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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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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之日,午時已過,悶雷一聲接著一聲從天邊遠遠的傳來。

趙元善合著眼倚著亭臺欄桿,靜靜聽著這一道道時有時無的悶雷,卻忽然覺得,這雷聲像極了很久之前,她被冊封為妃那日的擊缶聲。

輕風拂面,帶起絲絲涼意。

她忽的睜開眼,亭臺邊的那幾株櫻花開的正好,風一過,有零碎花瓣簌簌落到水面,驚了池中的錦鯉。

沒有深宮高墻,也沒有暮夜時分的雨。

三日前,當她重新醒來,見到父親母親,以及兄長妹妹的時候,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徹底踏入死亡之前做的一場夢。

可過了三日,一切幾乎都在循著年少時的軌跡走。

她這才覺得,或許,那十五年的宮闈權謀,才是她的一場夢。

驚鵲在身後喚她:“大娘子,皇上來府上瞧你了。”

趙元善回頭,驚鵲的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驚鵲臉上的笑意讓趙元善想起很久以前相同的一幕,她突然有些怔忡。自那年深宮被人行刺,驚鵲為了護她而死,她再也沒想過還能見到她

驚鵲看趙元善望著她楞神,出聲提醒:“大娘子?怎麽了?”

趙元善回神,對她笑了笑:“沒什麽,走吧。”

當今聖上楊佑年紀二十有三,即位至今不過半年有餘,即位之時,楊佑年紀輕輕,卻雄才偉略,頗有治國之道。上位不過一月便率兵親征,徹底擊退屢犯大周邊境的戎敵,一舉安定了大周百姓原先搖搖欲墜的民心,減輕徭役賦稅,修改□□漏洞,更是受到萬民擁戴,被人稱之為聖君。

而被楊佑連連擊敗的西北天狼部落卻在之前已經滲透到京師,掌握了大周朝廷內部的一些情況,尋了個機會夜襲太師府,綁走了趙元善,並以趙元善為人質要求楊佑以一座城池作為交換。楊佑一面派首輔大學士歐陽嵐出面與天狼人談判,另一面則暗派錦衣衛千戶裴敬甫伺機營救,最後趙元善被裴敬甫安然帶回京師,卻因此大病一場,養了幾日。

趙元善醒來時正是三日前,距離她被裴敬甫從天狼人手中救回之時已經過了一日。即便沒有再重新經歷當年的事情,但當年裴敬甫帶著她在天狼人的追殺圍剿中逃生的情形卻依然清晰的歷歷在目。

趙元善與楊佑同床共枕了十幾年,太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一直以來,在楊佑心裏,什麽都比不了江山社稷。

可是當年,她就是如此愛這個男人,即便知道帝王無情,可她還是愛他,她稀裏糊塗一廂情願的愛了他十幾年,即便後來知道他想要鏟除趙家,卻還是活在自我蒙蔽的夢裏。

到最後一刻,她才發現,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這群男人用來在朝政博弈的一枚棋子。即便是死了,他也早就把她的結局算計好了。

只因為,她同樣姓趙。

當年她年少,不懂世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所愛之人,不惜將自己沈淪在這場權利的紋枰之中。

一切悲劇,歸來算去,都是因她愛上楊佑,並入了宮。

既然上蒼給了她這個機會重新看這一場早知結局的棋局,即便她無法改變什麽,她也不會再作為這棋局中的一子,重蹈覆轍。

當她再一次見到楊佑,許多遙遠的記憶洶湧而來,他的寵愛他的無情,那一幕幕最後都歸於這張曾經令她覺得笑意溫暖而又俊朗的臉。

她當年癡迷他什麽?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十六歲那年的上巳節,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拉住了不小心踩到裙角要跌倒的她,燈火葳蕤間,他對她揚起的那抹笑意。

自此,她眼中再容不下任何男人。

如今,即便經歷過了那些事情,再看到這時的楊佑,趙元善的思緒依然是無法平靜。

楊佑坐在上方,覺得趙元善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他倍覺疑惑。

趙元善鎮定了下自己的思緒,微身福禮:“元善參見皇上。”

楊佑淡淡一笑:“免禮。聽聞你大病初愈,朕便來看看你。”

“有勞皇上眷顧,元善眼下好多了。”

趙震笑言:“皇上來瞧元善,縱元善有再多不痛快,怕也是痛快了。”

楊佑卻望著她淡淡的笑。

當初她覺得這樣的笑容能掃去她一切陰霾,而如今,她卻覺得虛偽。這看似溫柔的背後,又隱藏了多少玄機?

其實她一直都很想問問他,那十幾年他有沒有真的愛過她。從她遇見一直到入宮侍奉,他從未對她說過,他愛她。

可直到他駕崩那天,她都沒有問出這句話。也許是自己心知肚明,家國天下面前,她不過是他其中的一個妃子而已,帝王的愛,何其薄幸,那條路是她自己一廂情願選的,她又能去奢求什麽?

看到父親望著她的臉上和藹的笑意,眼前忽然出現那日午門,父親,母親,以及趙家上下全被問斬的情形。

親人的血腥似乎又在她鼻間縈繞,她覺得不舒服極了,頭也有點犯暈。

驚鵲看出趙元善的臉色好像又蒼白了些,下意識上前攙扶住她。

趙元善只好說道:“我身子還有些不適,想回去歇息了,失禮之處,還望皇上恕罪。”

趙震見狀,道:“元善雖然安然從賊人手中被救回來,但旅途顛簸又受了不少驚嚇,回來後也昏睡了一日,雖是大病初愈,但精神還尚欠佳,還請皇上不要怪罪於她。”

楊佑擺擺手,道:“朕知道天狼人一事難為了元善,既是身體不適,快些下去歇息吧。”

“元善告退。”

她記得,當年被救回京師在府中養了幾日,楊佑臨府看望她,許諾了父親給予妃位,這才有了一個月之後的入宮。

今日,怕也是如此。

父親想利用她掌控後宮和楊佑,楊佑則是利用她慢慢蠶食趙家的勢力。

那年,十七歲的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認為的幸福,其實是淪為棋子的開始——

趙元善離開後,並沒有回房中休息,而是又回到涼亭裏坐著。

驚鵲對趙元善今日的行為有些疑惑,府中誰人不知,大娘子喜歡皇上,恨不得日日見他。今日,怎麽看起來有些不冷不熱呢?

“大娘子?身體是否還是不適?要不要叫郎中過來瞧瞧?”

趙元善擺擺手:“不必,我在這裏坐坐便好。”

“現在春寒料峭的,大娘子身子如今還未好全,萬一再染了風寒……”

整個太師府,除了母親,也只有驚鵲會這樣嘮叨她的身體。

她記得當初從天狼人手中被救回來的時候,身子便是這般的虛弱,聽到楊佑要來看她,她高興壞了,提前半個時辰跑到府門口等他,驚鵲叫她披件外氅,她還嫌驚鵲啰嗦。

如今對於楊佑,她的心早就已經沒有了少女時的波瀾。

趙元善道:“驚鵲,你去幫我拿件外氅出來吧。”

驚鵲微微一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她總覺得自三日前大娘子醒來以後,似乎就同以往不大一樣了,之前的大娘子愛笑愛鬧,喜歡說話,可是現在的大娘子,不管是還眼神還是言行舉止,都莫名的多了一種沈澱了許久的東西。

楊佑要離開時是半個時辰後,驚鵲來稟,趙元善借著身體抱恙,沒有去送。

既然想要跳開這步棋,她便不能再跟楊佑有什麽過多的牽涉。

或許那十幾年,楊佑是喜歡過她,但現在的這個階段,楊佑對於她的感覺,充其量也只是好感。

或者,其實現在的她對於他來說,也等同於父親想要加註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鎖而已。

楊佑和她父親的初衷都只是想用她來權衡對方,那是建立在她是趙家嫡千金這個身份上,如果當初她對楊佑的感情沒有那樣深,執意想要嫁給楊佑,那麽入宮的人,也可以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趙元慧。

驚鵲躊躇半天,終於還是問了:“大娘子,恕奴婢多嘴,今日皇上難道空閑來看你,你怎麽不趁此機會,跟皇上好好相處一下?”

即便驚鵲是她最信任的人,但這步棋她還是決定自己走。“我實在是乏得很,而且我這樣懨懨的氣色,皇上瞧著也不會喜歡的。”

大娘子一直註重人前的形象,尤其是當著皇上的時候。驚鵲一聽,覺得倒是有道理:“不過,大娘子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奴婢方才聽春月說,皇上已經向太師允諾,擇日封大娘子為妃呢。”驚鵲的確是為趙元善高興,“大娘子真是好福氣,不僅是嫁了自己中意的男子,還一下子被封四妃之位,宮裏的女人那得費盡多少心機才能坐的上妃位啊!”

趙元善道:“事情還未落定,不要隨意胡說。”

“那哪是奴婢胡說?大娘子入宮原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細細算起來,大娘子若是入了宮,那可是大周開國這五十年以來,年紀最小就被封妃的妃子了。”

趙元善心中不禁冷笑。是啊,當初她的殊榮何人不羨慕?

當初父親是有將她扶上後位的意思,可父親到底是低估了楊佑,他連她擁有他的孩子都不允許,怎麽可能會稱父親的心,將自己晉升為正宮?

妃位?那樣的渾水,她不願再去趟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進入正式更文,土撥鼠決定好好填坑。

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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