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書翰當真是為了錢財才和古潭合作的嗎？

或許吧……

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年，母親改嫁了。

這理當是母親自己的選擇，可是他痛恨母親的“見異思遷”，他做不了主，但也不願喊一個陌生男人作父親，於是，高二的他，選擇了獨自一人住在外頭。

算不上大的單人公寓，夜晚卻顯得格外冷清。他垂首坐在床邊，拿出早先那個名叫古潭的陌生人的名片，思考起他對自己說的話。

“你知道令尊是怎麽離世的嗎？”古潭的臉上盡是平和，但眼底還是透著些悲痛的。

任書翰面無表情地側頭看他，等著他的答案。

父親是為了救人跳河，被急流沖至河流中央，進而溺水身亡。這是警方給他的結論，他沒做任何反駁，這確是父親的行事風格。但是，古潭又為何要再次提及這件事？

“你父親是救人而死……”

任書翰皺了皺眉，這不是他想聽的。

“但他救的人，你可知是誰？”古潭臉色平靜如常，看起來溫和極了，伸出手將一份文件遞給了他，“這是那人的信息……”

任書翰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份略微有些透明的文件夾上，許久沒有動靜。

“怎麽，猶豫什麽？看看便罷，過會兒我是要拿回去的。”畢竟涉及了那人的隱私，多少還是些隱患。

沈默了許久，任書翰這才伸出手去，接了過來。

翻開，入目是一張不大不小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五官淩厲、眼窩深邃、黑發輕柔柔的搭著，應當算是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容，只是，看去卻給人一種死氣沈沈的錯覺。

這人……並非那日給母親跪下賠罪之人，而是……

“什麽意思。”任書翰淡然開口，涼涼地擡起眸來。

“繼續看下去。”古潭輕輕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再往下看去，任書翰隨即斂下眸來，那三個顯眼的大字赫然呈現在眼前。

“令尊救的，確實不是照片上的人，但令尊的死亡，卻與他脫不了幹系。”

被救之人名叫藍束，與衛容不過幾面之交，但二人有個共同點，都是抑郁癥患者。兩人是在一個社交平臺上認識的，一向拒絕在人前說話的衛容，難得地在虛擬世界中流露了情緒。聊得久了，便互相猜到了對方的境遇。

在衛容無比黑暗的那幾天，幸虧有藍束的陪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忽的就轉向了抑郁癥。

漸漸地，兩人都對死亡表達了相同的好奇和渴求。

雙方約好了，衛容去找他，一起嘗試一下死亡的滋味。

於是，一天一夜的車程，衛容來到了這座山清水秀的小縣城，與藍束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雲江邊上。

初見衛容，藍束一怔，被他驚人的外貌震驚片刻，即刻回過神來。

閑聊了會兒，便開始直奔主題。藍束拒絕了兩人一道下水的要求，提議自己先試試。

然而，雲江的水很急，掀起大片江浪，很快，藍束的身影便沖向了雲江中央，嗆了幾口水的藍束忽的就反悔了，強烈的痛苦蓋過了他想死的念頭，對死亡的恐懼頃刻間占據他全部的思想。

遠遠地，衛容聽見了藍束的呼救聲。

他無動於衷，挑了挑眉，呼救……是不是死亡前的正常程序？那接下來呢？他很好奇，也很期待，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

接下來的故事，任書翰已然清楚。他的父親下班路上經過雲江，看見了在江水中掙紮的藍束，藍束的存活，帶來的卻是另一個家庭的悲劇。

任書翰垂著頭不說話，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衛容雖沒有直接害死你的父親，卻是幫兇！若非他一意孤行、若非他見死不救，令尊……”說到這兒，古潭的臉上忽的就湧上了悲痛，側過頭去看向別處，等待著任書翰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沒有憤怒、沒有痛心，那雙沈著的眸子，看不出絲毫情緒。

古潭心裏一驚，有些急切：“你難道不想替你父親做些什麽？”

終於，任書翰擡起眸來，一聲不吭靜靜註視著面前的男人，那雙眼睛似是能看透一切。就在古潭有些心虛地要作罷時，聽得對面清脆的少年的聲音：“你想讓我做什麽？”

不是我要做什麽，而是，你想讓我做什麽……

古潭心中訝異，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笑道：“別這麽冷淡，咱們難道不是各取所需嗎？我可以讓你今後無憂無慮、不缺錢財地生活，你也能慰問一下父親的在天之靈，而我的要求很簡單。”古潭輕輕一笑，“讓衛容離開中國，不論用何種手段。”

只要衛容離開中國，便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在藤容的利益。

任書翰沈默了片刻：“怎麽做？”

古潭一勾唇，看來他是同意了：“現在的你無須做任何事情，該吃該睡該玩，做一個正常人就好。”古潭的話聽來總讓人覺得有些意有所指，“屆時我會安排你進和衛容同一所大學，其他的，我會再聯系你。”

任書翰目送著他離開，自始至終，他的臉上都沒有展露出任何表情，沒有排斥、沒有厭惡、冷靜得讓人心驚，如同一個牽線木偶般，看不出任何生氣。

霞光披落，躍在他的後背上，多了些輕跳，任書翰整個背被暖光籠罩著，給人以迷蒙的錯覺，卻更顯得他面色陰郁。

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將自己無形地和古潭綁在了一起。為什麽不拒絕？是因為報覆心？還是因為想證明些什麽？連他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高中三年的任書翰，經歷了起起落落、性格大變，從一開始的陽光明朗、漸漸變成了陰郁深沈，而後，卻在一夜之間又變回了曾經那個明亮的少年。他的變化，讓周圍人摸不清頭腦，更讓班主任暗暗擔心。而他的母親，怕是從頭至尾再也沒正眼看過這個兒子了。

在古潭的安排下，他順利進入了Z大，新鮮的人、新鮮的事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快感，他揚著笑臉，笑著和周圍所有人打招呼，關系熱情而融洽。

直到遇見了沈一葉，他的偽裝終於被撞破，他竟對這個冰冰冷冷的女孩兒來了興趣。

順其自然地，他對一葉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卻屢屢碰壁。室友的建議是，他為何不來個曲線追求？

於是乎，認識了那個長得有點小可愛卻總是稀裏糊塗的唐盈盈。說起唐盈盈，這人真是太蠢了，被人賣了或許還會趕著替別人數錢……

幾次見面下來便發覺了她根本不是什麽做僚機的料，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人，他應當是照常敬而遠之的。可是……可是這傻丫頭為什麽總給自己這麽賣力地做事兒？真煩，沒錯，真煩……

那日，他在學校的咖啡廳門口撞見了和衛容見面的盈盈，他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麽聯系？

他再一次主動靠近了唐盈盈，但卻是為了沈一葉和衛容，不過是見她還有些利用價值罷了，嗯，一定是這樣的。但是，自己為什麽總是在唐盈盈面前心虛？他不該，不該這樣的。

一面與內心掙紮，一面卻依照著古潭的要求繼續做著於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設計將衛容趕出中國，卻最終被沈一葉剖析得一幹二凈。

被喜歡的人諷刺，便是他最大的悲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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