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看風景蠻不錯的。”洛望舒俯身往下看，河流奔騰，濃霧繚繞。

隔壁山峰春暖花開，在這死氣沈沈的雪峰中異常顯眼。

銀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唇角勾了一個嘲諷的弧度。不過是日覆一日的自我冰封，看似壯闊，卻時時提醒他們背負的罪孽。

“嗯？舅舅……有人來接我們？”洛望舒瞇著眼看遠方。

銀蘇擡眼看，滿眼都是風雪。他緊抿著唇，不經意看見了自己的手背，上面隱隱透著些斑點。他一手捂住，竟能清晰的感覺到皮膚松弛的速度。

“舅舅？”洛望舒見人沒理他，奇怪的看過去，“你捂著手做什麽？被蟲咬了？”這裏冰天雪地的也沒有蟲子啊。

“沒……感覺有點冷。”銀蘇不自在道，眼神有些閃躲。

洛望舒一楞，微微蹙眉後把自己身上的棉襖給他披上，淡笑道：“這天太冷了，你才穿幾件單衣肯定冷。這衣服我才穿了一會，不臟的。等到了雲駝峰，我再拿一套白衣給你，現在先穿著罷。”

銀蘇的臉色好了些，“嗯。”

看人這麽乖，洛望舒反而擔心，自從銀蘇頭發全黑了之後，人就像個易碎的陶瓷，他就怕一不小心給碎了。

“喵……”黑貓跳到銀蘇腿上蹭了蹭，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銀蘇本不想搭理它，見它一直盯著自己，輕嘆一聲後道：“我沒事。”

寒風呼呼的吹，刺入脖子還真冷。

銀蘇微怔，冷？他居然真的感覺到了冷？心漸漸沈下，意念一動，手中只冒出一根細嫩的藤蔓，比圓圓的還小，不是翠綠色，而是泛著黃垂暮的藤。

洛望舒一回頭看見銀蘇在發呆，戳了下他的臉，“舅舅？吃飽了沒？沒有再吃一個。”

銀蘇微微搖頭，“飽了。”

莫離盯了銀蘇一會，拉了下洛望舒道：“你那不是還有蘋果？”

“對啊，蘋果好吃，補充體力挺不錯的。”洛望舒邊說邊去翻布兜，拿了一個大紅蘋果出來。

銀蘇接下蘋果，洛望舒又拿了一個給莫離，自己也拿一個吃。這東西是吃一點少一點，還給他減重。

吃了幾口後，銀蘇終於明白莫離為何讓洛望舒給他吃蘋果了，不僅恢覆體力，他感覺老去的速度都減緩了許多。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莫離，後者對他微微頜首，兩人心照不宣。

三人啃完蘋果，洛望舒往有異動的地方再次看了看，“舅舅，那邊的確有人駕著馬車過來，四匹白馬拉著一輛銀色的馬車……那邊有橋？”

銀蘇身子一僵，“馬車上的鳥是什麽顏色？”

“還有鳥？我看看……”洛望舒努力的看，“嗯……白色。”

銀蘇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也看到了馬車。速度奇快……

“是來接我們的……”洛望舒看到銀蘇的臉色後默默把“嗎”給吞了下去，這是看到親人的模樣麽？分明看到的是仇人。

黑貓瞇了瞇眼，舔爪。

銀蘇拎起它的後頸放在石頭上，馬車越來越近。

雲霧繚繞，四匹馬每一步都踏在憑空出現的冰橋上，一只純白的大鳥停在馬車上，墨綠的眼珠一動不動，離得遠還真看不出上面有一只鳥。

“籲——”

不一會馬車在面前停下，洛望舒才發現那座冰橋薄的令人心驚。

“小蘇，近來可好？”馬車內傳出一道戲謔的聲音，怎麽聽怎麽不爽。

銀蘇上前一步把洛望舒和莫離不著痕跡的擋在身後，冷道：“銀琿，你來做什麽？”

“呵——”馬車簾被一只素白的手撩開，出來一個銀發白袍的男子，上挑的丹鳳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銀蘇後滿是不屑。

“聽說你的燈快滅了，看看罷了，原來還活著麽。”銀琿勾唇道。

洛望舒皺了皺眉，這人……有病吧？特意跑來看人死了沒？

“讓你失望了。”銀蘇微擡起下巴淡道。墨發輕揚，依舊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對一切事都持漠然態度的天人。

銀琿看他這副模樣就牙癢癢，眼神更為陰郁了些，“知你無力回家，這路我便替你搭好了，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哦……這就是那個叛徒生的雜種？”

眼神停留在洛望舒臉上，銀琿冷笑，“跟那叛徒長得還真像啊。”

銀蘇徹底沈下臉來，還未等他出手，洛望舒拉了拉他的袖子，無辜臉道：“舅舅，這就是你常說的那個老大爺？果真是又醜又老，一開口就亂噴口水，臟的要命。銀家怎還有這等人物？”

銀琿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你說什麽？！”

洛望舒把銀蘇拉過一邊，皮笑肉不笑，“原來耳朵也不好啊，也是，這麽老了，耳背挺正常的。”

“找死！”話音剛落，無數冰刺飛向洛望舒。

洛望舒根本動都沒動，幾道銀光閃過，冰刺碎成渣渣，飄落一地。莫離手持軟劍靜靜的站在一旁，劍入鞘，說實話，銀琿根本都沒看到他出手。

好霸道的功力……銀琿生出幾分戒備，頭一回他看不出一個人功力的深淺。

“好看？”洛望舒捏捏莫離的臉問銀琿，後者一楞，又聽他道：“我家的。隨便拉一個人出來都比你好看，你不過就是逃的快，這路你還是自己走罷，恕不遠送。”

銀琿差點咬碎一口牙，幾百根藤蔓卷向洛望舒，莫離這次是真沒動。那些藤蔓在靠近洛望舒時自動化去戾氣，溫柔的互相纏繞，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洛望舒摸了摸青藤，揶揄的看銀琿，“它們說你醜誒。”

銀琿：“……”

他還沒來得及把青藤召回，所有青藤都與他斷了聯系，在洛望舒身旁重新生長。

“多謝見面禮，若無事就請讓路。”照這個速度他們多半是要在路上睡了。

銀琿危險的瞇著眼，一直在裝雕像的大白鳥長唳一聲，雙翅展開飛起，口中噴出橙紅色火焰。

銀蘇將洛望舒推向莫離，面前豎起一道堅韌的冰墻，擋住了那熊熊火焰。

“銀蘇，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子夜！”

白鳥又是一聲長唳，翅膀上炸起的羽毛似利箭飛來，密密麻麻一片。

銀蘇額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火焰再次襲來時，冰墻融成水霧，被擋去一半的飛羽暢通無阻。

銀光飛舞，銀蘇只覺眼前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層白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舅舅！”

一直以為銀琿是沖他來的洛望舒，見那火焰直直沖向銀蘇時心頭一緊，他也來不及喚出青藤阻擋。

黑影一閃，灼熱的火焰打在銀蘇之前站立的位置，融化了一大塊冰，由冰做成的路開始四分五裂。

莫離一手抱住洛望舒躍身跳上巨大的黑影上，這時洛望舒才看清銀蘇完好無損的在毛裏躺著。

等等……毛？洛望舒捏了捏屁股下面的坐墊，好軟和的毛。

冷不丁被調戲的黑貓轉過頭看他，一雙琉璃色眸子滿是無奈。

“會飛天的貓啊……”洛望舒看著扇動的玄色翅膀感慨，話說那翅膀是由黑霧組成的？

洛望舒也沒感慨太久，躺著的銀蘇正在迅速老去，皮膚皺的像幹癟的橘子。

“這……”洛望舒反射性的想去拿水，突然發現空間用不了，只得用意念調動綠光給人治。可這不是受傷，是自然老化，雖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速度，但效果很差。

莫離負責戒備，但他很快便發現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白鳥的所有攻擊在離他們好幾丈遠時就沒了下文。

白鳥還要追來，一團黑霧將它困住，遠遠就能聽到它淒厲的叫聲。

黑貓飛進了一個異空間，四周都是暗無天日的黑。它直接飛向陰森卻華美的宮殿，最後停在殿中，身子一抖，莫離抱著洛望舒跳下。

銀蘇被一少年打橫抱著，冷道：“退下。”

剛彌漫上來的黑霧退散，洛望舒看他要走，問：“你帶他去哪？”

少年露出一個陰森耐人尋味的笑來，“自然是讓他重生，這麽漂亮的美人變醜了豈不可惜？”

洛望舒心裏一咯噔，這家夥怎麽那麽像那誰啊？“你……”

“吃喝隨意，走路小心。”丟下這句話，少年便抱著人走了。

洛望舒剛想追過去，大殿變幻成了另一個地方，幸運的是莫離還在。

“舅舅不會出事吧？”洛望舒遲疑道。

莫離安慰道：“沒事，舅舅那樣，還能壞到哪去？留下來咱們也沒辦法，倒不如交給他試試。”

“這倒是。”看開後，洛望舒就不糾結了，打量四周。“這裏陰森森的，什麽地方？”

莫離嗅了嗅，不確定道：“冥道？”

洛望舒：“……”就這麽輕易進來了？傳說中的鬼呢？

“兩位尊敬的客人，你們好。”

平的毫無波瀾的聲音突然出現，洛望舒面無表情看著一身黑袍飄著，除了兩只發著紅光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的……鬼？

“請隨奴過來。”

莫離把洛望舒擋在身後，那鬼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死板的重覆道：“請隨奴過來。”

“你是？”

“奴。”

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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