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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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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有臺電腦,驚蟄沒有碰過。

林驍去開機的時候,才發現主機都沒裝,只是在上面擺著,於是坐在那兒鼓搗著。

驚蟄靠在旁邊,輕聲問了句:“可以用嗎?”

林驍咬著說明書,含混道:“不知道,試試。”

時間緩慢流淌著,奶奶在自己臥室打電話,大約是誰又在慰問,她人一走,許多人都在關心她。

人到暮年離開故土,並不是一件很容易就接受的事。

驚蟄還要回去一趟,處理一些尚未來得及處理的事,順便好好和幫助過自己的長輩們正式告別。

這一走,恐怕輕易很難回去了。

奶奶耳朵已經有些背了,說話便顯得大聲,驚蟄時不時還會兒凝神細聽,從語氣裏,大約就能判斷出是誰的電話。

林驍的手機也一直在響,消息提示音接連不斷。

他起初沒理會,過了會兒才示意驚蟄:“拿出來幫我看看是誰。”

驚蟄便伸到他褲子口袋裏拎出來了他的手機。

“密碼是你的生日。”他隨口說。

驚蟄張了張嘴:“怎麽設置了我的生日。”

問完覺得有點傻,但就是很好奇他為什麽會設自己的。

林驍撇撇嘴:“你這不廢話嗎?而且設我的我也不喜歡。”

驚蟄知道他從不過生日,於是抿了抿唇,腦海裏思緒亂飛,快七月一了。

他其實並不是不喜歡過生日,只是生日對於他來說,因為幼年長輩的影響,好像連在那一天快樂都變成了心理負擔。

後來林叔叔和阿姨也會鼓勵他去和朋友一起過,但他都興致缺缺。

驚蟄想,可能是不願意被問及為什麽一直不過生日。

又或者,有些影響是很難從心底抹除的,負罪感不是很容易能卸下的。

盡管並不是他的錯。

點開手機,是陳沐陽在群裏發消息,哈哈大笑著,說群裏一群人因為非常傻的問題吵起來了。

還跟林驍和驚蟄有關系。

是年級大群,一千多個人的大群,大約畢業了有些肆無忌憚,盡管群裏還有年級主任,都毫不避虧在聊感情八卦。

比如誰暗戀誰,誰和誰畢業在一起了,有些人甚至發暗號告別青春,高中結束了,青春告一段落,我和你註定無緣,但我還是想努力在這沈寂的十七八歲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響,期待這聲音能飄到你耳邊去。

今天因為省線出來,大家的聊天熱情都很高漲。

提起來學校的告白墻,有人說,看到有人在表白沈驚蟄。

附中的表白墻是真的一面墻,在學校便利店的西墻上,店老板是個年輕人,做了很多很有儀式感的小設計。

這面墻最初是意見墻,便利店業務非常廣泛,以求盡可能給學生提供便利,也希望得到學生們的及時反饋。

後來不知道誰開始在上面聊天,很多人在便利店逛一圈,都會過去那邊看一眼反饋本。

再後來老板幹脆把那邊裝飾成了留言墻,提供了各式各樣的便簽,讓大家寫完可以貼在墻上,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收集下來做成冊子。

有些人在上面傾訴心事,也自然有人在上面表白。

後來甚至形成風尚,不知道誰在傳,說留言墻上對他/她說的話,他/她一定能看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月老會給你們牽紅線的。

很傻,但好像這個年紀總愛幹傻事。

於是留言墻幾乎變成了表白墻。

今天有人去學校辦事,路過那裏的時候因為懷念特意去拍照,拍完照就站在那裏看,覺得很有意思。

看著看著就看到沈驚蟄。

看到沈驚蟄也不稀奇,但最近隱隱有聽說水哥和他妹妹真的在一起了,而且水哥千裏追妻都跑到人家老家去了。

這言辭就挺像陳沐陽和江揚出去添油加醋的,但效果是絕對拉滿的。

附中顏值擔當,為愛奔徙。

那位熱心群眾在群裏說:我看到水哥家那位的表白貼了。

巴掌大的便簽紙,上面提名帶姓:沈驚蟄,我喜歡你。

熱心群眾:別說,比起一水的名字縮寫,這位是真的高調啊!

年少的喜歡,即便是無人傾聽無人觀看的角落,也羞於露骨表達,好像書寫心上人的名字是一種禁忌咒語似的,恨不得加上無數道密。能寫個名字首字母縮寫都夠英勇了,有段時間大家很熱衷從名字縮寫裏玩解密游戲。

熱心群眾2:一看就是自信的哥們兒。

熱心群眾:字也挺好看,張牙舞爪,人肯定很拽。

熱心群眾3:不會是ljh吧?他就挺拽的,我覺得他肯定喜歡水嫂,有段時間一看到人家就跟大馬猴一樣興奮愛搞怪。

熱心群眾4:哈哈哈哈你小心ljh揍你啊!或許是上屆那位?聽說他前段時間還回學校了,才子的字據說就很好看。

熱心群眾5:啊,這麽一說,我們水嫂還真是人見人愛。

熱心群眾6:水嫂多可愛啊!水哥,決鬥吧!我覺得你給不了她幸福,你這張渣男臉太招桃花了,這誰受得了啊。

熱心群眾7:我們水哥哪兒渣了?明明很專情。

熱心群眾8:還很純情,哈哈哈。

熱心群眾9:真的很渣男臉吧!你看看誰看了不說一句藍顏禍水,娶回家一堆的麻煩,妹妹擦亮眼睛。那位隱藏的勇士,快表白吧!看字都覺得你有前途。

熱心群眾10:別了吧,真勇士就不會只敢暗戳戳寫表白墻了,別想了。

……

驚蟄翻了一會兒,滿臉都是無奈,大概是等成績太焦慮了,大家似乎格外的易興奮易暴躁。

不知道為什麽八卦著八卦著就吵起來了。

一些人還在慫恿那位隱藏的勇士去表白,去撬校草的墻壁,這可是整個青春裏有可能的高光時刻了。

明目張膽,甚至完全不在意會被林驍看到。

林驍看她半天不說話,側頭問了句:“是什麽?”

驚蟄抿了下唇,組織了好幾下語言都沒法說出口,最後只好含糊道:“沒什麽,群裏在閑聊。”

他群消息都設置了屏蔽,被艾特了才會響,於是他狐疑看了她一眼:“幹嘛啊,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敢告訴我?”

驚蟄忍不住笑了下:“什麽啊!”

她只好遞給他:“你自己看吧!跟我沒關系,我什麽也不知道。”

高中三年她過得很簡單也很純粹,沒什麽心思去想別的,每天只是埋頭讀書,幹點自己喜歡幹的事。

唯一接觸比較多的,就是林驍。

所以被表白這件事,她是真的一概不知。

林驍看了一圈,撇撇嘴,懟陳沐陽這個搬運工:你是真的閑,覺得自己考很好?小心樂極生悲。

陳沐陽發了個垂頭喪氣的表情包:及時行樂啊少爺,我怕我過了今晚就再也沒有快樂了。

少爺的爸媽是對他太沒有要求,稍微進步都是和風細雨似的溫柔,他的父母是對他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怕自己的死期就在今晚。

耳東陳:我哪像你,六百分肯定沒問題,我能摸到一本線都是燒高香了。

耳東陳:嗚嗚嗚少爺你怎麽好命。

擁抱春天:好好說話,再嗚嗚嗚我抽你啊!

好命嗎?

確實挺好命,但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了一點點,就想要更多,占據了一點點,就想要全部。

他其實做了兩套方案,如果成績可以,就報臨大,不然就報臨大附近的臨醫大,但他這個腦子,學醫恐怕是對生命的褻瀆,他也並不喜歡。

或者就是師大,這兩個學校離臨大都不遠,但師大就算最熱門的專業錄取分數線都不高,分數可能就浪費了,並不值當。

而且如果這樣選擇,驚蟄肯定會很生氣,他也不會太甘心。

年少的奔赴固然帶著點飛蛾撲火的壯烈,但無謂的“犧牲”應該並不能感動誰,全力以赴奔向更好的自己,對驚蟄來說可能才是尊重和愛。

但他又是真的害怕分別。

他第一次覺得,未來那麽遙遠,一輩子好長,一點點變故,很可能就會讓兩個人從此分道揚鑣。

如果可以,真想和她牽一牽手,就到老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這麽喜歡。

甚至像他這種極度討厭學校的人,也想過,如果真的不行,覆讀一年。

時間一點一點逼近,心情漸漸因為沈重和忐忑而詭異地變得平靜,兩個人坐在兩張並排的凳子上湊近了看網頁信息,各種預測和分析。

林驍突然問了句:“你真的喜歡我嗎?”

驚蟄正在專心看網頁,聞言楞了下,然後才轉過頭,他臉色平靜,但眉眼裏能看出來一點憂慮和惆悵。

她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像是在思考。

林驍自嘲笑了下:“遇見你之前,我從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可是現在覺得自己哪裏都不行。”

驚蟄看著他,指尖動了下,突然覺得心口漲得很難受,她以前還覺得他拽拽的不禮貌,可現在她突然又覺得,他還是拽一點好,她喜歡他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應該迎著風奔跑,無所畏懼地昂著頭,一往無前。

其實他大多數時候都挺意氣風發的,年少人的張狂是骨子裏帶的,可極偶爾的時候,比如現在,還是無法自控地覺察到自己的無力和渺小。

暗戀成真的最初,就像是夜裏看星星,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只是從一個仰望的人,變成了觸摸到星星的人,腳下懸空著,好像隨時都能摔下來。

喜悅和恐懼,各自摻半。

以至於拼命想要握緊了,好證明自己真的是得到了。

林驍眨了眨眼,固執地問:“喜歡嗎?”

明明知道無意義,還是想聽一句。

驚蟄側頭,突然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臉,輕聲說:“我要說不喜歡呢?”

林驍楞了一下,似乎沒想過這個答案,又或者根本不是在問,只是想反覆確定她是真的喜歡他。

他抿了下唇,垂下眼瞼沈默了會兒,肉眼可見的消沈。

驚蟄忽然有些慌,覺得自己好像傷到他了。

林驍倏忽又擡頭,扯了下唇角擠出一個笑,然後掐了下她的臉:“那我就繼續追唄!追不上……追不上就祝福你。”

他看起來很脆弱,也很勉強,很努力在強顏歡笑。

甚至還安慰她:“你這麽優秀,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另一半。”

驚蟄聽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很氣悶,於是憋在喉嚨的話又咽下去,別過臉沈默著不說話。

停頓片刻,林驍又摟住驚蟄的脖子,胳膊收緊把她拖進懷裏,咬牙切齒道:“屁,不行,你先招惹我的,你不能不喜歡,你始亂終棄我就去奶奶那裏告狀,我哭給奶奶看,這娃娃親非結不可。”

說著說著他顯然已經是在賭氣了。

驚蟄聽著聽著卻笑了,笑得肩膀聳動,整個人靠在他胸前,也沒掙紮的欲望,最後腦袋往上拱了拱,靠在他鎖骨上,側頭咬了下他的喉結,輕聲說:“蓋章,成交。”

在後面一個小時裏,他摸了八百遍自己的喉結,然後盯著驚蟄看了八百零一次。

期間他們一起去吃了晚飯,驚蟄安置試圖陪她看成績的奶奶去睡覺,然後給客臥鋪了床。

然後繼續回來坐著等。

兩個人各自拿著手機,聊天來緩解等待的焦慮。

淩晨查詢系統開放的時候,誰也沒有先動,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在群裏討論成績的時候,林驍才說了句:“先看你的吧!”

驚蟄點點頭,她最後一學期的考試成績都不錯,但還是有點忐忑。

輸入準考證號,點下確認按鈕的時候,驚蟄閉了下眼,深呼吸了一下才又睜開。

654分。

省排名也不錯,臨大基本穩了,驚蟄松了一口氣,林驍捏了捏她的臉:“妹妹真棒呢!”

驚蟄拍了下他的手,然後拿他的準考證去輸號碼,林驍突然別過了頭,心虛達到了極點,甚至有點兒自暴自棄:“要不我去覆讀算了,你再等我一年,我也沒覺得自己非得考得怎麽樣怎麽樣,但沒和你一個學校,總覺得不甘心……”

畢竟想了那麽久,快要成執念了。

驚蟄聽他碎碎念聽得發笑,捏著他的下巴把他臉掰回來:“哥,617。”

去年臨大最低錄取分數線是623,今年一本線比去年低了十幾分,而省排名好像比去年那個最低線好很多,那這個成績還是很有希望的。

仿佛劫後餘生,又仿佛人站在懸崖邊快要一腳踩空了,忽然又被人拽了回來。

林驍甚至都覺得眼眶發酸,他突然抱住驚蟄把她抱了起來,驚蟄被嚇了一跳,摟住他脖子,他在書房裏晃了兩下,然後把她擱在飄窗上,手撐在臺子上,眉眼帶笑地凝望她,然後挑眉:“我可是要賴上你了。”

驚蟄也忍不住笑,笑著笑著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彼此看著,呼吸都變得輕下來,暧昧卻更濃了些,或許是窗外夜色太濃郁,帶著幾分蠱惑人心的味道,林驍喉結滾動了下,被她咬過的地方還帶著幾分癢,他偏頭,從耳垂開始,沿著下頜線一直親到她嘴巴,舌尖輕抵她牙齒的時候,半睜著眼看她。

驚蟄恰好擡眸,撞進他略顯專註的眼眸。

心跳驀地停跳了半拍。

驚蟄如夢初醒,猛地推了他一下,有些尷尬地說:“你……你快跟叔叔阿姨匯報一下啊!”

林驍似是有些意猶未盡,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才拖長了尾音“哦”了聲,撥打電話等接通的間隙,還不忘湊過去親了她唇角一下。

電話幾秒鐘就接了起來,邢曼阿姨喊“堯堯”的時候,他正好親到她。

驚蟄心虛到頭皮發麻,差點從飄窗上跳下去,狠狠拍了他一下,不解氣,還掐他的臉。

林驍偏頭對著電話叫了聲:“媽……”

看她氣呼呼的,卻笑得很開心,甚至抓了她掐他臉的手,湊在唇邊親了下。

這一刻,覺得世界都變得溫柔可親了起來。

他從沒有一刻如此感恩命運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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