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燃徑直往前走，每走一步，步履就沈重一步。

她已經醒了過來，但是她一直靠在床頭，不敢睜開眼睛。

她能感覺，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那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的身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來自他強大的氣場。

冷星燃知道她沒有睡。她的眼皮抖得厲害，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她的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紙。那雙細細的蠶眉，緊緊地蹙成一個“川”字。

他走了過去，用指尖輕輕地劃過她小臉的輪廓。看得出，她現在很難受。

畢竟剛剛做過那樣的手術，她能好嗎？

他的眼裏，蔓延著濃濃的難以掩蓋的哀傷，還有理不清的埋怨。

她為什麽要那麽殘忍？那是他們的孩子啊。

難道，她是被誰脅迫了嗎？顧有成？不，顧有成暫時應該還不知道，也不會下手。

難道是她的組織？對，絕對有可能。

甄皓後來查到了越來越多的線索，說這個JT組織非常不簡單，說不定不是單純的打擊犯罪的組織，他們有著自己的目的。而且他們的手段非常厲害非常狠厲。因為他們在暗處，又不像他們臥底，還要考慮後果和法律責任，所以，他們非常肆無忌憚。這樣的組織，是敵是友都難以分辨。

如果他們是針對他的，那絕對不會允許蘇斯年有他的孩子。

現在的蘇斯年，有可能是被他們欺騙或者是控制了……

但是，他現在不能讓蘇斯年知道太多，蘇斯年知道得越多，就會更加危險。

想到這裏，他就像被雷劈了那般難受。

他靜靜地看了她許久，幽幽開口，“我知道你沒睡，起來吧。是時候說清楚了。”

兩道淚水劃過她的臉龐，她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她那雙烏黑透亮的如寶石般的眼睛，現在卻迷上了一場灰霾，讓他的心悶得生疼。

她指了指床頭的病歷單，有氣無力地，“沒什麽說的了，都在那裏了。”

他拿起那張病歷。

上面的字，一個個，化成了一把厲劍，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裏。他的眼一紅，將病歷單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

“為什麽？”他神情凝重地問道。

“我不想要你的孩子，所以打掉了。反正，我們倆之間的關系，大家心知肚明。”她神情木然地盯著天花板。

“蘇斯年，這也是我的孩子，你為什麽那麽殘忍？”說道這裏，他頓了頓，讓自己平靜一些，他坐到她的床頭，語氣緩和了下來，“告訴我，你有什麽苦衷，好不好？”

蘇斯年苦笑了笑，“我沒有任何苦衷。”

冷星燃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告訴我。你不是那麽殘忍的人，是不是……有人逼你？”

蘇斯年以為他會很憤怒，畢竟她先斬後奏打掉了他的孩子。就像凱撒說的，他要不要孩子得由他決定，而不是她。

但是，他的語氣讓她的心更加煎熬。不過，她很清楚，她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眷戀了。

她非要離開不可了，不然，連他們的孩子也會有危險。

“有……”蘇斯年清清淡淡地吐了一個字。

冷星燃沈沈地看著她，“誰？”

蘇斯年緩緩地坐了起來，“那就是你，冷星燃！”

冷星燃看了看天花板，“說吧，我怎麽逼你的？”

“都是孩子是愛情的結晶。但是，冷星燃，我不愛你。而你，也不愛我。這樣的感情，我們不適合有孩子。”

蘇斯年的話，讓冷星燃感覺難受得要窒息了。

誰說他不愛她？她是他看到第一眼就非常難忘的女孩。她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而她，她卻不知道，她從小就暗戀的長腿叔叔就是他。

她現在逃避著的男人，就是長腿叔叔。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啊！

有句話，他差點想脫口而出。他還是忍住了。不能說，不能說，他不想把蘇斯年也拉進那個旋渦裏。

他就站在原地，眼裏隱隱閃動著難以抑制的火光。

“怎麽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生氣？”蘇斯年有點哽咽了，“你應該看清自己的心。你生氣，只是因為我先斬後奏。我應該問了你，再打掉孩子。但是我也不想你為難。這一次，就讓我一個人當個劊子手好了。”

“難道，你就真的那麽不喜歡那個孩子？”他幽幽問道。

蘇斯年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會想要它？我從出生開始，我的媽媽就離家出走了。我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母愛。就算我們現在重逢了，我始終缺失了二十年的母愛。我不想我的孩子就我一樣。”

冷星燃絕望地閉了閉眼，“從頭到尾，你都想著離開我，對不對？”

“對。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會白頭偕老。”蘇斯年的語氣很冷，她強撐著睜大眼睛，不讓眼淚繼續滾落下來。

“好，很好，蘇斯年，你贏了。”冷星燃退了一步。他現在有點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還是被迫的。

“還有一點，冷星燃，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不妨都告訴你。我一直都知道，冷爺你是騰驥國際的老大，你之前幹過多少見不得光的事，你自己心裏非常清楚。所以，冷星燃，我不想我的孩子有一個不光彩的父親，也像我一樣，一輩子擡不起頭，你明白嗎？”蘇斯年越說越激動。

“夠了！不要再說了！”冷星燃恨恨地掃掉床頭櫃上的東西。

他的情緒快要失控了。

他真的很恨現在的自己。他明明是在國旗下宣誓過的警察，現在居然成了一個千夫所指的黑帝。

這些年過去了，他已經變得不介意，不介意別人的眼光。

但是，“不光彩”這三個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讓他特別地難受。

他的苦衷，又有誰能理解？

只不過，她說得沒錯，是啊，他現在，的確是一個不光彩的人。

如果他是黑帝的身份死去，他死了之後，警方也不能承認他的身份。

他的屍體，也不會蓋上象征榮譽和緬懷的國旗。

這就是一個臥底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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