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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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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剛到子時, 正是長夜寂寥的時候,晚風吹來, 吹得桃樹葉發出颯颯聲。

吳十三惴惴不安地緊隨女人出了蘭因觀, 借著皎潔月光看她,她的黑發濡濕著,用一根檀木簪胡亂綰起來, 有幾縷緊貼在脖子上。

天,她穿了身半透的淩紅寬袖紗衣,從後面看, 竟然能隱隱約約看到肚兜!肚兜是那種一片式的, 遮住前面, 遮不住後頭,所以後背幾乎全袒著, 從背那塊開始有了起伏,至腰又凹進去, 然後蜜桃般的臀又有了個凸出的弧形, 勾勒出窈窕玲瓏四個字。

吳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揉了揉鼻子, 趕忙扭過頭去,他怕玉珠發現他偷看,嫌他不規矩。

而這時, 玉珠猛地轉身,本來以為吳木頭會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沒想到他竟絲毫不看她。

還真他娘的成正人君子了!

玉珠狠狠地剜了眼男人,咻地一聲甩了下袖子, 一屁股坐到了臺階最上層。

吳十三心裏一咯噔, 越發覺得自己肯定是哪兒做錯了, 他還像以前那樣,默默坐到了最底下那層臺階。

玉珠看見男人背對著她,刻意與她保持距離,生悶氣中還有點想哭,一聲不吭地端坐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遠處的黑暗處。

吳十三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了,暗自揣測:難道她不想和我好了?後悔了?想甩了我?

吳十三豁出去了,低下頭,忙道歉:“對不住啊玉珠,我不曉得哪裏做錯了,但請你一定要原諒我,你曉得的,我是個武夫,素來粗枝大葉慣了。”

玉珠一楞,他幹麼忽然道歉?

“我確實不太高興。”玉珠望著他寬厚的背影,幽怨地暗示:“你難道真不知道,你剛才做錯什麽了?”

吳十三大驚,果然,他果然做錯什麽了,才惹得她忽然變臉生氣。

“我……”吳十三絞盡腦汁想,扭轉過身子,望著坐在上邊的她,笑道:“我知道了,我不該跟你提去花滿樓討債的事,你最討厭這些破壞人夫妻感情的風塵女子,我卻要去,你就惱了是不是?”

玉珠氣結,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她臉皮薄,著實不好意思大剌剌說,小吳,咱們進屋做點讓人身心愉悅的事。

想了想,玉珠佯裝熱,輕輕地松衣襟,好讓裏頭那條誘人的紅肚兜現出來,順便再小露一點春光。

吳十三瞧見此,倒吸了口冷氣,好家夥,她都氣得心口冒火,就差頭頂生煙了。

吳十三焦急地探過身子,都有點語無倫次了,“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好歹給我提示一下啊。”

玉珠真想破口大罵,我提示的還不夠明顯?!

她忍住火氣,頭扭向觀裏,下巴朝上房努了努,嬌羞道:“去那兒啊。”

“啊?”吳十三嘴張得老大,都能生吞鴨蛋了,那兒,到底哪兒啊,他隨著她的指示望去,看見了房頂,仿佛有點頭緒了,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生氣,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就私自補了你家的瓦?”

玉珠認輸了,她搖頭笑,都笑出了淚,身子略探過去,輕拍了拍吳十三的右胳膊,極盡譏諷:“你呀,你就和你那有勁兒的右手好好過吧。”

說罷這話,玉珠噌地一聲站起來,擰身就往裏走。

吳十三想追又不敢,抻長了脖子,急問:“你為什麽讓我和我的右手過?”

“自己體會!”

玉珠冷冷撂下句。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吳十三倚在門框,說實話,他真有點被她那陰陽怪氣的語氣弄得不開心了,之前他有什麽錯,她都是直說的。

“不許走!”吳十三一個健步沖過去,攔在女人面前,他解氣似的將自己的右手在她面前來回擺動,“你倒是說說看,我這右手哪裏得罪你了?還是我哪裏惹你不開心了,珠,咱心裏有事可不帶藏著掖著,直說出來。”

“你才是豬!”玉珠雙手叉腰,仰頭狠狠啐了口,她這次真豁出去了,不打算要臉了,鼓足丹田之氣沖他喊:“姓吳的,我真的特別想虐待你!”

吳十三楞住,忽然噗嗤一笑,半蹲在她面前,把臉湊過去,“行,那你虐待,若是怕打疼手,去柴火堆裏抽個木條子,只要祖宗您能開心,狠狠抽。”

玉珠簡直被這塊木頭氣到無語,她長嘆了口氣,柔聲道:“早點睡吧。”

說罷這話,玉珠一把推開男人,悶頭直朝上房沖去,獨留吳十三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

“咋了這是。”吳十三哭喪著臉,“既想虐待我,我把臉伸過去讓你虐待,這態度還不夠好麽?”

忽然,吳十三如同被雷擊中般,猛地記起白天在廣慈寺裏,他情動想要吻她,她含羞帶怯地拒絕,說這種事以後再,若是現在做,是在虐待他。

“袁玉珠你給我站住!”吳十三厲聲喝道。

“幹嘛?”玉珠已經跑到門口了,並未回頭,沒好氣地問:“還有什麽話說?”

吳十三此時簡直心花怒放,呼吸都急促起來,壞笑:“我說你今晚各種不對勁兒,又是穿那種透紗衣,又是想虐待我,我知道了,原來你是想睡我!”

玉珠銀牙輕咬下唇,扭頭看了眼他,發現他這會兒過於興奮,脖子都紅了。

忽然,他像頭狼似的沖過來。

玉珠哎呦叫了聲,趕忙躲回屋裏,反手將門關上,也就在這瞬間,她聽見吳十三的腳步聲停在外頭。

“開門!”吳十三急不可耐地喊。

“我不!”玉珠感覺自己的心,此時隨著他胡亂的拍門而狂跳。

“你不開我就撞進來了!”吳十三語氣裏都是笑。

“你敢!”玉珠口幹舌燥,也是怪了,當年和陳硯松洞房花燭,都沒這麽緊張過。

“你看我敢不敢!”

吳十三果然開始撞門。

玉珠抵死不從。

“哎呦,哎呦。”吳十三忽然發出痛苦的吟聲。

“怎麽了?”玉珠忙問。

“沒事。”吳十三的語氣沒了方才的熱切,很是低沈冷靜,“剛撞到肩膀,傷口裂開了。”

“啊?”玉珠大驚,趕忙打開門去瞧。

誰知,卻發現吳十三雙臂環抱在胸前,一臉的得意洋洋,肩膀好端端的,傷口哪裏裂開了,分明是騙人。

“你,你……出去呀。”玉珠嚇得連連後退。

“我,我……我就不。”吳十三學她說話,走進來,反手將門關住。

退無可退,玉珠羞得低下頭,用餘光看他逐漸逼近,一步,兩步,三步……最後,他站到了她面前,身影完全將她裹住。

“你呀你。”

吳十三一把抱住女人,方才的郁悶早都丟在爪哇國去了,他慢慢俯身,輕嗅她身上的香,鼻尖輕摩她的頭頂、額頭、側臉,溫柔在她耳邊呢喃,“你如果想,那就明白和我說啊,竟讓我猜。”

玉珠仰頭,享受著他口鼻中徐徐噴出的熱氣,扁著嘴,“人家是女孩,這種事,怎麽好意思明說呢。”

“哼。”吳十三輕撫著她那如軟玉般的背,打趣:“那剛才是哪個說想虐待我的?”

“反正不是我。”玉珠扭過頭,絕不承認。

“呵。”吳十三捏住女人的下巴,迫她正面自己,食指點了下她的鼻尖,寵溺道:“你就口是心非吧,不過呀,比以前進步多了,以前就是塊冰,渾身冒著寒氣兒,嘶!真冷!”

“那現在呢?”

吳十三單手抱起女人,讓她坐在他的右胳膊上,如蜻蜓點水般吻她的下巴、眼睛、鼻子,輕笑:“現在冰完完全全融化了,有時候像一杯清茶,聞著就讓人舒服,有時候卻像碗烈酒,一杯嗆口、二杯燒心、三杯就上頭了。”

“哈哈哈哈。”

玉珠被男人逗得直笑,同時驚嘆他的力量,不愧是習武之人,她的腿猶如墻上的藤蘿般,自然而然地纏繞住他的腰,忽然,她想起過去曾經被前夫那般傷害,神色黯然,輕聲問:“吳十三,你會負我麽?”

吳十三手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定定道:“不會!”

說話間,他就抱著她,朝拔步床那邊去了。

夜已深。

蘭因觀大門口屋檐下懸掛的那兩盞紅燈籠,在隨風輕輕搖,月亮羞得藏在了雲後頭,原本躲在墻根偷聽的夏蟲,這會子被屋裏延綿不絕的聒噪聲弄得好羞,捂住耳朵,不敢去聽。蓮花燈座上的那枝紅蠟燭燃燒了一半,融化的蠟油淹沒了飛蛾,蛾子撲棱著翅膀,在垂死掙紮。

玉珠平躺著,身上蓋著被子一角。

而吳十三則正面躺著,臉埋進枕頭裏,時不時發出如傻子般的笑。

玉珠此時倒是蠻平靜的,甚至有點犯困,捂著口打了兩個哈切。

“珠,我、我、我……”吳十三翻身,正面朝上躺著,扭頭依依不舍地望著她,嘴開始打架,都不曉得該說些什麽,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句話,“我好高興啊,就,我都想給你磕兩個頭了。”

“還沒過年呢。”

玉珠莞爾。

“我真的不敢相信,美夢居然成真了。”吳十三品咂著唇齒間殘留的餘味,笑著問:“你覺得我怎樣?”

玉珠臉上春雨未退,閉著眼睛小憩,溫柔地嗯了聲。

男女之間,尤其是有了肌膚之親後,對方任何細微的舉動,都能迅速捕捉到。

吳十三皺眉,翻身坐起來,他急切地問:“是不是很差勁兒啊?”

玉珠側身而躺,手撐住頭,望著俊美無儔的男人,手指輕輕在他平坦結實的小腹打圈:“已經很好了,你別多心。”

“你沒說實話。”吳十三皺眉,一股挫敗感油然而生,“我要知道你的真切感覺,不用安慰我。”

“我沒騙你。”玉珠搖頭笑,準備去睡了。

吳十三羞愧地低下頭,都不好意思開口,老半天沒有言語,他默默地下了床,端著燭臺小步去箱櫃那邊,尋了些傷藥,垂眸一瞧,手心的傷口早都裂開了,血暈染紅了紗布,。

他用牙扯開紗布的結,默不作聲地清洗傷口、上藥、包紮,低頭間,黑色碎發落了下來,遮擋住俊臉。

玉珠老半天沒聽見他言語,睜開眼,朝前望去,發現他這會子神色郁郁,似乎有什麽心事。

“怎麽了?”玉珠柔聲問。

“沒事。”

吳十三強笑,依舊什麽都沒說。

忽然,他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啐罵,“才一盞茶的功夫……呸,我還是極樂樓頂級殺手呢,連兔子都不如!”

玉珠心裏頓時了然,噗嗤一笑,安慰道:“你身上本來就有傷,況且這幾日又在毒日頭底下趕路,中了署,你難道忘啦?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燒才散去,元氣本就沒恢覆過來呀。”

吳十三垂頭喪氣地嗯了聲,嘆了口氣,穿上那身蒼綠色的中衣,一步步回到拔步床,背對著女人躺下。

玉珠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從後面抱住他,柔聲安慰:“真的很好了,其實光你的臉和身子就足夠賞心悅目了,打個比方哈,你像把剛打磨好的寶劍,底子是極珍貴的寒鐵鑄造,只是還未開鋒,空有一股子沖鋒攻寨的兇猛,卻沒有破陣殺敵的謀略。可寶劍到底是寶劍,如詩中說的那樣,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真的,我很不想提陳硯松那個倒胃口的人,但如今卻要把他拎出來說幾句,比起你,姓陳的就是那種淬了毒的小暗器短匕首,冷不丁就背刺你一下,十分讓人討厭!”

說到這兒,玉珠嘆了口氣:“也怪我當年年紀實在太小,涉世未深,被那小白臉的花言巧語哄騙了,嫁給他的這幾年,每日介如同被綁了手腳般難受,要麽要戴著假面具陪他給外人唱戲,要麽就得忍耐他種種的狠毒,規勸了無數回,他總是不聽,而我這個人太要強,當初哥哥十分反對我嫁他,我非要嫁,婚後的冷暖苦楚也得自己默默咽下去,時日長了,我就感覺自己越來越暴躁,尤其女兒丟了後,我越發覺得自己不對勁兒,脾氣幽怨,總不開心,我……其實挺恨他的,恨了好幾年,可我得騙自己還愛他,如此,我才能依靠他的財力和人脈繼續找孩子,如此,在這樣漫長的日子我才能繼續熬下去。”

“那我呢?”吳十三急切地問。“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嗯……”玉珠整個人半趴在他身上,想了許久,笑道:“我從廣慈寺見你的開始,我就判定你是個危險的人,一定要遠離你,否則就會墮入深淵。”

“然後呢?”吳十三忙問。

“然後我就掉下來了呀,去他娘的清規戒律!”玉珠隔著紗布,輕撫他的受傷的肩膀,笑道:“我對你冷言冷語,三番五次拒絕你,其實人當克制到極點後,就不再理智了,所以現在,我覺得必須得遵從自己的心意,這不正是你當時誘惑我時說的麽?人生苦短,何不珍惜好時光,及時行樂?”

吳十三抿唇笑,覆上玉珠的手,嘆道:“雖然我與你相識還不到一年,但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了般,前世欠下了債,今生要還你。珠,這一路風風雨雨走來,我就對你說一句話,哪怕讓我明兒就死了,我也絕不後悔,我不後悔遇見你,不後悔從西域回來,不會悔為你出生入死。”

就在此時,吳十三像想起什麽似的,氣鼓鼓地坐起來,腿盤著,一聲不吭地背對著玉珠,又開始生自己的悶氣,忽然,這男人猛地轉過身,湊到玉珠面前,十分認真道:“要不,你就教教我。”

玉珠自打數日前經歷了那些磨難後,便一直強撐著,這兩日又要照顧看護吳十三,真真是累得不行了,可她又舍不得讓這漂亮的小情郎失落,頑皮一笑:“教倒是可以,不過,你得叫我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吳十三纏過來,連連搖玉珠,“求姐姐教我。”

“真受不了你。”玉珠笑罵了句,輕擰了下他的嘴,“你這東西可不光是用來吃飯、喝水、說臟話的。”轉而,她輕扶著他的手,“這也不是光用來打架的。”

“姐姐能說清楚點麽?”吳十三眨巴著眼,笑著問,其實他已經了然了,男人嘛,都是無師自通的,但他就是想讓她說出來。

玉珠抿唇偷笑,湊到他耳邊,臉紅著說了一堆話。

吳十三一開始面色凝重,後面眼睛逐漸發亮,連連點頭,壞笑:“試試?”

玉珠紅著臉點頭:“試試。”

夜逐漸過去,從遠處飄來的黑雲越聚越多,完完全全地遮擋住月亮,似乎在醞釀著場雨,只瞧天邊劃過抹鮮紅的閃電,緊接著,悶雷陣陣響起,墻根底下的夏蟲們終於受不了震耳欲聾的聒噪,罵罵咧咧地呼朋喚友,打算搬離這個讓蟲片刻都不得安生的地方。

案桌上的紅燭徹底燃盡,只剩下最後一點點燈芯,火紅的燭油流了一桌子,那如黃豆大的火苗終於堅持不住,逐漸熄滅,屋裏頓時陷入一片暧昧的黑暗中。

玉珠這會兒有些魂不附體,傻呵呵地平躺在床上,她嗓子幹啞,骨頭如同被打碎了般,四肢完全由不得自己,便是連腳趾頭仿佛沒了知覺……

她要收回之前的判斷!

吳十三這個學生簡直了,真的不是朽木,他聰明、不恥下問、敏而好學、勇於一探究竟,在疑難問題面前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會舉一反三,還會深入淺出地請教,而且重要的是人家長得白、身材好,更氣人的是模樣還俊……

玉珠抿唇一笑。

不禁對比起自己生命中出現的這兩個男人,果然練武之人和文弱書生不一樣啊,甭說體魄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就是一呼一吸,小情郎都彰顯著力量和魅惑。

“嗳……”吳十三這會子氣兒還沒喘勻,像喝醉酒似的,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怎麽回事,我咋感覺又中暑了,頭暈乎乎的,腳像踩在棉花上般,都要飛起來了,好奇怪,好奇怪。”

“那你可小心點,飛上天摔下來,可疼了。”玉珠笑罵。

吳十三咽了口唾沫,望著她的側臉,忽然緊張得問:“師姐,學生方才答的那張考卷如何?”

“尚可。”玉珠又補四個字:“進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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