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這天，是在開學前一周。

夜幕降臨，城市的霓虹燈漸漸亮了起來。

別墅。

姜斐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一襲紅色半肩晚禮服，曳地的裙擺在膝蓋處微微散開，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微卷的長發全都披在裸露的左肩。

不錯。

她起身下樓。

江措正坐在客廳的輪椅上等著她，他的腿傷仍沒好，今晚只能留守家中。

姜斐看著穿著白色上衣、坐著輪椅的少年背影，微微挑眉，倒讓她想起曾經的某個世界的小殘廢了。

聽見樓上的動靜，江措順勢轉過頭來，卻在看見徐徐下樓的姜斐時神色微怔。

他從來都知道，她很美。

尤其今晚的她，美得耀眼。

可想到她去的地方有宋硯，也有那個叫沈放的人，他就恨不得將那兩個人的眼珠挖出來。

“怎麽樣，小措？”姜斐走到他眼前，笑著問道。

江措看著她近在眼前的笑，點點頭：“好看。”

說著，他似乎又臨時想到什麽，擡頭看著她：“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江措滿眼的純良又充滿求知欲地看著她問：“一個人心裏能裝幾個人？”

他很想知道，是正常人都像她一樣這麽多情，還是……只有她？

姜斐看著他裝得純良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在打什麽主意，她笑了笑：“可以很多。”

剛說完，姜父催促的電話來了。

姜斐揉了揉他的頭發，轉身走了出去。

江措扶著輪椅將她送到門口，目送著車影消失不見，他才緩緩收回目光，笑了一聲。

心裏可以裝很多人嗎？

那他果然不是什麽正常人，不然為什麽只想將她綁在身邊？

宋硯，沈放，還有他。

她太多情了。

江措低頭看了眼膝蓋，其實，還是很疼。

可是……

他緩緩站起身，即便膝蓋悶痛也一步步地朝別墅區的門口走去。

他真慶幸，自己受了傷。

另一邊。

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宴廳門口。

“小姐，到了。”司機的聲音響起。

姜斐回神，對司機笑著點點頭，起身下車。

姜父和文姨已經提前到了，正在不遠處的車前等著她。

姜斐快走了幾步，走到二人跟前，三人一同朝宴廳走去。

宴廳內。

眾多賓客紛紛看向宋家老爺子身邊的男孩。

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襯的那男孩禁欲又克己，冷白色的肌膚，眉眼清離漠然，模樣生得真好看。

只是，被圍觀的男孩卻始終若有似無地看向宴廳門口，似乎在等著什麽人。

宋硯不知第幾次看見宴廳門口，大門開開合合，無數穿著光鮮亮麗的成功人士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標準的笑。

宋老爺子一個個地介紹著那些人，他也就安靜地聽著，禮貌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心中卻陣陣緊張。

上次見到姜斐，是在阮糖的生日那晚，之後她就消失的徹底，地址換了，電話空了，再也沒出現在學校。

連他的解釋都沒聽，直接判了他死刑。

如今，姜家答應了會出席這場晚宴，她也會來吧？

看見他，她會有什麽反應呢？

驚訝？冷淡？或者仍然在生他的氣？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像只高傲的孔雀，卻又帶著誘人的幽香？

如今，他已經能夠將欠她的償還了，隨時都能夠兩清，絕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被她那樣“羞辱”……

宴廳門徐徐打開。

宋硯再次克制不住地朝那邊看去，只一眼便再沒收回目光。

時隔兩個月，第一次見到姜斐。

她依然這麽明媚，就像學校舞會那次一樣，她穿著紅色的禮服，雪白的肌膚，嬌媚的眉眼，是宴廳裏最奪目的一道風景。

她也看見了他，擡眸朝他這邊看來。

宋硯呼吸一緊，後背都變得僵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姜斐迎著他的目光，頓了不到半秒鐘，便笑著對他點點頭收回了目光。

宋硯怔楞，她沒再生他的氣，甚至還對他笑著打招呼，可是，他卻總覺得心中冒著一股寒氣。

“小硯，那是辰市姜家的人，”宋老爺子在他身邊介紹著，“過去打個招呼。”

宋硯抿著唇，朝那邊走去，目光始終緊盯著姜斐。

“宋老先生。”姜父看見來人也笑開，畢竟是東道主，總要先給足了面子。

“姜先生，”宋老爺子也笑，轉頭看向宋硯，“這是宋硯，小硯，這是姜家的姜伯父、姜伯母，還有他們的女兒。”

宋硯依舊好涵養地頷首：“姜伯父，姜伯母，”話落，他看向姜斐，垂在身側的手不覺攥了攥，而後伸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道，“姜斐。”

姜斐回握住他的手，禮貌地笑：“宋同學。”眼神疏離有禮。

宋硯握著姜斐的手輕顫了下。

一旁的宋老爺子察覺到姜斐的稱呼，看向姜父：“令千金和小硯……”

姜父笑：“姜姜上學年轉到了小硯所在的班級，二人算是同學，只是姜姜說還不怎麽熟悉，以後認識了，就熟悉了。”

不怎麽熟悉。

宋硯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這五個大字。

他該高興的。

就像曾經約定的那樣，她和他的關系，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她遵守了約定，他也不必害怕被人知道那段並不光彩的過往。

可是……

宋硯看著姜斐，這個……曾經躺在他膝蓋上攬著他的後頸吻他的姜斐，這個曾跨坐在他的腿上，在他胸口寫下“姜斐”的女孩，這個……逼著他待在她身邊，和他做了許多親密事情的姜斐，如今卻說“不怎麽熟悉”！

“小硯？小硯？”身邊有人喚他。

宋硯回過神來，看了眼一旁的宋老爺子，又看向自己仍抓著姜斐的手，順著那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姜斐也在盈盈笑著望著他，眼中是處於禮貌的關切：“宋同學，你沒事吧？”

宋硯死死抿著唇，想要從她的情緒中看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是……沒有。

“宋同學，我要去那邊了。”姜斐再次作聲，低頭看了眼二人交握的手，微微用力便要將手撤回來。

宋硯猛地加大了力道，攥緊了她的手，心中湧起莫名的慌亂。

姜斐不解：“宋同學？”

一旁的宋老爺子也在疑惑地看著他。

宋硯手指輕顫了下，指尖冰涼。

她還在裝！

裝作和他不熟的樣子！

她怎麽能……當做以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明明是她逼著他做了那麽多親熱事！

宴廳門口又是一陣騷動。

姜斐轉頭看過去，一眼就看見沈放一襲筆挺的西裝走了進來，少年原本張揚的眉眼收斂的不少，眼下有些疲憊，目光在人群中環視一圈後，落在了她這邊。

沈放目光微頓，穿著晚禮服的姜斐明艷的像一團火，可當看清她身邊的宋硯，他的眼中隱隱浮現薄怒，起身朝那邊走去，最終站定在姜斐跟前。

他無視一旁宋硯仍握著姜斐的手，低聲道：“姜伯父特地給我打電話，說你會出席今晚的晚宴。”

宋硯的身軀驟然緊繃。

她消失的這段時間，一直和沈放聯系？

被隱瞞的人，只有他？

是了，當初她不就是因為沈放而接近的他嗎？如今沈放和她的關系近了，他自然就被扔在一旁了。

可她不是說，自己的耐心不好嗎？為什麽對沈放，就這麽有耐心？

“沒想到你也來了。”姜斐也笑。

沈放道：“原本不打算來的。”公司的許多事情，他需要重頭學起，可是知道她會來時，便再克制不住了，“舞會就要開始了……”

他說著，將手伸到她面前。

他在賭，賭上次深夜二人見面，她沒有提解除婚約，是因為她對他還有那麽一些感情。

姜斐笑了下，便要從宋硯手中抽出手。

宋硯抓著她的手一緊，良久，緩緩松開了。

姜斐對他輕輕點點頭笑了笑，將手放入沈放的掌心，二人牽著手朝舞池走去。

宋硯仍定定立在原處。

晚宴開始了。

舞池裏，穿著紅裙的姜斐和一襲西裝的沈放正隨著音樂翩然起舞。

像極了校園舞會那次，她和他一起跳舞一樣。

那晚，她還讓他吻了她。

不同的是，今晚是沈放主動邀請的她，而那晚，是他被她強迫著進入舞池。

這樣也挺好。

不光彩的回憶過去了，姜斐也不能再強迫他做任何事，等到償還完所欠的錢，他可以重新回到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

也挺好。

和旁人應酬回來的宋老爺子看著宋硯，雖然半路找回來，可第一眼看見他，他便打心裏喜歡——隱忍克制，又有商業上的天賦，是天生的天之驕子。

可是，此刻的宋硯，神色平靜，眼中卻風起雲湧的，眼裏還隱隱泛著紅，垂在身側的手輕顫著。

又憤怒，又……委屈。

宋老爺子忍不住眨了眨眼，哪裏來的委屈？

“小硯？”老爺子作聲。

宋硯猛地回神，剛巧一曲結束，舞池裏的人兩兩退了出來。

他轉身走向角落的樂團。

就算這樣也挺好，他總要和她說清楚，說清楚……關於“償還”的相關事宜。

小有名氣的鋼琴家看見宴會的主角到來，滿眼困惑：“宋先生？”

宋硯啞聲道：“換首曲子。”

“換什麽？”

宋硯頓了頓，吐出兩個字。

……

姜斐和沈放從舞池出來，二人剛要去找姜父，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姜斐不解地擡頭，正看見宋硯站在她面前，故作詫異道：“宋同學？”

宋硯死死抿著唇，看著她裝得無辜的眉眼，下秒向她伸出手。

姜斐疑惑：“抱歉，我剛跳完……”

話沒說完，熟悉的旋律在宴廳內響起。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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