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怪物的反應來看, 用火燒確實可以，但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世界找不到火。

所以很明顯, 這個世界真的很怕火。

書小小：“我天賦用不了…怎麽辦？”

——在場只有書小小用不了天賦。

“涼拌。”

方銹幽幽：“你們還真想點火啊？”

沒想明白的幾人：“啊？”

方銹卻懶得解釋了。

如果他猜得不錯，莊夢就是現在這個“世界”, 這六面“城市”。

如果真的點火, 那才是上了怪物的當，殺死了莊夢——不是淘汰，而是真正的殺死。

方銹站定在被紮成了刺猬的怪物面前, 若有所思。

那邊小滿和許別楠還在用能夠在這個世界裏找到的可以用來包紮的東西給受傷了的幾位包紮。

因為他們的SAN值都被不斷地載入弄得很低了，用天賦是需要消耗SAN值的, 這時候用，太危險了。

只能先用科學醫療。

葉隱玨扛得最久，傷得最重。

他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劃痕, 在他的八塊腹肌上。

這裏還能找到針和線以及碘伏，許別楠現在就在給他縫針。

“……你是漫畫書創造出來的怪物呢, 還是用漫畫書創造的怪物呢。”

方銹突然這麽一開口，讓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了他身上。

某個神很不爽地輕嘖了聲。

還是要把方銹藏在祂的身體裏才行。

因為只有這樣，這些人的目光才沒法掃過他。

方銹當然註意到了, 但他懶得理。

解行水這愛吃醋的毛病，他也沒辦法。

怪物低低嘶吼了兩聲，卻並不回答。

方銹也不在意：“應該是後者吧。”

怪物和人一模一樣的瞳孔一縮。

他又漫不經心地問：“你用那個神奇的本子，創造出來了那個世界，還是你畫的東西投映在了你們的世界呢？”

怪物咬緊了牙關, 顯然是不打算回答方銹的。

方銹彎彎眼：“應該又是後者吧。”

他明明也沒上什麽手段, 話語裏也沒有半點負面情緒, 卻讓那個怪物瑟縮了一下。

方銹就是有這種神奇的能力, 讓人覺得他像是魔鬼、讓人害怕的魔力。

“……我。”

怪物也終於開口，它絕望地嘶吼：“我也不想的啊！我不知道我畫的這一切都會成真啊！我真的不知道…嗚嗚嗚嗚我真的……”

它痛哭，從嗓子裏發出來的悲鳴足以讓人動容：“我只是買了一個據說可以讓人願望成真的本子啊嗚嗚嗚，我只是，我只是想圖一個好彩頭，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嗚嗚嗚嗚嗚，我真的不知道嗚嗚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我絕對不會拿它畫畫，我真的……”

它的眼睛裏瘋狂流出黑色的液體，已經超出了眼淚的範圍，像是從它的身體裏爆出了石油，邊哭邊順著它的身體往下落。

方銹不動聲色地避開的同時，還不忘拉了把解行水。

雖然知道這位神不會受到什麽影響，但方銹還是下意識地想要護著祂。

察覺到這一點的解行水勾勾唇，扣著方銹的手更緊，心情也愉悅了那麽一點。

“不對吧。”

和某位沒有腦但戀愛腦的神不同，方銹專註於眼前的劇情，他輕哂了聲：“你明明是知道你畫的東西能夠映照在現實世界，才畫出了這麽一個故事吧？”

方銹第三次載入身份“？？？”時，前置劇情說的是“他準備畫一個末世題材”，誠然，第一次的“？？？”時，到最後一頁畫的夜空才和那個世界的夜空一模一樣。

可那個世界已經崩壞，變成了一個“夢魘”，那麽在夢魘裏，夢的主人去進行篡改，掩蓋自己的罪行，有什麽好驚訝的嗎？

沒有。

而這個“？？？”也很明顯。

不是一個問號也不是兩個問號，三個問號……

“你管自己叫創世主吧？”

方銹勾著唇，眼裏的笑意卻散漫得很，既不是冷漠，也不是興味，那是一種旁觀者的漠視：“在那個世界，你那麽的平凡，也沒有什麽太多的錢，但你突然得到了一個神奇的畫本。”

“你只需要在上面畫畫，這個世界就會因你而改變。你畫了一個末世，然後想把自己畫成救世主。可你沒有想到，事情超出了你的掌控。”

世界沒有按照他畫的大團圓結局走。

因為本身他就不是那個創世主。

這是一場邪神產物的入侵，是汙染。

也許是解行水在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隨便想了一下如果這裏面隨便一個人能夠擁有改變世界結局的力量會怎麽樣，就誕生了一個繪畫本。

而之後的事，就不是祂會去關註到的，那個繪畫本本身，就是產物，之後的創作，是產物的產物。

是解行水不可控的——不，更準確地來說，是可控但祂懶得註意的。

這些世界在祂眼裏，就如同人類看一只螞蟻。

曬死也好餓死也好淹死也好踩死也好…都沒有關系。

方銹走的身份，其實基本上都是創世主的線，哪怕大多數是“人類”“涅槃基地創始人”，然後在這兩個裏面還隱藏著王級異種再到後來帝級異種的身份…看著都很像是小說裏的設定。

末世主角，變成喪屍王而不自知，然後加入了人類陣營，進入了國家基地，結果發現國家基地不把人命當命、然後帶著同樣不支持國家基地的人出去，成立了一個自己的基地，草臺子反而比國家基地更加繁榮……

真是中二啊。

就像是沈迷於“錯的是這個世界”的小孩一樣，根本看不到現實。

方銹輕嗤：“你知道你為什麽不火嗎？”

怪物被戳到了痛點，沈默過後，忍不住問：“為什麽？”

方銹悠悠：“男頻爽文看太多，套路化太嚴重。”

尤其他第一次載入成“？？？”時遇到的那兩個NPC李年文和鄭閔，真是標準的炮灰配角人設。

“說實話，”方銹繼續：“我不知道你這個世界怎麽樣，但我們那個世界國家機構的人，我也確實不太喜歡。”

怪物微頓，以為自己終於和這個玩家有了共鳴，正要說點什麽，結果方銹是繼續往它心口紮箭：“因為他們太舍己為人了點，把我的那個隊友，教得很讓人頭疼啊。”

怪物發出了聲怒吼：“閉嘴——！”

“你懂什麽？！你們懂什麽？！”

它亂叫道：“你們都是虛偽的！都是虛偽的！！！你們都是自私的！只有我！只有我不是！我是真的想要拯救這個從根子裏就爛透了的世界！”

方銹輕笑。

怪物大喊著，發狂著，紮在它身上的東西也全部飛了出來，直接朝他們砸過來。

在座的就沒有弱者，有也幸運值拉滿受不到這個傷害。

他們輕巧避開後，就見怪物已經沒有辦法維持人形，它的身體變化成了很奇怪的模樣。

像人，又像一個被吹大的氣球，有些地方覆蓋著羽毛，有些地方覆蓋著鱗片，有些地方覆蓋著皮毛，手腳也是，又有蹼又有爪子又有手指，頭上的角更是生得密密麻麻，什麽動物的角都有。

它甚至長出了數十雙眼睛，每雙眼睛都不一樣；還有數十個鼻子和嘴，嘴巴有些是鳥嘴，有些是蛇唇，有些是帶著尖牙利齒、宛若大型猛獸的嘴。

韓淮：“乖乖，方銹，這我可不打，我光是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不僅是眼睛疼，這場面，很容易讓人掉SAN值。

葉隱玨掙紮著：“我還可以戰，我可是最靠譜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滿面無表情地一把摁在了地上：“閉嘴，剛給你縫好的傷口。”

秋厲沒說話，但他顯然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

方銹卻沒有半分緊繃感，他聳聳肩：“不用你們打。”

“莊夢。”方銹笑：“你也差不多該醒來了吧？這裏可是有人在否定著你想要守護的一切，想要能夠成為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那種自以為自己有了能力，就可以主宰他人性命、目無王法的人。

怪物冷哼一聲，各種不同的聲音從它身上的每一張嘴裏出來：“你以為就這麽輕飄飄兩句就能夠喚醒她嗎？我告訴你，不可……”

怪物話音未落，一道流光就飛速閃過。

只見白頭發的莊夢穿著那一身黑色哥特風小洋裙，從天而降，一腳踩在了怪物的頭上，手裏瞬間出現了一把比她還高大的鐮刀，不僅將怪物踩扁，還直接將其劈成了兩半。

然後她借著彈力翻身一躍，落到了方銹身邊：“嘰嘰歪歪的，不過就是一個膽小鬼和傻逼罷了！”

她沖那暫時還沒有恢覆形狀的怪物做了個鬼臉，在怪物又開始鬼哭狼嚎亂叫的聲音中看向方銹，那雙變成了星星形狀的眼瞳亮亮的：“哥哥！”

話超多的副人格，每次到了方銹跟前，就一肚子話不知道要從哪說起，只能幹巴巴地喊一句哥哥。

“做的不錯。”

方銹本來想摸摸她的腦袋表揚一下祂，但鑒於某個神抓他的手力氣大到再用點力就要把他手骨捏碎了，所以方銹停了半秒後，決定委屈一下妹妹。

畢竟又不真是他妹妹。

副人格的手都緊張到在身側攥成了拳頭，但還是保持著她認為的完美笑容：“謝謝哥哥！”

說完這話，副人格還趁著方銹不註意，挑釁地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看著他們這裏的明卿卿。

明卿卿：“……”

莊夢，主副人格，差距好大。

是因為副人格這麽喜歡方銹，所以主人格才不喜歡方銹的嗎？

怪物雖然遭副人格劈了一刀，但並沒有死，它已經是沒有了血的怪物，現在正在如同史萊姆一般慢慢粘合。

方銹他們也沒有人要阻止的意思。

因為自從副人格出現後，這個世界就開始一點點化作數據在飄散了。

“副本要結束了嗎？”

“沒有。”

方銹看向提出問題的小滿：“我們現在還在夢魘裏。”

智力沒有A的幾人都是一楞。

方銹解釋道：“你們看莊夢手裏的雙蝶。”

他提醒：“進來副本的時候說什麽了？”

限制武器0。

“而現在……”方銹一頓，往旁側一擡手：“神賜。”

那把大家熟悉的，細長、漆黑的儀刀出現在方銹手裏。

葉隱玨他們也試了一下，都可以召喚出自己的武器，甚至還可以召喚道具。

“那我們要怎麽出去？”

“繼續自刀？”

方銹：“不，等這個世界瓦解了就可以出去了，但我們可能會進入一個新的夢魘。”

眾人默。

怎麽的，又是套娃夢魘是嗎。

“我們出去後，會面對另外一個夢魘，我想有可能是我們心裏的夢魘。”

霍得撓撓頭，剛想問為什麽啊，書小小就替他問了。

回答的是明卿卿：“因為、那個怪物。”

“我們經歷的那數不清次數的‘重新載入’，進入的並不是副本中副本，而是這個怪物心裏的夢魘。”許別楠淡淡道：“這個怪物被困在這個夢魘本裏，一直在被這個夢魘折磨，這是它的‘黑暗’。”

而當他們從它的黑暗裏出來時，就要面臨自己的黑暗了。

這個怪物算不上很強，就是殺不死而已，因為它本身就不是這個副本最大的難度。

方銹打了個響指，在這六面城市一點點分崩離析時，看向在場的所有人：“所以諸位，這位怪物先生的盡頭是四不像了，你們的盡頭是什麽，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他笑，完全沒有一點擔心的意思：“你們可要小心啊，畢竟在夢魘本裏，基本都是傷害人的SAN值，而不是生命值。”

SAN值清零，就是真的死了。

“這一次，可沒有人能來喊你們了。”

不是所有夢魘本都是進入自己內心的夢魘，大多數都是像《歸路迢迢》那樣，是屬於那個本的夢魘。

副人格看看方銹，有點別扭：“哥哥，那個，破曉公會的人……”

她還沒說完，就先立馬道：“我是為了她問的啊！她可喜歡他們了，要是他們出事了，她一定會難過很久。她就是這麽脆弱，小弱雞，一點也不像我。”

方銹隨意道：“這個世界分崩離析了，他們也自然地會進入自己的夢魘，能不能出來，就看他們自己了。”

聽到這話，副人格點點頭：“好的哥哥！謝謝哥哥！”

方銹沒有再回她什麽。

因為從他說小心那句話開始，他就和解行水在掌心裏悄悄寫字。

方銹：你會進入夢魘嗎？

解行水：我現在也只是個玩家，當然。

方銹：哇哦，你居然也有夢魘？我很好奇是什麽啊。

解行水：我也很好奇，出來後告訴你。

解行水：不過你不會。

方銹：哦？

解行水：因為你的記憶被封存了，和那誰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忘記了，這一次他們應該會全部想起來。

方銹：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解行水：的確。所以要我幫你把他們殺掉嗎？是他們的話，我可以不收你報酬，殺一贈五。

殺兩個，正好就送十個，能把編碼系列的十二個人都殺掉。

這算盤……

方銹勾著唇輕嗤了聲。

就這麽討厭別人和他有聯系？哪怕只是那麽一點微弱的……

解行水垂首，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一般，在他耳側道：“方銹，我無時無刻不在希望和你有聯系的，只有我。哪怕再微弱。”

無論什麽感情。

方銹微微偏頭，對上祂的眼睛，雖然表情看上去一臉不爽，但眼裏卻藏著笑意。

他喜歡解行水對他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所以方銹當著所有人的面，伸手勾住解行水的脖子，宛若大哥勾小弟一般，湊近解行水，在祂耳側低聲道：“回見。”

他笑：“希望這次我找對了人。”

解行水聽得懂這話的潛臺詞。

所以祂舔了下唇：“我很期待。”

這六面城市，徹底分崩離析。

解行水猜錯了一件事。

沒有過往記憶並不影響方銹進入夢魘。

進入夢魘的自己，是不知道自己進入了夢魘的。

方銹是因為聽見了細碎的聲音才睜開眼。

他從那間看上去有點老舊的出租屋坐起身，停了兩秒，才皺了下眉，然後翻身下床。

方銹先打開臥室門，去往他平時不怎麽去的客廳。

就見門縫裏塞了一張卡。

“父親”找他。

方銹知道又是有任務了。

因為過強，他其實反而很少出任務，如果出，也不會留檔。

他幹的，都是一些不會被記錄下來的事。類似於公司的編外人員。

方銹作為一把刀，不會多問一句為什麽。他只能做。

殺人、提交報告、回家。

沒有任務的時候，方銹就可以在吉他店做他的吉他老師，一個看上去除了帥，名字還有點怪意外，其他的都很平凡普通的吉他老師。

今天沒課，但方銹還是要去看店。

夏哥他們又說著要去隔壁廣場搞個表演拉客，一如既往地問道方銹去不去。

他們總說他要是去的話，保證生意爆滿。

但方銹永遠拒絕。

“欸，方銹。”

夏哥喊他：“我電腦好像壞了，你來看看？”

方銹放下手裏的吉他走過去，看了一下問題時候直接拆了主機上手修，夏哥感慨：“你還真是什麽都會啊，我總感覺你不該委屈在我們這小破店。”

方銹隨口道：“我喜歡簡單點的生活。”

……真的嗎？

這個念頭升起來時，方銹頓了一下。

他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誰，缺了什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方銹偶爾還會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以及他的半個老師玩兒。

他們也都是公司的人，在他們面前，有很多事是可以說的。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

因為夏哥的表親橘子他們上了個樂隊類的綜藝，居然還掀起了點熱度，夏哥他們樂器店也火了起來。

方銹體感自己可能會被殃及，所以準備辭職了。

賞金獵人，現實必須要低調。

夏哥收到他的辭職信的時候，很是難過：“你真要走啊？為什麽啊？”

方銹笑笑，還是那副隨意又溫和的模樣：“因為我之前一直想去的一家公司給我發了邀請，不好意思啊……”

方銹微頓。

他為什麽感覺自己好像說過這話？

還沒等方銹細想，夏哥就給了個紅包給他：“喏，算是老板的一點小小心意，你要是在那待得不舒心，歡迎你隨時回來。”

方銹沒有拒絕。

畢竟他的人設不算有錢，應該沒有人會拒絕老板加工資。

重新找份工作吧。

方銹在回家的路上想。

去做什麽呢……

不過說到底，他之前為什麽會選擇來樂器店彈吉他？

因為跟夏哥說了自己要換別的工作，所以方銹不好再去樂器店彈吉他了。

為此，方銹還有點遺憾。

他隨便找了一家做游戲的小公司面試編劇，方銹豐富的說故事能力打動了他們。

只是在入職前，面試官忽然問了個問題。

“你名字叫方銹…是有什麽含義嗎？”

方銹怔了一下。

說起來，他又為什麽要給自己用“方銹”這個名字呢？

方銹皺眉。

他忘了什麽？還是錯過了什麽？

是因為他只有六年記憶嗎？

……不。

不是。

方銹擡眼，看向面前笑得和善的面試官，一雙眼睛深邃且銳利，像是剛打磨好的刀刃，寒芒逼人。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輕聲：“但你們好像讓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啊。”

兩位面試官你看我我看你，不是很懂。

就見方銹站起身來，隨手從口袋裏取出了他習慣性隨身攜帶的□□——刀沒開刃，但對於他來說，沒開刃也是兇器了。

“這讓人很不爽啊。”

方銹盯著那兩位面試官。

他輕勾著唇，眼裏卻一片冰冷，任誰看了都會害怕。

“你、你想幹什麽？！”

方銹沒有理會他們，而是閉上了眼睛。

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特殊能力者嗎？

他是被困在了一個幻境裏？還是說……

方銹睜開眼，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輕輕說：“我記得，這裏有什麽東西。”

好像是一個會活過來的文身。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召喚，方銹的心口一燙。

有什麽東西在他的意識深處要掙紮而出——

“……衃枝。”

一個…被他忘記的人，又或者不是人，送給他的一個有些惡劣的禮物。

親吻過他，還占據著他心口的位置。

為什麽是這個位置呢？

因為如果有子彈穿過時，會率先打在這上面。

一只血紅色的蝴蝶從他的心口處如幻影般穿過他的衣服飛出來，又在空中凝實。

那是多麽漂亮卻又邪惡的一只蝴蝶啊。

它的蝶翼是血紅色漸變的，蝶翼上像是“背”著黑色的樹枝一樣，漆黑又鋒利，好像一枚奇異的暗器。

衃枝落在方銹的肩頭上，輕輕扇動著蝶翼，下一秒，這整個世界就如同破碎的鏡子一樣，只是碎得悄無聲息。

方銹也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所有建築都懸浮在空中，浮浮沈沈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人才能站住腳。

“我等了你很久。”

說話的人方銹見過，在影子公會的隊伍中見過。那個中蠱後傷了腿裝上外骨骼的人，也是方銹盯上的人。

方銹掃了一眼倒在他腳邊的風揚和鄧看看。

【他們只是淘汰了，沒有被擊殺，屍體是他模擬出來迷惑你的。】

靈的機械音終於在他腦海裏再次響起，方銹輕挑了下眉，在心裏回覆：這有什麽意義嗎？

【我也不懂，他可能看了你的夢魘，以為你害怕殺人。】

方銹恍然。

原來他的夢魘，不是這個副本給他的，而是這個人。

方銹看向這個看上去面目猙獰、一看就知道是遭受了什麽災難所以毀容了的男人：“你的天賦是夢魘什麽的？”

“是。”男人並沒有隱瞞，事實上他到現在也沒有對方銹展露出半點敵意：“它叫【白日夢】，我可以為你創造一個美夢，也可以為你構建一個噩夢。”

男人：“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羅運。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方銹若有所思地看著羅運，就聽羅運繼續道：“你能突破枷鎖，擁有自我意識，是讓我有點意外，但又沒有那麽意外的。你的靈魂，真的很強大。只是創造出來的殺人機器居然畏懼殺人，這可真是……不愧是你啊。”

他輕輕道：“十三。”

方銹稍頓，看向羅運的目光隱隱藏著危險，但他的嘴角卻反而勾出了抹笑：“羅運。”

他輕嗤：“智者的真實名字嗎？”

羅運一頓。

方銹一副不是很理解的模樣：“你這又是什麽奇怪的癖好？非要讓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譏嘲道：“我之前還擔心你什麽都會知道，原來也不是啊。”

他在懷疑這個男人後，就問過葉隱玨而他們公會那個中蠱的玩家叫什麽。

葉隱玨說，他叫“侯戥”。

羅運有一瞬地沈默，隨後才開口：“你很敏銳。”

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那種慈藹的長輩，諄諄善誘：“你真的很優秀，但是太遺憾了。他們居然不知道如何使用你的力量，讓你經歷了這些糟糕的事…如果是我，如果我還在…你一定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方銹凝視著他，咍笑道：“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會變成什麽樣？你覺得使用懷柔政策就可以讓我成為你們的狗？一條不會對著自己主人吠、不會咬主人的狗？”

羅運嘆息道：“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我更希望你成為我的夥伴、朋友。”

“那可比當狗還要惡心。”

方銹嫌惡道。

羅運並不生氣，方銹睨他：“是你把我兌換出來的，還是侯戥？”

“是我讓侯戥把你兌換出來的。”

問如何一句話讓方銹想殺兩個人。

智者羅運完美教學了。

方銹的舌尖輕掃了一下他的牙齒，要是這個副本沒有限制武器，他現在就拎著神賜，二話不說地砍上去了。

羅運：“我回答了你那麽多問題，你也該回答我一個吧？”

他那雙眼睛明明那麽普通，卻看著像是經歷了許多滄桑：“你和【世界秩序】，是什麽關系？”

哇哦。

方銹勾起唇。

原來沒有人知道啊。

就算是智者都不知道。

方銹撚了撚手，羅運本能警惕，因為下一秒，方銹就如同閃現了一般，猛地出現在了他面前，破空聲和他的拳頭以及他的聲音一塊在他面前炸開：“等你死了，我就告訴你。”

羅運往旁側一躲，被限制了武器的不只是方銹，還有他。

所以兩人只能近身肉搏。

羅運並不打算擡手擋下方銹的拳頭，因為這具身體頂不住。

但他是智者，他有自己的特殊能力。

之前對戰雀鷹時的那股奇怪的拉力和推力再次出現，這個根本沒有辦法避開，方銹被一拉一推，在空中旋子轉體卸力後落地，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內臟都震蕩了一下。

羅運：“殺了他，你的身體也會消失。”

“那再好不過。”

“…你果然一心求死。”

兩人再次交手，因為有那特殊力量的隔絕，方銹每一次看似碰到了羅運，但其實都是砸在了那神秘力量上。

只差一厘米。永遠都只差一厘米。

方銹輕嘖。

羅運剛想說放棄吧，就聽方銹道：“會召喚神的不只是你們啊。”

他召喚的，可是真正的神。

“洐！”

羅運並不意外。

他控制不住地沖那道虛影低下頭，他無法阻止祂蒞臨這片他創造的空間，也無法擁有任何的行動。

……雖然是第二名和第三名的關系，但他和祂的差距太大了。

這點他一直知道。

想到這兒，羅運偽裝的平靜面容難免有些扭曲。

然而解行水卻根本不關註他。

祂只落在方銹身後，像是擁抱愛人又像是擁抱神明那樣，輕輕地從後面環住方銹。

那種沈重的感覺再度壓在方銹的全身，甚至壓得他每一根神經都在戰栗。

方銹並不躲，只是偏頭問了句：“夢到了什麽？”

解行水低笑，虛影的腦袋輕輕靠著方銹的：“一個…如果真的成真了，會讓我殺死自己，讓所有世界都跟著消亡的噩夢。”

夢裏，祂錯過了方銹。

祂悄聲問：“方銹，你是真的需要我的吧？”

“真沒安全感啊。”

方銹勾起唇：“這話不該我問你嗎？”

祂可是唯一的祂。

“你太強大了。”解行水說：“你是超越了神明的人類，是我的神。”

祂凝視著方銹的那對眼瞳，輕飄飄地就轉到了方銹眼前，垂首抵住他的額頭，讓他的視野裏只有自己：“那麽我親愛的神，請問你需要什麽呢？”

方銹擡起手：“我需要你。”

解行水莞爾：“好。”

祂把自己的手搭上去：“我把我交給你。”

羅運聽著他們的對話，眼裏浮現了疑惑。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這對話是什麽意思了。

因為那道虛影消失在了這片天際，化為了一把細長的、漆黑的，刀鞘還有些特殊的儀刀。

方銹輕輕摩挲著護手，就足夠讓神賜顫鳴。

不同於上次是借給雀鷹力量，這一次是智者自己進入了侯戥的身體裏，也不同於窺視，當他真正站在方銹面前，感受著那把刀刃時，智者才真的明白，那是怎麽樣的一把刀。

為什麽【絕對理智】回來後直接關閉了所有的通道，不再跟他們神榜上的其他任何人聯系，龜縮在他那1和0的世界不願意出來。

“……怎麽可能？！”

羅運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和不可思議：“瘋子…瘋子……怎麽有人可以驅使祂？！”

神賜是什麽呢？

它其實不是一件普通的邪神產物。

方銹在那被輪空的神戰裏和解行水窩在宿舍廝混時，問過解行水這麽一句：“神賜到底是什麽做成的？”

那時候解行水輕笑著，撫摸著他手腕上凸出來的腕骨，對他說：“它不是產物，它就是我。”

邪神產物是解行水思考、想象導致的，比如說這個本的那個繪畫本，就是一種邪神產物。

雖然曾經有人說戰鬥後的遺留物也是，確實也是，但問題是沒有人能夠跟解行水的本體動手。

神賜，不是解行水想象出來的。

它是解行水變成的。

但不是整個本體，而是本體的一部分。至於為什麽不說是“解行水的一部分”，因為解行水說，不能說是一部分，因為那確確實實是祂。

很難解釋，但方銹聽懂了，並為此感到不爽。

因為這把刀，跟著他去過現實世界，而且每一次都是在他的被窩裏……

解行水就是故意的。

而現在，方銹拎著神賜挽了個刀花，看著羅運，嘴角帶笑：“你們每次都是這句話，就有點無趣了啊。”

話音落下時，方銹根本不等羅運說什麽，就直接俯身沖過去。

廢話沒必要太多，殺了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這樣擊殺侯戥，在他身體裏的羅運會不會跟著一起死。

【不會，這只是智者的一部分，侯戥的身體承受不了智者的全部，但如果你開血祭的話，是會重創智者的。】

靈回答了方銹，和方銹猜測得也一模一樣。

畢竟是最終BOSS啊，哪有那麽容易打。

有了神賜在手，方銹就不用擔心智者那神秘力量了，但同樣他也面臨一個問題。

在他第十次差點就要砍掉羅運這具傀儡的腦袋時，他的姿勢不受控制地微微偏移，羅運抓住這個機會，往後一仰，最終只是劃破了他的衣服。

羅運也不再裝，他哈哈大笑著：“你還是受著限制啊，方銹。”

沒有交易、不是“父親”下令，方銹沒有辦法殺人。

這是公司給他的限制，避免他轉過頭來吞噬公司的限制。

方銹第一次發現，是在那一次出海、然後自己游回來的任務中。

他回來後洗了個冷水澡，就帶著渾身的寒意潛入了“父親”的家裏，他成功把刀對準了父親的腦袋，他只要紮下去，被他下藥後熟睡了的“父親”就會死在睡夢中。

但他做不到。

他的手就停在那，無論怎麽樣都捅不下去那一刀。

那時候，方銹就知道，他被設定了一些“程序”。

他不能隨便殺人。

至於為什麽做交易就可以，是因為公司為了確保“父親”死後，方銹還能繼續被啟用。

多麽可笑啊，在他們眼裏，他就是一臺機器人而已。

靈沒有開口，方銹也沒有開口。

他只是好似不知疲憊地揮出一刀又一刀，每一次觸及致命處，他的肌肉就像是感知到了什麽異議，讓他停頓了下來。

這是他的枷鎖。

但枷鎖束縛不住他。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刺出那一刀時，羅運本來還在笑，卻忽然感覺到了不對，他想要避開，方銹猛地擡眼。

【天賦技能·靈魂沖擊】！

解行水說他的靈魂很強大，是祂見過最強大的人類。

所以……

羅運精神恍惚了兩秒。

而這兩秒，神賜的刀刃就直接穿透了羅運的心臟。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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