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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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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那邊可能還是山, 跌倒後可能繼續跌倒,絕境後也未必就是坦途,失望後, 或許是更大的失望。

母親說,人生就是這樣的, 你必須得面對它。

奶奶說,但那也沒有關系, 你迫切想要翻越大山的時候, 並不會因為山的那邊還是山而停下腳步。

可我第一次覺得希望破滅, 是這樣難過。

直到林驍告訴我, 我們可以出發了。

我坐上飛機, 還在問他:“會不會中途又出變故?”

他看著我, 笑了笑,不太正經地說了句:“就算是山崩了,我也背著你走回去。”

我突然就笑了, 抿了抿唇, 告訴他:“要背也是我背你,山路你走不動的。”

他惱羞成怒,好半天沒有理我。

我卻覺得這樣開心。

——驚蟄日記

33.

驚蟄和林驍沒來得及出發,第一天是機票買不到,說是氣候原因,等到第二天,還是買不到, 驚蟄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林驍安慰她,還可以坐高鐵、火車,實在不行也可以開車回去。

她不想給林叔叔他們添無謂的麻煩, 就說等兩天。

每一秒都心急如焚,但只能強行壓下來。

她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只是這次無比期盼命運能眷顧她一點。

只是情況不容樂觀,後來阿龍還是送他們去了,同多年前一樣,連鎮上都去不了,學校很早就放假了,除了運送物資的車輛,私家車都勸返了,車輛強行通過很可能困在半路,而救援非常艱難,暴雪天,路面凍得結結實實。

天氣預報裏,連續一周都沒有好天氣。

林驍看她都快哭了,只好安慰說:“要不等兩天,說不定哪天天氣就好了。”

最後是驚蟄主動說了回去。

盡管很失望,但以她的經驗,盡管天氣短暫地好了,去往山裏的路也很難走,修建的公路因為地勢原因很狹窄,林叔叔去接她的時候,都是雇的當地熟悉路況的司機。

下雪天會危險百倍。

村裏的人都不太可能會在這種天氣出門。

她強行回去,奶奶可能會更擔心。

回南臨之後,驚蟄趴在房間裏連續寫了一周的寒假作業,肉眼可見的消沈,林驍也沒有辦法,他每天都在關註天氣,但也知道,不回去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看她失望整個人也變得低沈起來。

林驍心情不好,不樂意在家待著,沒事就去陳沐陽房間裏窩著。

陳沐陽已經逮到他第無數次看落陰山的天氣預報了,不由撇撇嘴:“親哥都沒你親。”

林驍輕哼:“有沒有點同情心?你不知道,她看起來多可憐。”

陳沐陽挨著他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少爺,是同情心呢,還是其他心呢,你自己清楚。”他拍了拍他的胸口,恨不得把他心挖出來叫他看看。

——看呢,司馬昭之心。

林驍心口沒來由一凜,皺著眉毛:“別瞎說。”

陳沐陽“喲喲”兩聲:“看吧,我就說你自己心裏清楚。”

清楚什麽呢?

不清楚。

林驍期末考考了五百七十二名,前六百成就達成,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對於他這種進步空間巨大,一下子進步個幾百名並不算很誇張,努力再加上一點運氣,並不稀奇。

但班上仍舊跟過年了似的,那天班群裏都是在恭喜班長,其驚訝程度堪比發現世界第八大奇跡。

畢竟像他們這種學渣,如果很容易就能下定決心努力,就不會有這麽多頑固型學渣了。

順便酸一下:世界欠我一個可以對我耳提面命的好同桌、好妹妹。

就連爸媽都高興得把卡又還給他了,問他想要什麽獎勵,都可以給他。

他隨口說了句:“我想跟驚蟄一個班,你們要不跟學校說一下,沒有她我沒法學習。”

邢曼楞了下,然後一巴掌拍他腦袋上:“你怎麽不上天呢?”

林正澤也意識到他兒子到底在說些什麽鬼東西:“你自己考不到,跟你爸你媽無理取鬧呢?”

林驍開始瞎扯淡:“電視裏不是都那麽演嗎?你去把學校買下來,然後我就是校董的兒子。”前幾天還有傳言說他爸有望晉升新的南臨市首富。

林正澤是個斯文人,從不打孩子,但他此時實在抑制不住手癢,也奉送他一巴掌:“多讀書,少看點亂七八糟的電視劇,錢確實能買來很多好東西,但買不來腦子。等我老了,我的錢一毛也不給你,給你也是浪費。”

買學校?買個醫院給他治治病還差不多。

林驍被“羞辱”一番,心情終於好了點。

因為比被羞辱更難過的是——遺憾,以及害怕來不及。

比如驚蟄回不去家。

比如奶奶害怕驚蟄長不大。

比如林驍就算把書吃了短時間也考不到一班。

比如有些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

因為心情不大好,這個年過得都沒滋沒味,驚蟄期末考了年級二十七名,下半學期被分在一班,林驍去了十班。

兩個人不在一個班,也不在一個樓層,一天只有上下學的時候見面,然後發現,不在一個班之後,坐在一輛車上,有時候連話題都起不了頭。

驚蟄還是會給他補習,會給他劃重點、查缺補漏。

有一次林驍笑問她:“沈老師,我該怎麽報答你。”

驚蟄擡頭楞了會兒,然後說:“你好好學習……就好。”

林驍意興闌珊:“哦。“

驚蟄還是很想回去見奶奶,這小半年,她和奶奶通話的頻率更高了,奶奶聽起來身體不錯,每次都絮絮叨叨說很多,驚蟄似乎都能想到奶奶每天都在做什麽,但她還是時不時會懷疑一下,會不會都是騙她的。

有些念頭一旦起了,只會變本加厲。

上次林驍逗她,後來沒去成,他自責很久,雖然是意外,但總覺得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似的,這次林驍跟老爸老媽溝通都沒敢提前跟她說,提前一周定了票,考試完確定毫無變故的可能,然後拉著她去機場。

飛機飛了四個小時,在市區落地,阿龍讓人從先生公司的分部開了一輛越野車過來接機,特意找了個熟悉路的司機,車子從鎮上下去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鄰近傍晚了,驚蟄看到了熟悉的景色,整個人似乎才如夢驚醒,忽然扭頭看林驍:“哥……“

林驍沒出過這麽遠的門,更沒受過這種折騰,他現在頭疼眼疼胳膊疼屁股疼渾身哪哪都疼,又困又難受,強撐著精神“嗯?”了聲。

驚蟄開了車窗,八月份,天氣熱得像是蒸籠,出機場的時候還是熱浪翻湧,這會兒進了山,風卻帶著一絲涼意。

她扭頭沖他笑:真的回來了。

真的真的真的。

林驍終於擠出一絲笑意,擡手揪了下她的頭發,好奇:“你都不困的嗎?”

驚蟄搖搖頭,還是笑。

林驍“嘖”了聲,故作老成地說:“小孩子精力真旺盛。”

驚蟄趴在車窗看,林驍歪著頭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躺在驚蟄身上睡,她身體軟軟的,帶著點兒淡淡的香味,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又像是洗發水的味道,又或者,是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她的味道,夢裏他沒看見她的臉,但憑借嗅覺也知道是她。

車子顛簸了一下,林驍醒了,驚蟄正低頭看他。

烏黑烏黑的眼珠,睫毛濃密纖長得像是假的,她發絲很軟,被風吹得飄起來,她一只手輕輕抵著他的腦袋,像是怕他掉下去。

林驍眨了下眼,然後豁然起身,坐直了,吞咽了口唾沫:“你怎麽不叫我。”

驚蟄輕聲說:“我看你太累了。”

她有些愧疚,孫姨都說,林驍從小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麽苦,床板硬一點他都睡不著。

林驍扭頭看了她一眼,眉毛皺了又皺,想說你怎麽這麽隨隨便便讓人躺在腿上睡覺,又覺得她這個人正直得顯得他很齷齪。

憋到最後也沒憋出來什麽,低著頭看手機,信號時斷時續,陳沐陽和江揚問他到哪兒了,他舉起手機隨手拍了張照片,發到群裏顯擺。

雙木林:這個山,真大啊!

雙木林:快到了,再有十幾公裏。

陳沐陽停頓了幾秒,然後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找出來一篇作文,是驚蟄的,某次月考的滿分作文,被她們班語文老師印出來當範文給同學們看了,陳沐陽他們班的語文老師拿過來又給他們看了,陳沐陽看到是驚蟄的,就留著了,這會兒突然派上用場,拍照發給他。

並且給某人劃了關鍵詞——

山脈起伏連綿……巍峨壯闊……高峰林立……雲山霧罩……

耳東陳:看見沒有,人家成語連著用,你只會這個山真大,你個文盲。

耳東陳:去見了奶奶,記得少說話。

大江東去:+1容暴露智商。

耳東陳:問你考試怎麽樣,千萬不要說自己考了多少,你要著重強調你一年進步了一千多名。

大江東去:再+1

耳東陳:別當著奶奶面欺負驚蟄,玩笑也不行,見了奶奶規矩點,長輩都不喜歡小孩太鬧騰。

大江東去:不僅奶奶,見了其他長輩也要禮貌,反正不知道說什麽笑就對了,一定要微笑,少爺。

林驍網速卡了一下,再低頭就看見手機叮咚叮咚消息瘋狂往上刷。

這倆狗跟表演相聲似的。

雙木林:……

雙木林:[豎中指.jpg]

雙木林:我是去做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參加鴻門宴。

雙木林:你倆演什麽雙簧呢!

耳東陳:某些人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大江東去:某些人一點都不爭氣。

林驍撇撇嘴,合上手機。

車子路過好幾個村落,盤山路難走得很,開了導航,導航裏一直在“前方急轉彎”“陡坡”……

林驍生無可戀地扶額靠在車後座,但每經過一處有住戶的,他就要心驚一下,或許是被那兩只狗影響了。

到最後他甚至指尖都有些發顫,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癱著一張臉,腦子裏反覆思考見了長輩第一句說什麽。

車子下了公路又走了段小路,驚蟄指揮著司機停靠在一處緩沖帶上,驚蟄跟奶奶說今天要回來,奶奶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麽時候能到,時不時就要站在門前張望,看到車,就迎了過來。

林驍第一次近距離見驚蟄的奶奶,看起來精神頭很好,約莫七十歲的年紀,頭發花白,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盤成一個圓圓的髻,臉上皺紋遍布,眼角耷拉成三角狀,但仍舊可以年輕時五官出色。

驚蟄和奶奶,還有幾分神似。

驚蟄看到奶奶,眼淚幾乎要下來,有那麽一會兒大腦是沒辦法工作的,她甚至都忘了跟奶奶介紹林驍。

但林驍已經走了兩步,對著奶奶鞠躬,恭恭敬敬叫了聲:“奶奶好,我帶驚蟄回來看您。”

奶奶楞了好一會兒,才拍了拍林驍的胳膊:“好——好好——這是堯堯吧!長這麽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跪下。

今天四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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