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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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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周氏自此便在泉州周府裏住下了, 安心跟著女兒女婿生活。一開始還有自己的小心,時候長了才知道當初文媽媽話裏的意思, 禎娘和周世澤兩個是真有自己的緣分的。只看禎娘是要為她捏一把汗,但看兩個人就知道, 沒什麽可擔憂的。

知道這個以後,顧周氏就變了。雖然行事謹慎是一樣,卻不會老與禎娘說那些,最多就是有時候幫幫女婿而已真的說起來,那些讓禎娘十分拘束自己,甚至委屈自己的事,如果可以, 顧周氏當然願意禎娘來做。

如今顧周氏是同禎娘一起, 待到熟悉這邊以後,第一件事就是禎娘將她引進這邊的婦人圈子。話說那些婦人也對顧周氏好奇的很,若是一般寡居的婦人倚靠女兒女婿過活,誰也不會多看一眼, 但是顧周氏並不是啊!

而且想到周世澤今時今日的地位, 讓岳母住到自家,怎麽也覺得有哪裏怪異了。不過這世界就是這樣,顧家有錢,周家有權,所以至少當著面沒有人有一句多話,最多背後議論一回而已。

又是一日,剪刀胡同方家大太太小兒子做百日, 請了泉州許許多多的頭面人物去她家。禎娘與她家有生意往來,最近也清閑,便同顧周氏聯袂而來她們母女一來,當即就被眾人團團圍住了。

方家的二太太遠遠看著就道:“周奶奶和她母親顧太太,來得遲聲勢卻比別人大得多,看看如今多少人都湊上去與她們說話。說起來還是周奶奶命好,從小當獨養女兒,竟也沒遇上個要命的親族。等到嫁人了,快要七年只得一個女兒。換做誰家不著急,該是早納妾了,偏周大人依舊只她一個。如今竟是連母親都接來了,我看那等招贅人家都比不上她!”

旁邊她娘家嫂子剝松子,聽了也知道這是自家小姑心裏不自在她小姑在家當姑娘的時候何等自由自在!家裏有三個嫡親兄弟,卻只有她一個女兒,就連庶出的姊妹都沒得。上下寵著是不用說,大概只有自家備不起隆重嫁妝這一樣要命的很。

這種備不起嫁妝也就是相比來的,她家是做官人家,還是她爹才發跡,自然說不得有多少家財。然而如今,哪裏不講究女方家的嫁妝。不過有一日方家來提親,大家才說正是她福氣大。

方家是東南豪商的底子,家裏又多得是人科舉做官,雖然沒出過大人物,卻也是她家原本沒想過的婚嫁門第了。只是進了門二太太才知道什麽是高門,門第高的她輕易邁不過去。人家說她嫁到了好人家,但她的吃苦受罪沒人看得見。

她這一輩沒分家,妯娌就有四個,商戶人家出身的是都是東南豪商,門當戶對。官家出身的,相比自家也高出一截,而且還富貴雙全,襯的她簡直不能見人。平常妯娌相處也是,她就專管做和事老和稀泥就是,她要是有什麽脾氣,站著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這些她嫂子當然不知道,她就是知道了也只會說自己這小姑想的太好。既受著了方家給自己的榮耀優越,又忍不得這些本就知道會有的麻煩,那當初這門親事上門怎麽不拒了?自家公婆也不是賣女兒的,本就說過齊大非偶,讓她自己想好。自己選的路,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位嫂子心裏知道,這是自己過的憋氣了,看不得別人舒坦。不過她不會說,畢竟自家如今還要沾這小姑的光,好好奉承著才是作為。但旁邊的方家三太太就沒得這麽客氣了,閑散著道:“這有什麽法子,人家命好就是了。況且要我說,有那樣一位財神娘娘在家,事事順著又如何?”

這邊廂的一點閑言碎語自然只是這邊廂的一點閑言碎語,絲毫傳不到那邊言笑晏晏的地方。大家輪著點折子戲,看夠了粉墨登場。然後又入席吃酒,直到下午間,這又在花園子裏逛了一回,最後又回了花廳。

這時候花廳裏面布置了好幾張實木大桌兒,上頭都鋪了茜紅氈條,氈條上是精美的象牙骨牌盒子,眾人在家常做這個消遣,不消打開就能看出來。方家大太太便笑著道:“我知道人家常常有玩的風雅的,只可惜我從小聽打算盤聲音長大,就算家裏給延請了好的女師傅,我最後也沒弄明白那些風花雪月。如今請大家來家,也就只備下了這個,還請恕罪。”

話是這樣說,誰又會真的有意見,畢竟這也就是一個玩兒罷了。再者,這也是照顧了更多的人,不是人人都來得那些‘風雅’,但在座的就沒有一個不會打馬吊、推牌九、趕圍棋的。

於是玩樂一回,就是禎娘也上桌摸了幾把不過不多,她早就知道了,她在桌上的時候有的是人放牌給她。她本來就是一個很會的,加上這個就沒有不贏的道理,那還有什麽趣味。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盛國公府和玉浣她們打馬吊,一切真的不同了。

等到晚間回家,一路上她還與顧周氏說起這個。顧周氏卻只是淡淡地道:“這就是人之常情,你從小活得簡單,就算知道這些事卻也沒見過。我從小則是在太太小姐身邊做小丫頭,人情冷暖嘗得多,這種事再不會少。”

禎娘何嘗是不懂,於是默然之後日子也是有條不紊地過去,日子越發逼近臘月,各家酒宴倒是多起來了。禎娘和顧周氏篩選著去,偶爾一日之內兩邊都重要的就分開去,倒是比禎娘以前方便了不少。

直到一日,有位李醫官來周府給顧周氏看平安脈禎娘和周世澤兩個年輕人當然用不著這個,洪鑰更不必說,她在這上頭像極了周世澤,從小到大連個頭疼腦熱都無。這只能是為了顧周氏,她也有些年紀了,平常該註重保養,於是請人介紹了好醫官,一旬來周府一次,為她看脈。有些許不好的,開個平安方也就是了。

李醫官來過周府好幾回了,並不像第一回那樣拘束,但依舊十分謹慎,就連走路也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階。等到幾個婆子引了,到了萱瑞堂由丫頭打簾子進了裏頭暖閣,低頭隱約看見到處是丫頭的裙角,越發連頭也不敢擡了,只連忙請安。

兩邊寒暄了幾句,到底是來了幾次的人,有些熟悉,李醫官便揀著平常怎麽樣問了幾句,也算是輔助看脈。顧周氏一面說話,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李醫官準備的小枕頭上。李醫官斜坐在一張小杌子上,歪著頭診了半日,又診了那只手,這才道:“太太這裏是照常的,一切都好得很。若說讓我開方子,最多也就是那些圖安心的。”

禎娘在一旁聽了倒是覺得好,這才是醫術高明醫德高尚呢。並沒有憑空造出一個病情用以邀功,可以說這種坦誠實情沒有一點誇張的大夫如今也少見了。便笑著吩咐:“勞動了,紅豆!好生看茶。”

正好禎娘又想到這幾日自己有些心口發悶,左右李醫官也在這裏,便道:“李先生,你再來瞧一瞧我。這幾日我總覺得有些心口發悶透不過氣,也不曉得是什麽病癥,到你這裏要個心安。”

李醫官忙把還沒收起的小枕頭移動位置,方便禎娘放手。然後又是左右各診了幾息功夫,問了幾句這幾日吃的如何休息如何,李醫官才點點頭道:“奶奶這事我有五六分準了,只是問奶奶是不是遲了月事。”

禎娘確實遲了月事,不過才不到十日而已。她的月事向來不準的,她自己早不在意這件事了。這時候李醫官問起她才恍然,擡頭看了一眼紅豆,有紅豆點頭確認她才能肯定地與李醫官道:“是遲了,只是才遲了幾日而已。”

這時候李醫官臉上已經有了微笑,一手撫了撫胡子道:“現下我就有七八分準了,依我來看奶奶並無別的病癥,只是可能懷了身孕。只是月份有些淺了,還不敢打十分的保票。不然我再過半個月來看脈,就能說到十成十。”

李醫官這一句話短短的,卻是驚動了馬蜂窩,一下讓萱瑞堂上下人仰馬翻。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似乎是不敢相信聽到了什麽好事兒。但事情又是實實在在的,顧周氏立刻不像之前那樣歪在榻上,忙站起身道:“李先生再仔細診診!”

這時候就連禎娘都有些怔楞,實在是上一回懷著洪鑰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都有些不記得,甚至沒想到自己會是懷孕後面李醫官又再次仔細診脈了一回,和前頭的話一樣。

送走了李醫官,家裏立刻不同了。顧周氏讓禎娘坐著,自己走來走去,忽然懊悔道:“方才忘記了一件好重要的事兒!你說自己心口發悶,這是個什麽病癥?會不會是孩子有什麽不好,有什麽能治的。”

禎娘自己都覺得無可奈何,只得與顧周氏解釋道:“娘,你著急什麽,我這身孕還說不準的,就連李醫官也不敢打包票,說是月份太淺,你用不著這般在意且就算有了,方才李醫官沒說心口發悶有妨礙那就是沒妨礙,不然必定是要說的。”

禎娘這樣說了,但顧周氏依舊十分在意的樣子,而且認定了禎娘一定是懷了身孕。立刻道:“什麽說不準,你哪裏知道外頭大夫的樣子!遇到這種事,肚子不鼓起來,什麽時候都不敢打包票,若是有一個不對不是臉都丟沒了?能說到一半以上機會,那和十成十也沒分別。”

說著又十分熱切地看向禎娘的肚子,禎娘並不能說什麽,只得讚同。同時旁邊顧周氏心腹金孝家的笑著奉承道:“可巧呢!昨日晚間太太才念叨過大小姐什麽時候得個少爺。今日早上又說做夢井裏面提水,倒提上來一尾紅尾金魚,這不就是胎夢?可見這件事無疑了。”

顧周氏現在最想聽的就是這種話!有金孝家的這一句佐證,她立刻歡喜起來,都有些容光煥發了,立刻跟著道:“對,就是這樣!不說我都不記得了,昨日還做了這樣一個夢。我就說這夢做做的奇怪,只怕有些來歷,果然就應在這件事上了!”

說完後猶不放心,轉而有些發愁道:“這可怎麽說,這些日子外頭那許多應酬,你在多少人家吃酒,也沒個忌口的,該不會是哪裏不好?不然怎麽平白無故的犯心口煩悶。不成,從明日起,但凡有應酬的再不許你去,你每日在家養著。”

正是因為有顧周氏這樣的重視,不出一頓飯的功夫整個家裏上上下下都知道禎娘懷孕,就連那個存疑、不確定,也在傳聞當中被省掉了。禎娘躺在榻上的時候心裏發愁要是這件事最後真成了假的,那可怎麽辦!她可怎麽見人。

周世澤聽到禎娘這個憂慮立刻笑了出來,理了理禎娘鬢邊的碎發,道:“我原先想的也是還沒定下來,只是現在看你又覺得這才不是沒定下來!我聽說婦人懷孕有些性情會變得與平常迥異,你看你現在不就是,你平常憂慮過這種事?”

周世澤是傍晚從水師軍營回來才知道禎娘‘可能’懷了身孕的消息,高興是高興,這是禎娘懷了他們兩個的孩兒,當然高興。但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或許還沒有顧周氏這個做外祖母的顯露明顯,他當然還記得禎娘當初生洪鑰時候的樣子,心裏不能沒有猶豫。

他的一切都瞞不過禎娘,禎娘立刻看到他的猶豫,追問道:“怎麽了,我原以為這是見好事,我雖然不到母親那般欣喜若狂,但要再做母親倒也不錯。另外洪鑰也的確太孤單了,有個弟弟妹妹也好,或者還能讓她穩重一些。”

周世澤不知道怎麽與禎娘說,下意識的掰了掰手指,指骨哢哢作響的時候,組織語句道:“我還記得當初生洪鑰的時候,我在窗子裏看見了,你疼的厲害,還有那麽多血端出來。人都說你們婦人家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我心裏後怕。”

原來是怕這個,禎娘忽然有些好笑,同時心裏也酸酸的。最後繃住臉道:“那不過是看著厲害罷了!哪個婦人生孩兒不是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況且第一胎才最險,到後頭都是越來越順的。我身子又不是不好,沒得什麽事兒。”

周世澤把禎娘攏在懷裏,一只手在禎娘頸背上輕輕摩挲,另一只則是虛虛的放在禎娘肚子上。他未必不知道禎娘說的這些,只是有些事不是知道就能不在乎的。當時濃重的血腥氣留在周世澤眼睛裏,禎娘的虛弱留在周世澤的心裏。這時候,從屍山血海裏回來的周世澤承認,他心裏還是有害怕的東西。

不論周世澤如何害怕,顧周氏如何歡欣,一切在半月後的診脈裏有了結果那李醫官又問了禎娘這幾日的癥狀,月事是不是依舊沒來,然後摸了禎娘的脈足足兩刻鐘,最後極為肯定道:“貴府有喜,奶奶這確實是懷孕了!”

在這之後原本就對禎娘十分寶貴的家人,這下更加寶貴了。周世澤如今水師的事正緊,那是沒辦法了,顧周氏卻是在家清閑的很,於是便整日看著禎娘。讓她一切按照大夫說的做,吃的一樣樣有講究,每日至少要休息若幹個時辰等,甚至陪伴女兒也必須是有她在場。這是怕小孩子沒個輕重,不小心傷了禎娘腹內胎兒。

大約等到開春的時候,禎娘日子總算好過起來。因為這時候禎娘懷孕三個多月,已然是坐穩了。且孕吐過去了,吃什麽都有滋味了。所以隨著春光,她的心情也明媚起來然而在這之中,只有一件事讓禎娘放不下。

“娘,我有件事托付你,好不好?”禎娘不願意把事情積在心裏,何況她現在也不敢思慮太多,因此等到瓊州那邊來了消息後就去對顧周氏道:“我原本打算在泉州也弄出一個生意來的,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懷了孩兒,這件事也就不得不放下了。”

禎娘看著顧周氏的臉色,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好的樣子,於是接著道:“只是我本心又不願意這生意要拖後,又有派出去的夥計從瓊州那邊傳來消息,原本的打算都一一實現了,這時候不趁熱打鐵,總覺得十分遺憾,心裏只會一直惦記著。”

正是之前禎娘和劉文惠商量過的糖業貿易,按照禎娘的打算是先建立榨糖廠,收購甘蔗,生產紅糖與白糖兩種。與此同時興建屬於自己的甘蔗園,首選當然是在瓊州,所以榨糖廠也會在瓊州,只是會運送到泉州再發賣而已。

之所以這樣做,是很明顯的,砂糖可比甘蔗要少得多,光是運輸也能省下好大一筆。況且運輸時甘蔗也會損耗,相比之下煉成砂糖後有優勢的多。

因為在這件事上瓊州是重中之重,於是年前劉文惠就親自去了瓊州。配合著禎娘身邊一個幕僚師爺,很快打通了官房的關系。和禎娘之前知道的一樣,這裏的荒地到處都是,哪怕根據開荒的規矩來,禎娘拿下這些土地也沒有什麽代價。

劉文惠拿下的土地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算畝數的話大概還不如江南一個大鎮大,然而說出來還是很大了。至少在江南突然交易得到這樣大的一塊土地,是十分惹眼的,就連官府也要過問,怎麽突然占有這樣大一塊土地中間怎麽做到,有沒有觸犯國法。

然而放到瓊州就十分不入眼了,瓊州知府只是瞥了一眼劉文惠在地圖上的標註,心裏根本沒有在意過。這些地是一整塊,而中間沒有一戶人家就算有,那也是朝廷不承認的野人。這樣的荒地,整個瓊州要多少有多少,這才多大!

而劉文惠不動聲色地得到大片土地,之後平整了作為榨糖廠的部分,然後就考慮災民的事情。這個不難,春日裏就應該會有一波。這不是他料事如神,而是都知道一個詞叫做‘青黃不接’。三四月間的時候,莊稼還沒有成熟,陳糧已經吃完,這是農民最困苦的時候,就是什麽天災**都沒有,許多人也沒熬過這一關。

他來信正是問禎娘要這些人,沒有這些人荒地就只能一直是荒地,不管怎麽說,也應該把荒地變熟地罷。禎娘看到後本打算自己完成,後又覺得這是一個瑣碎繁重的功夫,劉文惠還要的急。

她現在可不是能夠徹夜趕工的時候,因此最後決定托付給顧周氏,於是道:“事情進展地十分順利,劉掌櫃在那邊已經走通了衙門,拿下了好大一塊地!只是如今差人手,我打算讓人去各地招募最近破產的農戶。這件事要有個坐鎮指揮的,我說不能夠的,只能請母親來幫忙。”

顧周氏也看了看信件,了解了前因後果,最終還是應下了禎娘。不然呢,要麽看禎娘自己做,要麽看禎娘心裏一直掛心。只是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現在看來,禎娘你還真是在哪裏就要在那裏做一門新生意的!”

之前在太倉的時候就主導的海中洲珍珠養成,後來在金陵就有火柴、指甲油等,再轉到太原,毛紡織和毛皮生意立刻紅火。如今是到了泉州,而這才多久,竟然就新有了一門糖業生意。

這個生意最讓顧周氏疑惑的是和禎娘過去的做法完全不同,禎娘過去的生意都有‘奇、巧、新’這幾個字,靠的是人無我有。現在做糖業生意自然做不到人無我有,除非是在榨糖上推陳出新顧周氏並不知道將來真的榨糖上推陳出新了,只是這時候實在看不出來。

不過顧周氏卻有些滿意,對禎娘讚道:“這個不錯,那些在天底下有數的豪商人家也是不同的。沒有抓住一門關乎國計民生的生意的家族就好似無根的浮萍,任憑錢財再多,在這個圈子裏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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