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銹盯著這雙眼睛看了會兒,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除了他自己和他腦海裏的靈。

方銹先把那塊牌子纏在了自己手上，隨後撐著身體一個轉身, 平躺在了通道裏。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上面，清脆的回響傳來, 方銹使勁推了推。

剛剛明明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就掉了個頭下來的管道如同被502膠給黏上了一樣, 即使他手臂的青筋都暴起了，也沒能撼動分毫。

方銹呼出口氣，重新躺好, 狹窄的通道太限制人的行動了。

方銹做了個深呼吸，單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雖然沒能後仰借勢，但一拳揮過去還是打出了極大的聲響，震得整個管道都好像抖了抖, 發出轟鳴的回響。

方銹這一拳，就將自己的指骨擦破了皮, 可明明是空響聲的頂板卻沒有被撼動絲毫。

方銹輕嘖。

這什麽副本的奇怪buff嗎？

方銹活動了一下手腕，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

他直接砸出了第二拳，整個管道內再次充斥著回響, 刺耳得讓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忍不住關掉了聲音又或者調到最低。

方銹正要揮出第三拳的時候，突然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他微頓，確認了一秒後，沒有絲毫的猶豫，以一種快出殘影的速度, 手抵著頂板一推, 直接把自己往下一帶, “唰”的一下就滑出了管道, 輕松落在了地上。

而外頭的腳步聲也愈來愈近，愈來愈急。

方銹落地後借著手腕上銘牌的光，撿起了通風口的蓋子，也不裝了，直接原地起跳，輕松就扒拉住了通風口，他把通風口的蓋給還原後重新落地。

至於神賜，就被他留在了通風管道裏。

反正可以再召喚出來。

等到方銹第二次落地後，他才把銘牌卷著藏到了自己的毛衣裏，遮住了光，禁閉室的門就被人打開。

驟然明朗的視線讓方銹皺了下眉，隨後就見為首的不是那名男護士，而是一位穿著白大褂大腹便便的醫生。

他的個頭不高，但一雙眼睛很是銳利，直勾勾地盯著方銹，質問道：“你剛剛在幹什麽？”

方銹頂著一身臟汙，掃過他胸前別著的【副院長-邱金】的牌子，面不改色道：“關禁閉啊。”

邱金冷聲：“那你這一身是怎麽回事？”

方銹無辜極了：“我也想知道，這裏太黑了，我昨晚又沒睡好，我就是睡了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邱金沒有第一時間說話，他微微側著腦袋，像是凝神在聽什麽，可站在他身邊的兩名高大的男護士誰也沒有說話。

方銹正思索著，就聽邱金忽然一聲怒斥：“你在說謊！你爬到了通風管道裏！你想進入二樓？！”

邱金憤怒道：“方醫生！當初同意讓你一個法醫進來的確是因為我們醫院以美貌優先，你這張臉的確加了很多分，但這不是你可以在這裏為所欲為的理由！”

方銹揚眉。

他這個角色身份居然真的是法醫啊。

方銹：“邱院長，您真的誤會我了。”

他語氣誠懇：“我雖然在入職的第一天就犯了一點錯誤，但我真的不會幹出私闖民宅這種事。您也知道我這張臉有多好看，我想肯定是有人嫉妒我，我申請當面對質。”

邱金一噎。

他看向方銹的目光帶著審視，似乎是想要看看方銹究竟在玩什麽花樣，但最終他沒有再揪著方銹這一身的臟汙不放，而是讓他滾出禁閉室。

方銹心裏不舍，但面上得演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他有些欣喜，卻又不確定：“邱院長，我的禁閉時間……”

“我免了。”邱金冷冷道：“快滾。”

方銹留戀地離開了。

他才走過一個拐角，就看見拎著警棍靠著墻站著的秋厲。

秋厲和他對視一眼，方銹忽然笑了下。

他隨手用還算幹凈的手背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臟汙，挑起的唇讓笑容有幾分邪氣：“怎麽？擔心我，在這接應我？”

明明看他不順眼。

秋厲確實是來接應方銹的，方銹被三個男護士帶走的信息被書小小捕捉到了，書小小沒有當即做什麽，是因為情況未知，但書小小立馬就把信息傳達給了他。

秋厲看過方銹的直播，猜得到這人恐怕就算是被罰了也不能安分，也擔心所謂的禁閉沒有那麽簡單，殺戮公會的人又趁機下黑手，所以才來這等著。

不過殺戮公會的人顯然沒在方銹手上討好，秋厲是放心了。

然而秋厲才擡腳離開，繼續探索這家醫院不到半小時，就撞見頭上頂著【NPC-副院長邱金】的人帶著急色匆匆趕往這邊，於是秋厲又跟著過來，來接應方銹。

秋厲斜眼睨他，到底看不下去他把自己的臉越擦越臟，從口袋裏拿了包紙遞給他。

方銹接過後說了聲謝：“你還在崗？”

“剛換。”秋厲微擡下巴示意他的肚子：“你帶了……”

“噓。”

方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既然我們的秋保安下班了，不如再做份兼職，陪我回診室，幫我站個崗？”

方銹笑瞇瞇道：“畢竟在黑漆漆的禁閉室待了那麽久，我有點怕。”

秋厲：“……”

他面無表情地擡腳，朝電梯那邊走去。

雖然沒有得到回答，但方銹知道他聽懂了。

兩人一起等電梯，方銹身上的氣味雜得可怕，香薰味有，通風管道裏難以言喻的氣味有，就連後面那個人頭也有流到血在他身上。

秋厲再看方銹一眼，就見他好似心情不錯地哼著不著調的曲子，整個人的姿態輕松得不像是來副本裏逃生拼命的，更像是來玩一場他喜歡的游戲。

所以他才看方銹不順眼。

這樣的人，不僅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也不會把別人的命當回事。

兩人之間沈默了會，電梯抵達時，方銹很有禮貌地沖秋厲伸了伸手，示意他先進。

秋厲微皺了下眉，但還是先進去了。

隨後方銹才踱步走進來，又按了三樓的電梯，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之前就想問了，關於角色演繹，是不是只要NPC不在場，ooc也沒事？”

秋厲嗯了聲。

方銹思索了下：“那NPC是怎麽算的？指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也算？”

在方銹問出這話時，電梯正好抵達三樓，響起了一聲有些年代的“叮咚”聲，隨後是冷漠的電子女音：“電梯抵達三樓。”

有冷風從沒有關緊的窗戶裏吹進來，方銹這句話，莫名叫人有些悚然。

然而秋厲並不像在他直播間裏的那些人那樣開始刷害怕的話，反而是皺起了眉，明白了什麽似的：“看得見的。而且與NPC戰鬥時ooc也不予扣分，但當著NPC的面和玩家鬥爭，會根據身份關系進行判定。”

方銹點點頭，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模樣。

兩人走進方銹的診室關上門，鑒於反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在告密，也許就跟在他們身邊，躲也躲不掉，所以方銹幹脆擺爛。

在把門反鎖避免有人直接進來後，方銹就從毛衣裏掏出了那枚銘牌。

銘牌的光本來就不是很亮，在尋常的光下，根本看不見它本身的光。

秋厲拿起那枚銘牌，辨認了一下上面的字後，眼神微凝。

脫掉已經成黑大褂了的白大褂的方銹註意到他的變化，稍揚眉。

就聽秋厲問他：“你哪來的？”

方銹簡略地形容了一下這塊銘牌是怎麽出現的後：“你認識這東西？”

秋厲卻說：“不認識。”

他把銘牌還給方銹，方銹也不意外他不跟自己說。

先不說他開著直播，就說他們也只是短暫的合作關系，沒到掏心窩的地步。

方銹隨手把銘牌纏到自己手上，鏈子在他手腕上纏了幾圈，最後還是多出來一點點，讓銘牌吊著，正好在他垂首的時候打在他手心裏。

秋厲註意到他的動作，眼底掠過不解，卻也沒有多問。

方銹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我先洗個澡。”

秋厲沒意見。

方銹沖澡很快，不過十分鐘就換了新的衣服出來，他出來後，就見秋厲坐在他的椅子上，畫出來了一份詳細的地圖——比醫院那破手冊的簡略結構圖好用多了。

方銹看了一眼：“這醫院建成了迷宮啊。”

秋厲說嗯：“你有沒有覺得走廊墻與墻之間的間距太窄，墻體太厚？”

方銹點點頭：“之前就註意到了，應該是恐怖劇情常見的套路吧，墻裏面藏了東西，比如屍體什麽的。”

他語氣隨意，絲毫不在意：“醫院看上去像是剛裝修的，大概也是因為真的剛裝修過，上一批人已經死完了，而我們是新的一批。”

秋厲皺起眉，瞥了他一眼。

方銹仿佛毫無察覺，繼續研究秋厲畫的地圖：“手術室的區域有點大了啊。”

這手術室一層就三間，占據了整個四樓。

方銹：“你進去看了嗎？”

秋厲：“沒有，鎖著。”

手術室上面一層就是五樓的員工宿舍，方銹看了看這個布局，若有所思：“我怎麽感覺，女宿舍被圈在了這個手術室的上面分布著，男員工宿舍被圈在了這個上面，而你標著上鎖未知區域的這邊，則是在這個手術室上面，分得方方正正，剛剛好啊。”

方銹又看了看病房的布局：“病房也是，每個手術室之間的距離，正好是病房的區域距離。”

和聰明人聊天就是方便，秋厲幾乎是瞬間明白了方銹的意思：“手術室有東西？”

方銹想了想：“其實我更傾向於這裏有東西。”

方銹的指尖落在二樓：“禁區。”

他說：“畢竟那個頭顱，按照推斷來說，就是從這裏掉下來的。”

關鍵是他還上不去。

那板子明明那麽脆弱，他砸了兩拳都沒砸開，就離譜。

秋厲又瞥了他的手一眼：“你受傷了。”

他指的不是方銹手背凸出的骨頭上擦破的皮，而是方銹的手臂有一道劃痕，還有些擦傷的痕跡。

方銹就穿了件短袖，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聽到秋厲這話，才慢半拍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輕輕啊了聲：“可能是從通風管道上下來時擦傷的。”

傷口的血液裏混雜著管道裏臟汙的液體，方銹卻毫不在意：“不用管。”

他想他落下來的時候應該劃得更深，但是現在已經愈合了不少了。

然而秋厲變出了一瓶低配版生命藥水，擺在了他面前：“喝了。”

方銹有點震驚，他望著這個小瓶子，不太確定地看向秋厲：“哥們，我先跟你確認一件事。”

秋厲擡眼，方銹斟酌著問：“你應該不是什麽聖父心理吧？我雖然對於自己隊友是什麽樣的人不是很在意，但如果你要是的話，我接下來會稍微註意一下我的言論，避免這次合作給你留下極其差的印象，又或者什麽心理陰影。”

秋厲：“……”

他冷漠道：“不是。”

方銹松了口氣，他把生命藥水推回去：“不用，給我就是浪費。”

他語氣懶懶，笑容卻終於有幾分真誠了：“不過還是謝謝。”

秋厲人挺好的。

和許別楠有點像。

見他不收，秋厲也不強求，把藥水收了回去。

方銹又把自己在禁閉室的經過跟秋厲分享了一下。

說到一個蜷縮著被塞進管道裏的屍體和那個女人頭顱時，方銹又看向了就掛在旁邊的超清大海報。

被打著“78”分的女人長相漂亮，在方銹眼裏，並不輸其他幾位，只是說美的特色不一樣，沒有那麽偏大眾喜歡。

而她那雙在海報上炯炯有神、直勾勾看著方銹的眼睛形狀和間距，真的和那兩個一模一樣。

方銹的測量從不會出錯，他敢保證，絕對沒有差分毫。

整容醫院嗎……

這個題材他看得倒是少，感覺發生什麽事都有可能啊。

尤其是在臉的問題上。

兩人迅速交換了信息後，也到了飯點。

於是幹脆一起去吃飯。

就是在走廊上遇見了葉隱玨。

葉隱玨沖方銹丟了個東西，方銹伸手接住，發現是一支青梅味的棒棒糖。

葉隱玨抱怨：“朋友，你下次違規前能不能先查完房再違規？你剩下的工作是我做完的，我回答他們都回答麻了好嗎？”

他倆之間目前還算是友好，方銹誠懇地說了聲抱歉，葉隱玨看著他新換的白大褂和裏頭的黑色毛線衣，又擡了擡下巴示意：“你怎麽提前出來的？”

方銹一臉無辜，人畜無害：“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睡了一覺，忽然就讓我出來了。”

葉隱玨才不信這鬼話呢。

他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在加倍完成查房任務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從安全通道下來，想要去二樓看看。

二樓那邊沒有人把守，這讓葉隱玨很意外，不過二樓的門落了把很奇怪的鎖。

葉隱玨鼓搗了一下，沒弄開，這又讓葉隱玨很氣。

他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有很多技能放到游戲世界裏來，是會讓不少沒見過世面的觀眾為此感到驚奇。

葉隱玨就是因為這個吸了很多“粉”，他的“粉”有鼓吹他是“開鎖小王子”的，也有稱讚他像蜘蛛俠一樣擁有第六感的，更有說他簡直就像是人形戰鬥機——

結果他敗在了一把奇奇怪怪的鎖上。

這也沒關系，智取不了就用蠻力，可葉隱玨還沒動手，就聽見二樓裏面隱隱傳來了一點動靜。

那種聲音太難形容了，因為沒有聽過，所以根本無法描述。

只知道難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葉隱玨能夠感覺到，那聲音很危險，但發出聲音的生物像是如臨大敵一般在警告誰。

而在這其中，夾雜了兩聲有點遙遠的碰撞聲，要不是葉隱玨耳力好，都根本捕捉不到。

這讓葉隱玨在思索過後，決定還是再等一天看看。

他的本能告訴他，那裏面的東西，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解決的，這個S級的本，比他之前下過的S級都要危險。

葉隱玨垂眼看向方銹的手，又有點不確定。

因為方銹手背上的擦傷很淺，似乎只是不小心在哪裏蹭了一下，那點傷口，是不可能砸出那樣的動靜。

除非方銹直接把手砸殘了然後喝了藥。

可喝了藥之後傷口應該就好全了啊。

好怪啊。

葉隱玨想不明白。

因為都遇上了，最終是方銹和秋厲還有葉隱玨一塊去的食堂。

葉隱玨還直接沖他們發出了邀請：“要不一起合作？”

他嘆氣：“我一個人單槍匹馬的，你們這三個人，殺戮公會那邊三個人，我很尷尬啊。”

方銹沒說話，因為秋厲好像比他還不待見影子公會。

他冷聲問：“那你怎麽不去找殺戮公會？”

“一群蠢貨。”葉隱玨嫌棄極了：“我不跟蠢貨合作，也不跟c…那什麽玩。”

他本來是想說醜八怪的，臨了想起醫院守則，於是才發出半個音節就被自己給咽了回去。

秋厲：“是嗎？”

他直接道：“可我從不和影子公會合作。”

葉隱玨輕嘶：“秋哥，別這樣啊。”

他眨眼，偶像姿態在他身上很濃厚：“這個本限制這麽多，我覺得我的天賦在這很有用啊。”

方銹適時表示了自己的好奇：“你的天賦是什麽？”

葉隱玨的天賦很明顯，論壇早就有人扒出來了，所以也沒有什麽不可以說的，他撩了下頭發，一副準備好接受掌聲了的模樣：“閃現。”

方銹若有所思：“可以帶人嗎？”

葉隱玨被他這平淡的反應給弄挫敗了：“…不可以。”

方銹誠懇道：“那沒用啊。”

葉隱玨：“……”

他微笑，心說你是覺醒了個什麽天神級別的天賦嗎？閃現還沒用？知不知道他暗殺者的名號就是用閃現打出來的？

不過這些話葉隱玨也就在心裏說一說，秋厲和他不熟，對他了解不多，也沒法告訴方銹太多，他沒必要為了一時的帥氣向敵人暴露什麽。

等到哪天會長說要殺方銹了，他就可以在方銹面前炫方銹一臉了！！！

方銹是故意這麽說的，他其實也挺想和葉隱玨合作，葉隱玨想試探他，他也想試探葉隱玨。

但是他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了，葉隱玨看上去似乎是有點傻帽，可不代表其他人會像他這樣這麽“少年氣”。

所以方銹在打完飯後，又不經意地隨口問了句：“對了，你有CD或者什麽限制嗎？”

葉隱玨：“不就是扣SAN值嗎？所有人的天賦都是扣SAN值啊，只有極個別才有別的，我倒是沒有。”

方銹微頓。

他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在心裏獨自詫異。

所有人的天賦使用都會扣SAN值？

可是他的不扣啊。

有意思了。

方銹在心裏輕笑。

難道是因為……

“方銹。”葉隱玨打斷了方銹的思緒，再次毛遂自薦，絲毫不在意秋厲本人就在旁邊，直接玩了一手拉踩：“你真的不需要麽？就我所知，秋哥是穩健本人，書小小好像受到了什麽限制，戰力會飄不穩定，秋哥不會讓書小小冒險的。”

葉隱玨說：“你試試我，這個本能和你瘋的就只有我。”

其實來這個本觀察方銹，也是葉隱玨毛遂自薦的。

因為他看了方銹的直播一點，正好是方銹捅自己那兩刀，那自信且大膽的模樣，帥了他一臉血，當時他就想和方銹認識認識了，沒成想又被趕去教新人，沒能去游戲登出口打聲招呼。

方銹看他，覺得葉隱玨作為“敵方”實在是有些熱切了，尤其是那雙亮亮的跟狗似的眼睛。

所以他警惕地在胸前比了個叉：“朋友，我不喜歡男人。”

更準確地來說是不會喜歡人類。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看洐的標簽：【人外】

嗯。秀哥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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