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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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整個房間劇烈搖晃, 哢噠一聲，下沈停止了。
失重感消失，繼而是腳踩實地的踏實感, 心臟也似歸了位。
明滅的光影靜止了, 陰影如粉塵沈澱, 光亮懸浮上升，整個房間漸漸透亮起來。
時辛瞇眼, 在看清對面的蘭諾時, 也同時看清了他身後的——畸形活物！
邪惡、醜陋、畸形。
一群群隱約能從輪廓, 勉強分辨出種類的星際動物，此時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兩人。
時辛對上蘭諾的眼睛，從他深邃幽沈的眼瞳中，她也清楚看到了自己身後。
同樣是一群畸形的星際活物！
帝國陛下微微皺眉，這些畸形的活物身體上，有些還保留著人類的痕跡。
比如，一株食人花半開的花苞裏，是一顆雙眸緊閉的人頭。
說是活物, 其實更像是摧毀了人類基因，失去作為人類記憶的失敗實驗品。
聯想到警務司還沒偵破的失蹤案, 帝國陛下心裏有答案了。
消沈如冰水的慍怒，從他身上汩汩蔓湧而出，顏色瑰麗的極光, 在他腳下搖曳晃動。
蘭諾·路西法生氣了。
時辛看他一眼，轉手擺弄著手裏的通訊器。
通訊器的綠燈依然亮著, 這表示對面的黑手一直透過光屏在看著。
“很大場面啊, ”時辛對著通訊器低語, 口吻隨意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這種好玩的事隔著通訊器看著能有什麽意思呢？”
她將通訊器對準了畸形的實驗品，叫對方好生看清楚了。
生著六條手，像蜘蛛一樣的半人，興許還殘留著作為人的意識，臉上布滿了痛苦。
肚子上長著血盆大口的女人，一歪頭脖子上就噴出利齒觸須。
還有下半身拖著蜈蚣軀體的覺醒期幼崽。
……
這些實驗品，曾都是普普通通的民眾，他們之中有未覺醒成年的幼崽，本該擁有前途無量的未來。
還有無辜的亞人，縱使是社會的底層，可也努力認真生活著。
如今，全都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怪物。
時辛圓溜的藍色貓兒眼裏，浮起冰錐般的尖銳厲色，叫那晴空的藍變的深沈，像狂風驟雨下的深海。
她五指握住通訊器逐漸使力：“藏在自由聯邦嗎？等著我很快回來找你。”
低沈輕柔的小煙嗓，像是在情人耳邊呢喃，每個字音都帶著小鉤子，勾的人心臟悸動。
“啪嚓”通訊器對面，倏地傳來一聲打翻水杯的聲音。
緊接著，綠燈熄滅通訊掛斷。
時辛輕蔑冷嗤，就這點膽子，居然也敢算計她？
她五指稍稍用力，通訊器哢嚓就碎了。
她做這些的時候，蘭諾就一直看著，沒有阻攔也沒有多問。
時辛拍了拍手，擡頭睨過去，視線從蘭諾手裏的記憶體上掠過。
驕傲的貓科覺醒者眸光閃亮，提議道：“比一比？”
縱使當下一較高下的時機不算太好，可時辛就很忍不住。
從前不曾謀面之時，明裏暗裏交鋒她還能按捺著性子來。
可當這人真實的站在面前，那股濃烈的勝負欲，激蕩出勃勃戰意，叫時辛分分鐘就熱血沸騰。
體內本還在排斥的基因，似乎也受到戰意的感染，排斥的反應稍稍緩解下來。
蘭諾從善如流：“你的記憶體當賭註？”
他心知，時辛是驕傲的，驕傲到不屑直接開口索要。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一切榮耀。
便是前路荊棘滿布，亦無所畏懼。
這就是時辛。
漂亮的藍色貓兒眼，對上深邃的鳳眸，那一眼勾纏交織，沒有再用任何話語溝通，可兩人就是清楚明白的洞悉了對方的心思。
今天之前，他和她還是從未正式面見過的陌生人，關系更是宿敵對手，政O治立場很敵對。
可現在，彼此之間卻比相處了一輩子的伴侶還要了解對方。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神奇。
所有的想法，都盡在不言中。
於是，幾乎是同時動作。
頂級的掠食者，引以為傲的速度發揮到極致，連影子都看不到。
時辛像是在空氣中隱形了，又像是融入了清風裏。
只有隱約的喵嗚咆哮聲，在沒有盡頭的通道裏蔓延往前。
蘭諾的速度也不逞多讓，極光一蜿蜒，就從這頭消失，再出現已經在了數丈之外。
“吼吼吼”畸形怪物躁起暴動，對著兩人一擁而上。
時辛眼神堅定，長發在身後飛舞，她像無堅不摧的刀劍，凡是靠近的畸形怪物，頃刻倒飛出去。
鮮血噴灑而出，劃過流星的弧度，混雜著殘肢碎骨，瓢潑嘩啦，像是一場血雨。
雪白皮毛的大貓虛影，在她頭頂凝聚。
大貓呈躬身擺尾的攻擊狀態，鋒利的尖牙，無堅不摧的利爪，淩厲優美的身姿，仿佛這片狩獵場就是她的領域。
凡其中獵物，沒有任何一只能逃脫她的追捕。
與時辛並行的極光，攻擊則要溫和一些。
繽紛灑落的點點星光，洋洋灑灑懸浮在空氣中，每每碰觸到畸形怪物，則瞬間化為最薄最利的光刃。
鮮血還沒流出來，畸形怪物已經四分五裂。
如果硬要把兩人做比較，時辛的攻擊更偏物理性，且單體爆發力更強。
而蘭諾，蓋因植物系基因覺醒者特性，他的攻擊範圍即是植物根須的範圍，雖爆發力上限不及時辛，可勝在耐力綿長。
有優有劣，勝負很難轉瞬就分出來。
奔跑中，時辛一爪子拍翻只章魚狀的畸形怪物，她側頭去看蘭諾。
只見他側臉認真，眸光專註，揮手間便是一大片的極光覆蓋。
鉑金色的長發，閃耀出點點銀光，紅絲絨的披風，是比鮮血還靡艷的顏色。
察覺到時辛的視線，蘭諾指尖微微一頓。
就在這瞬息，時辛毫不猶豫朝蘭諾咽喉揮爪。
淩厲的爪鉤，帶出破空尖嘯，快到爪尖上都閃爍出細小的電芒。
那一擊，又快又狠，還特別的猝不及防，大有一爪子就要將蘭諾咽喉扼斷的架勢。
耳邊細發飄揚而起，蘭諾脖頸皮膚已經感受到了割裂的刺痛感。
然他眉宇不動，反手握住極光帶，照著時辛面門就抽過去。
時辛不退反進，藍色貓兒眼映著極光，直直拿面門迎上去。
她眼睛很亮，像盛夏夜空閃耀的繁星。
當戰意澎湃的時候，那繁星嗤啦燃起熊熊烈焰，從天際墜落，化為盛大絕美的流星。
蘭諾嘴角微勾，他竟也同樣不避讓，任由貓科尖銳的利爪碰觸上咽喉。
同歸於盡的攻擊，但兩人身上卻怪異的升騰起愉悅的情緒。
利爪觸及到咽喉，極光帶擦上了面門。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不約而同一個錯身交換。
當鉑金發絲纏繞上綢緞黑發，兩縷發絲交纏勾結時。
“噗”的一聲，幾乎同時響起。
利爪崩掉一只鼠類怪物的尖牙，那尖牙初初在蘭諾身後張開，試圖偷襲。
而極光帶纏住渾身長肉瘤，四肢著地形如青蛙的怪物長舌。
那長舌上滿是帶毒的尖刺，本已碰觸到時辛的小腿肚。
同時為對方解決掉危險，時辛眼神亮晶晶的回頭，如果毛尾巴還在，定然率先搖了起來。
恰好，蘭諾也正看過來。
這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微微凹陷的嘴角竟也深了幾分。
縈繞在他身邊的極光，搖曳的似乎更為歡快一些。
時辛問：“你為何不躲？”
貓貓好奇心太重，剛才出人意料的默契，讓時辛十分好奇蘭諾是怎麽想的。
畢竟，她的爪子真真就擦著對方咽喉過去的，難道他就真的不擔心？
蘭諾一抖極光，甩飛撲上來的怪物。
他的聲音很輕緩的傳來：“你又為何不躲？”
同樣的問題，蘭諾反問回去。
他朝通道盡頭的閘門走去，背對著時辛的時候，帝國陛下不自覺擡手，指尖落在喉結上。
他睫羽下掩，就在剛才，時辛的手背擦過這裏。
那一瞬間的接觸，像是有柔軟的貓貓細毛拂過，叫這一小塊皮膚，在此時逐漸滾燙起來。
陌生的碰觸，陌生的溫度，這種感覺讓陛下有些困惑。
他和時辛默契，他和時辛了解，他和時辛剛才甚至……有了信任。
對蘭諾而言，這種陌生的體驗，他不討厭還有點喜歡。
這些，都是時辛帶給他的。
“那當然是，”時辛快步追上來，“我有信心你殺不了我。”
而且，我相信你。
這話時辛沒有說，相信一個對頭，這說出來太荒謬了。
蘭諾看著時辛眼睛，他的表情分明是寡淡的，可卻是有溫度的。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這世上的事，能有什麽比得上，對手比誰都懂自己更讓人雀躍的呢？
時辛努力繃住嘴角，努力不上翹。
她輕咳一聲，揚起下頜很是驕傲的說：“我跟你是死對頭，我們之間只有輸贏，沒有欣賞！”
喵喵，就是這樣，只有輸贏沒有欣賞！
驕傲的貓貓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到通道盡頭的兩扇閘門前。
她朝蘭諾一揚頭：“你選哪個？”
蘭諾沒有立刻選擇，他拿出記憶體送到時辛面前。
教授說過，時辛只有找回了缺失的記憶，才能延緩二次排斥帶來的副作用。
時辛看著，雞蛋黃的記憶體呈半透明的質感，裏面貯存著她的記憶。
她沒有伸手接，看著看著眼神就漸漸渙散失焦，臉上浮起茫然的表情。
蘭諾眉心一皺。
下一瞬，時辛擡起頭來，她端詳著蘭諾問：“你是誰？”
聞言，蘭諾面色凝重了。
時辛又看他一眼，說了句：“喵，你長的真好看。”
蘭諾心往下沈，二次排斥的副作用這就出現了？
他將初次見面時的第一句話，重覆說了一遍：“你好時辛，我是蘭諾·路西法。”
說完這話，蘭諾仔細觀察時辛的反應。
只見時辛楞了下，她眨眨眼飛快說：“我當然知道。”
她擺手，率先轉身推開了左邊那扇金屬閘門。
蘭諾看著她走進去，閘門很快關上，時辛的背影頃刻看不見。
掌心裏，那枚記憶體依舊散發出濛濛暖光，像是一顆漂亮的夜明珠。
時辛沒有拿回記憶體，而是選擇將之放在他這裏。
蘭諾五指握緊，邁進右邊的閘門前，他將時辛的記憶體收了起來。
不管如何，只要記憶體在他這裏，就誰都奪不去。
左邊的閘門內，時辛捂著口鼻。
猩紅的鮮血，順著指縫一滴滴的往下落。
在她的臉上，已經沒了茫然，而是濃烈的野性殘酷。
那是，只屬於貓科掠食者才有的氣勢。
時間不多了。
她要在記憶再次消失前，找到一枚空白的記憶體，及時將記憶貯存起來。
另外，基因禁藥也需要。
她能感覺到，這一次她體內的禁藥和以往的不一樣。
宋楚還口口聲聲說臨床數據，那約莫是新研發的禁藥。
只有拿到相關資料或者藥劑，才有希望研究出治愈的方法。
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她的性格。
時辛擦了擦鼻血，她深呼吸一口氣，擡腳繼續往裏走。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傳來。
時辛踏進地底最深處的這間實驗室，乍然就看到，戴著眼鏡的宋楚！
確實是宋楚，而且還是人模人樣的宋楚。
在他身後，金屬營養艙打開，從裏面坐起來第二位宋楚。
第二個宋楚！
時辛眼瞳驟然緊縮。
完全一模一樣的青年，都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
兩名宋楚並列站一起，齊齊看著時辛，甚至異口同聲的說：“閣下驚喜嗎？我們已經恭候您多時。”
說著，兩人同時擡手擊掌，下一刻金屬天花板洞開。
一和時辛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從天而降。
該說，那應該就是時辛。
時辛眼神很冷，臉沿像凝結著冰霜。
兩名宋楚一左一右站在“時辛”身邊，表情瘋狂起來。
宋楚：“閣下您看到了嗎？多麽完美的實驗成果，我們本想有更多的您，只是可惜您的基因樣本用完了。”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擡頭，目光灼熱地盯著時辛。
那是一種，食客看見美味珍饈時的激動。
“您現在到來了，”宋楚高聲說著，“您的貓科和人類基因，將會誕生更多的您，這才是最大化的不浪費。”
輕微的眩暈感襲上太陽穴，時辛甩手，現出貓爪虛影。
時辛：“廢話要是說完了，就早點上路。”
對時辛的反應，兩名宋楚疑惑：“理論上，您變成了貓也沒關系，我可以將您分為人和貓，兩種形態同時存在。”
其中一名宋楚打了個響指，就見那“時辛”上前半步，前身微躬，皮膚上飛快長出白色的軟毛。
眨眼功夫，那“時辛”就變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奶貓。
澄凈的藍色眼睛，毛茸茸的體型，乍一看去和時辛非常像。
宋楚亢奮起來：“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最新研究，致力於覺醒者的基因進化，讓覺醒者擁有第二形態。”
“您想想，如果您在戰鬥的時候，突然變成一只貓的形態，一定會給敵人造成意外傷害。”
他的臉上浮起詭異的氵朝紅，鼻翼微張，呼吸都粗重了。
宋楚仿佛已經能遇見，未來的進化盛況。
每個覺醒者，都能自由變換形態，日常時可以用人身，必要的時候則是第二擬態。
屆時，覺醒者會更強大。
宋楚激動到眼白泛出血絲：“閣下您是我的偶像，所以我選擇從您開始，創造這樣的偉業。”
他稍加平覆：“您不必太感激。”
時辛面無表情，她沒有回話，視線一直落在小奶貓身上。
渾身的骨頭，又開始傳來破裂重組的劇痛。
忽的，她臉上閃過茫然，像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困惑的問：“你是誰，我又是誰？”
二次排斥反應副作用！
兩名宋楚大喜，擡腳同時朝時辛走來。
他們接近時辛，並帶哄騙的道：“您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您到這裏來，是為了完成基因進化。”
克隆版本上的實驗到底不完美，宋楚最覬覦的，還是時辛原本的強者軀體。
時辛頓了頓，爾後她朝兩人勾手：“你們靠近一點，我有話想說。”
兩名宋楚不防，當真伸著脖子湊過去。
咽喉利害，明晃晃暴露在時辛面前。
時辛勾起嘴角：“我要說的是……”
話還未完，鋒利的貓爪霹靂如閃電，橫著一掃，同時撓過兩名宋楚的咽喉。
時辛嘴角笑意有多盛，眼尾的芒光就有多冷若冰霜。
她說出餘下的話：“送你們死一程。”
鋒利的爪鉤，如切豆腐般，輕松劃開宋楚們的咽喉。
大股大股的鮮血噴湧，宋楚們臉上的驚駭都一模一樣。
兩人捂著脖子，睜大了眼睛，發出嗬嗬的破風聲，身體癱軟倒地上。
艷麗的鮮血，從兩人身上流淌出，映照出兩人的死不瞑目。
時辛居高臨下，同樣的話她奉還回去：“不必太感激。”
她跨過兩人的屍體，站到小奶貓面前。
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睛對上，在那瞬間，時辛腦子裏閃過一場豪賭。
壓上性命，賭上一切，她要給給蘭諾做一場莊。
彼時，蘭諾在這場基因禁藥的豪賭裏勝了，那她也跟著賭贏。
如果蘭諾輸了，那麽時辛這個人，將會真的永遠都不存在了。
因為信任，所以她選擇蘭諾。
時辛找到兩枚空白的記憶體，將正在逐漸消失的記憶一分為二，分別貯存起來。
隨後，她擼下宋楚的光腦，飛快填了一份星際快遞單子。
“承運物品——一枚記憶體！”
做完這一切，她的一只手已經變成了毛茸茸的貓爪。
痛徹心扉的碎骨重組，時辛搖晃了兩下，差點一頭摔倒。
那只奶貓呆呆地看著她，帶著困惑和不解。
時辛朝對方招手，待那小奶貓走近，時辛一把捏住貓貓後頸肉。
她將另一枚記憶體裏的記憶，導入到小奶貓身體裏。
剎那間，小奶貓揚揚尾巴，整只都靈動了幾分。
時間不多了。
時辛趴在地上，渾身開始長出白色的軟毛。
她擡頭，艱難的問：“都清楚了嗎？”
那小奶貓點點頭，表示清楚了。
時辛終於放心了，她臉上帶著笑意，放任意識被黑暗和痛楚淹沒。
須臾，同樣的小奶貓出現了。
而時辛消失了。
克隆小貓湊過去嗅了嗅對方，圍繞著轉了兩圈。
小貓貓喉嚨裏發出咪咪嗚嗚的哼哼，她慢慢睜開眼睛，濕漉漉的藍眼睛軟糯幹凈，宛如一只真正的動物小貓崽崽。
“時辛！”
蘭諾破門而入，在時辛氣息消失的瞬間，他心臟重重一跳。
他甫一踏進來，迎接他的是——
兩只白毛藍眼小奶貓！
一模一樣的小奶貓蹲坐著，齊齊歪頭看著蘭諾。
蘭諾：“……”
向來無所不能的強大帝王，此時此刻沈默了。
他發現，他認不出時辛了。
作者有話說：
蘭諾：“十萬火急！！！認不出老婆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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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房間劇烈搖晃, 哢噠一聲，下沈停止了。
失重感消失，繼而是腳踩實地的踏實感, 心臟也似歸了位。
明滅的光影靜止了, 陰影如粉塵沈澱, 光亮懸浮上升，整個房間漸漸透亮起來。
時辛瞇眼, 在看清對面的蘭諾時, 也同時看清了他身後的——畸形活物！
邪惡、醜陋、畸形。
一群群隱約能從輪廓, 勉強分辨出種類的星際動物，此時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兩人。
時辛對上蘭諾的眼睛，從他深邃幽沈的眼瞳中，她也清楚看到了自己身後。
同樣是一群畸形的星際活物！
帝國陛下微微皺眉，這些畸形的活物身體上，有些還保留著人類的痕跡。
比如，一株食人花半開的花苞裏，是一顆雙眸緊閉的人頭。
說是活物, 其實更像是摧毀了人類基因，失去作為人類記憶的失敗實驗品。
聯想到警務司還沒偵破的失蹤案, 帝國陛下心裏有答案了。
消沈如冰水的慍怒，從他身上汩汩蔓湧而出，顏色瑰麗的極光, 在他腳下搖曳晃動。
蘭諾·路西法生氣了。
時辛看他一眼，轉手擺弄著手裏的通訊器。
通訊器的綠燈依然亮著, 這表示對面的黑手一直透過光屏在看著。
“很大場面啊, ”時辛對著通訊器低語, 口吻隨意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這種好玩的事隔著通訊器看著能有什麽意思呢？”
她將通訊器對準了畸形的實驗品，叫對方好生看清楚了。
生著六條手，像蜘蛛一樣的半人，興許還殘留著作為人的意識，臉上布滿了痛苦。
肚子上長著血盆大口的女人，一歪頭脖子上就噴出利齒觸須。
還有下半身拖著蜈蚣軀體的覺醒期幼崽。
……
這些實驗品，曾都是普普通通的民眾，他們之中有未覺醒成年的幼崽，本該擁有前途無量的未來。
還有無辜的亞人，縱使是社會的底層，可也努力認真生活著。
如今，全都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怪物。
時辛圓溜的藍色貓兒眼裏，浮起冰錐般的尖銳厲色，叫那晴空的藍變的深沈，像狂風驟雨下的深海。
她五指握住通訊器逐漸使力：“藏在自由聯邦嗎？等著我很快回來找你。”
低沈輕柔的小煙嗓，像是在情人耳邊呢喃，每個字音都帶著小鉤子，勾的人心臟悸動。
“啪嚓”通訊器對面，倏地傳來一聲打翻水杯的聲音。
緊接著，綠燈熄滅通訊掛斷。
時辛輕蔑冷嗤，就這點膽子，居然也敢算計她？
她五指稍稍用力，通訊器哢嚓就碎了。
她做這些的時候，蘭諾就一直看著，沒有阻攔也沒有多問。
時辛拍了拍手，擡頭睨過去，視線從蘭諾手裏的記憶體上掠過。
驕傲的貓科覺醒者眸光閃亮，提議道：“比一比？”
縱使當下一較高下的時機不算太好，可時辛就很忍不住。
從前不曾謀面之時，明裏暗裏交鋒她還能按捺著性子來。
可當這人真實的站在面前，那股濃烈的勝負欲，激蕩出勃勃戰意，叫時辛分分鐘就熱血沸騰。
體內本還在排斥的基因，似乎也受到戰意的感染，排斥的反應稍稍緩解下來。
蘭諾從善如流：“你的記憶體當賭註？”
他心知，時辛是驕傲的，驕傲到不屑直接開口索要。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贏得一切榮耀。
便是前路荊棘滿布，亦無所畏懼。
這就是時辛。
漂亮的藍色貓兒眼，對上深邃的鳳眸，那一眼勾纏交織，沒有再用任何話語溝通，可兩人就是清楚明白的洞悉了對方的心思。
今天之前，他和她還是從未正式面見過的陌生人，關系更是宿敵對手，政O治立場很敵對。
可現在，彼此之間卻比相處了一輩子的伴侶還要了解對方。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神奇。
所有的想法，都盡在不言中。
於是，幾乎是同時動作。
頂級的掠食者，引以為傲的速度發揮到極致，連影子都看不到。
時辛像是在空氣中隱形了，又像是融入了清風裏。
只有隱約的喵嗚咆哮聲，在沒有盡頭的通道裏蔓延往前。
蘭諾的速度也不逞多讓，極光一蜿蜒，就從這頭消失，再出現已經在了數丈之外。
“吼吼吼”畸形怪物躁起暴動，對著兩人一擁而上。
時辛眼神堅定，長發在身後飛舞，她像無堅不摧的刀劍，凡是靠近的畸形怪物，頃刻倒飛出去。
鮮血噴灑而出，劃過流星的弧度，混雜著殘肢碎骨，瓢潑嘩啦，像是一場血雨。
雪白皮毛的大貓虛影，在她頭頂凝聚。
大貓呈躬身擺尾的攻擊狀態，鋒利的尖牙，無堅不摧的利爪，淩厲優美的身姿，仿佛這片狩獵場就是她的領域。
凡其中獵物，沒有任何一只能逃脫她的追捕。
與時辛並行的極光，攻擊則要溫和一些。
繽紛灑落的點點星光，洋洋灑灑懸浮在空氣中，每每碰觸到畸形怪物，則瞬間化為最薄最利的光刃。
鮮血還沒流出來，畸形怪物已經四分五裂。
如果硬要把兩人做比較，時辛的攻擊更偏物理性，且單體爆發力更強。
而蘭諾，蓋因植物系基因覺醒者特性，他的攻擊範圍即是植物根須的範圍，雖爆發力上限不及時辛，可勝在耐力綿長。
有優有劣，勝負很難轉瞬就分出來。
奔跑中，時辛一爪子拍翻只章魚狀的畸形怪物，她側頭去看蘭諾。
只見他側臉認真，眸光專註，揮手間便是一大片的極光覆蓋。
鉑金色的長發，閃耀出點點銀光，紅絲絨的披風，是比鮮血還靡艷的顏色。
察覺到時辛的視線，蘭諾指尖微微一頓。
就在這瞬息，時辛毫不猶豫朝蘭諾咽喉揮爪。
淩厲的爪鉤，帶出破空尖嘯，快到爪尖上都閃爍出細小的電芒。
那一擊，又快又狠，還特別的猝不及防，大有一爪子就要將蘭諾咽喉扼斷的架勢。
耳邊細發飄揚而起，蘭諾脖頸皮膚已經感受到了割裂的刺痛感。
然他眉宇不動，反手握住極光帶，照著時辛面門就抽過去。
時辛不退反進，藍色貓兒眼映著極光，直直拿面門迎上去。
她眼睛很亮，像盛夏夜空閃耀的繁星。
當戰意澎湃的時候，那繁星嗤啦燃起熊熊烈焰，從天際墜落，化為盛大絕美的流星。
蘭諾嘴角微勾，他竟也同樣不避讓，任由貓科尖銳的利爪碰觸上咽喉。
同歸於盡的攻擊，但兩人身上卻怪異的升騰起愉悅的情緒。
利爪觸及到咽喉，極光帶擦上了面門。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不約而同一個錯身交換。
當鉑金發絲纏繞上綢緞黑發，兩縷發絲交纏勾結時。
“噗”的一聲，幾乎同時響起。
利爪崩掉一只鼠類怪物的尖牙，那尖牙初初在蘭諾身後張開，試圖偷襲。
而極光帶纏住渾身長肉瘤，四肢著地形如青蛙的怪物長舌。
那長舌上滿是帶毒的尖刺，本已碰觸到時辛的小腿肚。
同時為對方解決掉危險，時辛眼神亮晶晶的回頭，如果毛尾巴還在，定然率先搖了起來。
恰好，蘭諾也正看過來。
這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微微凹陷的嘴角竟也深了幾分。
縈繞在他身邊的極光，搖曳的似乎更為歡快一些。
時辛問：“你為何不躲？”
貓貓好奇心太重，剛才出人意料的默契，讓時辛十分好奇蘭諾是怎麽想的。
畢竟，她的爪子真真就擦著對方咽喉過去的，難道他就真的不擔心？
蘭諾一抖極光，甩飛撲上來的怪物。
他的聲音很輕緩的傳來：“你又為何不躲？”
同樣的問題，蘭諾反問回去。
他朝通道盡頭的閘門走去，背對著時辛的時候，帝國陛下不自覺擡手，指尖落在喉結上。
他睫羽下掩，就在剛才，時辛的手背擦過這裏。
那一瞬間的接觸，像是有柔軟的貓貓細毛拂過，叫這一小塊皮膚，在此時逐漸滾燙起來。
陌生的碰觸，陌生的溫度，這種感覺讓陛下有些困惑。
他和時辛默契，他和時辛了解，他和時辛剛才甚至……有了信任。
對蘭諾而言，這種陌生的體驗，他不討厭還有點喜歡。
這些，都是時辛帶給他的。
“那當然是，”時辛快步追上來，“我有信心你殺不了我。”
而且，我相信你。
這話時辛沒有說，相信一個對頭，這說出來太荒謬了。
蘭諾看著時辛眼睛，他的表情分明是寡淡的，可卻是有溫度的。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這世上的事，能有什麽比得上，對手比誰都懂自己更讓人雀躍的呢？
時辛努力繃住嘴角，努力不上翹。
她輕咳一聲，揚起下頜很是驕傲的說：“我跟你是死對頭，我們之間只有輸贏，沒有欣賞！”
喵喵，就是這樣，只有輸贏沒有欣賞！
驕傲的貓貓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到通道盡頭的兩扇閘門前。
她朝蘭諾一揚頭：“你選哪個？”
蘭諾沒有立刻選擇，他拿出記憶體送到時辛面前。
教授說過，時辛只有找回了缺失的記憶，才能延緩二次排斥帶來的副作用。
時辛看著，雞蛋黃的記憶體呈半透明的質感，裏面貯存著她的記憶。
她沒有伸手接，看著看著眼神就漸漸渙散失焦，臉上浮起茫然的表情。
蘭諾眉心一皺。
下一瞬，時辛擡起頭來，她端詳著蘭諾問：“你是誰？”
聞言，蘭諾面色凝重了。
時辛又看他一眼，說了句：“喵，你長的真好看。”
蘭諾心往下沈，二次排斥的副作用這就出現了？
他將初次見面時的第一句話，重覆說了一遍：“你好時辛，我是蘭諾·路西法。”
說完這話，蘭諾仔細觀察時辛的反應。
只見時辛楞了下，她眨眨眼飛快說：“我當然知道。”
她擺手，率先轉身推開了左邊那扇金屬閘門。
蘭諾看著她走進去，閘門很快關上，時辛的背影頃刻看不見。
掌心裏，那枚記憶體依舊散發出濛濛暖光，像是一顆漂亮的夜明珠。
時辛沒有拿回記憶體，而是選擇將之放在他這裏。
蘭諾五指握緊，邁進右邊的閘門前，他將時辛的記憶體收了起來。
不管如何，只要記憶體在他這裏，就誰都奪不去。
左邊的閘門內，時辛捂著口鼻。
猩紅的鮮血，順著指縫一滴滴的往下落。
在她的臉上，已經沒了茫然，而是濃烈的野性殘酷。
那是，只屬於貓科掠食者才有的氣勢。
時間不多了。
她要在記憶再次消失前，找到一枚空白的記憶體，及時將記憶貯存起來。
另外，基因禁藥也需要。
她能感覺到，這一次她體內的禁藥和以往的不一樣。
宋楚還口口聲聲說臨床數據，那約莫是新研發的禁藥。
只有拿到相關資料或者藥劑，才有希望研究出治愈的方法。
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她的性格。
時辛擦了擦鼻血，她深呼吸一口氣，擡腳繼續往裏走。
“啪啪”清脆的擊掌聲傳來。
時辛踏進地底最深處的這間實驗室，乍然就看到，戴著眼鏡的宋楚！
確實是宋楚，而且還是人模人樣的宋楚。
在他身後，金屬營養艙打開，從裏面坐起來第二位宋楚。
第二個宋楚！
時辛眼瞳驟然緊縮。
完全一模一樣的青年，都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
兩名宋楚並列站一起，齊齊看著時辛，甚至異口同聲的說：“閣下驚喜嗎？我們已經恭候您多時。”
說著，兩人同時擡手擊掌，下一刻金屬天花板洞開。
一和時辛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從天而降。
該說，那應該就是時辛。
時辛眼神很冷，臉沿像凝結著冰霜。
兩名宋楚一左一右站在“時辛”身邊，表情瘋狂起來。
宋楚：“閣下您看到了嗎？多麽完美的實驗成果，我們本想有更多的您，只是可惜您的基因樣本用完了。”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擡頭，目光灼熱地盯著時辛。
那是一種，食客看見美味珍饈時的激動。
“您現在到來了，”宋楚高聲說著，“您的貓科和人類基因，將會誕生更多的您，這才是最大化的不浪費。”
輕微的眩暈感襲上太陽穴，時辛甩手，現出貓爪虛影。
時辛：“廢話要是說完了，就早點上路。”
對時辛的反應，兩名宋楚疑惑：“理論上，您變成了貓也沒關系，我可以將您分為人和貓，兩種形態同時存在。”
其中一名宋楚打了個響指，就見那“時辛”上前半步，前身微躬，皮膚上飛快長出白色的軟毛。
眨眼功夫，那“時辛”就變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奶貓。
澄凈的藍色眼睛，毛茸茸的體型，乍一看去和時辛非常像。
宋楚亢奮起來：“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最新研究，致力於覺醒者的基因進化，讓覺醒者擁有第二形態。”
“您想想，如果您在戰鬥的時候，突然變成一只貓的形態，一定會給敵人造成意外傷害。”
他的臉上浮起詭異的氵朝紅，鼻翼微張，呼吸都粗重了。
宋楚仿佛已經能遇見，未來的進化盛況。
每個覺醒者，都能自由變換形態，日常時可以用人身，必要的時候則是第二擬態。
屆時，覺醒者會更強大。
宋楚激動到眼白泛出血絲：“閣下您是我的偶像，所以我選擇從您開始，創造這樣的偉業。”
他稍加平覆：“您不必太感激。”
時辛面無表情，她沒有回話，視線一直落在小奶貓身上。
渾身的骨頭，又開始傳來破裂重組的劇痛。
忽的，她臉上閃過茫然，像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困惑的問：“你是誰，我又是誰？”
二次排斥反應副作用！
兩名宋楚大喜，擡腳同時朝時辛走來。
他們接近時辛，並帶哄騙的道：“您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您到這裏來，是為了完成基因進化。”
克隆版本上的實驗到底不完美，宋楚最覬覦的，還是時辛原本的強者軀體。
時辛頓了頓，爾後她朝兩人勾手：“你們靠近一點，我有話想說。”
兩名宋楚不防，當真伸著脖子湊過去。
咽喉利害，明晃晃暴露在時辛面前。
時辛勾起嘴角：“我要說的是……”
話還未完，鋒利的貓爪霹靂如閃電，橫著一掃，同時撓過兩名宋楚的咽喉。
時辛嘴角笑意有多盛，眼尾的芒光就有多冷若冰霜。
她說出餘下的話：“送你們死一程。”
鋒利的爪鉤，如切豆腐般，輕松劃開宋楚們的咽喉。
大股大股的鮮血噴湧，宋楚們臉上的驚駭都一模一樣。
兩人捂著脖子，睜大了眼睛，發出嗬嗬的破風聲，身體癱軟倒地上。
艷麗的鮮血，從兩人身上流淌出，映照出兩人的死不瞑目。
時辛居高臨下，同樣的話她奉還回去：“不必太感激。”
她跨過兩人的屍體，站到小奶貓面前。
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睛對上，在那瞬間，時辛腦子裏閃過一場豪賭。
壓上性命，賭上一切，她要給給蘭諾做一場莊。
彼時，蘭諾在這場基因禁藥的豪賭裏勝了，那她也跟著賭贏。
如果蘭諾輸了，那麽時辛這個人，將會真的永遠都不存在了。
因為信任，所以她選擇蘭諾。
時辛找到兩枚空白的記憶體，將正在逐漸消失的記憶一分為二，分別貯存起來。
隨後，她擼下宋楚的光腦，飛快填了一份星際快遞單子。
“承運物品——一枚記憶體！”
做完這一切，她的一只手已經變成了毛茸茸的貓爪。
痛徹心扉的碎骨重組，時辛搖晃了兩下，差點一頭摔倒。
那只奶貓呆呆地看著她，帶著困惑和不解。
時辛朝對方招手，待那小奶貓走近，時辛一把捏住貓貓後頸肉。
她將另一枚記憶體裏的記憶，導入到小奶貓身體裏。
剎那間，小奶貓揚揚尾巴，整只都靈動了幾分。
時間不多了。
時辛趴在地上，渾身開始長出白色的軟毛。
她擡頭，艱難的問：“都清楚了嗎？”
那小奶貓點點頭，表示清楚了。
時辛終於放心了，她臉上帶著笑意，放任意識被黑暗和痛楚淹沒。
須臾，同樣的小奶貓出現了。
而時辛消失了。
克隆小貓湊過去嗅了嗅對方，圍繞著轉了兩圈。
小貓貓喉嚨裏發出咪咪嗚嗚的哼哼，她慢慢睜開眼睛，濕漉漉的藍眼睛軟糯幹凈，宛如一只真正的動物小貓崽崽。
“時辛！”
蘭諾破門而入，在時辛氣息消失的瞬間，他心臟重重一跳。
他甫一踏進來，迎接他的是——
兩只白毛藍眼小奶貓！
一模一樣的小奶貓蹲坐著，齊齊歪頭看著蘭諾。
蘭諾：“……”
向來無所不能的強大帝王，此時此刻沈默了。
他發現，他認不出時辛了。
作者有話說：
蘭諾：“十萬火急！！！認不出老婆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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