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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炮灰公主1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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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搖搖晃晃朝國師府而去。

裴卿垂眸坐在馬車中,眉心微蹙。

這段時日,姜斐果真再未讓他下過廚,以往不愛吃的飯菜,也都會好生吃下去,房中的衣裳只剩白衣,日日會讓下人在房中插幾株桃枝,在他面前,便是走路姿勢都逐漸變得越發像蓉蓉了。

她很聰明,許多事情一點就會。

有時裴卿恍惚中覺得,依舊是姜蓉蓉待在府中,從未離開過。

可這種感覺帶來的卻並不是暢快,而是……莫名的悶燥。

他知道以前的姜斐是什麽樣子的。

她穿著紅衣張揚縱肆,吃著不愛的飯菜會嫌棄地擰眉,聞到桃花香氣會讓下人將花瓶搬到外屋,還有……

裴卿低頭,看了眼右手背,不過三日,傷口便已經好了,只剩下淺淡的痕跡。

他仍記得姜斐每日三次來為他上藥時的樣子,以及第三日晚上,看見他的傷痊愈後,眼中的驚喜還有淡淡的失落。

裴卿不覺彎了彎唇,下刻反應過來,斂起笑,卻忍不住伸手觸了觸唇。

那晚,她說“這是親吻”的模樣,揮之不去,只有她才會這般大膽。

可是,最近的她,似乎不會這樣大膽了。

她太乖了。

她說,因為他是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所以她只信他。

裴卿眉心緊皺。

“大人,到了。”馬車夫小聲道。

裴卿回神,睜開眼人已恢覆淡然,起身下了車。

跨進府門時,看著寂靜的國師府,他的腳步頓了頓,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沒變。

轉過長廊,周圍一片安靜,裴卿神色如常,卻在下刻一旁的草木微動,而後一道白影朝他襲來。

裴卿輕彎了下唇角,這段時日,姜斐的長鞭耍得越發像模像樣,偶爾能與他對上幾招了。

死寂的國師府,像是被投入一顆石子,逐漸熱鬧。

可今日裴卿卻莫名的不想動,想看看她的反應。

遂,即便聽見身後的長鞭破風聲,他依舊眸也微擡,照舊朝前走去。

姜斐似乎也沒想到他連躲避都不曾,忙伸手將鞭子收了回去,動作一放一收之間,長鞭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裴卿一楞。

“你今日怎麽了?怎的不知道躲?”姜斐卻沒看手背的紅痕,急匆匆上前劈頭問道。

裴卿不語,垂眼看著她的手背,而後緩緩擡眸,看向她因為擔憂而微白的臉頰,比身上的白衣還刺眼。

她寧願傷自己,也不傷他嗎?

“餵,問你話呢,”姜斐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沒事吧?”

裴卿回神:“知道你不會打。”

“那可未必,”姜斐將鞭子給一旁的下人,不著痕跡地蓋住手背的紅痕,轉瞬又想到什麽,“我有進步嗎?”

裴卿頓了頓,點了點頭。

姜斐眼睛一亮:“那既然我有進步,你難道不該獎勵我些什麽?”

“你想要什麽?”裴卿看著她的眼睛。

姜斐抿了抿唇,凝眉道:“似乎自我醒來後,便一直待在國師府中,我想去外面看看。”

裴卿容色微凝。

因為知道有一日,他會用她換回姜蓉蓉,所以從不允她露面,更不許人將她在國師府的時宣揚出去。

可是……

“好不好?”姜斐眼巴巴地看著他,“今晚晚膳有茭白,我一定都吃完。”

裴卿迎著她的眸光,良久微微頷首。

姜斐似仍有些不可置信,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拉著他的手笑得粲然:“謝謝你,裴卿。”

裴卿望著她唇角的笑,低頭看著她拉著自己的手,呼吸微緊。

他驟然反應過來,抽出手:“我先去處理事務。”

說完轉身朝書房走去。

姜斐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頭頂紛亂的好感度上,笑容更加真摯了。

回到房中,姜斐隨手將花瓶中的桃枝抽出來,拿在手裏把玩著:“系統,你確定今夜裴卿會去城門,麒麟蠱發作?”

【系統:原劇情中,裴卿今夜會收到密函:若想姜蓉蓉的消息便即刻去城門處。姜蓉蓉的確寫了一封信回京,然被有心之人掠走,有人想用這封信引裴卿出城。】

姜斐沈思了下。

裴家世代為大燕國師,於大燕百姓而言,早已不只是一代世家這般簡單。

裴家若倒,恐怕大燕百姓民心也會渙散。

所以,裴家是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姜斐將桃枝放在一旁,低笑一聲。

而後拿過一旁的眉黛,輕輕掃著娥眉。

【系統:宿主?】

姜斐道:“今晚不是還要出府游玩嗎?”

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

夜色漸深。

裴卿坐在書房中看著信函,卻如何都看不進去。

那些墨字如會蠕動一般,慢慢變成姜斐手上的那道血痕。

不該應下她出府的。

與她不過是逢場作戲,關系越近,到時便越難分割。

他要的不是扮成姜蓉蓉的姜斐,而是真正的姜蓉蓉。

屋頂突然一聲異動。

裴卿神色微凝,擡眸朝頭頂看了一眼。

下瞬門口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房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

“進。”

侍衛恭敬地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柄冒著寒光的匕首、一個字條和一個信封:“大人,方才有人將這匕首與字條刺在了書房門外,信封裏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裴卿瞇眸,接過字條,上面不過寥寥幾字:

欲知姜蓉蓉的消息,東城門一敘。

裴卿看著“姜蓉蓉”三字,而後拿過信封,卻在看見上面的字跡時,神色恍惚了下。

“大人,恐怕有詐。”侍衛神色凝重道。

裴卿垂眸,聲音極淡:“大魏那邊的探子可有姜姑娘的消息?”

侍衛低頭,失語。

裴卿又道:“姜姑娘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侍衛依舊沈默,上次來的消息,也不過模棱兩可。

裴卿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也就是說,姜姑娘如今是死是活,都無定數。”

然而這個信封上的“裴卿親啟”四字,卻是姜蓉蓉的筆跡。

明知有詐,他卻仍要前去。

思及此,裴卿起身便要走出書房。

“大人今夜不是要陪長寧公主出街?”侍衛硬著頭皮低聲道。

裴卿的身形陡然僵住。

姜斐……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讓她先行前去,”說到此,他停頓片刻,“好生看著她,不準離開半步。”

這一次,再未停留。

……

姜斐聽聞裴卿失約時,半點兒也不奇怪。

10好感度,畢竟無法同他對姜蓉蓉的感情相比。

只是她依舊一副低落的樣子,謝過前來告知她的侍衛。

便是那侍衛看著她眼中的光芒逐漸暗下去,也都心有不忍。

這段時日,公主對大人的心意,國師府上誰人看不真切?

可誰讓大人心中早已有旁人呢。

最終侍衛輕嘆一聲:“大人已安排好馬車,說不定一會兒便能回來。公主若出府,屬下這便安排。”

姜斐輕輕地點點頭,離府之際,朝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幽幽嘆息一聲。

看得侍衛心中越發確定,公主真的愛慘了大人。

今晚的夜市不比節日裏繁盛,卻依舊是熱鬧的。

姜斐本就嫌麻煩,坐在馬車裏,半點沒有下車的意思。

侍衛偶爾朝後看一眼,而後長嘆一口氣,沒有大人陪著,公主自己怎會有興致。

而馬車內的姜斐,則懶懶地斜倚著轎壁,偶爾透過轎簾看一眼外面的夜景。

不知多久。

【系統:裴卿有異常!】

姜斐瞇了瞇眼,半點沒有要動的跡象。

【系統:宿主?】

姜斐笑:“讓他拋下我,先痛一會兒吧。”

……

裴卿早便知道要他前往城門有詐,可姜蓉蓉的書信卻是真的。

等他到城門時方才發現,那些要挾他的人手中有的不只是姜蓉蓉的消息,還有……三十餘條尋常百姓的性命。

他們暗中謀劃良久突破城防,以姜蓉蓉的書信誘他前來,以百姓性命相威脅。

其目的不過一個——要他走出城門。

裴卿站在城門內,安靜看著外面的數十個黑衣人。

寥寥幾條性命,不過擡手間便能解決,可是他做不到,因為那些人站在他無法企及的地方。

而那些百姓在哀求著他救命。

最終,在黑衣人欲要殺死一個男子時,裴卿安靜地朝前走去。

黑衣人滿眼得意地看著他。

越靠近城門處,裴卿便越發感覺體內的麒麟蠱在躁動不安,直到站在城門下,麒麟蠱如發瘋一般沖撞著心口,肺腑陣陣劇痛。

黑衣人仍在不斷催促著。

裴卿依舊一言未發,直至行到城門下。

蠱蟲徹底失了控,沖破了心口,沿著四肢飛快蠕動。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蠱蟲沖撞著皮肉,凸顯出一個個可怖的肉包,甚至還在吃力的往外鉆,想要鉆破骨肉。

“快點,咱們國師大人莫不是要置百姓於不顧?”黑衣人嘲諷著。

裴卿低咳一聲,喉嚨裏一陣腥甜,而後他緩緩擡眸,袖口滑落下一柄匕首,直直朝黑衣人的方向射去。

黑衣人大驚,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捂著噴湧出血的脖頸倒了下去。

頃刻間,城墻內外,數十名暗衛上前,手起刀落,解決了那些黑衣人的性命,一陣血腥味湧出。

“大人。”一名暗衛將姜蓉蓉的書信送了過來。

裴卿接過書信,剛要後退,身前卻傳來一聲尖叫。

裴卿擡頭。

方才被救下的百姓正滿眼驚恐地看著他。

裴卿也低頭看著自己,蠱蟲游動的越發猖狂,裸露的肌膚被蠱蟲沖出一個個血紅的肉包,身子都變得畸形了。

所有人避開他,飛快逃離。

“怪物……”似乎有人這樣說。

裴卿身形猛地僵住。

幼時,好些世子出城放紙鳶,他想隨行,卻於城門處痛得暈厥,曾經自認交好的那些人遠遠圍著他說“怪物”。

如今,他救下的百姓也這般說。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氣,裴卿皺眉,緊攥著手中的書信,良久低頭,看著手背上蠱蟲游走時凸起的肉,徐徐吐出一口氣,手指輕顫著將書信打開。

姜蓉蓉說,她身上的毒解了,是楚墨幫她尋到了血絲蠱。

她還說,楚墨待她很好,要他不要擔憂。

裴卿緊攥著書信。

當初,姜蓉蓉也是在此處對他說:“你不能離開京城,跟著楚墨離開,許能解我身上的毒。”

自出生起,他便被冠以護大燕子民的重任,可又得到了什麽?

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不能救、不能陪。

他為何要護這些人?

裴卿看著城外廣袤的天地,良久,一步一步繼續朝前。

“大人!”有人驚呼。

裴卿如同聽不見般,繼續上前。

全身因為劇痛而扭曲顫抖著,可外面,已經近在眼前。

裴卿一手捂著心口,咽下喉中的血腥味。

只要再走三步。

一步。

兩步。

膝蓋突然一陣劇痛,裴卿猛地倒在地上,膝蓋處有血透過白衣滲了出來。

眼前越發的昏暗。

“裴卿!”身後,一陣馬蹄疾馳聲,伴隨著一聲清脆女聲,就這樣直直沖進他的耳中。

裴卿艱難地睜眼,女子一襲白衣駕馬而來,哪怕相隔再遠,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擔憂。

為他擔憂。

是姜蓉蓉嗎?

不,不是。

姜蓉蓉不會騎馬。

會騎馬的人是……

姜斐。

她已經翻身下馬,快步沖過遠遠圍觀的眾人朝他跑來,身上的白色紗裳淩亂了,最終跑到他身前,將他抱在懷中。

“裴卿,裴卿……”

她什麽也不說,只是喚著他的名字。

裴卿怔了怔,突然反應過來,劇烈掙紮了一下,身體蜷縮著,想要遮住露出的地方。

蠱蟲仍在體內作祟。

她都看見了。

最令人作嘔的一面。

姜斐卻只擁著他啞聲道:“裴卿,我帶你回家。”

回家。

裴卿聽著她這番話,掙紮的動作緩了許多,良久,唇動了動:“……怪物。”

姜斐抱著他的手輕顫了下,而後松開了他,垂頭看著他的身子。

蠱蟲像是在進行最後的絕響,不斷想要沖破血肉。

裴卿感受著她的動作,心中嘲諷一笑。

然而下瞬,姜斐卻將他用力抱在懷中:“不是怪物。”

“裴卿,你不是怪物。”

裴卿睫毛輕顫著,不知自己何時徹底失去意識。

只是,昏過去前,女人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一遍遍地告訴他。

他不是怪物。

裴卿好感度:25.

……

臥房。

姜斐站在一旁,看著李端在為裴卿處理著膝蓋的傷口,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先生,怎麽樣了?”姜斐忙上前去,低聲問道。

李端輕嘆一聲:“麒麟蠱破了膝蓋上一塊肉,所幸只有這一處傷,如今麒麟蠱已經安穩了,應當很快便會恢覆。”

姜斐安靜地點點頭。

李端看了眼她通紅的眼眶:“長寧公主若是擔憂,便在此處看著,我去開些藥。”

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姜斐一頓,緩步跟上前去,直到跟到院中。

李端不解,回頭看著她:“長寧公主?”

姜斐抿了抿唇,聲音低啞:“先生可是有解開麒麟蠱的法子?”

李端一楞,繼而驚道:“國師對大燕絕無二心,公主這話可不敢亂說。”

姜斐低頭,聲音越發輕了:“我知,先生有在幫他解開麒麟蠱……”她說著,遲疑片刻,似下定了決心,擡頭看著李端,“我可以試藥。”

李端大驚:“公主這是何意?”

姜斐道:“我身中寒花毒,又有什麽藥能比寒花毒還要更可怕呢?請先生答應我。”

李端遲疑地看著她,良久嘆了口氣:“長寧公主,我知你對國師大人有情,可要解麒麟蠱,用的不是藥,而是毒。這也是我一直不敢用在國師身上的原因。”

姜斐垂眸,要的就是毒,否則她的技能如何施展?

“請先生答應,”她依舊道,“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李端皺了皺眉:“可……”

“求先生答應。”姜斐打斷了他,固執道。

李端看了眼臥房,又看了眼眼前的女人,終究輕嘆一聲,搖搖頭:“罷了。”

姜斐彎了彎唇角,笑了出來:“謝先生,”說到此又想到什麽,“還請先生不要告訴裴卿,我不願他覺得虧欠我。”

李端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終再未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姜斐看著他的背影,轉身剛要回房,又突然想到什麽,揚了揚眉梢朝膳房走去。

裴卿表演完了,該她了。

裴卿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傍晚。

渾身仍劇痛無比,尤其膝蓋處,像是有骨肉被生生拉扯著一般。

周圍靜悄悄的。

裴卿怔怔看著頭頂的帷幔,又回到了國師府中。

昨夜,城門口,姜斐駕馬去找他的樣子、狼狽地跑向他的樣子、將他擁在懷中的樣子、以及一遍遍說“你不是怪物”的樣子,一幕幕鉆進他的記憶中。

只有她對他這樣說過。

他將她困在國師府中,卻忘了她本是策馬游街、張揚恣意的長寧公主。

門外一陣腳步聲。

裴卿眸光輕怔,朝那邊看去。

房門被兩個下人輕輕推開。

裴卿眼中的光暗淡了些。

然而下瞬,女子帶著些疲憊的雀躍聲音傳來:“你醒了?”

裴卿飛快擡眸。

姜斐手中端著膳盤朝他走來,臉色帶著些許疲憊,眼中瑩亮如星。

她依舊……穿著白衣。

“我給你做了些飯食,”姜斐將膳盤放在床榻便的桌上,瞇眼笑開,“今日不做我愛吃的了,給你做你喜歡的!”

“這胡瓜你曾說吃了爽口。”

“還有落蘇,你也曾多吃了幾口。”

“我熬的雞湯,將油花都撇去了,滋補身體的……”

裴卿看著眼前的飯菜,又看了眼姜斐,手指輕顫了下。

他從未想到,她會註意到他愛吃什麽。

“快吃啊。”姜斐低聲催促著,下瞬又想到什麽,“你定然身子無力,我餵你。”

說完便盛出一碗雞湯,拿過湯匙舀了一勺湊到他唇邊。

裴卿的手輕輕動了動,最終沒有擡起,就著她的手喝了下去。

一頓飯,二人吃的格外安靜,卻又格外默契。

而接下去的幾日,皆是如此。

姜斐每日會親自下廚,做好飯菜給裴卿送去,送來的皆是他喜歡的菜色。

連裴卿自己都不知,她是何時知道自己喜歡這些的,甚至……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喜歡。

可他卻逼她吃自己本不喜歡的東西。

裴卿身上有麒麟蠱相護,傷口好的極快,手早已可以獨自用膳,卻不知為何,莫名的不想開口,看著她每日餵著自己,貪戀著一時的關愛。

只有她,見過他醜惡的樣子。

還對他說,不是怪物。

膝蓋上的傷口也在逐漸愈合,有時裴卿會看著膝蓋發呆。

他似乎有些理解那時姜斐看著他手背上的燙傷,又是驚喜又是失落的樣子了。

驚喜是因為康覆,失落是因為……二人再沒有親近的借口了。

這天,是裴卿膝蓋上的傷需要上藥的最後一天。

他安靜坐在房中等待著,可是等到的卻只有下人端著膳盒走了進來。

裴卿看了眼下人身後。

下人低聲道:“姜姑娘說她今日有事不能前來,還要大人好生吃飯,好生上藥。”

裴卿沒有說話,只揮揮手讓下人出去了。

可是一人吃著飯菜,卻總覺得心中煩躁不安,最終只隨便吃了兩口便將碗筷放在一旁。

直到傍晚,姜斐才終於出現。

她的臉色很蒼白,整個人極為虛弱,站在門口,卻依舊在笑著,輕聲問他:“聽說你今日沒好好吃飯?”

裴卿看著她的神色,心中微緊,卻最終低頭淡淡問:“你怎麽了?”

“嗯?”姜斐反問,而後走到他面前笑瞇瞇道,“你在擔心我,對不對?”

裴卿心口一慌:“……不是。”

姜斐咬了咬唇,終再沒多說什麽。

可接下去的一段日子,裴卿的身體好了,姜斐卻除了每日在他下朝回府時出現,鮮少再出現在他面前。

甚至有時……便是晚膳都在自己房中用。

裴卿便是隱晦提及,要補償上次未能帶她出街游玩的缺憾,也被姜斐溫聲回絕了。

她說,她最近有些事情。

可一直待在國師府中,鮮少出府的她,能有什麽事?

終有一日,裴卿下朝極早,未曾知會任何人,便徑自回了府。

姜斐不在房中,不在後院,更不在膳房。

追問下人後方才知道,她在李端所在的偏院。

裴卿心中一緊,姜斐她莫不是知道他想要解開麒麟蠱一事?她在暗中調查?亦或是……會私下告訴皇帝?

他快步朝偏院走去,卻一眼看見正從房中走出來的姜斐,她穿著白衣,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身邊跟著李端的年輕徒弟。

那徒弟對姜斐說著什麽,姜斐笑著點頭。

卻在走到門口時,被石階絆了一下,姜斐有些無力的朝一旁倒去。

那年輕徒弟飛快抓著她的手扶住了她。

姜斐轉頭,對他笑著說著什麽。

很親密。

裴卿看著那刺眼的一幕,胸口如窩著一團火,這團火來得莫名其妙。

他走上前,聲音低沈:“公主。”

姜斐飛快轉過頭來,而後本虛弱的眉眼亮了起來,聲音雀躍:“裴卿!”

裴卿看著她的眉眼只倒映著他的身影,心中方才好受了些:“怎麽在此處?”

“我……”姜斐頓了頓,而後走到他面前,雙眼亮晶晶的,“對了,我明天給你一個驚喜啊!”

裴卿看著她,不解。

姜斐笑:“說了明天就是明天。”

這晚,二人一同在正廳用的晚膳。

晚膳是膳房做的,依舊是……曾經姜蓉蓉愛吃的那些。

姜斐早已經可以神色如常地吃了,只是咽下去時,眉心依舊會細微地皺起,極不顯眼。

裴卿看著她,第一次……覺得滿桌的飯菜礙眼,想讓人將這些,都撤下去。

終沒開口。

……

翌日。

姜斐起得很早,特意上了妝,拿了個紫檀木盒,便在府中等著裴卿回府。

這段時間,在李端那邊試毒,唯一的感覺便是……累。

倒並非是因為毒而累,她畢竟百毒不侵,而是吃下毒後,要任李端號脈,還要詳盡地將感覺說與李端聽,嘴皮子累。

演得也累。

不過卻也並非全無所獲。

麒麟蠱強大,不可強行壓制,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但可以助其休眠。

李端制出的,正是讓麒麟蠱休眠三個時辰的藥丸。

然而卻不能常用,免得麒麟蠱習慣了這解藥後,變得越發猖狂。

裴卿近午時回府,府中很安靜。

他腳步放緩了些,聽見身後傳來小心翼翼地腳步聲,唇微彎了下。

可姜斐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裴卿凝眉,剛要回首,眼前卻暗了下來,一雙柔軟的手蒙住了他的雙眼。

姜斐的聲音低低響在他的耳畔,帶著淡淡的馨香:“說了今日要給你驚喜的。”

裴卿怔了下,只覺得心口跳了跳。

太近了。

姜斐離他,太近了。

“張嘴。”姜斐接著道。

裴卿不解,將她的手拉了下來,看著她沒有說話。

“無趣,”姜斐癟癟嘴,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裏面有一枚煙栗色的藥丸,“快,把它吃下去,你還欠我一次出街游玩呢!”

裴卿垂眸,看了眼藥丸。

“沒毒,”姜斐解釋,生怕他不信似的,便要掰下一小塊吃下,“我嘗給你看……”

話沒說完,藥丸已經被裴卿拿了過去,他看她一眼,吃了下去。

那木盒,他認得,是李端的。再者道,尋常的毒,麒麟蠱能應付。

姜斐笑得眉眼半瞇,拉著他朝府外走。

下人早已備好了馬車,裴卿上了馬車方才發現,裏面還放著一個紙鳶。

紙鳶很大,也很精致。

她要去放紙鳶?

裴卿看向她。

姜斐卻只興致勃勃地看著轎窗外。

直到行了好一會兒,裴卿方才察覺到,馬車徑自朝城東而去。

他抿了抿唇,雙手緊攥著,目光緊盯著姜斐。

姜斐也在看著他,察覺到他的目光,只是笑了笑,可笑容裏有幾分忐忑。

直到來到城門口。

姜斐突然抓住了裴卿的手,掌心因為緊張生了一層冷汗。

裴卿低頭,看著她蒼白的指尖,手越發用力。

上次在城門處,他麒麟蠱發作,被她看了去。

如今她又帶他來此處,他不得不懷疑,她是想看他出醜。

眼見馬車就要駛出城門,裴卿剛要作聲喊停。

“裴卿!”姜斐突然喚他。

裴卿朝她望去,眼前卻驀地一暗,姜斐起身吻住了他的唇,也堵住了到嘴邊的話。

裴卿怔住,這個吻不像上次淺嘗輒止,她始終輕輕貼在他的唇角,唇輕顫著。

馬車駛過城門。

姜斐松了一口氣,直起身掀開轎簾,看了眼窗外,而後滿眼雀躍地回頭:“裴卿,你看!”

裴卿從怔忡中回神,轉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而後再次僵滯住。

他在……城外。

遠處的樹林,近處的廣袤平地,還有不遠處的城外冒著炊煙的人家,以及三兩孩童拿著紙鳶奔跑的身影。

他……出來了?

“我們去放紙鳶吧!”姜斐拉著他的手,另一手拿過紙鳶,便跳下馬車。

裴卿楞楞地跟在她身後,耳畔有涼風拂過,是城外的風,比京城要多了喧囂。

“你會放紙鳶嗎?”姜斐為難地看著手中的紙鳶,“裴卿?裴卿?”

裴卿終於回過神來,聲音沙啞:“為何?”

“嗯?”姜斐不解,繼而反應過來,輕輕笑了笑,“李道長都和我說了,”說到此,她的神色有些低落,“可惜這個藥丸只能抵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

裴卿看著她,已經很長了。

他從未想過……李端竟是真的制出來了!

“所以我們不要浪費啊,”姜斐拽了拽他,“快把紙鳶放到天上去。”

裴卿看著她吃力地舉著紙鳶,遲疑片刻,接了過去,照著他幼時站在城墻上遙遙望見那些人的法子,朝後跑了幾步。

紙鳶搖搖晃晃地借著風飛到空中。

姜斐不斷地放著線,始終笑著。

裴卿看著她的笑,心口像是有什麽在一點點的膨脹開來,有些酸澀,有些新奇,又……有些心悸。

“姜斐。”他突然喚她,沒有緣由,只是想喚喚她。

姜斐轉頭朝他看了過來,眉眼帶笑。

目光從他的頭頂一掃而過。

裴卿好感度:50.

她笑得越發歡愉。

然而下瞬,姜斐看見裴卿的臉色變得驚恐萬分,飛快朝她跑來。

姜斐不解,而後才感覺到肢體在變得僵硬,手中的紙鳶飛了,人徐徐朝一旁倒去。

寒花毒發作了。

姜斐:“……”

真是時候。

……

裴卿擁著懷中的女人,手止不住的輕顫。

是寒花毒。

可是明明……在之前的膳食裏,他已讓李端用了壓制寒花毒的藥,除非到了最後一次毒發,否則鮮少再會發作。

那本是他要用給姜蓉蓉的,可她離開了,便給了姜斐。

為何還會發作?

還是說……

裴卿呼吸一緊,渾身冰涼,抱起懷中的女人便朝一旁的馬車疾步而去。

馬車夫詫異地看著裴卿,這個一向淡然從容的國師,如今卻滿眼的驚惶無措:“大人……”

裴卿聲音嘶啞:“回府!”

李端被人匆忙從偏院帶到客房時,本以為是藥丸失了作用,裴卿麒麟蠱發作,卻未曾想到了臥房,看見的卻是安然無恙的裴卿,以及……失去意識躺在床榻上的姜斐。

他忙上前,替姜斐號了脈象。

“不是已經用藥壓制,為何還會毒發?”裴卿啞聲道。

李端站起身,看了眼姜斐,神色覆雜。

“說。”裴卿陡然作聲。

李端後背一寒,輕嘆一口氣:“大人今日可曾出城?”

裴卿怔然。

李端見狀,便知他已經出城,低頭道:“那解藥,是長寧公主一味毒一味毒試出來的,如今昏迷,乃是其中一味毒藥刺激到了寒花毒,誘使其毒發。”

姜斐,為他,試毒。

裴卿指尖劇烈顫抖了下。

那不過三個時辰的解藥,是姜斐替他試出來的。

這便是她所說的驚喜?

所以前段日子,她才會鮮少出現他面前,哪怕出現,也是臉色蒼白?

她為他試毒。

可他不過在利用她啊!

“可還能救?”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李端看了眼姜斐:“只能暫且壓制了。”

裴卿喉結緊縮了下,沒有說話,只看著李端為她施針、用藥,看著她躺在那裏,毫無生機。

不知多久,李端出去了,周圍的下人也出去了。

裴卿安靜地坐在床邊,卻只覺腦中空蕩蕩的,全部思緒被病榻上的姜斐占據。

一旁的枕下,一卷書露出了一角。

裴卿伸手將那卷書抽了出來,遲疑片刻,徐徐翻開。

上面一頁頁均是是姜斐記下的心事——

“今日吃的茭白與姜,好難吃啊!”

“我喜愛那件紅衣,可是裴卿不喜歡。”

“桃枝很香,我卻覺得自己不喜歡聞這個味道。”

“裴卿喜歡的,只是以前的我吧,那我變回以前可好?”

“……”

裴卿一頁頁翻著,翻到後來,眼眶陣陣酸澀。

他用力地呼吸著,將書頁合上,眼眶通紅。

她為何對他這般好?

只是因為失憶?因為睜開眼看見的是他?因為他是她的準駙馬?

可為什麽開始嫉妒她曾經對楚墨做的一切,為什麽會害怕她恢覆記憶?

如果沒有楚墨,是不是……最初在一起的便是他們?

那姜蓉蓉呢,姜蓉蓉於他而言,又代表什麽?

門外一陣極輕地敲門聲。

裴卿身軀一僵,良久垂眸收拾好情緒,方才轉身而出。

床榻上,姜斐聽著關門聲,唇角微微翹了翹。

裴卿好感度:70.

門外。

裴卿看著眼前侍衛,聲音嘶啞:“何事?”

侍衛道:“大魏那邊的探子打探到確切消息了,攝政王楚墨將帶著姜姑娘回京,千真萬確。”

裴卿怔。

姜蓉蓉和楚墨,回來了。

……

大魏國都。

暗衛越過王府高墻,徑自飛向書房。

“王爺。”

楚墨聽著門外的聲音:“進。”

暗衛應聲而入:“王爺,有長寧公主的消息了。”

楚墨拿著毛筆的手一頓,一滴墨落在折子上,他垂眸輕應一聲:“嗯。”

之前幾次探究不到,像是被人藏匿了起來,如今,終於有消息了?

“之前曾有人挾持人質,威脅裴卿出城,長寧公主曾在裴卿倒下後,將裴卿帶了回去。”

楚墨手指顫了下,最終將毛筆放在一旁,聲音微緊:“有人挾持她?”

“不是,”暗衛忙道,“挾持的只是尋常百姓。”

“然這段時日,長寧公主似乎一直待在國師府,寒花毒暫被壓制。”

楚墨再未多言,只安靜坐在書案後。

想到那個老者說的話,血絲蠱,養一只萬分艱難,除非……

只是……她又和裴卿糾纏到一塊了嗎?

就像以前在公主府,因他的不理會,怒而去找別的男子,以為他會吃醋一般。

她找誰不好,偏偏去找裴卿。

當初她為了他,寧願作廢和裴卿的婚約,以為他會真的相信她會移情裴卿?

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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