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下來吃飯的時候, 方銹率先道：“今晚照鏡子，誰一起？”

正在洗菜裏辣椒的葉隱玨：“…你也太急了吧。”

方銹點點頭：“好，葉隱玨pass。”

葉隱玨：“？”

他嘖了聲：“不要, 我要一起玩。”

他嘀咕：“我只是在想這個本是夢魘本還是規則本，又或者是逃生本？也有可能是……”

“葉隱玨。”莊夢打斷他：“你太局限了。”

她輕輕道：“這個本很有可能什麽都不是, 以往的經驗只是經驗, 不該成為公式被套用。”

葉隱玨一噎，明白了莊夢的意思。

他望著才十七歲的莊夢，在心裏幽幽嘆了口氣。

人和人的差距啊, 大家同樣是背過那麽多模板的人，莊夢卻不需要人提醒就能跳出固定思維。

智力面板確確實實只有C+的葉隱玨狠狠羨慕這腦子了。

因為現在天已經有點黑了, 所以他們是開了餐廳上的水晶吊燈在吃飯的。

霍得望著大理石餐桌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總覺得心裏毛毛的，但要他說緣由, 他又說不出來。

所以他只能弱弱道：“秀哥，我們要不等一晚看看？”

——自從看論壇大多數玩家喊方銹“秀哥”後, 霍得也不自覺地被傳染了。

方銹對這些倒是無所謂，他揚揚眉，示意霍得繼續, 好歹說出個理由來。

霍得撓撓頭，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自己遇見的兩次讓他不太舒服的事說了。

說完後，霍得又求生欲極強的補充：“可能是我有點杯弓蛇影了？”

畢竟哪個膽小的人沒有在深夜的時候被自己家的鏡子嚇到過啊。

方銹又問其他人有沒有遇見過類似的。

在場除了霍得以外，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敏銳度不知道高出霍得多少, 要是他們也遇見了, 那早就發現了。

所以大家都是搖了搖頭, 莊夢蹙起眉來。

方銹和她對視一眼，有了同樣的猜測。

而那邊霍得還在自閉，甚至因為其實大家還沒那麽熟有點小尷尬：“是我太菜雞太膽小了，對不起。不要把我說的話放心上QAQ”

“不。”莊夢輕聲：“也有可能是因為你是我們這裏最弱的，所以‘TA’找上了你。”

霍得啊了聲，被莊夢這句話弄得更加發毛了：“那個，姐，‘TA’是誰啊？”

比霍得小一歲的莊夢沈默了兩秒：“……目前還不知道，可以暫時稱作NPC。”

但很有可能是鬼什麽的。

柿子要挑軟的捏。

連鬼都知道這個道理啊。

方銹若有所思。

按照這個邏輯，那他豈不是碰不上了？

方銹忽然放下筷子捂住了自己的心臟，一臉痛苦，嚇得坐在他身邊的霍得整個人都懵了。

葉隱玨也傻了一下，但見韓淮他們沒什麽反應，就也放松了下來。

霍得手忙腳亂：“哥、那個、你，你怎麽了……”

方銹輕嘶：“其實我有心臟病。”

他好像很忍著劇痛一樣：“快去給我找藥，聽你說過後我被嚇到了，我心臟不舒服。”

因為過於慌亂而相信了的霍得都要哭了，就見許別楠面無表情地起身，面無表情地拿了一瓶什麽擺在方銹面前，而方銹拿起來打開，吃了一片後瞬間好了：“謝謝，家裏果然還是要有個醫生啊。”

霍得望著瓶子上大寫的“維生素C”，陷入了沈默。

葉隱玨明白了過來方銹想做什麽，他一時無言，忍不住嘀咕：“這樣有……”

方銹打斷他：“什麽？”

他微笑，眼神全是警告，告訴葉隱玨不要說出來壞他事。

葉隱玨只好閉嘴。

方銹通關的方式確實和很多玩家不一樣，而且不得不說的是，真的很快也很有用。

就是一般人不適用。

不過說真的，方銹演技真的好好。

葉隱玨忍住不讓自己去看韓淮以免引起他們的警覺，一邊又不住想——

方銹，究竟是誰呢？

鑒於所有大佬都不睡，不信房東的邪非要等12點，大概確定自己是被什麽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的霍得也不敢睡，和方銹他們在沙發上等待。

方銹打開了電視機，然而電視裏播放的不是兇殺案就是恐怖片，要麽就是畫風莫名有幾分詭異的動畫片，方銹倒是不在意，不過顯然有小朋友會害怕，所以他只好遺憾地關掉了電視。

坐著幹等到十二點也太無聊了，於是方銹幹脆和葉隱玨聊了起來：“小葉同學。”

正在腦內模擬練習舞臺的葉隱玨警覺：“怎麽？”

“你參加神戰嗎？”

這個話題讓“家裏”原本還算是輕松的氛圍登時緊繃起來了一點。

葉隱玨沈默了兩秒：“我要是點頭，你會現在殺了我提前處理對手嗎？”

“暫時不會。”方銹想了想，誠懇地補充：“而且就算我要殺你，也不會是因為這個理由，你在我眼裏，不算是威脅。”

葉隱玨剛想說他也超強的好嗎，然後又想起方銹究竟有多牛。

平心而論，一打一，他確實沒有把握能夠贏方銹，甚至葉隱玨多年的戰鬥本能告訴他，方銹要是認真和他打，他很有可能會被碾壓。

方銹給人的感覺，真的超強。

葉隱玨不吭聲了。

方銹又直白地打探消息：“你們公會都有誰要參加神戰啊？”

“神戰是有限制的。”

莊夢輕聲：“先不說需要八十級才能參加，就說還限制每一個玩家只能參加兩次，不然各大公會也不會總是推出新人參加。”

如果沒有限制，那神戰對於很多玩家就很不公平了。

葉隱玨沒有吭聲，莊夢又說：“不過據我所知，影子公會的副會長‘雀鷹’只下過一次，其他骨幹都已經下過兩次了。”

不是他們不想留存精英一次性來個大的，只是公會想要維持高威望，要能夠爬到那個位置，也是需要一些東西的。

比如打神戰，神戰的獎勵和游戲池的獎勵那完全就不能比。

像秋厲的深海恐懼就是神戰裏面的夢魘本撈出來的，葉隱玨的愁殺和莊夢的雙蝶也都是神戰的副本裏撈出來的。

只不過他倆是公會的人打出來放在公會商城，自己攢積分購買，或者高層通過商定贈予。

方銹若有所思：“他們會長呢？”

提到這個，莊夢就蹙起眉搖搖頭：“我在破曉的時候沒有聽人提起過他們會長…也沒見過。”

葉隱玨在這個時候忽然嘟囔了句：“別說你了，我也沒見過好嗎。”

莊夢看向他：“你不是被稱作會長繼承人？怎麽會沒見過會長？”

葉隱玨又不吭聲了。

方銹好笑地看著他：“小葉同學，你到底什麽意思，給個準話？”

“……我沒什麽意思。”

葉隱玨一副擺爛模樣：“你們可以隨便問，但我不一定會回答。”

“那你說說你會回答什麽？”

雖然“硬件”不夠頂，但葉隱玨“下載”過很多“軟件”來彌補。

他能夠通過他上的那些課察覺到方銹這話背後的意思。

所以葉隱玨沈默了會兒後，說：“我不會背叛影子公會的。”

他呢喃：“你們不知道，我是被熒惑他們帶大的，影子公會的高層很多人對我來說就像是我的長輩。就你們知道的那些，高能榜上有名的人，甚至包括雀鷹，都是我的老師和師父。”

從小在公司長大的韓淮抿了口有點涼的茶。

現實世界公司的話事人是自己養父的方銹笑了一下。

年少時就被接到了公司的許別楠偏過頭。

從小在國家機構長大、一進入游戲就被接到了異常事件管理局、結果在上一個本當眾叛逃破曉的莊夢體貼地為韓淮添了熱水：“不要喝冷水，對腸胃不好。”

韓淮頭一回被小姑娘照顧，還有點不適應：“啊，好。”

他抓了把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謝謝啊。”

沒有任何離奇故事普普通通的霍得不敢吱聲。

而葉隱玨還沈浸在自己的傷感中。

氣氛有一瞬冷下來了，霍得正想開口緩解一下氣氛，結果一張嘴，屋內所有的燈光就驟然熄滅，視覺陷入一片黑暗。

霍得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猛地抱住了自己身邊的葉隱玨。

葉隱玨猝不及防，差點就肌肉記憶給他一個過肩摔甩出去了，還好還是方銹的聲音在霍得的尖叫中平穩得過於突兀。

“冷靜。”

霍得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緩了緩：“抱、抱歉。”

他松開葉隱玨，葉隱玨順勢拍了拍他的脊背，也有點同情這仿佛誤入了狼群的小羔羊，安慰了句：“沒事，別怕，有我們呢。”

霍得有點感動，剛松了口氣，就聽見方銹忽然喊了他一聲。

他下意識循聲看去，就見視野倏地一亮，方銹那張不笑時帥得極具壓迫感，甚至眉眼間有些冷戾的臉就在一個手電筒的照耀下以半邊黑半邊慘白的模樣出現在他的視角中，就好似來朝他索命的惡鬼。

嚇得霍得的心臟有一瞬驟停，這次別說尖叫了，就連呼吸都給嚇沒了。

“……”

葉隱玨無語：“方銹，這是你隊友，你真的好幼稚。”

幾個有準備的老玩家都打開了自己背包裏的手電筒——方銹的手電筒是莊夢給的。

畢竟方銹一直覺得這些東西就是垃圾，抽到了也是直接賣給商城。

莊夢打開第二個手電筒照向方銹，大片的燈光沖散了方銹上半張臉的陰影。

霍得明白過來方銹剛剛是故意嚇自己，登時心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欲哭無淚的同時也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秀哥嗚嗚嗚嗚。”

他哭道：“我差點被你給嚇尿。”

他調出面板看了看，SAN值都給方銹嚇掉了十一點。

葉隱玨狐疑地看著方銹：“你不會現在是NPC變的吧？”

哪有人這樣痛擊我方隊友的！

葉隱玨又看向韓淮他們：“你們都不疑惑一下嗎？”

許別楠極其鎮定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他的基操了，我已經習慣了。”

要知道方銹看上去雖然是二十歲左右的人，但實際上他只擁有三年的記憶，完全可以把他當做三歲小孩。

再加上方銹性格上本就有些惡劣，總是會冷不丁地捉弄一下人，人反應越大，他就越來勁。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學習”。

觀察學習正常人遇見什麽事是什麽反應。

方銹要是不玩這一下，許別楠他們反而會懷疑方銹不是方銹了。

客廳被六把手電筒照亮，但卻因為手電筒光源有限，莫名看著更加詭異。

不過霍得一時間心沒法放在這上面，他的心臟砰砰跳著，還全是方銹剛剛玩得那一手的餘味在籠罩著他。

就見葉隱玨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都沒有什麽反應。

人在受到極具的驚嚇後短時間是不容易再被嚇到一次的。

葉隱玨拿出手機——這手機不是他的，是他身份的。

“房東給我發了停電通知。”葉隱玨念出來：“因為電路老化，正在搶修，預計晚上十二點左右恢覆電力，請大家早點睡。”

他微頓：“他還說把我拉進社區的業主群裏，我進嗎？”

方銹果斷：“進，你不怕出問題的話也可以把我們拉進去。”

剛點完加入群聊的葉隱玨一頓，在看到在他後面陸陸續續加入群聊的人都有誰後，慢半拍地明白過來方銹的意思。

除開方銹五人，十一個公會加起來下了九十五名玩家，影子公會來了十個，熒惑和他師父都來了，為的就是確保一擊必殺。

他如果拉了方銹他們，就意味著告訴所有人，他一個人進了方銹他們的狼窩。

莊夢他們都是跟著方銹後面進的游戲池，的確不是完全排除普通玩家的可能性，但依照現在這個作風，多半會被丟進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名單裏。

葉隱玨是唯一一個能說的人。

葉隱玨望著自己的手機屏幕沈默了。

尤其他看見有人在問誰和方銹分在了一起。

真的好沒意思啊。

他想。

在游戲世界生存本來就夠艱難了，為什麽還要搞這些勾心鬥角的事。

葉隱玨在這個時候，倒是大智若愚了。

因為他覺得……就算拿到了心願劵，也不一定真的就可以達成他們的目標。

向游戲世界許願游戲世界消失？或者向游戲世界許願結束游戲？

就好像在跟一個人許願說你殺了你自己好不好一樣。

葉隱玨動了動手指，隨後猛地把手機關機，自暴自棄地躺平了：“隨便吧。”

方銹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葉隱玨邀請他加入了群聊。

他揚揚眉，對葉隱玨有幾分刮目相看了。

之前他以為葉隱玨是公司的乖寶寶，現在看來……

方銹點進去後，沒怎麽猶豫就拉了莊夢，至於其他人，暫時可以不用。

莊夢是他如果遇見什麽情況去打單了留給他們的“腦子”，不過這個任務韓淮也可以勝任，就看這個老人家有沒有幹勁了。

方銹進入群聊後，群內瞬間安靜了一瞬。

方銹很欠地改了馬甲，還在在群裏發了條消息。

【十號樓一單元201-方銹：街坊鄰居們你們好呀，我們是新來的租客，歡迎大家來串門喲OVO！】

眾人：“……”

這一定是嘲諷吧？！

一定是吧？！

方銹發完這句話就心情不錯地收起了手機，而霍得那邊也緩了過來。

他看著被兩把把豎著打在天花板上的手電筒照亮的客廳，又看了看他這個角度剛好一擡眼就能夠看見的昏暗餐廳，還有更為幽暗的走廊，以及方銹他們被倒映出來的濃色倒影。

整個房間都像是一幅新手畫出來的黑白素描，要麽過亮，要麽過暗，看得人莫名更加瘆得慌。

霍得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成長了很多。

因為他第一次覺得客廳裏秒針走得那麽響。

“那個……”

他弱弱道：“要不還是關了手電筒吧？我怎麽感覺開著更可怕了呢？”

聽到他這話，方銹他們沒有說什麽，直接關掉了手電筒。

屋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方銹他們有沒有說話，滴滴答答的走秒聲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更為清晰。

霍得沈默了會兒，更加卑微了：“嗚嗚嗚嗚嗚對不起大佬們我錯了，要不還是開著吧……”

葉隱玨正想著以方銹的性格肯定要來脾氣了，結果沒想到方銹又把手電筒打開了，也沒說什麽，就問了句：“你現在看看電視機屏幕，有什麽嗎？”

葉隱玨稍頓。

霍得乖乖去看，就見偌大的屏幕容納下了他們六個人的倒影。

其實霍得已經在方銹的要求下看了很多次了，但一直都沒有什麽，除了霍得覺得有點毛毛的，異常是一次都沒有。

所以霍得已經有點看麻了。

電視機中的他們都沒有什麽變化，除了倒影是在模糊以外，也沒什麽了。

於是霍得正要轉頭跟方銹重覆一句還是沒有，眼尾的餘光就忽然瞥見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屏幕裏飛過。

他猛地回頭，再看時，卻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霍得聽見有好像很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問：“怎麽了？”

霍得下意識地想回答，但是一張嘴，猛然發現了一件讓他後背登時冒出無數冷汗的事實。

——問他“怎麽了”的聲音，是他自己的。

有話要說：

我朋友：小霍好慘，不僅身世背景在這幾個人中普普通通，還要被這個副本虐

我：嗯……

我朋友：所以多來點吧，看見小霍那麽慘我就不害怕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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