著濕氣撲面而來。大霧天氣,自然是沒法行船的,原本冰冰就缺乏方向感,如今,也只有等一等了。

冰冰焦急地眺望遠方,冷不防身後一道聲音傳來,“你要走?”

冰冰扭頭,綠色眼眸中似乎泛著一抹驚慌,她楞了楞道:“這裏不是我家,我當然要走了。”

男子皺眉,“狼族。”

“呵呵,沒關系的,我現在好了,就算狼族來了,對付不了,也跑得了啊。”

這是,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湖面濺起水花,激起層層漣漪。冰冰怔了怔,走到邊上往下一瞧,正好瞧見一條船搖擺不止地停靠在碼頭上。

回頭,東門信站在大門口,隔著層層水霧,他的模樣看的不真切。冰冰沖他感激地一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飛身而下。她知道不能行船,可是,她怕東門信反悔,所以還是坐在船上才能放心。

卻沒想到,船上不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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