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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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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禮之前,琉璃命人將承乾宮宮門外的花園打通,辟出一條通往後宮的寬闊大道。

“朕以為你不願與後宮來往,怎麽又給辟開了?”皇上問她。

“做了貴妃就要有貴妃的樣子,我為何要躲起來,不與後宮來往?”琉璃說道。

皇上就笑:“隨你,你怎麽高興就怎麽做。”

慶王妃被帶領著前往承乾宮時,邊走邊看邊感慨:“好家夥,宮裏竟然還有如此氣派的所在,我竟沒見過,怎麽比坤寧宮和景福宮還要氣派?”

跟在她身後的蔣姑姑微笑著說道:“王妃又口無遮攔了,這兒哪裏有坤寧宮氣派?分明和景福宮差不多。”

慶王妃張了張口沒有言語,這位蔣姑姑是文昌找來的,嚴肅刻板,每日跟隨她左右,在她說錯話的時候,客氣得出言提醒並加以糾正,說錯話都不行,更不可能做錯事了。

她身邊得力的人都被換了,青兒死了,文豐躲著她,婉盈也躲著她,裝頭風這招對文昌不管用了,王爺近來常宿小夫人房中,偶爾回到寢宮,也是提醒她收斂言行,勿要耽擱他做為宗令的前程。

我已經這麽慘了,貴妃娘娘還能將我如何?她哼了一聲,昂首向裏。

進到殿中,貴妃娘娘正與明月說笑,她換下禮服換上常服,粉白衣衫銀紅羅裙,戴一套紅珊瑚的首飾,風姿綽約,嬌艷逼人。

她不由低下頭去,由沈姑姑帶著過去行禮。

貴妃淡淡還了禮,看著她笑笑,慶王妃忙說道:“貴妃娘娘,臣妾知道錯了,已經給明月道過歉了。”

琉璃看向明月,明月點頭道:“我搬回郡王府後,母妃親自前往,向我認了錯。”

“你怎麽跟明月認錯的?”琉璃問道。

“我就說我錯了,請她原諒。”慶王妃道。

“那你跟我仔細說說,你都哪裏做錯了?”琉璃看著她。

慶王妃楞了楞,小聲說道:“貴妃娘娘那日要帶走明月的時候,臣妾不該阻攔,不該縱容下人對貴妃娘娘出言不敬,不該辱罵貴妃娘娘,還讓人摁倒你,掌你的嘴,雖然沒打成,那也不應該。”

慶王妃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哭喪著臉道:“我罪該萬死,貴妃娘娘讓我死了算了。”

“你還有別的錯嗎?”琉璃問道。

“別的錯?”慶王妃有些茫然。

“對明月犯的錯。”琉璃提醒道。

“我不該逼著她為文昌納妾,不該將青兒硬塞到郡王府,不該催逼著文昌和青兒圓房,不該在壽宴上讓青兒演走索刺激明月,不該讓文昌給她吹笛伴奏,他也沒聽我的,壽宴後不該留下他們,想要設計讓他們圓房,後來也沒成,文昌不許青兒靠近他半步,說是要避嫌,文昌去了太康後,我聽說明月病了,我不該攔著不讓告訴文昌,可我去看她了,她病了的樣子很可憐,我盡力為她尋醫問藥,我為她燒香拜佛,可她還是病入膏肓,太醫說她時日無多的時候,我心裏還是挺不舒服的。”慶王妃道。

“你心裏如何想,沒人知道,也許你不舒服的同時,還有一些些歡喜?”琉璃看著她。

慶王妃沒說話,心裏想的事,千萬不能承認,她對自己說。

“你還做錯了什麽?”琉璃又問。

“沒做錯什麽了。”慶王妃道,“也就這些了。”

“明月危在旦夕的時候,你為何將孩子們帶走?”琉璃咬牙問道。

“我那是為了孩子們好,她成了那副模樣,誰來照看孩子們?再說了,孩子們看見將死之人,不得害怕?不得做噩夢?”慶王妃道,“我是一片好意,我是孩子們的祖母,還能害他們不成?”

“好意?”琉璃冷笑,“讓孩子們離開重病垂危的母親,讓母親在病痛中哀哭呼喊,跟孩子們說他們的母親快要死了,孩子們不懂什麽是死了,你就告訴他們,裝進木匣埋進土裏,然後就爛了沒了,這就是你的好意?”

“我也不知道明月沒了意識,我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了,孩子們問什麽是死了,我就隨口一說,也不是咒她。”慶王妃道。

“你覺得自己沒有錯?有朝一日你病榻彌留的時候,我也不許兒孫們到你面前,讓他們離你遠遠的,免得嚇著他們,反正你也沒了意識,孤零零死去也不會覺得淒涼。”琉璃冷聲說道。

慶王妃身子一顫:“那不行啊,那怎麽行?不能讓我孤零零死去,有兒孫們送終,黃泉路上才不會挨小鬼的欺負。”

“你不行,到明月這兒就行了嗎?”琉璃問道。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慶王妃忙道,“求貴妃娘娘不要那麽做,我臨終前,一定要讓兒孫們跪在我的床前,哭聲動天得送我走,讓閻王小鬼知道,我是有後人的,我有享用不完的祭祀,到了陰間,才不用吃苦受罪。”

“你可還有別的錯處?”琉璃接著問道。

“明月還沒咽氣的時候,我就讓青兒住進了她的寢宮,我許諾青兒,明月死後,讓她做繼妃。”慶王妃道。

“青兒的出身跟明月一樣,為何你嫌棄明月,卻擡舉她?”琉璃問道。

慶王妃猶豫一下,就聽咚得一聲,琉璃手中茶盞重重擱在幾上,慶王妃跟著響聲一個哆嗦,顫聲說道:“明月雖出身低,可文昌對她一往情深,她又生了三個孩子,還巴結上了蘭夫人,我雖嫌棄她,可也有些忌憚,青兒除了走索好,一無所有,她做了繼妃,還不是任由我拿捏?”

“只有這些嗎?”琉璃問道。

“只有這些,沒別的了。”慶王妃忙道。

琉璃笑笑:“慶王妃,你若說實話,我尚可饒你,你若對我撒謊,我就罰你到皇陵裏去,每日在享殿裏燒香誦經,在列祖列宗面前為兒孫祈福,時日也不長,三個月就好。”

“不要啊。”慶王妃哀求道,“別說三個月了,就是三日,我也熬不過來,我會給嚇死的,我最怕佛啊鬼啊神啊這些,皇陵裏可都集齊了。”

“那你就說實話,為何要擡舉青兒?”琉璃問道。

慶王妃看向左右,沈姑姑拉一下蔣姑姑道:“咱們暫且回避。”

二人退下,慶王妃又看向明月,琉璃笑道:“明月,你坐了這麽久,起來到外面走走去,對肚子裏孩子有好處。”

“我也得回避嗎?”明月笑著起身,琉璃忙向外吩咐道:“沈姑姑,派人跟著郡王妃,好生侍奉。”

沈姑姑應一聲是,慶王妃看明月走出,好幾個伶俐的宮女跟過去攙扶,簇擁著上了回廊,小聲嘟囔道:“貴妃娘娘對明月可真好,她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

“說正事。”琉璃肅容道。

“青兒做了繼妃,文昌郡王府一定亂七八糟,她若是再犯些錯,連累了文昌,王爺終老之後,就讓文豐來繼承王爵。”慶王妃聲音低了下去,

琉璃不由楞住,隨即冷笑出聲:“你偏心至此,文昌郡王可知道嗎?”

“不是我偏心,是文昌太不像話了,他娶了媳婦忘了娘,他眼裏心裏只有明月,他害死了忠義候家的姑娘,害得我被端敬太後叱罵,被忠義候家羞辱,他還非得給明月扶正,一個歌舞伎做了郡王妃,慶王府從此淪為京中的笑柄。”慶王妃辯解道。

“我聽說文昌郡王事母至孝,五歲時宜太妃責罵你,文昌郡王就知道護著你,你害怕佛像,他就陪著你,站在你和佛像中間,後來他去興慶宮讀書,隔三差五回府安撫祖母,哄祖母高興,替你擋下許多責罰,因在親事上沒有聽從於你,他心裏深感愧疚,加倍得孝敬你,明知道你每一回頭風發作都是裝病,依然陪在床前為你侍疾。”琉璃冷笑連連,“這樣的兒子,你竟然忍心害他?”

“我不是害他,只是讓他吃些虧。我只是,更喜歡文豐一些。”慶王妃跪了下去,落淚哀求,“求貴妃娘娘不要告訴文昌,別讓他知道此事。”

“好。”琉璃痛快答應,“從此以後,這件事就是慶王妃的秘密,一旦你再欺負明月,我就將這秘密告訴他們兩個。”

“我不會了,也不敢了。”慶王妃道。

琉璃笑笑:“那你索性都告訴我,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慶王妃身子一顫,小聲說道:“沒有誰。”

“慶王妃,你頭腦簡單,不會想到那麽長遠的事。”琉璃看著她,“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是不是齊婉盈?”

慶王妃身子又是一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言不發。

“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琉璃說道,“否則,我就將你的秘密告訴文昌郡王,再將你送到皇陵。”

慶王妃喉嚨裏發出嘎得一聲,用力點了點頭。

琉璃一聲嗤笑,說聲起來吧。

慶王妃兩手托著地,欲要起身,兩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沈姑姑進來。”琉璃向外說道。

沈姑姑聞聲而進,琉璃指指慶王妃:“扶她起來,讓她坐下說話。”

慶王妃坐下來,沈姑姑奉上茶,她接過去抱在手中,攏著茶盞上那一點溫熱之氣,緩解周身的寒顫。

琉璃默然喝茶,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她,她抱著漸漸涼透的茶盞,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直到明月回來,貴妃終於再度開口,貴妃問道:“慶王妃可識字?”

“只認得幾個。”她悚然回答,貴妃為何要問這個?她又要對我做什麽?

“不認字啊。”琉璃說道,“那這樣好了,你認下的錯,我會讓女官一條一條寫下來,送到慶王府,你找身邊識字的人念給你聽,聽到你能背下來,然後進宮給我背誦。就以一月為限,如何?”

“臣妾的秘密也會寫下來嗎?”慶王妃忙問。

“既然是秘密,只能藏在你我心裏,不會寫下來,放心吧。”琉璃對她笑笑。

慶王妃松一口氣,連忙站起來福身下去:“臣妾甘願領罰,臣妾多謝貴妃娘娘寬宏大量。”

“明月,你滿意嗎?”琉璃看向明月。

“滿意。”明月說著話,欲要起身去攙扶婆母,被琉璃摁住了,“你留下來陪我用晚膳,慶王妃告退吧。”

沈姑姑扶起她,她畢恭畢敬告退走出,來到殿外兩腿一軟,蔣姑姑忙扶住了,她靠著蔣姑姑,霜打的茄子一般緩慢挪步,出了承乾門,喃喃說一句太可怕了,兩行老淚縱橫而下。

“琉璃,你是不是對我婆母太嚴厲了?”明月問道。

“你心疼了?”琉璃嗔道。

“我倒不心疼,我怕文昌心疼。”明月笑道。

琉璃正色道:“我不一次將她降服,她難免再生事端,我若是頻頻插手你的家事,一回兩回還行,次數多了,可就成了我的不是。”

明月嘆息:“是我不爭氣,還得你替我出頭。”

“你怎麽會不爭氣?蘭夫人沒少教你吧?”琉璃笑問。

“蘭姑是教了我許多,可她終究是文昌的母親,我輕不得重不得。”明月道,“許多時候,只好讓步。”

“以後你不必再讓著她,她會讓著你。”琉璃笑道。

“不管她了。”明月撫著肚子道,“吃飯吧,孩子餓了,在肚子裏急得直跳。”

“那就開飯。”琉璃笑著招呼上菜。

二人吃著飯,琉璃囑咐道:“過兩日就是小老虎生辰,你有了身子,簡辦為好,不要太過張羅。”

“我知道,我以後啊,萬事從簡,不給自己找麻煩。”明月笑道,“不過呢,就算麻煩來了也不怕,我有喬姑姑,你不知道喬姑姑有多能幹,她帶著丁香,指派著府裏的下人,忙而不亂,我如今是萬事不操心。”

“那就好。”琉璃笑著給她夾菜,又囑咐道:“今日顧不上,改日你帶著孩子們過來,我一定竭誠款待三位小客人。”

用過晚膳,二人說笑一會兒,琉璃怕累著明月,催促她回府去,明月舍不得走,琉璃笑說那你留下好了,明月又惦記孩子們,正猶豫的時候,芙蓉進來笑說道:“文昌郡王派人傳話進來,說是在迎陽門外等著郡王妃一起回府,文昌郡王還說,宮門眼看就要下鑰,郡王妃在宮裏住著不合規矩,若是想貴妃娘娘了,改日再來。”

琉璃笑著送走明月,盤膝坐在榻上寫信的時候,皇上進來了。

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笑:“今日可真好看。”

“你看到了?”琉璃擱下筆笑問。

“朕好奇你穿上禮服的模樣,特意去柔儀殿偷看去了。”皇上笑道。

“冊封禮的時候,皇上也在?”琉璃驚道。

“就在次間裏坐著。”皇上笑道。

琉璃有些發窘:“皇上看到我裝模作樣了?”

“你做得很好,派頭十足。”皇上笑道。

琉璃就笑,笑著問道:“皇上可用過晚膳了?”

“用過了,一個人用的。”皇上有些委屈看著她,“朕過來好幾次,慶王妃一直不走,好不容易走了,明月沒走,朕看你和她談笑正歡,只好回福寧殿自己用了。”

“來日方長嘛。”琉璃隔著炕幾握住他手,摩挲著笑道,“過會兒我陪著皇上用夜宵就是。”

皇上嗯了一聲,問道:“明月可大好了?”

“她沒事了,活蹦亂跳的,肚子裏的孩子也活蹦亂跳。”琉璃笑道,“剛剛明月跟我說起宮外的傳聞,我正想問皇上呢,且末國郡主是怎麽一回事?”

“你聽說了?”皇上搖頭,“是福靈的鬼主意,她讓鎮國公給你撐腰,鎮國公特意留到今日,看到你順利冊封,才離京而去。”

“鎮國公走了嗎?”琉璃指指炕幾上的信,“還想讓他幫我帶信呢。”

“他明日一早離開,這會兒派人送到驛館,還來得及。”皇上忙道。

“可我還沒有寫完。”琉璃道,“才寫了一半。”

皇上看著厚厚摞起的花箋眉頭微皺:“你要寫一本書不成?”

“福靈郡主在信中問了我許多問題,我得一一回答啊,然後我還有許多事要寫給她聽。”琉璃拉開炕幾抽屜,拿出更厚的一摞花箋給皇上看,“這是福靈郡主的回信。”

“鎮國公捎來的?”皇上接過去翻了翻,“真能寫。”

“你猜猜鎮國公給我的時候,是怎麽說的?”琉璃笑問。

“怎麽說的?”皇上問。

“鎮國公將信遞給我,跟我說道,這是福靈給你寫的書。”琉璃咯咯笑了起來,“去年他給我下迷藥,將我運送進京,我本來對他尚有怨氣,他這樣一說,我忍不住笑了,我一笑,對他的怨氣沒了,沒了怨氣再看他,原來他生得如此好看。”

“胡說,他哪裏好看了?”皇上不高興了,板起一張臉對著琉璃道,“你仔細看看,他能有朕好看?”

“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嘛。”琉璃忙道,“你要是笑一笑,就能超過他了。”

皇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著問道:“慶王妃之事可了結了?”

“了結了。”琉璃笑道,“不得不說,權力是個好東西。”

皇上就笑:“貴妃娘娘如何行權的?說來聽聽。”

琉璃略去齊婉盈的詭計不提,只說其他的,皇上聽了起身過來,坐在她身旁環住她笑道:“讓你做女皇帝,你也能做得很好。”

琉璃靠著他:“皇上覺得,我降服慶王妃了?”

皇上嗯一聲,親親她唇說道:“朕都能被你降服,何況區區一個慶王妃?”

琉璃一笑,皇上又輕聲道:“這會兒的衣裳也好看,比禮服還要好看。”

“人就不好看了?只有衣裳好看?”琉璃小聲道。

“人最好看。”他埋頭在她頸間,“還很香。”

“別鬧,還寫信呢。”琉璃推他。

“明日再寫,寫好了朕派人追上鎮國公,給你捎回去。”皇上悶聲說道。

琉璃唔噥一聲,手中的筆掉落下去,一竄墨點飛濺而出,落在花箋的遠山之上,若青鳥在碧空中展翅高飛,穿越山巔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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