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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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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沐家書房內,淡淡的筆墨香詩意地與溫暖的空氣纏綿,沐紫末彎下腰,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纖若無骨的手,錚亮的黑色狼毫筆在紅紙上肆意地舞動,不一會兒,兩行圓潤娟秀的大字就在紙上浮現出來:紅梅錚骨傲雪,桃李笑顏迎春。

沐紫末呼了一口氣,眼裏帶著晶瑩雪亮的笑意,她手托著腮,眼神專註而炙熱,像是看著自己最為出色的作品。

本來家裏每年的春聯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可是今年沐老大卻突發奇想要考一考自己女兒的功力,沐籽言是鐵定指望不上的了,於是寫春聯的任務就落到了沐紫末頭上。

一開始沐紫末還有點擔心自己寫不好,因為這是要貼出去給別人看的啊,所以也不敢大意,練習了好久才敢寫上去,看著眼前這幅滿意的作品,她終於稍微放下了心。

稍稍潤飾一下,等上面的墨水幹透後,交給沐老大貼上,任務就完成了。

客廳中央的油畫換成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兩邊還掛上了一對紅色的中國結,電視的旁邊擺上了兩盆淺綠色的水仙花,花還沒全開,淺白嫩黃的花蕾嬌羞地垂著,煞是可愛。

沐紫末在客廳走了一圈,覺得似乎還缺少點什麽,細細地又看了一遍,走進置物室抱出一大盒糖果、餅幹、巧克力,用小碟子裝好,擺在客廳的白色矮桌子上,又拿出幾個黃橙橙的春甜桔,親密地挨著青綠色的蜜柚。

做好這一切後,沐紫末看了看雪白無塵的掛鐘,才下午三點,剛在沙發上坐下來,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是趙媛媛發來的新年祝福信息。

沐紫末正想著回覆,手機又提示有兩條新信息,分別是錢千千和李楚心發來的,不愧都是文科生,賀歲短信寫得又長又文采四溢。

沐紫末都一一給了回應,忽然像是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地在聯系人頁面調出顧意的名字,然後敲了四個簡單的字:新年快樂,就發送了出去。

不一會兒,手機就震了起來,沐紫末趕緊拿起來一看,有點驚訝,是外公!連忙按下接聽鍵。

沐紫末的外公是美籍華裔,雖然長期住在海外,但是骨子裏還是有著濃厚的中國情結,對一年一次的春節也尤為重視。

外公在電話裏問了她許多學習上的事情,還叮囑她一定要註意身體,不要熬夜,最後才祝她新年快樂。

掛了電話,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大門外,沐老大已經把春聯貼好了,沐紫末聽到了亮亮的聲音,小家夥這麽早就過來拜年兜利是了。

沐紫末趕緊把亮亮帶了進來,熱情地招待了他,吃得小家夥一嘴都是黑色的巧克力,這還不止,小家夥還一邊吃一邊拿,直到口袋裏裝得滿滿的才罷休。

吃飽喝足後,亮亮又無聊了,可是討紅包的重任還沒完成,怎麽可以先回家呢?於是就纏著沐紫末,一會兒要玩積木,一會兒把沐籽言的紙牌撕個粉碎,沐紫末沒法了,只得帶他到廚房看虞美人殺鵝。

燒鵝是他們家每年年夜飯桌上的貴賓,因為沐紫末和沐籽言都非常喜歡吃。

虞美人圍著圍裙,拿著一把鋒利的菜刀,在鵝的脖子上割了一刀,鮮紅的血立刻濺了出來。

亮亮一開始還看得很興奮,可是聽到垂死掙紮的鵝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他就有點害怕了,轉過身抱住沐紫末的腿,“怕怕,亮亮怕怕。”

沐紫末趕緊安撫他,想帶他出去,可是小家夥又不樂意了,因為他看到那只鵝已經“氣絕身亡”了,於是慢慢地靠近了些。

那只鵝的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亮亮短短的小手指著虞美人說,“鵝鵝,你要記住,是她要吃你的,不是亮亮哦!”

虞美人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顧不得地上的鵝,洗了手,在他臉上輕輕掐了一把,“亮亮真可愛!待會阿姨給你一個大大的紅包好不好?”

聽到有紅包,亮亮高興得手舞足蹈,巧克力掉出了好幾塊,由於剛剛肚子吃得很脹,所以小家夥有點艱難地蹲下來,把巧克力撿了回去,還很憐惜地在上面吹了一口氣,“吹吹,就不疼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象征團圓的年夜飯後,沐紫末和沐籽言拿了沐老大和虞美人給的壓歲錢,簡單開了一個年度的家庭總結會議,沐老大和虞美人反思了過去一年裏由於工作忙對她們兩姐妹的虧欠,鄭重承諾以後會爭取更多的時間回家陪她們。

由於考慮到不應該破壞這種和和氣氣、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沐老大對沐籽言一年闖下的禍一筆帶過,對沐紫末在新的一年許下了美好的期望。

會議結束後,大家有各自的消遣,沐老大帶著虞美人出去重溫兩人的幸福時光,沐籽言到樓上的同學家搓麻將,還準備午夜的時候下去放煙火。

只有沐紫末過得最平淡,她在看春晚。

剛好是廣告時間,沐紫末到廚房切了水果盤,還泡了一杯濃香的奶茶,回來的時候,廣告還沒結束。

水果盤已經吃了一大半,沐紫末又剝了一個橘子,桌上的手機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她平時很喜歡聽的音樂盒,動聽的旋律即將結束的時候,心裏會先響起一個“噠”的聲音,然後下一刻,就會跟音樂盒的“嘀嗒”聲重疊在一起。

或許,她一直都在等著,等著那份隱隱的期待和心裏的他重疊。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沐紫末接通了電話,聽到顧意特有的低沈的嗓音,她的心裏漫開絲絲的甜蜜,嘴角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隨著她純凈的笑容越發深邃。

聽說,上帝在雕琢每一個女孩子的時候,都會在她們的嘴角輕輕點上一個小小的酒窩,然後她們無邪地降生到世上,紅塵深處的塵埃會模糊了她們的印跡,除非她們遇到生命中的那個人,然後,情到深處。

“在幹什麽?”似乎是覺察到她的失神,顧意突然問了一句。

“我在看春晚。”沐紫末回答道,又補了一句,“有點無聊。”

顧意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麽,沐紫末又問道,“你呢?”

如果兩個人真的彼此相愛,不需要太多華麗的甜言蜜語,哪怕只是簡單地聊家常,但只要知道他/她此刻好不好,似乎,就是幸福的。

“我在外面。”顧意說,沐紫末“哦”了一聲就再沒有聲音。

似乎感覺到了她小小的失落,顧意又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你上次說的玫瑰花似乎沒有開。”

沐紫末“噔”的一聲跳下沙發,連鞋都顧不上穿,跑得太急,還帶倒了裝糖果的盤子,糖果淩亂地撒了一地,那邊傳來顧意的聲音,“別急,小心點。”

可沐紫末哪裏管得上這麽多,內心巨大的欣喜與那份急促的期待已經狂妄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樣?是不是像她想的那樣?

跑出陽臺,果然,她看到了那個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熟悉身影,隔得那麽遠,還是可以看到他眼裏倒映著的溫暖的笑意,他正仰起頭,認真地看著她。

沐紫末站在原地,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就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被心底一陣陣湧過來的驚喜推得東倒西歪,只得癡癡地與他隔著距離對望。

顧意穿著深色的外套,黑色牛仔褲,腳下是一雙灰色的短靴,站在姹紫嫣紅的花壇邊,整個人看起來清俊無比,朝她揚了揚手中黑色的手機。

沐紫末趕緊把握在手裏的手機拿近耳朵,就聽到他說了一句,“下來陪我走走吧。”

胡亂應了一聲,沐紫末就匆匆跑了下去。

電視機還在慷慨激昂地慶祝著新春佳節,可是原本應該坐在它前面的人,早已消失了身影。

沐紫末穿著水粉色的裙子,她身材高挑纖細,粉色的布料緊密地貼著她似楊柳般柔軟的腰身,因為跑得急,雙頰染上了柔嫩的粉紅色,恬靜得像藍色的湖畔初開的水蓮花。

顧意完全失神在這樣別樣的風景中,直到沐紫末走近,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才讓他突然回過神。

他看著她,眼底笑意點點,“很好看。”

沐紫末低下頭,臉頰的粉色更深了幾許,聲音透著女孩子的嬌羞,“謝謝。”

兩人繞著小區走了一圈,坐下來說了許多話,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午夜時分,除夕的天邊開始綻放出一朵朵絢爛的煙花,燦若繁星,光彩奪目。

沐紫末依偎在顧意旁邊,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彼此相融的呼吸,有說不出的暧昧,異樣的情愫,悄然流瀉在他們之間。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靜靜看著深沈藍空燃放的煙火,在它最美麗的瞬間,彼此對望,然後靜靜地微笑。

如果時光就此停歇,那該多好。

煙花易冷,璀璨過後徒留無盡的落寞,可是對兩顆年輕火熱的心而言,世間的一切都可以成為他們眼中最美的風景,又更何況,它曾經美麗過,也見證過他們的此時此刻。

午夜過後,空氣中開始透出滲骨的寒意,顧意看了看時間,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沐紫末從不熬夜,這,他是知道的。

兩人開始繞著原路走了回去,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樓下的花壇,嬌美的紅玫瑰,枝間蕩漾著濕潤的綠意,清冷的月光下,小小的花骨朵兒含苞待放,午夜過後的空氣,是醉人的清新馥郁。

縱然再舍不得,顧意還是輕輕說了一句,“上去吧,我在這裏看著你。”

他離得是那麽近,他清秀的輪廓在月光下看起來更加清晰,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梁,深邃清澈的眼睛暈開了淡淡的笑意,黑長的睫毛微微閃動,就像是畫著水墨畫的小扇子輕輕扇動。

沐紫末擡起頭,神色帶著微微的羞澀,柔軟的舌尖輕輕碰觸著嫣紅的唇瓣,清凈動人的眼睛雪亮晶瑩,柔情的波光流轉其中,突然,她微微踮起腳尖,像是電影的慢鏡頭般,一點一點向他湊近。

瞬間他清冽的氣息彌滿了她的鼻間,被他濃烈的氣息包圍著,沐紫末感到一陣羞澀,臉變得有點紅,輕輕在他唇邊印下一個吻,剛剛碰到就馬上離開,卻在下一刻,被收緊在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她柔軟的唇瓣觸上他的那一刻,顧意整個人僵了一下,他的眸底幽深得似乎一盤濃墨,眉梢也染上笑意,還沒來得及思考,雙手就已經緊緊抱住了她,他的聲音竟溫柔得不可思議,“這是?”

沐紫末低著頭,靠在他的胸前,就像一朵嬌羞的水蓮花般,清新靈動,“這是新年禮物,顧意,新年快樂!”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顧意卻分明感到,一陣溫暖的春風拂過心底,他的眼底倒映著點點星光,神情卻無比柔和,唇邊似乎還停留著她清軟的唇瓣柔柔的觸感,他的心裏,早已柔軟得一塌糊塗。

“嗯,新年快樂。”

他們的旁邊,放了一盆喜慶的金桔樹,散發著淡淡的桔子香,他們就這樣靜靜擁抱著彼此,一縷柔和的月光把他們的影子印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唇屬意外都交代完畢了,接下來你們看,是不是該結局了呢?

☆、顧意番外(修)

那是草長鶯飛的四月,正是燕子銜草築巢的季節,窗外,一樹一樹的花開得正濃,春的氣息,從來沒有這麽接近過。

春光明媚,清新的空氣裏氤氳著纏綿的花香,沁人心脾,神清氣爽。

沐紫末背著書包,一個人穿過綠意盎然的林蔭小道,沈睡了一冬的植物似乎蓄積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開出了一樹滿滿的花,四月的陽光透過綠枝白花被完美切割成無數片段,鋪了一地灰色的碎影。

來到圖書館,沐紫末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從包裏拿出一份試卷,平平整整地鋪在光潔的桌上,拿出筆,在試卷上仔細地寫著,神情專註。

寫著寫著,似乎遇到了什麽難題,她有點著急地抓了抓頭發,弄亂了整齊的劉海,明眸被碎發遮住,視線也被擋住,她伸出手把劉海撥弄到一邊,然後又靜下心來做題。

可是很快的,劉海存心跟她作對似的,重新又垂了下來,沒辦法,沐紫末只得放下筆,拔下淺藍色的筆蓋,按住頭發,把筆蓋插了上去,總算把它固定住了。

沐紫末還在認真地寫著,時不時輕輕皺一皺眉頭,不一會兒又重新舒展開,或許是那些題目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她實在過於專註,連有人在旁邊坐下都無知無覺。

顧意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黑幽的眸底平靜無波,看到幾縷發絲垂下,覆在她光潔的額頭,伸出手,和煦的春光從他修長指間穿過,在他的指尖跳躍,反射著銀色耀眼的光芒。

終於在草稿紙上算出了答案,沐紫末露出輕松自然的笑,正打算抄到答題卡上,突然一只手伸了出來,遮住了她前面的一角陽光,她感到自己額上的頭發輕輕鋪了下來,就像白色的蒲公英輕輕柔柔觸過,酥酥麻麻的。

沐紫末以為頭發又掉下來了,剛伸出手想去弄,就聽到旁邊的人低低說了一聲,“別動。”她感到自己的頭發被微微挽起,然後他微涼的指尖輕輕按在自己的額頭上。

沐紫末從透明的桌上可以看到,顧意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發夾,輕輕把她的頭發固定,還帶著寵溺似的,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

沐紫末驚喜地取下發夾,晃了晃他的手,“這是我的水晶發夾!可是,怎麽會在你手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只水晶發夾從她暑假回國的那一天就不見了,她甚至還為丟了陪伴多年的它而有過無言的悵惘,可是,怎麽會在顧意手中呢?

想起那一天初見顧意的情景,沐紫末依然清晰如昨,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毫無預警地竄入她的腦中,讓她的悸動又深了幾分。

是不是……

女孩眼角映著明媚的陽光,嫣紅的唇輕啟,旁邊的男生穿著白色的襯衫,黑色的外套,幹凈自然、清透如水,“顧意,你是不是,很早的時候就喜歡我了?”

似乎是完全沒預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顧意輕輕咳了一聲,好看的眉峰微微攏起,似乎有點不太習慣,“為什麽會這樣問?”

沐紫末盈盈地笑了,嘴角的梨渦打著小小的旋兒,指著手心裏的水晶發夾說,“這個啊,我記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它就丟了啊,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回來了呢,可是,為什麽會在你這裏啊?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所以才把它收好的啊?”

俊顏開始浮上一絲可疑的緋紅,顧意一向清冷的神色突然柔和了不少,明眸皓齒的女孩子無比親昵地搖著他的手,不斷地追問,“是不是,是不是啊?快告訴我啊!”

其實,還真的是。

而且,遠比她所說的那個時間,還要早。

顧意回想起高一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試,對絕大部分高一學生而言,那次的語文試卷出得特別難,可是對於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難。

那次考試,他的語文成績是137分,這個分數,理應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名,但他向來不關心這些,所以,這個成績於他,無關緊要。

後來聽說,隔壁班的一個女生拿了146分,而且,更有人傳言,她真正的分數應該是滿分150分,是語文科組的老師為了照顧別的學生的情緒,同時也覺得不能讓一個高一的學生從此就驕傲自滿,於是在其他題目無可挑剔的情況下,在她的作文裏減了4分。

那是他對沐紫末的第一印象,是個語文學得比他好的女生。其實,也就僅此而已。

再後來,他們班的語文老師覆印了沐紫末的作文,每個人發了一份,當作例文評講,那個時候因為他忙著參加一個全國性的化學競賽,語文課和英語課基本上是不上的,所以就錯過了那一次作文評講。

可是,那天晚上,當他從化學實驗室做完實驗回到教室,就看到自己的桌上壓了一張白底黑字的作文紙,第一眼,他的註意力就被上面娟秀清新的字體吸引,側邊,整整齊齊地寫著高一13班沐紫末,於是,他坐了下來,做了一件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事,他開始細細地、一字不漏地把那篇命名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文章讀了一遍。

那個時候,日暮西垂,從窗外撒進了金色的陽光,他的周身披上了一絲柔和的色彩,他平靜的心,開始因為她清雋恬靜的文字而產生了波動,那個他至今還不認識的女孩,她對自己的未來有著白色的期許,閉上眼睛,他仿佛可以想象到一個眼神清澈,笑容幹凈的女孩,濕潤的海風輕輕牽起她白色的裙擺,她站在蔚藍的海邊,期許一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幸福。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可是,也只是想象,他,還是不認識她,即使他知道,她就在隔壁,只要他有心,要想知道她並非難事,可是他沒有。

這種微妙的情愫對他而言是多麽陌生,它來得快也去得快,他還沒細細抓住些什麽,它早已從時光的指尖悄悄溜走。

後來的後來,學期都快結束了,他也再沒有聽過有關那個女孩的消息。因為,他太忙了,各種學科競賽的培訓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時間,除非必要,他很少出現在教室。

那是一個冬日的清晨,天氣晴,微風。說是清晨,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那時已接近八點時分,冬日的暖陽在遙遠的天邊也有了清晰的輪廓,早讀課也快接近尾聲。

那天早上由於走得太匆忙,他忘了把一份物理的實驗報告帶回學校,那個時候,他已經在學校外面有了自己的小公寓。

回公寓拿了報告回到學校,他匆匆穿過校門,現在的時間,一分一秒,對他而言都彌足珍貴。

他忽然聽到,學校學生會檢查考勤的同學朝他後面喊了一聲,“沐紫末,你怎麽又遲到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被什麽羈絆住了腳步,緩緩回過頭,他看到一個穿著嫩黃色外套的女生,背著淺藍色的書包,手裏牽著一部白色的腳踏車,正慢慢向自己走過來。

他專註地看著,她帶著一抹溫暖的冬陽,仿佛是從時光裏走來,她烏亮的長發在微風中有點淩亂,她白瓷般的臉上,有一雙動人的眼睛,明亮生動,她嫣紅的唇邊,淡淡漫開一個微笑,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她對學生會執勤的同學說道,“抱歉啊,又給你添麻煩了。”

顧意站在原地,嘴角露出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淺笑,為她這個“又”,為她明明說著很抱歉的話臉上卻分明沒有絲毫愧疚的俏皮純真。

她慢慢向他走過來,卻沒有正眼看他,這讓一向高傲的他心裏有微微的失落,可是,當她經過他身邊,他覺得那一刻自己心中湧上一股覆雜,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的人生,從來就只有對錯是非,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像此刻一般,他無法主宰的、超出他控制範圍外的陌生情緒。

白衣黑褲的十六歲少年,映著冬日最純凈的陽光,他的心裏也開始有了隱隱的期待,或許從今天開始,他也可以成為幸福的人。

他從不相信一見鐘情,可是第一眼,他就確定她將是他的誰。

他開始留意她,他看到她在飯堂吃飯,然後神采奕奕地和旁邊的人說著什麽,看到她笑,他也會覺得莫名開心,他聽到她在教室外面的走廊讀政治經濟,她的聲音就像清泉一般動聽,緩緩地流過他早已不平靜的心……她的影子,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可是,他知道,她還不知道他。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他到美國當交換生一年,繁重的課業,遙遠的空間距離,分割著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漸漸地,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把她忘記,可是,就在年滿回國的那一天,他又在飛機上重新看見了她。

那一刻,他從來沒有那麽慶幸過,因為,她就坐在他旁邊。或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吧,他暗暗想,她是他踏上這片熟悉的歸程遇到的第一個熟人。

可是他很清楚,此刻的他,之於她,還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

由於外表出眾,氣質絕佳,每次坐飛機,總會有空姐殷勤地前來和他搭訕,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良好修養如他,前幾次都禮貌地拒絕,可是,他側頭看到她戴著耳塞聽著音樂,時不時輕皺眉頭,她眼底有著淡淡的青色,他知道她一定很累,但她卻睡得很不安穩。

那一刻,他的耐心用盡,他不留情面地對空姐說出了拒絕的話,沒想到卻還是驚醒了她。

他知道她在偷偷看他,她的註視,讓他的心微微慌了,所以他很快就轉了過去,因為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裏的慌亂,下意識的,他不希望她看到這樣的自己。

可是,她是那麽的善解人意,為了不讓空姐尷尬,她點了一杯橙汁,他至今都還記得她那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醇厚動聽。

空姐送來了橙汁,他看到她也只是淺淺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那一刻,他暗暗記下,她喜歡喝橙汁,但不喜歡喝飛機上淡然無味的橙汁。

後來她一直在閉目養神,所以他得以肆無忌憚地看著她,看著她均勻起伏的呼吸,看她秀氣清淺的眉,看她……

下飛機的時候,他在她的座位底下看到一枚發夾,於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撿了起來,在機場大廳裏,他明明看到她被另一個小女生緊緊抱著,他下意識地收緊手中的發夾,但是,他,不想把它還給她。

他想和她,有著某種意義上的聯系。

他走出機場出口,坐上了家裏來接自己的車,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枚精致的水晶發夾,發夾上鑲嵌的小水晶微微刺痛了他的手心,他的心,卻被一種莫名的欣喜和感動包圍著。

那一刻,他想,自己離她,又近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不知道他們第一次見面場景的姑娘回去看第一章哦!話說,顧意都這麽如實地剖析自己的心了,你們……怎麽還忍心不浮起來見我,你們又不是魚!憋久了會難受的,再說,我這只貨真價實的魚兒幾乎每天都勤奮地冒出水面更文,全勤獎的表示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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