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 是虛構的。”

季陽說的無比篤定。

“是一個基於我們兩個對於世界的認知模擬出的現實世界，很多地方因為還不夠完善所以漏洞百出的地方。”

夏曦雨蒙了一瞬。

這個假設過於大膽，差點讓她大腦宕機。

季陽停頓片刻, 讓她消化了一下信息，才道，“你聽說過缸中之腦嗎？”

夏曦雨搖搖頭。

季陽道, “簡單來說，就是把你的大腦取出, 放在某種能維持生命的營養液中，然後插上電極, 鏈接到一臺能產生圖像和感官信號的電腦上。你要如何來判斷，你周圍的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夏曦雨瞳孔微微睜大。

“你別害怕，我不是說有人殺了我們，又把我們的大腦取出來。我只是做一個類比。因為這個以我們現在的計算機仿真水平，這種讓意識沈浸的模擬世界是有可能實現的。”

“你覺不覺得，這個假說, 和我們現在面臨的環境，有些像？”

說罷, 他看著夏曦雨有點沒反應過來，又換了個說法，“日本動漫最近比較火的一種, 就是主人公突然有一天覺醒, 意識到自己只是一本書中的角色，他所在的世界整個都是虛擬的。”

“我猜想, 我們可能處在一個專門為我們制造的虛擬世界中, 這個世界基於某種目的, 所以才會發生了一次次的循環。而我們現在，雖然沒有在循環，但也還沒有從這個虛擬世界中離開。我們身邊的朋友，所處的環境，都是虛構的，在發現問題的時候，就會讓我們產生一種違和感。當然，這只是我的假設。”

“基於這個假設，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被回答。”

“第一，為什麽是我們？”

“第二，為什麽要循環？”

“第三，我們之所以會覺得這個假，是因為有個相對的’真’存在。為了簡化情況，我們假設那個真，就是真實的，不存在我們之前認為的真實世界也是假的情況。那，我們是什麽時候從真進入的假，又怎麽進入的？”

季陽說話間的信息量雖然多，但是他註意控制語速，而且說話非常有條理，夏曦雨基本上能跟上他的思路。

她思考了片刻，“等一下。這是三個問題都是很好的問題，我們現在都回答不了。但是在試圖去解開這三個問題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首先證明，這個世界，確實是虛擬的？”

季陽點頭，“同意。只要是假的，就總會有痕跡。而在計算機領域內，做仿□□，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場景渲染很吃機器性能，所以數據渲染會有滯後性。”

“滯後性？”

“恩。你想一下，當你在玩兒游戲的時候，是不是每換一個地圖，都需要等待新地圖從新渲染？或者只有近處的東西才有細節，遠處的細節內容是你走過去了，才會加載出來？”

夏曦雨想了想，認同的點了點頭。

季陽再道，“這就是因為數據渲染非常消耗服務器和各種機器的性能，所產生的滯後性。只有我們需要看到的地方，才會被激活；我們沒看到的，沒接觸過的地方，還處於待加載狀態。”

“你的朋友，就是一個例子。當你沒在觀察她，或者，準確一點說，當這個模擬世界沒意識到你在觀察她的時候，她就進入未渲染的待機狀態。”

“當然，孤證不具有說服力，我們還需要找到一個其他的例子，來證明這個滯後狀態。”

夏曦雨認真想了想，“那該怎麽證明……我們也去嘗試開新地圖？”

季陽搖搖頭，“大概沒用。我已經試過開車在城市裏轉了好幾圈了。不管速度開多快，都無法捕捉到那種因為場景渲染不清晰的表現。只能說，這個世界模擬的還算挺不錯的。想要抓住它的漏洞，我們還需要想別的辦法。”

季陽說完這句，兩個人都陷入了沈思。

雖然季陽這個假說聽起來匪夷所思，可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因素之外，確實是個可能性較高的說法。

可，該怎麽驗證呢？

夏曦雨仔細回想著最近以來生活的異常，突然想到，“我好想想到一個方法。”

季陽擡頭看著她，“你說！”

“我不確定和你說的是不是一個意思，但是我發現，鏡子裏的世界，好像比我自己的動作，慢半拍。”

季陽低頭思考了片刻，也跟想著微微激動起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點！”

“如果假設城裏，那麽，這個世界中其他的一切都是虛擬的，可以預加載的。唯有我們的行動不可以預測，就不可能事先通過模擬器生成，放進緩存，必定是要根據現實情況實時渲染。而這個渲染的過程，就不可避免的會比預制的有緩存的場景有滯後性。”

夏曦雨謹慎道，“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就是感覺好像有那麽一點點。”

“沒關系。”季陽道，“如果，一個鏡子的滯後性無法成為決定性證據，那麽，我們可以把這種滯後性放大，變成一個肉眼可捕捉的、確定事件。”

季陽的計劃是，他們可以利用多面鏡子，相互反射，放大這種滯後性。

兩人說幹就幹，先找了個便利店，買了三面鏡子。

下一步，他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做實驗。

雖然這裏離夏曦雨家更近，可現在楊芳芳還在她家，不方便。

去警局辦公室也不太合適，萬一被其他人碰見，不好解釋。

討論一番過後，選定季陽的小公寓為實驗場所。

季陽家離得不遠，也在新開發區，是那種單身公寓。

一進門，夏曦雨就被屋內的裝修風格吸引了。

整個公寓是一個大開間，面積不算大，但是十分敞亮。

軟裝走的是工業極簡風，總體以黑白灰為主色調，基本上都是支線線條，非常簡單的設計，但因為收拾的很幹凈整齊，讓人感覺很高級的樣子。

尤其是正對著門的鐵質書架，足有一面墻那麽大，上面間歇的放著綠植作為裝飾品，剩下的位置全都被書填滿。

“你先坐一下，我把餐桌收起來，騰些位置出來。”

季陽家用的是折疊餐桌，收起來只有小櫃子大小。

趁他收拾的功夫，夏曦雨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些書上面。

書架上很多書都是精裝版。

下面幾排都是心理學的書籍，《FBI危險人格識別術》，《犯罪心理學》，《犯罪心理研究》等等。

夏曦雨心道，怪不得之前季陽分析江月月他們分析的那麽準，果然是有專業素養在的。

在往上排，就都是物理學經典著作了，有牛頓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拉格朗日的《分析學》，狄拉克的《量子力學原理》，還間或的插了基本計算機領域的書，比如，《計算機基礎》，《雲計算應用》等等。

“你對物理很感興趣？”夏曦雨跟她搭話。

季陽嗯了一聲，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本來，大學想報物理專業的。”

夏曦雨安靜等著他的後半句，以為他會說為什麽又改報了公安大學的原因。

然而，季陽說到這裏便停了，沒有說下去的意思。

夏曦雨努了努嘴，好吧，她覺得他們倆也沒有熟到可以嘮家常的地步，季陽如果不想主動說，她覺得自己追問也不太合適。

很快，季陽將餐桌折疊推到一邊，把整個餐廳的位置空了出來。

然後，她們兩個將三面鏡子以W形狀錯落擺放，互相之間有一個角度，正好互相映射，照在第一面鏡子上的內容，經過兩次反射，會照在第三面鏡子上。

“你站在這個位置。”季陽指揮著夏曦雨站在一個能被鏡子層層反射的位置上。

夏曦雨依然走了過去。

季陽觀察了一下角度，找了一個同時能看到鏡子裏的夏曦雨和真實的她的角度，點點頭，“你嘗試舉一下手。”

夏曦雨高高舉起右手。

季陽盯著她和鏡子，沈默半晌。

夏曦雨好奇，“怎麽樣？”

“你再試一下。”

夏曦雨依言又試了兩次，季陽搖搖頭，“看不太出來。有一點點說不出的別扭，但是這種過於細微的差距沒法當確實的證據。”

夏曦雨不放棄，“我再試幾次，我動作快點。”

她接連嘗試了好幾次，累得額頭上一層細汗，可季陽還是搖了搖頭。

“不太行。”

夏曦雨看著季陽，“那怎麽辦？我們再去買幾面鏡子，再讓這個差異放大一點？”

季陽想了想，“估計效果不大。”

“那怎麽辦？”

“你試試用腳踢它。”季陽想了想，拿了一個裝飾性球遞給夏曦雨。“我們現在的假設，世界上的其他物品物都是程序模擬出來的，那它們的行為，程序可以提前預測的。那照在鏡子裏，就不會滯後。”

“但我們兩個的行為是不能被預測的，所以數據渲染之後，照在鏡子裏，會有輕微的滯後性。有對比，更能顯出這種滯後性。”

夏曦雨依言將球踢了出去，一臉期待的看著季陽，“怎麽樣？”

季陽把手機掏出來，對著鏡子錄像，“你再試一次。”

錄像完畢，兩人坐在一起，一幀一幀仔細看回放。

“有了。”季陽把手機遞給夏曦雨，“你看這幾幀。”

畫面上正是夏曦雨的腳要碰到球的前一幀，她往後拖動進度條，下一幀，球飛了出去。

但是她的腳並沒有踢倒球。

夏曦雨有一瞬間的驚訝，“我沒踢到球，但是，球飛出去了！”

“恩。”季陽點頭，“因為鏡子外面，球受到了力，整個運行軌跡可以用數學拋物線公式計算，所以，球的路徑可以預測，在鏡子內外，是同步的。”

“但你不是。”

“你在鏡子外面的動作，需要系統先捕捉到，再模擬出來，映射在鏡子裏，形成反射。這樣，就會慢一點。你慢，而球不慢，就出現了這樣詭異的，你沒有提到球，但是球飛出去了場景。”

“這不是一個意外。”

聽著季陽篤定的分析，夏曦雨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證明了自己的假設，這個世界是虛擬出來的。

可這一瞬間，夏曦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了。

雖然他們的假設被證明了，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那……我們應該怎麽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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