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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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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的太子儀仗自東宮出來, 一路往昌平而去。

沿途牽動各方目光。

昌平皇莊的問題算是積弊了,從前不是沒有膽大的官員上書, 要求嚴懲莊頭, 清退他們霸占的民田,只是奏章送上去就被留中,留著留著, 不了了之。

時間長了, 朝臣們也無可奈何,皇家裝聾作啞,不願意將吃進嘴的肉吐出來,做臣子的又有什麽辦法。

沒想到,皇帝一場小病之後,竟清明起來, 主動派出太子面對這個問題了。

有人為此振奮:“那些狗東西, 太子去了,看他們還怎麽猖狂!”

普通官員打狗要看主人, 明知那些莊頭不算什麽人物,也沒法直接處置,太子自己就是主, 主子處置奴婢, 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有人搖頭:“哪有那麽簡單, 要是太子心軟,又或者——”壓低聲音,“舍不得呢。”

莊頭就沒幾個幹凈的, 太子的莊頭也在其中, 要正人, 先正己, 想動別人,先得把自己多占的地退了。

竇太監為此幸災樂禍:“我看太子多半舍不得。”

沂王看了他一眼。

竇太監閉了嘴。

他不是那麽輕浮的性子,說這種無用閑話,根子上還是有點發酸——怎麽他家王爺費勁巴拉的,為侍疾還鬧病了一場,最後好處全是太子得了呢。

又解了禁足,又得了差事。

辦得怎麽樣是後話,起碼眼下一下子風光起來,那儀仗擺的,居然不嫌費事地特意繞了點路,從沂王府的前面過去了。

聽著那動靜,怎麽叫他不來氣。

沂王面色淡漠。

他的病已經完全好了,但因著之前的陰錯陽差,不得不繼續在府裏呆幾天,不便出門。

好好的人,這麽一來,總有點有力無處使的憋悶感。

更讓他不悅的是,再三確定他的病確實痊愈了之後,蘭宜一早就領著侍女們出門遛彎去了。

沒有一點要跟他共苦的意思。

蘭宜倒也謹慎,還打了要給他買補品的幌子,逛了一個多時辰,回來時臉紅撲撲的。

沂王見她空著手,侍女們手裏也只拿著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便問:“你給本王買的東西呢?”

蘭宜楞了一下:“啊?”

沂王望著她不言語。

蘭宜反應過來,一邊脫鬥篷一邊道,“我看過了,那些東西品相好一點的都貴得很,便宜的又不好,就算了。”

沂王聽著她的尾音,眼神有一點不能置信地瞇起:“——貴?就算了?”

蘭宜本沒覺得有任何不對,叫他這樣一質問,莫名有點理虧似的,又覺得自己沒錯:“確實很貴。再說,你病已經好了。”

那就用不著吃什麽補品了,她原來就是找的借口,他該知道才是。

沂王冷冷地道:“你就這樣虧待本王。”

“……”他這樣沒事找事,蘭宜也沒好氣了,攤開直說道,“我沒錢,王爺想要什麽,還是自己去買罷。”

“你怎麽會沒錢?”

“我哪來的錢?”

兩個人一句一句地抵住了,停下來互瞪。

“王、王爺,”竇太監從旁小聲提醒,“夫人確實沒錢,公賬支出上沒添這一項。”

蘭宜所受日常供給與沂王沒有什麽差別,她院內的侍女甚至比沂王還多,但若論能到外面使用的銀錢,她手裏還是只有從楊家帶出來的那不到百兩——除非她把份例裏的錦緞首飾之類拿出去換錢,那又另當別論。

沂王倏地沈默了。

蘭宜從來沒跟他提過,他自己也沒想起這回事。

蘭宜擡起下巴,淡淡覷他。

有府邸有莊田還有不明名目私產的王爺,好意思叫她花錢。

她在楊家花了那樣多的冤枉錢,楊文煦未中進士前,小妾兒女都是叫她養著的,她對楊文煦已沒有什麽特別感覺,但想起那些等於白扔的嫁妝,她還是心痛到恨恨。

從今往後,她一文錢都不會給男人花。

沂王避開她的目光,去瞪竇太監:“這麽久了,你怎麽不提醒本王。”

竇太監順溜地行禮:“都怪老奴記性不好。老奴這就叫人把夫人的開銷送來。”

他說完沒立刻就走,等著沂王說一個數目。

沂王道:“發什麽楞,搬一箱來就是了。”

“是。”

一會兒工夫,竇太監去了又來,蘭宜沒在意,她也沒留心沂王和竇太監對的那臺戲,沂王不跟她找事就行了,她坐下慢慢地一邊喝茶一邊歇息。

“夫人,您過一下目,老奴就叫她們擡您屋裏去。”

竇太監身後跟著兩個粗壯婆子,婆子合力擡著一口箱子,在堂屋當地放下後,竇太監親自俯身,掀開箱蓋,只見裏面鑄成元寶樣式的銀錠一個挨著一個,整齊摞著,打開的瞬間只覺得一片銀光閃閃。

翠翠忍不住驚呼出聲:“呀!”

她見過銀錠,但沒有見過如此多如此雪白幹凈的銀錠,陸老爺有家底,楊家後來的境況也好轉了,但兩家都沒有豪闊到能隨手拿出整箱銀錠的地步——一來,普通人家最常花用的還是銅錢,不是銀子,二來,兩家的主要累積在田地上,如陸老爺,有錢他就想法買新的田地去了,又且還涉及到一個兌換的問題,品相這樣好的雪花銀,想弄到手都不是那麽容易。

就算原來整潔嶄新,進了市面流通一遭,也不是那麽回事了,只有官府新鑄的,沒經過人手的,才能保持住。

蘭宜往下看了一眼。

竇太監稟報:“這是給夫人日常花銷的,所以老奴尋的錠子不大,一錠二十兩,這裏一共五十個,就是一千兩。”

翠翠又抽了口氣。

蘭宜收回目光,表情如常。

“不用給我,”她放下茶盞,向沂王道,“我在府裏,不缺吃穿,用不上這個。”

她是真心話,她可以被動享用沂王府提供給她的一切,因為本非她所願,她安之若素,有日離開失去時,她也不會有什麽不舍;但如接受了沂王贈給她的金錢,主動去花用,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她不想邁出那一步。

在她與沂王已成夫妻之實的情況下,還這樣也許可笑,但她就是要堅持。

這是她的本心。

應該空落落的才對,填進去的東西多了,煩惱也就多了。

沂王與她對視,下顎緩緩收緊,表情漸漸嚴峻。

“竇夢德,”他道,“再去擡一箱來。”

竇太監:“——是。”

一箱之後。

又一箱。

……

蘭宜看著一字敞開擺在面前的五口箱子,十分無語。

寬敞的堂屋都被塞得狹窄了,她不想陪沂王鬥這麽無聊的氣,想回去自己屋裏,都有點繞不過去。

“王爺,”她耐著性子道,“我說了不要,我屋裏也沒地放這麽多東西。”

“五千金買不了你一笑。”沂王向後仰在椅背裏,卻道。

他長腿伸在當地,更加擋住蘭宜的去路。

侍女們已經不敢說話了,翠翠看著這麽多銀子也笑不出來了。

竇太監更加遠遠地躲在了屋外,給銀子能給出這個結果,誰能想到,這不是該王爺賞賜、夫人謝恩如此皆大歡喜的結局嗎。

總是這麽出人意料,偏偏王爺還就好這一口,越不要他越給,來上勁了——跟誰說理去。

蘭宜忍無可忍,繡鞋直接照著他的靴子踩上去,惱道,“五萬兩又怎麽樣?好稀罕麽,我又不是沒有過。”

“……”沂王詫異地直起身子,臉也繃不住了,“你哪來的?”

蘭宜煩不勝煩,賭氣脫口道:“別人燒給我的。”

一大串一大串的,不但有銀元寶,還有金元寶,她死那些年加起來,說不定都不只五萬兩。

銀箔金箔疊起來的可也幹凈新鮮,她一看見箱子裏的銀錠就想起來了,看見的越多越像,她對這些錢就越沒感覺。

有什麽了不起。

她昂起下巴睨視沂王,有錢又怎樣,到頭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比誰高貴。

“你——胡說什麽!”沂王站起來,邁過箱子到她跟前,忽然一手將她抱起,另一手往她後腰招呼了一巴掌,氣得咬牙笑,“你就跟本王這麽一時好一時歹的,是不是安心氣死本王,你做了寡婦就開心了?”

蘭宜否認:“我沒有。”

掙紮著要下來。

沂王不放,一路把她抱到裏間去,丟在炕上,方俯上來問她:“你又哪裏不自在了?”

蘭宜再度否認:“我沒有,明明是王爺找我的茬。”

她確實覺得沒有,她逛街回來好好的——不過,她也得承認,沂王感覺敏銳,八成是又覺出了她的“冷心冷肺”,才鬧起來了。

“王爺說話就很吉利嗎?”她不想與沂王真正爭執此事,搶先倒打一耙,“寡婦又是什麽好詞。”

沂王雙手撐在她兩側,註視她片刻。

蘭宜忍住心跳迎上他的目光。

這樣看起來,她不言不動,是有幾分柔弱依人的,好像可任他為所欲為,不是先前那副乖張模樣了。

沂王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再惹本王生氣,你等著。”

那五箱銀子最終還是沒再擡走,塞在了東次間的角落。

蘭宜頗覺礙事,且把侍女們精心布置的屋子都破壞了,不想吵架,只好忍了。

這場小風波過去兩天後,落霞莊的曾太監著人跑腿送了封信來。

信經由門房轉竇太監後到了沂王手中,沂王拆開,只看了一眼,就嗤笑出聲。

竇太監伸長了脖子:“王爺,是太子那邊的消息嗎?”

沂王把信箋丟給他。

竇太監接過看時,也猛地眨了眨眼:“——哎呦。”

蘭宜正好從裏間出來,也有兩分好奇,往竇太監看去。

竇太監笑呵呵地道:“那幾個狗東西,倒有幾分急智,不用銀票,湊了白花花的現銀,往面前一擺,誰見了不迷了眼,怪不得太子殿下動心。”

沂王漫不經心地道:“五千兩,買不了本王的王妃一笑,卻能買得太子留情,呵。”

竇太監幹咳一聲。

蘭宜默默地看他。

兩天前他可不是這樣的。

沂王也看她,忽地勾唇一笑。

蘭宜面無表情。

看吧,就說他找茬,現在太子可能辦錯了差事,他就又精神了。

作者有話說:

蘭宜:等好久了,什麽也沒等到,除了五箱雪花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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