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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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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修仙之人來說,歲月漫長無邊,記不清年歲之後,年年歲歲唯有四季的變換是真真切切收在眼底。

如今,又到了深深淺淺的綠色染遍了這座仙山的季節。

“左手再擡高一點,右腳,右腳再退後……”

一手揚了柳條有一下沒一下地揮動著,身著白色短衣的女子懶洋洋躺在粗壯的樹幹上,滿面倦色,黑若耀石般的眸子偶爾轉向一旁練武的少年,再百無聊賴地打上幾個呵欠。她的腰間掛著一柄通體幽藍的細劍,在和煦陽光的照射下,劍鞘上的大顆華美寶石折射出奇妙的色彩來。

“師,師父……”揮動著長劍的少年氣喘籲籲,擡袖抹了一下額角的汗珠,“唔,這劍招,這招,已經練到一百遍了。”

“喔?已經結束了?那你再練一百遍罷。”

雲淡風輕地說著,百裏逐笑幽幽坐起身來,目光在少年輪廓分明的臉上掠過,最後停留在他腰間懸掛象征沈淵派弟子的扇形牌匾上,心底暗嘆著時光如梭:她到底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十年前允諾下那個塵世少年要帶他來修仙,如今的她,理所當然成了他的師父——不像某些人,從來不記得履行承諾的,到最後,連人影都找尋不到了。

稍稍有些異樣的情愫滋生在心頭,記憶裏的一抹墨色又慢慢褪去。她無奈笑笑。

“哈……啊?”身著沈淵紫襟服飾的少年嚷嚷。

“敢頂嘴一個字就多加一百遍。”

“可是,師父……”

“五百遍。”她闔眼抱肩。

“誒?!”

“六百遍。”忽的起身,躍下遒壯枝幹,百裏逐笑擺著手與他道,“晚課不用去了,今兒不練完,不許吃晚飯,聽清楚了就點點頭,明白了嗎?蕭正?”

喚作蕭正的少年滿臉委屈,但僅僅一瞬間,便咬緊了下唇重重一點頭,隨即轉身重新擺開架勢,揮動起手中頗有分量的一柄長劍。

百裏逐笑長長嘆了口氣。她也並非是有意為難這名倔強的少年,只是蕭正入仙籍時塵世陽壽已近二十,資歷自然不若從小在沈淵山門長大的弟子,又師承她的瑤光門下,倘若不勤加練習,必然會招來不必要的閑言。

她本想早些收他入門,執著的少年卻硬要親眼看著妹妹出嫁之後,才肯了斷塵世的念想——或許所有的哥哥都是從心底裏喜愛著妹妹,希望她能平安富足尋到良人,不論是蕭正,還是百裏藏刀,又或者……金蟬。

紛繁的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貫穿其中有一人,她卻始終不願正視。

“逐笑師叔,方才掌門有令,沈淵白襟弟子去前殿匯合……可是……獨獨沒有派人來通知我們瑤光門……”有人來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傳言中脾氣不算太好的逐笑師叔。

“直接說沒有人來通知我便是了。”撇了撇嘴,百裏逐笑擺出不滿的表情來,想了想又問,“那白逸之呢,他去了沒有?”

她問得急,不經意間直呼了沈淵第一醫師的大名。

“流顏師叔已從天樞門動身,我問了天樞門的弟子才得知此事……就想,來問問逐笑師叔要不要過去?”那名弟子遲疑了片刻又道,“聽說,掌門是要與流川其他修仙門派商討魔域備戰一事。”

所以故意不打算讓我知道第一手消息嗎?百裏逐笑心中冷笑。

十年了。已經過了十年了。

拼命想要讓這個日子早些到來,這十年來的每一天,她都無比煎熬,小心翼翼收斂好內心的波瀾,若無其事迎接旁人的低語和猜測。然而解脫之日真正到來,仿佛間卻變得無關緊要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究竟在渴求著什麽。

“我知道了。”她微微頷首,擡手梳整起烏發。

“師父,可是因為魔域與流川修仙之人的十年戰約?”少年擱下長劍,走近幾步,“我剛入山門便聽師兄們說起過,十年前魔域曾向流川各大修仙門派廣發戰帖,沒想到入門之際便能與那些魔物對戰……有些高興呢!”

百裏逐笑回過神來在他額頭上重重彈了一下,嗔怪道,“小孩子家多什麽嘴?若仙魔二族真打起來,必然殃及無辜,到那個時候,你連自保的本事都沒有。”

“師父看上去也不大啊,我只不過入仙籍的年紀晚了些而已。”蕭正捂著額頭,偷偷打量著眼前模樣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女,與十年前初見時一般的身段,舉止,唯有不同的是,那雙黑瞳中的光澤,比先前更加堅毅。

“……我心理年齡成熟要你管。”

入仙籍之後,修仙之人的樣貌不再有變化,只要願意,他可以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年華。只是,活的越久,看得就越多,沈澱在心底的人世百態,也時常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就想曾幾何時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如今看來,卻是比當年少去了幾分逍遙快活。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蕭正低了聲音,“師父,之前我便想問,十年前與您一起來我家中為我娘下葬的那個男人……其實是魔族吧?”

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百裏逐笑額角一跳。

少年不依不撓又道,“他身上戾氣好重,雖然沒有魔息……可我覺得他應該不是一般人,至少我在沈淵派中尋過,沒有這個人,所以並非是沈淵弟子。他姓楚……難道不會是……掌門晚課時提起過的魔尊楚四歌罷?這麽說來,他好像是叫楚……楚什麽來著……”

百裏逐笑擡眼看了看努力思索中的少年,冷冷道,“我忘記了。”

“哈?這種事情也可以忘記嗎?”蕭正瞪大眼睛,“師父與他的關系不是很好嗎?”

她聳聳肩,擡眼望了望無極閣的方向,隨口答道,“只是順路遇上的混賬而已,十年了,誰會記得一個路人的名字?你莫要多想了。”

“可是,師、師父……”

“蕭正。”百裏逐笑沒有轉身,只是往無極閣的方向慢慢地走著,聲音波瀾不驚,沒有一絲起伏,“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沈淵派雖為流川修仙第一大派,素日裏往來的賓客卻並不多。

一來是因為流川盛世,妖魔與修仙之人相處也算是和睦,鮮有傷及無辜之事,不勞流川侯費心;二來則是因為各大門派每年忙著招收新生,學術研究,理論創造,偶爾趕上評比活動還要抓衛生抓考勤抓弟子們的德智體美勞,實在沒有時間相互來往學習。

好容易魔域出了亂子,犯不著流川侯下令,稍有些風吹草動,卻是一個接一個打著各種名號探訪沈淵山了……有時候想想,那群人也著實可笑。

不過今日,在好戲上演之前,似乎有了個小小的插曲。

百裏逐笑立在門外聽了片刻,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約莫是幾個距離較近的修仙門派設下陷阱,希望借助於陣法能阻止魔域入侵山門腹地,誰料卻陰差陽錯誤傷了上古妖物夜月一族所供奉的神獸混沌,一時間無法向夜月交代,特來求助於執掌流川仙魔之事的流川侯出面做個調解。

“混沌獸乃是夜月族世代供奉的神獸,如今數量已是不多,連沈淵第一醫師都無力回天的話,怕是真的無法醫治了……當真可惜,可惜了……”無極閣中端坐的老者不斷搖頭,捋著胡子露出惋惜的表情來。

“依我看,還是將那混沌獸送回去罷,說不定夜月有秘法,還能治得好。”

“兩條後腿都折斷了,還能怎麽治?怪只怪舒華谷的仙友實在是太過於大意,那樣威力的陣法,豈能說布便布?莫說是一只混沌獸,就是稍有修為的仙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一名紅衣男子握緊拳頭,責備道,“是誰之過便由誰承擔,哼,夜月當真要討個公道,也該沖著舒華谷去,與我們有何幹系?”

“張教主難道是在責備我派弟子?”舒華谷谷主憤憤起身,“那陣法又不是僅僅由我派設立,要說責任,在座好些人都需得算上一份!”

聽聞要追究責任,又有人叫囂起來。

眼見著局面陷入混亂,坐於玉座之上的雲欺風幹幹笑了幾聲,揮揮扇子示意眾人安靜,將扯遠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既然依靠修仙之人混沌獸醫治不了……那麽當務之急就是應該決定下來,那奄奄一息的小東西,是要活著送回去,還是幹脆扣下殺了滅口?”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一番議論之後,分出好幾個主張,不過就人數而言,支持將混沌獸送回去的還是占了大多數。又有人上前詢問雲欺風作何打算,誰料一臉不上心表情的流川侯只是心不在焉地玩扇子,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

立在雲欺風身後的白逸之,微微皺起眉頭。

門外觀望的少女終究是再忍不住,大笑出聲,“噗哈哈哈……這種事情犯得著花這麽久爭論嗎?直接燒掉再將骨灰送回去就好了嘛!”

“誰?”聽得清脆女聲肆無忌憚說出此等荒謬的想法,無極閣中眾人接連回首尋找,“是何人在此多嘴?!”

她倒也淡然,抱著草芥劍慢悠悠踏入正廳,朝著各派之首恭恭敬敬一行禮,“晚輩雲霜緋,沈淵派瑤光門執事弟子,特此拜見各位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忘了說,本月5號開新坑《九曜》,開始更新會比較慢,等浮光結束後就會隔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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