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怎麽認識我的？”

一關上門，季陽問的十分直接了當。

夏曦雨一楞，“你, 不記得了？”

“現在是我問，你答。”

季陽沈著臉，警察的威儀盡現。

夏曦雨被季陽這冷漠的態度弄了怔了一瞬。

雖然覺得有些不對, 但她也不是個喜歡當面質問別人的。

別人突然的疏離，她都習慣了。

夏曦雨低著頭, 小聲的將自己是怎麽經歷循環的，劉三有的下場, 以及他們經歷的假世界的過程和季陽說了，講了有小半個小時。

聽完後，季陽陷入了久久的沈默。

辦公室的白熾燈不是很亮，一閃一閃的，裏面還有大片的鎢絲燒焦的黑色，顯得有些沈悶。

季陽低頭默了良久，才道, “你覺得，我會信？”

夏曦雨一怔。

之前在那個假的世界裏, 兩人也算並肩作戰，從裏面出來，也是季陽把她從歹徒手裏救出來的, 在夏曦雨心中, 她和季陽算是很親密，值得信任的關系。

總之, 是個可以全心全意信賴的, 不用設防的人。

猛地見到季陽對她如此冷淡疏離, 心裏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我沒有騙你，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的……”

她小聲的為自己辯解。

“你的故事中，確實有很多只有警方才知道的細節。”季陽沈了聲音。“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但是，一旦讓我知道是誰洩密，我不會輕饒。”

夏曦雨瞳孔再猛地一縮。

季陽不信她。

“317事件，劉三有會所爆炸，我們犧牲了七八個警官。我不希望有任何媒體，通過任何手段，打探到不該打探的消息，興風作浪。”

季陽的聲音仿佛帶著冰碴。

夏曦雨默了默。

她從來也不是愛解釋的人，別人對她冷淡，冷漠，疏離，那她就會像被刺到的鴕鳥，一下子把頭紮進沙子裏。

她不知道為什麽季陽會把那些都忘了，會把自己忘了。

她也知道，任何正常人，聽說了自己的故事，都會覺得難以置信。

她眼眶通紅，有一瞬間不想再說話了。

然而，夏曦雨又不想放任季陽這麽誤會自己，她鼓了鼓勇氣，低聲辯解，“我……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

季陽再默了默。

“你先出去吧。”良久，他嘆了口氣。“關於劉三有的案子，我們會去查，但是在真相大白之前，你最好不要對外界洩露任何一個和案情有關的字。否則，——”

“後果自負。”

夏曦雨是紅著眼睛拉開的季陽辦公室的門。

季陽揉揉太陽穴。

頭疼。

他沒來由的覺得夏曦雨的背影很熟悉，尤其是這個在他辦公室的背影，仿佛看過很多次，卻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的。

夏曦雨一拉開門，就見林東和楊芳芳以一個極八卦的姿勢趴在墻上偷聽。

大概是她轉身轉的太快，兩人都沒來得及裝一下樣子。

“那個，我……”林東尷尬的笑了笑。“對不起對不起，我這這不是故意的。我這不是，第一次見我們季副隊長和妹子共處一室，八卦之心難以抑制，就……”

說著，林東立馬擺手，“你放心，我們季副隊長辦公室隔音一流，我們倆一個字都沒聽見。”

夏曦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雖有點氣林東偷聽，可又不知道怎麽跟人發脾氣，尤其對方還態度良好的跟她認了錯。

她沒再說什麽，只是擺擺手，跟著楊芳芳的車一起回家。

夜已深，路上沒什麽人，只有路燈昏黃的光，一束束孤零零的灑在寬闊的馬路上。

夏曦雨坐在副駕，有些沒精神的將頭靠在玻璃上。

兩旁的路燈一個接一個的落在她臉上，一陣明一陣暗。

燈影交錯，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夏曦雨說不出心底是什麽感覺。

她滿心以為，這次循環，可以找到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經歷，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可今天見到季陽這個態度，她忍不住懷疑，到底是自己經歷的是真的，還是做噩夢的毛病越來越嚴重，嚴重到了發癔癥的地步。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了。

很快，車子行駛到了夏曦雨小區樓下。

楊芳芳堅持要送夏曦雨上去，陪她睡，怕她精神不好。

夏曦雨婉拒了，她今天只想吃點安定，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想。

“小雨。”下車前，楊芳芳突然拉住了夏曦雨的手。

夏曦雨看她。

楊芳芳咬咬牙，“我心裏藏不住話，我想了一路，還是想跟你說。”

夏曦雨靜靜的等著她的下文。

楊芳芳頓了頓，似是在構思該如何開口，“其實……警局的隔音雖然很好，但是，我也零星聽到了一點。”

見夏曦雨臉色難看，她立馬補充道，“就一點點、一點點。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零零散散只覺得你似乎是遇到了一件挺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幫了什麽人。”

“你放心，這是你的事，你如果不方便跟我說，我絕對不多問。”楊芳芳怕她情緒不對，指天發誓，“我只是想跟你說，不管你遇到什麽樣的事，我都相信你。”

“再離奇，再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或許不信，但是，發生在你身上，我就信你。”

楊芳芳言之鑿鑿，夏曦雨一楞，“為什麽？”

楊芳芳低頭用手揉搓著自己的衣角，“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有超能力來著。我覺得，你好像能讀懂別人的心思。”

夏曦雨眉頭一僵。

“上初中的時候，我不太算得準自己的小日子，經常忘記帶衛生巾，結果突然尷尬了，又不好意思找人借，在座位上呆著不敢動，憋得滿臉通紅。每次我尷尬的時候，總是你第一個發現，然後主動把衛生巾遞給我。當時我就覺得，你有讀心術，能猜到我在想什麽。”

“後來，類似的事情還有挺多的。”

楊芳芳嘆了口氣，“你還記得剛上大學那會兒，期末考試有人抄我答案，連錯題都抄的一模一樣，不過人家有後臺，和教導主任關系鐵，老師就拿我開刀，把我來揪出來，一口咬定是我抄她的。她們讓我在全校做檢討，扣我學分，當時所有人都翻我白眼，不相信我，不跟我玩兒。我覺得我被全年級的人孤立了，但你什麽都沒問，就一直堅信是她抄我的。那個時候，要不是你相信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總之吧，我覺得，如果有什麽事兒，你是我一個會想到，想要去求助的人。”

“你特別能理解我。”

“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是冤死的，一定要托夢給你，讓你幫我伸冤，因為只有你能理解我。”

說著，楊芳芳握了握夏曦雨的手，“不論發生什麽，我都站在你這邊。需要幫助，就來找我。”

夏曦雨眼眶又有點酸。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強感知力是一種負擔，沒想到竟然對楊芳芳是有幫助的。

這算是今天，唯一值得她安慰的事情了。

“嗯。”夏曦雨反手握上楊芳芳的手，“謝謝你，信我。”

夜色裏，另一輛車從公安局出發，朝著人民醫院而去。

車上做的是林東和季陽。

季陽還不算是完全出院，為了他的健康著想，林東堅持晚上要把他送回醫院去。

車上，兩人都是沈默著沒說話。

可空氣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停車，上樓，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反正大晚上的，電梯裏也沒別人，只有他們倆。

1，2，3，4——

紅色的數字接連往上跳躍，林東終於憋不住了，“那個——”

季陽看了他一眼，“我辦公室隔不隔音，我自己知道。你有什麽想交代的？”

林東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我真沒聽到什麽，零星一兩句的，根本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我，我就是想說，我覺得你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

季陽閉了閉眼。

他也覺得自己的狀態不太對。

腦子裏好像隔了一層霧，好多事情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他的手在兜裏微微攥緊，手心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被汗微微浸濕。

“遇到忘記的事兒，就去找夏曦雨問。”

這是他的字跡，季陽認得。

黑色中性水筆，力透紙背。

通過那些字，季陽甚至能感受到，他當時寫字時，心中的情緒該有多激蕩。

可他卻一點也想不起來，這個叫夏曦雨的人，以及，他是在什麽情況下，寫下的這些字。

這樣季陽有些不安，他的記性一向是很好的。

他硬著頭皮，按照字上的要求，去問了夏曦雨前因後果，可是聽到的答案，卻讓他覺得更加匪夷所思。

循環——

還是他們兩個人一起經歷的循環——

還和劉三有的案子有關系——

如果是真的，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她卻還記得？

317案子還未結，他怕自己被有心之人利用，讓罪犯逃脫懲治。

可如果不是真的……

那這一切又該怎麽解釋？

“叮——”電梯開門聲響起，季陽被從自己的思緒中拽了出來。

很快，兩人便走到了季陽的病房門口。

有醫護工作者正在整理病房，把房間裏的那個巨大的機器推出來，兩撥人正好迎面碰上，林東和季陽給醫護工作者讓路，老實的等在外面，讓對方先出。

兩個工作人員帶著帽子口罩，將自己包的極嚴實。

季陽眼睛看著兩個工作人員，和對方眼神對上的時候，本能的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過那感覺也就是一瞬，兩方誰都沒說話，很快的擦肩而過。

“哎呦，那個機子移出去了，屋裏真顯敞亮。”林東自言自語了一句，好像是在找補方才季陽不理會他的尷尬。

這一句，似是挑動了季陽腦子裏的某根弦。

機器上似曾相識的按鍵面板——

還有那個醫護人員臉上戴的口罩，明顯不是人民醫院統一定制的款式——

“這不是我的第一次循環了——”

“212，人民醫院——”

秦羽的病房，還有裏面各種各樣的儀器，和密密麻麻的線……

“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找找狀態。睡醒了之後，咱們再盤一下——”

林東剛給季陽鋪好被子，一回頭，就見季陽擡腳就沖著病房門外追了出去。

“哎，你去哪兒？”

季陽頭也沒回，“那個機器，有問題！”

作者有話說：

隔了很久沒更，對不起。

在這裏跟大家誠摯道歉。

前陣子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著一件，事情的發展超乎我的預料……本來想更，又有些猶豫，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現在有幾萬字的存稿了，會努力保持日更不再斷的。

再一次道歉，和感謝大家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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