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真相之後，蜀山於我而言便只是一個天界走狗的存在。我恨，我依然恨，可是我更加不想恨。因為我連恨的力氣也沒有了。

可是當我再次來到蜀山的時候，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子，只有我記憶中的一點點輪廓還在，其他的便面目全非。甚至連天音閣，那棵桂花樹都無影無蹤了。

轉頭看去，也就只有身後長得看不見底的長梯還是和原來一樣。可能現在的弟子們都習慣了禦劍飛行，長梯鮮有人走，所以長梯的兩邊，都長起了青苔。

遙遙想著以前的時候，還被五師兄拉著一起幫他掃長梯，陪他挨罰。

我看到三師兄的靈魂以後，便出了冥界，算算凡界的時間，應該也沒過多久而已。所以現在整個蜀山都掛著白帆黑字，有一種濃郁的淒涼和哀悼。

“這位姑娘……你……”一個巡邏的弟子禦劍而下，降落到我的身邊。

可能在冥界這些日子便醜了或者變得更加嚇人看，所以那個弟子的眼中從開始震驚到驚慌，再到懷疑。

我淡淡的打量了他一下，一身白衣，面容清秀，身上的靈氣倒是充沛，想來也算是高資歷的弟子了。我張了張口，想問大師兄在不在，可是又好像覺得他也不知道我要找的大師兄是哪個人。而且我確實不確定大師兄他們還在不在世。

所以我繞開了那個弟子，緩緩向前走去。

“姑娘，姑娘。這裏是我們蜀山，姑娘可是有事？”

那個弟子再次攔在我面前，雖然眼神中有還是有些驚慌，可是卻也多了很多堅定。

我淡淡開口道：“找人。”說完，便再次向前而去。

“姑娘，今日乃是我蜀山四長老仙逝，恐對姑娘照顧不周，還請融在下先行稟報。”

我又看了看他，而他的臉居然微微一紅。這點還真是有點像是當年的大師兄，有時候很楞，但是做起事情一絲不茍。

我說道：“我找你們掌門。”

“掌門今日……”

我盯著他，他話也沒說完，哽咽了回去。或許也是我目光太冷，嚇得他甚至將眼神都避開了。

我沒有理會他，直接閃身到了大殿前的演武場，將他甩在了後面。估計他這回正四下張望的找我。當時我心道：也不知道是誰的弟子，為什麽那麽啰嗦。

在放眼望去，以前空無一物的演武場上現在多了一個巨大的銅鼎，鼎的上空，懸浮著一副陰陽圖在不停的轉動。看著挺又仙氣勁的，就是不知道這個鼎到底有什麽用。

大殿也比以前更加輝煌了，頂上仿佛鎏金一般，在陽光下十分晃眼，要比黎樾的衣服晃眼多了。

只是更加晃眼的，便是眾多蜀山弟子飄飄的白衣，和他們手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的長劍。

“來著何人。”帶頭的弟子質問道。

我掃眼望去，竟然有些眩暈。所以幹脆便閉上眼睛調試一下。

可能我這個舉動被他們視為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於是乎他們便齊齊朝我攻擊過來。

我現在身體中存在魔氣和仙氣兩種氣息，這兩種氣息相顧抵制，按道理說是無法共存的。可是我運氣就是那麽好，或者當初宮知塵也想到了，冥七弦將我泡在冥界的聖水池中泡了幾十年，終於將我體內的魔氣和仙氣融為一體。讓我不至於有一天被這兩者氣息吞噬。

就目前來說，就算是蜀山再來一百多個弟子，我都不會害怕。用準確的一點詞語，是我根本瞧不上。

但是我也沒有急著出手，直至蜀山眾人都已經擺好了劍陣，四面八方將我包圍，我都沒有拿捏好出手的輕重。就怕出手重了，將他們打死或者打殘了對他們不好。

所以我也沒有出手的想法，直接用靈力架起了防禦結界，任由他們徒勞無功的攻擊。然後看著他們從剛剛的信心滿滿，到現在的面面具是，然後漸漸又轉換為惶恐。

直到一股強大的靈力朝我襲去，我才不得不正經對待。

來人的靈力在凡人中來說可以算是十分強大，但是對於我，人自己認為我基本上沒有要害怕的必要。但是當我們都看清楚了雙方的樣子以後，我們便撤回了靈力。

準確的說，我依舊是在防禦著，而對面襲來的老者撤回靈力以後，聲音激動的喚了我一聲‘小師妹’。

我收回靈力，看著對面如同三師兄一樣須發皆白的老者，腦海中稍稍過濾，才想起此人竟然是二師兄於玉成。

“二師兄！”我聲音喚道。

二師兄激動的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雙眸中竟然隱隱含著淚水。“小師妹，真的是你嗎？”

“小師妹！”又是一個老者的聲音在眾多弟子的身後響起，然後弟子們讓出一條道路以後，躬身拱手道：“掌門。”

我擡頭望去，雖然他們二人都兩鬢斑白看，可是多看兩眼的話，還是有不少昔日記憶中的影子。

四師兄為了救我而死，五師兄繼承了玄倉國，早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現在蜀山，就只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兩人了。

“大師兄！”

“小師妹，真的，真的是你嗎？”大師兄的心情也無比的激動。

看著兩個師兄的表情，我感到絲絲欣慰。至少這個凡間，還有我活著的證明，和我活下去的羈絆。

後來，我們一起祭奠三師兄，我告訴他們我是在冥界看到了三師兄的靈魂所以才想著來看看的。大師兄和二師兄聽了後，皆是欣慰一笑。

蜀山新修建了一個祠堂，看起來十分肅穆。三師兄的牌位便放在那裏，由後世弟子供奉。

令我震驚的是我甚至看到了我的名字，還有宮知塵的名字。

蜀山第三代長老，宮知塵之牌位。蜀山親傳弟子，千似雪之牌位。

當我看著兩個牌位出了神的時候，大師兄笑笑說：“一直相信你們沒死，可是這人總是想有個念想。”

我木納的點了點頭，心裏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所謂的念想與我，簡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毒藥。

從祠堂出來，大師兄和二師兄便屏退了所有的弟子，拉著我到了後山的河邊。以前我們六個人偷懶的時候，這裏便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只是三百多年過去了，河水不知道為什麽上漲了很多，河岸變得十分狹窄。兩邊的樹木也長得茁壯。要不是依稀記得位置，光是看的話，根本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當時二師兄還感嘆說“變了，什麽都變了。”隨後一聲惆悵的嘆息。

大師兄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了九壇酒出來，一揭開便溢出一陣桂花酒香。

二師兄解釋道：“你可還記得三百多年前，天音閣桂花一夜綻放，這個酒啊，就是我們當時撿了桂花釀的。”然後便沒有說其他的了，大概都是怕勾起傷心的事情。

所以心照不宣的席地而坐，喝起酒來。

他們兩人也都知道我不愛說話，所以兩人就像黎樾和冥七弦一樣，一直不停的和我說話，也不會管我應不應他們，反正都說給我聽。問我都去了哪裏，我便告我他們我都在冥界沈睡。然後便給我講了當年我消失以後的事情。

天界撤兵，但是許諾蜀山永世繁華，並且賜了很多修為。當時講這裏的時候，二師兄很明顯的無奈又嗤之以鼻。

然後他們又講了這三百年來蜀山的壯大和繁榮，以及我失蹤以後，那棵桂花樹也在兩百多年前就枯萎死了。

最後還是向三師兄一樣問我，恨不恨他們。

我搖頭。

他們不像我，蜀山對他們來說，就是他們的家，是一個比他們的性命都重要的地方。所以我沒有理由去恨他們。

其實我最在意的，便是這酒的數量，九壇……我，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應該還有黎樾，魚兮兮，然後還有他的一壇。

當時他們並沒有告訴我說他們釀好了桂花酒，可能也是應該後來事情太多了。或許他們也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吧。

當晚，我們三人喝了很多。我給黎樾留了一壇，因為有一壇是給他的。

只是喝得再多，在腦袋無比的清醒。但很明顯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已經喝多了。

我看著寂靜的月色，然後漆黑的河道，只感覺過去便像是這條河，被水淹沒，變得無影無蹤。

我看著山邊兩個因為喝醉而臉頰緋紅目光迷離的老者，輕聲道：“我回去了。”

兩人看著我，最終無奈一笑，道：“好。”

我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回到了冥界。

為什麽想走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而兩位師兄都沒有挽留，或許也是知道他們留不住我，我也不屬於那個地方。

這便是我們的成長，時間會讓我們知道什麽叫做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或者就算是那個人，卻也並非當時的那個人，他們還是他們，我也還是我。只是他們不再是當初的大師兄和二師兄，而我，也並非當時的千似雪。

時間同樣也會讓我們知道，在我們的生命中，有的人那怕用性命交換都無法讓他們留下。所以只能放棄，然後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可是我心裏還是有一個一直被我壓制的聲音，在內心的深淵處吶喊：宮知塵，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

宮知塵，怎麽辦，我後悔醒來了。我以為我能夠做到無欲無求，然後徹底忘記了，可是每每不經意間想起你一次，你在我心裏又回來一分。如果當我的心又一次被你填滿，而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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