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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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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王夫人的身子因為大病並沒有好多少,但還是與趙元善一同去了北鎮撫司的詔獄。而三夫人岑氏因為身懷有孕身子不便還不能對隨意走動,便由趙元慧留在府中照看。

昔日高高在上的趙太師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威嚴,他身著囚服,身戴枷鎖鐐銬,神色憔悴消瘦了不少。

聽到牢門外的動靜,他睜眼瞧過去,發現是妻女。

他有些訝異。她們應當是不能隨便來這裏的。

“父親!”

“元善?”趙震起身,看到趙元善身後的裴敬甫, 便明白了一二。

裴敬甫對何松示意。何松立即命人打開牢門。

王夫人身子尚虛,還需得由趙元善攙扶著才能行動,但看到趙震如今成了這番模樣, 心頭一酸,當下眼淚就沒有忍得住。

她的丈夫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如今成了階下囚,他怎麽能承受的了?

“老爺!”王夫人用盡全力朝趙震走去, 甚至掙脫開了趙元善的手,只是腳步有些不穩,在靠近趙震的時候,差點跌倒在他跟前。

趙震下意識想伸手去扶,奈何自己雙手被枷鎖禁錮, 根本動不得半分。所幸趙元善趕得及時,及時攙住了差點要跌倒的王夫人。

裴敬甫什麽也沒有說,這或許是他們親人最後一次相見, 雖然明日才是趙震的死期,但若是要讓她們看著趙震死,未免承受不住。等趙元善和王夫人與趙震團聚,他便帶著下屬轉身走開。

王夫人已經泣不成聲:“老爺,你怎麽會……”

趙震淺淺嘆了口氣,看著王夫人沈默半晌,最終對她說了句:“你別傷心了,事已至此……我聽說你們會在我死後被放逐渝州,今後——你好生照顧自己罷。”

趙震與王夫人夫妻多年,臨了這兩日,趙震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對王夫人說些什麽。

王夫人拭去眼淚,努力平覆自己的情緒,默了半晌,這才對趙震說道:“你現在,能不能給我說句實話?——這些年,你心中念著的人是不是只有江秋樺?我在你心裏,除了是你名義上的妻子,還是什麽?”

趙震看著滿面淚痕的王夫人,沈默不言。

王夫人心中早有答案,但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我知你一直恨我父親,恨我們王家,甚至不喜歡我,從小到大,你也從來沒有將我放在心裏過。那這麽多年,你是不是,還是沒有……”王夫人含著眼淚緊緊的瞧著趙震,說出最後一句話:“所以,你才會一直私底下悄悄的尋找江秋樺的蹤跡,是麽?”

須臾,趙震平靜說道:“你跟江秋樺不一樣。”

王夫人聽罷,失落一笑,“我知道了。”

“你是我的家人。”

聽到這句話王夫人忽的擡頭,表情錯愕。

“愛之。”趙震忽然叫了她的乳名,停頓了許久,又才對她說了一句:“這些年……謝謝你。”

王夫人佇立許久,久久都沒有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

趙震是她還在閨閣之中便傾心的人,只不過從頭到尾,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和任性罷了。

但如今能得到趙震這一句家人和道謝,她覺得不管經過多少年,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待趙元善和王夫人回去後,牢房中便只剩下趙震與裴敬甫二人。

裴敬甫站在他身後,淡淡的叫了他一聲:“義父。”

趙震輕聲一笑,“阿裴,你很久都沒有叫我義父了。”

裴敬甫語氣平靜:“這也是最後一次。”

趙震沒有多說什麽,只道:“既然你還叫我這一聲義父,別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說,我知道你對我心存恨意,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裴敬甫:“義父也會有事情求我的時候?阿裴怎麽敢當?”看似本該前輩的一句話,語氣裏卻透著絲絲涼意。

趙震:“今日我有此結局,早已無力回天,成王敗寇,再有多少不甘,也只能帶下黃泉了——但如今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元善,不要為難她。”

裴敬甫沒有直接回話,而是問道:“有件事情我也想問義父,當年我父母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趙震沒有否認:“當年六合珠人人爭奪,我沒有想過真的要殺你的父親,只是你父親成為了我的絆腳石,他不死,便是我亡,所以,當年我跟百裏傷聯手,百裏傷才殺了他。”趙震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可對於你母親,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她,我也曾跟百裏傷囑咐過,他不能動她。我喜歡你母親,怎麽會去傷害你母親?”

裴敬甫嘴角無聲冷冷一揚:“可百裏傷還是殺了我母親了。”

趙震默而不言,他的確是沒辦法護著江秋樺,畢竟江秋樺手中的東西太多人想要了。江秋樺失蹤多年,他沒有親眼見到她的屍首,一直不信。可前段時間,他終於得知了江秋樺的消息。

江秋樺早就死了,死在了百裏傷的手裏。只是百裏傷從未告訴他。

裴敬甫冷嘲一聲:“然後,你將我送入三途門,讓我拜我的仇人為師,後來,又讓我為你赴湯蹈火,我很想知道,若是十二歲那年,從那間屋子裏最後活著走出來的不是我,你當如何?”

趙震怔了怔。

“按照義父你的秉性,我活不下來,便是我的命。我若是活下來了,便是你最稱手的刀,是麽?”裴敬甫笑了笑,那笑卻讓人清晰的感覺到幾分冷漠,“你對我母親的那點愧疚,最終還是比不上你的野心。”

趙震並不否認:“若是誰都感情用事,遲早會變成他人的刀下亡魂,你也不例外,我只不過是想要你變得更強而已。”

“那真是多謝義父這多年來的教導了,誠如義父所說的,是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不罷休。義父你總說一旦感情用事,就容易被人左右,可義父你何嘗不是?你一心想匡扶社稷,但你可曾想過皇上能否容你?”

“若是沒有我,他當初早就死在太子手中了!”趙震還是輕視了楊佑,可他是他一手扶持的,他總認為楊佑再如何精明,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多的毛頭小子罷了。“這朝政若是沒有我幫他支撐,他以為自己又能坐穩這個位置多久?朝中有不少曾經是為太子俯首的大臣,他又能知道多少?”

“可皇上不需要。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我最清楚不過,凡是坐在那個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寶座上的人,是最無法見到所有弊端的人,但也是最容易猜疑的人。皇上認為自己能運籌帷幄,所以,不需要義父你操勞。”

身為帝王,只會願意將所有一切抓在自己手中。

趙震知道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言了。”他緩緩闔上眼睛,呼吸了一口氣:“幫我把枷鎖解開。”

趙震又繼續說道:“既然都要死,那多一天少一天也沒有什麽分別。但我自己的性命,我不願交到別人手裏,更不願交到皇上手裏。”

裴敬甫沈默了會,吩咐屬下將趙震的枷鎖解開。

何松提醒道:“大人,可是……”他怕趙震會耍什麽花樣。

裴敬甫卻道:“解開便是。”

裴敬甫既然已經吩咐,何松便只能照做。

等趙震的枷鎖和鐐銬解開後,裴敬甫便吩咐何松等一眾下屬回避。

趙震看向裴敬甫腰間的驚棠,努了下,“把驚棠給我。”

裴敬甫遲疑了一會,才終於徹底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有猶豫,解下驚棠遞給他。

趙震緩緩將驚棠抽出刀鞘,細細的看著那柄被鍍接好的刀刃,思緒飄回從前。“這把刀,其實是你母親的。”

這柄精致秀巧,刀面有著不似中原雕花樣式的彎刀,是許多年前江秋樺在他遇到危機之時借給他的,後來他再也沒有還回去過。

這句話對裴敬甫來說意外又或者算不上意外,關於他母親的一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雖然知道這柄‘驚棠’不出自中原,但他沒有想過這把刀竟是他母親的。

趙震細細撫摸刀面,感慨道:“沒想到,當年你母親借我護命之物,如今,卻成為了了解我這一生的東西。”趙震擡眼,“別的我不求,我只希望,你曾跟我說過的那句話,不是騙我的。不管我做了什麽事情,都與元善無關。”

裴敬甫淡漠的看著他:“我不是你。”

——他的一切,只會憑自己的本事去護著,而不是被人左右。

趙震將驚棠刀橫在脖頸前,表情從容,一點都不像要自刎的人。

“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裴敬甫對他道,“其實你們想要我母親身上的那件東西,一直都在我這裏。”

裴敬甫聽罷,怔怔的看著他。良久,失笑出聲。

他終是什麽都沒有再說。笑聲一止,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驚棠極快的切破了他的喉嚨。

鮮血四濺,牢獄中再無任何聲音。

——

趙元善與母親從詔獄回太師府半日後,便傳來了趙震自刎於獄中的消息。

王夫人聽聞這消息,再度昏了過去。

趙元善安撫好王夫人,叫驚鵲與趙元慧一同在府中照料,自己則一人前往北鎮撫司。

即便知道早有此結局,可真的聽到父親死去的消息,趙元善心中依然猶如石塊堵壓一般的沈重難過。

她趕去北鎮撫司,就是想知道,為什麽不過半日,父親突然自刎而死。

父親被枷鎖禁錮,怎麽可能會自刎?

她剛趕到北鎮撫司門口,便看到她的父親被覆了草席,正被人從裏面擡出來,往另外一個地方走去。

趙元善頓時呼吸一滯,腦袋一嗡,空白一片,她想走過去,可腳下卻像被灌了極重的鉛一樣不聽使喚。她睜大著眼,一眨也不眨,任憑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直到擡著她父親的那一行人要走遠了,她整個人才如夢初醒一般,拖著兩條沈重的腿走上前去。

但還沒走幾步,她的手便被人輕輕拽住。

“趙元善。”

趙元善僵硬的轉過頭,緊抿著唇看著拉著她的裴敬甫,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可聲音卻出奇的平靜:“……我父親他怎麽死了?”

“自刎,是你父親的意思。”

趙元善聽罷,想要甩開裴敬甫的手,卻發現自己此刻渾身都僵硬了一般使不上力。

“放開我,我想回去。”

裴敬甫沒有放開她,他知道她父親死了她一時定是悲痛難以接受,“我送你回去。”

“不用。”趙元善失了魂一般,語氣出奇的平靜。

她這是模樣叫裴敬甫極為不忍。晌久,他柔聲對她說道:“元善,今日一過,此後你與我好好的,我會對你好,再也不會有什麽事。”

趙元善聽罷,卻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此刻裴敬甫跟她說這話還有什麽意義。親人分別,他這些話對於她現在根本毫無半點用處。

不過趙元善最終沒有跟他多說什麽:“我想回太師府。”

裴敬甫顧念她此刻悲傷,順從她道:“好,我送你去。”

趙元善推開他:“我現在想冷靜冷靜,我一個人回去便好。”說罷,也不理裴敬甫,轉身朝太師府方向緩緩離開。

裴敬甫眉頭微微一簇,想跟上去。

“大人!”何松叫住了他,“宮中來信,皇上請你過去。”

裴敬甫看了一眼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趙元善,對何松吩咐道:“找幾個人護送夫人回去。”

趙元善知道後來有兩個錦衣衛在跟著自己,但她沒有理會他們。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想看到錦衣衛的任何人。

行至一半,直到跟著她的錦衣衛突然在她身後發出來不及叫完全的呼聲,她才停下腳步。

回頭一看,那兩名錦衣衛被人打暈,倒在一邊。

“裴夫人,要單獨跟你相處,還真是困難。”

接著出現的,是這幾日她都沒有怎麽見過的丁以柔。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媽真服了自己這進度了,可算是要趕上丁以柔領盒飯了。

不過……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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