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齊沈默了一瞬，最終拿打著石膏的腿踢了踢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因為一個小女子而不開心，等我傷好了帶你去喝酒！”

林子深的鼻子抽了抽，“我剛從赤炎洲回來，剛喝了鐘子其的喜酒。”

他似乎也覺得有點尷尬，背過身去擼了一下臉，轉過頭來時又變成平時生龍活虎的樣子。

“好了，不說了，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吧，哥們兒來餵你！”

穆齊看著他顫顫巍巍地拿著湯匙，心裏惡寒，將頭別開，沖著不遠處的龜龜說道：“龜龜，你來餵粑粑好不好？”

龜龜點點頭，小手捏著湯匙，小心地餵粥。

但是小孩子的手有些不穩，粥有時候會掉落到床單上，濕噠噠的雪白床單上頓時沾上油腥。

穆齊的潔癖又發作了，“林子深，去叫護士把床單給換了，順便拿一根大吸管來！”

林子深哼了一聲，拉著龜龜的手一起出了病房，“你大爺的，醒過來就知道指揮我們，現在竟然還指使上童工了，等你傷好之後看我怎麽對付你。”

穆齊悶悶地笑了一聲，不以為意地緊握住唐風月的手，臉上全是劫後餘生的喜意。

林子深手裏牽著龜龜，龜龜走到半路的時候卻將他的手掙脫，小小的人兒縮成豆丁大的一團。

蹲下身去，林子深不明所以地問：“龜龜，怎麽了？你想要幹什麽？”

“林叔叔，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龜龜低著頭，聲音沈悶地從喉嚨裏傳出來。

“說啊。”

林子深摸了摸他的頭，手感十分好，發質柔軟和順，就像是絲綢一般。

龜龜擡起頭，小鹿般烏黑的眼珠子裏都是恐慌，以及害怕。

“林叔叔，爸……”龜龜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沒事了，我知道了。”

林子深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小孩，不是才四歲嘛，怎麽就一副老成的樣子。有什麽事就盡管開口，不要客氣地告訴你林叔，我一定會幫你的。”

“嗯！”龜龜重重點頭，“我要是有問題的話，一定會告訴林叔的！”

他再次仰起頭來時，又是春光燦爛的笑容。

林子深也不在意，拉著他的手去喚來護士，又重新回到病房裏。

喝完粥後，穆齊瞇了瞇眼，又感覺自己困了，合上眼睛正打算睡覺，卻感覺到有小小的力氣在拉扯自己的被子。

“粑粑，我好久沒有和媽咪一起睡覺了，今晚可以讓我和媽咪睡覺嗎？”龜龜可憐兮兮地開口。

穆齊看了一眼沈睡中笑容恬靜的女人，毫不猶豫地搖頭，“不行，你可以和我一起睡，但是不可以和你媽咪一起睡，她現在生病了，需要靜養，知道嗎？”

龜龜翹起的嘴角無力地耷拉下來，眼神失去神采，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看著他像是被遺棄一般的可憐樣，穆齊只好開口，“好了好了，你就睡在我旁邊吧，到時候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龜龜這才開心起來，小手和小腳並用，圓滾滾的身體滾到床上，窩到穆齊旁邊躺下，安靜地閉上眼睛。

穆齊低頭在他頭上親了一口，嗅到獨屬於孩童的奶香和單純，閉上眼睛也靜靜地睡了。

夜色漸深，空氣漸漸變冷。

唐風月從黑暗中睜開眼睛，感覺到有緩緩的呼吸噴在自己的脖頸處，一陣一陣地發癢。

她扭頭看去，卻是穆齊睡得正香、眉目安然的樣子。

在她的腦海中，瞬間出現穆齊渾身血汙，正和錢立新互相搶奪的場面。

這讓她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她顫抖著手，輕輕地伸到被窩裏，摸到穆齊的手，卻只能感覺到一陣冰涼。

“赫——”唐風月忽然發出低聲的驚叫。

“你醒了？”穆齊銳利的眼神恢覆平靜，說話的聲音還充滿著夢中的喑啞。

唐風月輕咳一聲， 反應過來後連忙焦急地問道：“剛才到底怎麽回事？”

穆齊伸手把她攬到自己懷裏，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寵溺地說道：“不是剛才，已經是昨天了。”

“昨天你遇到壞人被綁架，然後我像是一個英雄一樣出現在你面前，將你拯救出火海中。”

唐風月在沈暮的光芒中努力分辨穆齊的臉色，又感覺腦子一陣一陣地脹痛起來，她幹脆閉上眼睛，攢著力氣說道：“說重點。”

穆齊將頭埋進她的脖子裏，汲取她身上溫暖的氣息，笑道：“重點就是我們都回來了，而且都平安無事。”

“你放屁！”

唐風月說出這話，感覺有粗噶的沙子刮過喉嚨，一陣一陣地發癢，難受得想要大聲咳出來。

穆齊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對勁，摸摸她的臉說道：“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現在雖然不發燒了，但是溫度還是有些高，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在被子裏悶的。

唐風月沒有說話，伸出手來搖了搖，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面前，看到那層厚厚的石膏後，忽然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這只修長有力的手、每日經過不知道多少錢財的手，如今卻被包裹在一層石膏裏面，動彈不得。

“傻瓜。”穆齊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眼角，靈活地把淚水吸到嘴巴裏，咂了咂舌，不滿意地說：“是酸的，你是不是不開心？”

說著話，他又小心地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裏，道：“聽話，我沒事，你也沒事，寶寶也沒事，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可唐風月的眼淚像是開了一道閥子，繼續洶湧而奔狂地流出來，很快將他的胸膛濡濕。

穆齊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泡在苦水裏，苦澀一陣一陣地往心裏湧去，比吃中藥還要難受。

“乖，別哭了好嗎？你再哭的話，我也想要哭了。”他嘆了一口氣，笨拙地用手輕拍她的後背。

“嗝~”唐風月忽然打出一個響亮的嗝。

穆齊連忙心疼地皺起了川字眉，將聲音放得更柔，“別哭了，嗯？”

“嗝！”唐風月一邊打嗝一邊哭著說話，“我也不想哭了，肯定是肚子裏的寶寶覺得難受了，這才會哭的，嗝~”

穆齊失笑，手臂稍微用力卻不小心碰到傷口，頓時發出難受的“嘶”的聲音。

唐風月被嚇了一跳，隨手拍開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射在穆齊臉上，襯托得他臉白如紙。

“你怎麽了？”唐風月慌張地喊道。

穆齊小心地移動自己受傷的手臂，沒有發現出血，松了一口氣，才說道：“沒事，剛才不小心碰到了。”

“那要去叫醫生過來嗎？”唐風月繼續可憐巴巴地問。

穆齊再次失笑，她的對話就像剛才緊張的自己說的話一樣。

“沒事，等天亮再叫醫生檢查吧，我們現在趕緊睡吧，以免將龜龜吵醒了。”

唐風月瞪大眼睛，這才發現窩在穆齊身邊的龜龜，小小的一團，像是一個可憐花生米一樣蜷縮起來。

她的眼圈有些發酸，輕輕地“嗯”了一聲躺下。

在黑暗中。

穆齊還想要繼續將人抱到自己懷裏，卻被堅決地拒絕。

“要是你想一輩子都只是一個殘疾的話，以後再也沒辦法抱起我的話，那你就抱我吧，我一點都不介意。”唐風月氣哼哼地低聲說道。

穆齊嘆了一口氣，退而求其次地將她的手牽起來，“好，那我拉著你的手睡好了吧？”

唐風月輕輕地點頭，也用了一點力氣回拉他，隨後緊緊地將眼睛閉上。

病房內沈默了很久，穆齊忽然發聲，“要是以後的日子還可以這麽舒心的話，那該多好。”

“以後的日子會更好的，趕緊睡吧。”唐風月啞著聲音道。

房間內再次陷入沈默，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響起一陣細微的哭聲。

哭聲細細的，像是被極力壓抑，卻再也忍受不下去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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